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白雪公主好美丽】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我喜欢的你,寂寞又美丽 作者:卷卷云舒 她怕黑,夜晚绝不可以关灯睡觉。 她敏感,陌生男人的靠近令她恐惧慌乱。 而他,是江城高冷腹黑、杀伐决断的黄金单身汉,一众名媛望族趋之若鹜的对象,却总在对她时,表现出男人流氓的本质—— “关慈恩,我资本雄厚技术好,想不想亲身试试?” * 新婚之夜,她说:“我想把我说给你听。” 他亦说:“我也有个故事要讲给你听。” 然,故事成真。 她红唇嗜血,歇斯底里:“沈谦,你等着坐牢吧。” “慈恩,关慈恩,你有爱过我吗?”他桎梏住她,凄然问道。 “没有!我不会爱上一个魔鬼!” “好,我如你所愿。” * 岁月荏苒,在我最寂寞的年华,遇见最美好的你,我在路上,你未走远…… ==================   ☆、001、冷面俏佳人,和你挺搭   黑暗中,酒店的窗帷幔子随风乱舞,她的双手被领带死死的捆绑,屈膝而跪,如同乞讨的姿势……   耻辱!   她不断挣扎、嘶吼,拼命的退缩,祈求:“你究竟是什么人?求求你,放过我……”   丝毫无用,接着就是男人汗湿的手掌,甩给她一耳光,登时耳膜嗡嗡作响,口腔里血味腥浓。随即,撕裂的痛楚漫天而来……   “铃……”   办公桌上的哆啦a梦闹钟欢快响起,关慈恩蓦然手撑桌面,冷汗涔涔,面色惨白——恐怖梦境又再袭来。   她努力的让自己平复,看看闹钟上的时间,拿起手机发了个信息给一个人:“白天,可不可以帮我也配点药。”   之后删除短信,拿了车钥匙,稳住心绪,出了办公室,直下车库取车。   江城的七月,本应是夏日流火,却隔三差五就来一场狂风肆虐、电闪雷鸣的偏东暴雨。   此时,外面正是这番光景。   车窗上,雨刮器不断卖力的唰唰直响。   关慈恩两条皙白的手臂搭在方向盘上,细长的脖颈前倾,伸了伸,看一眼转盘入口处排起的车队长龙,又瞥一眼手腕上精致的表盘,秀眉紧拧,暗暗思忖着这情形,自己怎么才能在预订时间内尽快到达酒店。   置物架上的白色手机蓦然震响,她一手控制住方向盘,翼翼小心的缓缓跟着前面路虎揽胜的车屁股,一手快速捻起手机,扫一眼荧幕上的名字,迅疾滑到接听键。   “关总,你什么时候能到?还有20分钟就两点了,别家公司都来齐了——”   听筒彼端,助理刘希站在宏帆酒店的大堂,愁眉苦脸的看着外面的暴雨,焦急万分的问着。   关慈恩看着又没再动的前车,眉心蹙了蹙,语气尽量平静:“马上转过大转盘就到,你先进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掐了掐自己能最快赶到的时间。   不想一个不留神,脚下刹车踩滑,车子滑冲了出去,好在她心明脚快的迅速重踏下刹车,没有听到任何轻微的擦声,暗诽:还好,没有吻上路虎的车屁股。   路虎车内,高胜寒把控着方向盘,通过后视镜刚好看到后车慌乱的停住,遂偏头看向副驾位置上,一脸清冷的沈谦,嬉笑:“谦哥,后面那辆奥迪车,看这技术,司机肯定是一女的,而且还是很漂亮的女的,信不信?”   沈谦不予置评,单手支着锋削的下颚,侧头看向外面的大雨——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   “谦哥,赌一把,我猜一定是身材惹火的俏佳人。凭我,绝对会‘沟通’良好。”高胜寒兴意满满。   沈谦睨一眼他那副样子,轻飘飘的甩他两个字:“无聊。”   下一瞬,高胜寒看着马上亮起的绿灯,却陡然刹住车。停稳,偏身摸一把黑色的雨伞,准备打开车门,撑伞下车。   前车倏忽停下,关慈恩盯着已然亮起的绿灯,眉心渐渐锁起——那辆路虎车前面的车子已经通过了大转盘,她搞不明白这路虎车为什么突然停住。   60秒的绿灯只剩不到10秒,关慈恩抿抿红唇,骤然按下车喇叭催促。   三声喇叭之后,红灯亮起。前车蓦然下来一个打着黑伞、身形颀长的男人,他径直走往她的车门旁边,轻敲她的车窗。   关慈恩睇一眼红灯,又扫了扫表盘,打开车窗,狭长的凤眸上扬,示意他有话快说。   高胜寒睨见慢慢放下的车窗,显现出的那张俏生生的脸庞,湛黑的眸子里精光乍闪而过。   他故意放慢语调,似笑非笑的搭讪:“小姐,你亲了我的屁股!”   雨声虽大,但是关慈恩依旧听清楚了他的话,一记冷眼射去,兀自关窗。   却不想高胜寒快一步抬手横亘在车玻璃上:“小姐,你的车亲吻了我爱车的屁股。”   总算说了句人话,关慈恩又伸伸脖子——明明感觉没有碰上的。   她再次看看表盘后,终是解开了安全带。正欲转向置物架拿伞,才猛地记起前几天送4s店保养,雨伞拿回家忘了放回车里。   她下了车,高胜寒上下打量一番,桃花眼眨了眨,忙不迭的将伞往她这边凑了凑,手臂无意间触碰到她的脸颊。关慈恩只觉得浑身毫毛立起,又一记愤懑的冷眼,快几步走去查看,任凭雨水淋在身上,也绝不躲在他的伞下。   “根本没有贴上,先生,请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语气岑冷,和着雨声钻入耳朵,高胜寒脑子里霎时涌入沈谦的一副冰山脸。   只是他还没跟上再次献殷勤,关慈恩已兀自上了车,关掉车窗前,冰冰冷冷的说:“马上绿灯了,若你想继续在这儿呆着,劳烦你把车先挪个地儿。”   话落,红灯还剩五秒结束。   “美女发话,我自当恭敬从命。”说完,高胜寒大步迈回路虎车里。   隔着雨帘,沈谦依然将方才关慈恩下车查看的一番情形,看了个明白。他瞄一眼正要发动车子的表弟,唇角微勾,嘲弄道:“怎么,吃瘪了?”   “漂亮,身材也不错。不过,是个冷面俏佳人,和你倒是还挺搭。”   “少废话,开车。”沈谦听着后面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冷声道。   话刚落,他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着“许可可”。   ☆、002、情侣套房   前车总算起步了,关慈恩紧紧跟着转进大转盘,秀眉又深蹙——刚刚淋了雨,浑身湿腻。而且因为她穿的是深红的雪纺衫,衣服打湿了黏在身上,胸前风光若隐若现。   她想起刚才的情形,懊恼的暗暗骂了句粗。   瞥一眼后座上的购物纸袋,转过转盘后,单手开着车,打给助理——“小刘,帮我订个房间,我淋了雨,要换身衣服。”   待她挂断电话,刘希迅疾的去了大堂登记台。   许可可此时正在给总台小姐交待:“沈总一会儿要先去情侣风情套房查看,之前说的1221号收拾妥当了没有?”   一个总台小姐专业的给许可可汇报着,另一个则快速的在给刘希登了记开好房间。   许可可听完之后赶紧打给沈谦——这个老板虽然也挺大方,但是向来时间观念强,她可不想待会儿又在他本是冰山的脸上再撒一层霜。   “沈总,1221已经收拾妥当了——”   “关总,房间号1227。我马上去把房间给你刷开。”刘希亦正和关慈恩通话中。   雨声有点大,关慈恩又开着车,遂又确认了一次:“1227是吗?”   “嗯,是1211号。”许可可刚巧与刘希擦肩走过。   “嗯,是1211号。”刘希看着马上就打开的电梯门,一边疾步上前,一边不假思索的答道。   许可可尚在刘希身后几步之遥,疑惑的看看大堂——怎么回声这么大?   “好,1221,我记住了,你把门虚掩着就行。”关慈恩说完,挂了电话,循着宏帆酒店的车库图标,慢慢开了进去。   关慈恩漂亮的一个摆尾入库,车子妥妥的停好。   她看看表盘,还有12分钟到两点,现在上去换好衣服去床品样板展会厅应该10分钟就可以搞定,遂解开安全带。   只是她细长的手指刚搭在车门开关,斜对面的车正好下来两个身形颀长、挺拔伟岸的男人。   她低眸瞄了瞄贴在身上的衣服,静静坐着。等他们先进了电梯厅,她才从后座将购物袋虚抱于胸前,稍加遮挡着,落落大方的走去电梯厅。   好在电梯里没其他人,她一路顺利的上到12层,径直走往1221房间。   房门的确虚掩着,关慈恩推门而入,随即落锁。   只见整个套房内,暧昧的粉色霓虹灯光下,房间处处彰显着情与欲——   玄关处,入眼便是名画《沉睡的维纳斯》霸占着整面墙;   经过玄关到达卧厅,许是故意要方便客人观摩,成直角的墙壁上,两部电视机都被打开,正播放着……   房间里面的其他陈设,亦都是些难以描述的奇特东西……   关慈恩的美眸揪得愈发的深——这刘希究竟订了间什么破套房?   她略一低眸,尽量不去瞄电视,可奈何女人的声音,依旧要往她已经染上红晕的耳朵里钻。   关慈恩正欲去寻找遥控器,扫一眼手表,随即作罢,迅疾的拿着袋子去了卫生间。   沈谦拿着电视机遥控器,背手伫立在阳台上,他倒不是欣赏此刻外面的倾盆大雨,而是在评判落地玻璃门窗以及窗帷的隔音效果。   体验还算不错。   他单手抄进裤包,拿着遥控器,滑开玻璃门,漫步进屋。   他的视线不经意掠过右斜方光洁照人的浴室玻璃。这一面玻璃,因为迎合客人的情趣,里面不能看到外间,但是外面看里面,完全是高清通透。   此刻,关慈恩背对他而站,但是她的发型及发色让沈谦登时明了——这个女人并不是许可可!   下一瞬,沈谦彻底对映入眼帘的景象懵怔——她的深红的雪纺衫已被换下,放置在琉璃台上,紧接着是及膝的黑色a字裙……   美背光洁,臀型优美,长腿玉立。   她一换一穿间,动作流畅舒服,特别是微撅臀部那一瞬——沈谦只觉所有的气血都争先恐后的往小腹处钻。   转瞬,他猛一甩头,上前几步,迅疾的放下纱帘,然而帘子尚未全落,浴室的门霍然从里打开。   ☆、003、竟是个比小辣椒还辣的泼妹儿?   “你是什么人?”   关慈恩前脚一迈出门,滞了一秒,原本顾盼生辉的美目骤然紧缩,愤然的呵斥脱口而出。   “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   她步步紧逼向这个年轻男人,分明忘了此刻房间里,他们是孤男寡女斜立。   然而当她的视线移落至他手上还未放下的纱帘拉绳时,脚步遽然滞住。   她惊恐的瞥一眼未被完全遮挡住的通透浴室玻璃,身侧空着的那只手颤抖着蜷缩成拳。接着,她一个箭步上前,扬手,重重的一耳光打在他脸上——   “你他妈的都看到了些什么?”   嗓音不同于前两句仅是气愤的问话,而是又尖又细,显然怒火旺烧!   旋即,她的手又一次扬起。但仅是一瞬间,沈谦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力度不算大,但是却让她无法挣脱,他冷笑:“竟是个比小辣椒还辣的泼妹儿?”   “我还没有质问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出现在房间里?”   “你故意荼毒我的眼睛,我都没有找你算账,你倒先蛮不讲理甩了我一巴掌?”   即便语气讥嘲,但是他的嗓音却沉沉而富磁性。   “啊、啊……哦、哦……”   关慈恩还没来得及再度发声,电视机上的男人女人已然爽至顶峰,“啊啊哦哦”的声音飘在卧厅,余声绕梁,震斥耳膜。   画面太“美”,太过不堪!   她睨着被他桎梏着的手腕,羞耻、气愤、恼怒、惊恐……纷繁而至。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狠狠的一脚蹬踏上他的小腿,用力之大,连细高跟与小腿骨的击撞声都依稀可以听见。   “衣冠禽兽,放开你的脏爪子!”   伴随着满腔怒火,她终于挣脱掉他的桎梏,踉跄退后几步站定。横眉立目,似能杀人般,射向他因疼痛而紧皱的清俊脸庞。   沈谦的小腿骨异常疼痛,他的剑眉紧拧,陈墨的眸子闪着火星子,俨然要发怒的前奏。   机智如她,她怎么可能再浪费时间和他作无谓的唇舌之战。仅是默了两秒,关慈恩即刻迅疾小跑至玄关。   她细长白皙的手指刚搭在门把上,手提包里面的手机陡然急促响起。   关慈恩慌乱掏出手机,瞥着“刘希”二字,快速接起。   不等她发话,刘希焦急的声音倒先自听筒传来:“关总,还有不到五分钟了,你怎么还没有来1227啊?”   “1227?”   她已然被这四个数字震慑住!   “刘希,到底是1221还是1、2、2、7?”   一字一顿,怒不可遏。   “1、12、27啊,我一直都在这里等着——”刘希显然被她的语气吓到,不明就里,立刻翻看着房卡,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马上去床品展厅现场等我。”关慈恩果决打断刘希的话,愤然命令。   随即她挂了电话,转动着门把。   身后悄然而至的沈谦,却迅疾的抬起右手掌,重重的拍在了皮质门板上。头顶霎时响起他暗沉,携着些许愠怒的嗓音:“你甩我一耳光,又蹬伤我的小腿,这笔帐怎么算?”   他的气场强大,且他现在一只手臂摁在门板,另一只则抄在裤包,竟有些像是壁咚!   沈谦的脑子里此刻一闪而过这个词汇,眉心蹙了蹙,似乎不满自己莫名飘忽的思绪。   关慈恩感受到他的怒气,亦感受到他过于靠近自己后背的热度。顿然,又是一脑子血要蹦出脑门的感觉。   她怒目圆睁,死死盯着门板上,沈谦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猛提口气,忿道:“姑奶奶没有报警告你偷窥我的**,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话音刚落,关慈恩恼怒的曲肘,后抵,使尽全力,肘尖顿时撞击上沈谦结实有力的胸肌。   他闷哼着一个趔趄,后退两步。   关慈恩则抓住机会,开门后即刻摔门而去。   沈谦倒是没有再追上去,他揉了揉胸膛,又俯身撩起黑色西裤裤管——被高跟鞋蹬踏的部位,拇指大小的伤,肉皮微挂,血丝渗目。   他转而进屋坐到天蚕丝沙发上,用手机打给许可可:“现场先让卢晋看着,通报展会推迟十分钟,你马上去酒店药房拿医药箱来我这里。”   挂了电话,他关了电视机,望向浴室通透的玻璃,唇角牵了牵,关慈恩开门那一瞬的惊艳不自觉的跳现在眼前——   板栗色及耳**头,眉眼俊俏,鼻梁俏丽,红唇潋滟,下巴微尖,整张脸庞全然透着娇俏。   再往下,则脖颈细长,露出的一小截锁骨骨型漂亮。而米白色的修身及膝蕾丝裙更是将她的身形包裹得琳珑有致。   不可否认,她整个人,看起来干练、灵气,以及……冷艳。   呵,冷面俏佳人,高胜寒的那个词段放她身上,倒是完全贴合!   思及此,沈谦陡然怔住——他居然在心里,将这个第一次见到的女人好一番评头论足!而且,还自动忽略了她的暴力相向!   关慈恩快步进了电梯,按下展厅所在的19层,脑子莫名浮现方才在那个情趣套房里面的情景,各种情绪又要纷沓而至。   她使劲儿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迫使自己镇静。   一抬眸,瞥见电梯轿厢镜面玻璃中的自己,眉心深锁,红唇紧咬,面色寒岑。   她霎时烦躁,却不停的强迫自己平复,不断的在心底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关慈恩,这是关氏家纺第一次能够入围宏宣国际旗下酒店的床品招标会,绝不能因为一个衣冠楚楚的臭流氓影响自己的好心情!对,一个衣冠禽兽而已,何以令自己乱想?   ……   关慈恩总算在进入展厅那一瞬将心情收拾好,神色渐缓,平静自然。   刘希张望着入口,看着她款步而来,急急迎上前,接过她的纸袋,睨着她身上干洁的衣物,小声问道:“关总,你已经换好了?我,我还等了你好一会儿——”   “刘希,我不想过问是不是你说错、做错了什么,但是下不例外,否则……”   关慈恩冷眼冷面,语调舒缓,不怒已威。   刘希猛地一个激灵,心惊不已——不晓得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一向对她和颜悦色的关慈恩。   尚不及她们多说什么,正前方的小型方台上,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拿着话筒,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入围的来宾,大家下午好,我是宏宣国际执行总裁沈谦先生的特助卢晋,沈先生因为要事,暂缓十分钟才到达展厅这里。所以,请大家耐心等待,亦借着机会先自行欣赏我们提供的样板。”   卢晋的通报说完,台下三三两两的竞选单位,十分讨好地随声附和:“沈总贵人事多,等他皆是应该的。”   关慈恩却轻轻一叹,暗暗腹诽:“公司做得大,财权势都有,别人才会敬畏如此……”   她稍稍收了收心绪,在刘希的陪同下,去到饮料摆台,拿了一瓶矿泉水,而后细致的浏览着各个展板框的床品。   少顷,卢晋的声音再度响起:“各位来宾,沈总到了,现在请大家先到我们的展厅议桌就坐。”   关慈恩因为隔那方桌子比较远,待她走近,只得和刘希捡了桌尾的位置落座。   她瞄一眼表盘——倒真是恰恰十分钟。   四下无声,展厅正前门的一阙暗门缓缓打开,先是许可可噙着笑,踩着高跟鞋优雅走出。她立于门边,一个姿势标准的“请”,沈谦出现在了门口,他着一袭米灰衬衣,黑西裤,同色系的皮带上,钻扣精光湛湛。   他迎着众人的殷勤视线,步伐沉稳,风度翩翩的迈步而出。   ☆、004、可否亲自扮演一次试睡员?   “关总,快看,好帅的男人啊!”   刘希由衷的小声赞美之时,关慈恩正低眸睨着手机,把铃音换成了震动。   紧接着,她偏头瞥一眼尚是一副花痴脸的刘希,唇角弯了弯,扭头看向会议桌的正前方。   惊愕,诧异,完全出乎意料——竟然是之前在情侣套房的那个行径卑劣的男人!   关慈恩狭长的凤眸眯了眯,暗自腹诽着不好。   再定睛细看他锋刃有型的脸庞,关慈恩的心里更是擂鼓作响,脊背亦一阵寒凉。   “本次宏宣国际旗下的两个五星级酒店,将同时进行床品招标,关于招标的具体要求,下面有请我们沈总给大家讲两句。”   卢晋简明扼要的说完,随即恭敬的将话筒递予沈谦。   他接过话筒,深邃的眸子本是平静的扫一眼正襟危坐的众人,却在扫到关慈恩那张俏生生的脸庞时,视线蓦然顿了顿,湛黑的瞳仁里几不可见的掠过微光。   约莫三五秒后,他沉沉磁性的嗓音响起:“要求简单,床品讲究质量、舒适性以及美感。”   还真是只讲两句!   只不过,显然到场的各家公司皆是了然于心了,自发的为他鼓掌。   关慈恩甚至听到她旁坐的一个富态的女经理尖声赞了句——“沈总确实惜字如金,却又句句成金。”   待掌声落下,沈谦这才落座,他一边翻着入围的几家公司的资料,一边有意无意的瞄向关慈恩。   她亦是有所察觉,但仍是保持着得体的与会坐姿,在视线不经意交汇之时,淡静自然。   卢晋见自家老板没有要继续进行提问与会投标人的意思,遂宣布各家单位,再次仔细观览样板,以便在第二次会标之时交出自家的设计及样品。   关慈恩听完,舒了口气,她实际是有些惧怕沈谦要对入围的几家单位进行提问的,毕竟之前的不愉快,她不能确定沈谦会否有意来刁难她。   她拧开矿泉水瓶盖,微微仰头喝下一小口,正欲随着其他人撤离会议桌,沈谦沉稳的声音骤然自话筒传出:“宏宣旗下的酒店,经营理念一向是旨在让客人体验到宾至如归,浪漫温馨似家的感觉,我方才浏览了大家的资料……”   沈谦说到这里,视线快速的凝向关慈恩这边,滞了滞,随即接着说道:“七家公司,陈氏贸易以及关氏家纺应该都是第一次入围,我想请问,两家公司的竞标人,是否体验过我们豪华酒店的服务,特别是床品方面的体验?”   关慈恩对上他深幽的视线,顿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暗暗估摸着被沈谦提名了,自己该怎样来应答以增加关氏的印象分。   她正欲发声,邻座的富态女经理却是迅疾的站起,满脸堆笑道:“沈总,我们陈氏贸易一直有委托权威的试睡员,提供入住宏宣旗下豪华酒店的体验报告,皆是好评如潮,并且前几天我也才来宏帆酒店住过一晚。”   沈谦听完,不予置评,却是立即大步迈向了他们这边来,在关慈恩与陈氏的富态女经理之间的位置站定。   那女经理受宠若惊的转身,推开座椅,谄媚的眨眼放电。   刘希则是小声覆到关慈恩耳边提醒:“沈、沈总在你后面——”   下一秒,沈谦偏身,居高临下的睨着尚且坐着的关慈恩板栗色的头顶,沉声道:“那么关总呢?是否也有过良好的体验?”   关慈恩闻声,脊背僵了僵,缄默一秒,侧过身子,直直站立起,乌黑的瞳仁迎上他的眸光:“抱歉,我尚未住过宏宣旗下的豪华酒店。”   她说的是实话,亦不敢说假话,因为她不确定沈谦突然走这一遭的真正目的。   话落,有其他人在窃窃私语,无非是觉得她连个讨好加分的话都不会说。   沈谦盯着她,话锋却是突变:“关总,是吧,幸会,我沈谦。”   关慈恩又是怔了怔,愈发揣摩不出。   随即,浅浅一笑,迎着他的视线,礼貌的应答:“是我很荣幸见到沈总,我是关慈恩。”   她说这话时,并没有像别的女士初次介绍自己那样伸出手,这倒是让沈谦颇有些意外。   但仅是沉默了两秒,他虚蜷拳头在嘴巴清了清嗓,便将刚刚盘算的话说出口:“既然关总没有体验过,可否亲自扮演一次试睡员?”   指名道姓要她扮试睡员,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005、口才一如身材   关慈恩心里咯噔一下,快速组织语言,却说不出一字拒绝,只得硬着头皮轻点下头:“可以。”   接着,一行人来到隔得最近的一套大床,许可可请她先坐下,再站立,复又坐下。   然后,提醒她脱下高跟鞋:“关总,你要睡上去,仔细感受下。”   许可可说这话时,关慈恩的眼角扫向床前约莫一米远处,抱臂而立的沈谦,他染墨般的黑眸玩味儿的闪着精光。   他分明是想着方子在整蛊她,给她摆了一道!   呵,这个小心眼又腹黑的男人!   蓦然明了他真正的目的,关慈恩匆忙穿好白色高跟鞋,身子坐直,微撩额前的碎发,淡静地说:“沈总,我想我已经完全体会到您对床品的要求了。”   “是嘛?”   语调似乎带着戏弄的钩子。   关慈恩不自觉的皱了皱眉,随即却面色从容道:“我很确定。”   “那么,关慈恩小姐,请问你觉得这床的弹性如何?”   关慈恩怔住:“……”   “还有,这种大床,你说客人睡在上面,蚕丝羽被,轻柔如手,触感是不是特别真实?”   关慈恩顿觉如坐针毡,遽然站起:“沈总,我不是专业的试睡员,恕难回答。”   她的语气隐忍,水灵的凤眸迎视着他,丝毫没有半点畏惧的意思。   “关小姐,你这是不识抬举么?以你们关氏家纺这样的小门小户,能够入围宏宣的头轮竞选,已经是莫大荣幸了……”   一个精瘦的男人倏地插话,语气鄙夷。   关慈恩仅是一眼扫去,便认出这个约莫四十的男人是江城家纺业的龙头——盛华纺织的总裁陈盛泰。   紧接着她清冷的目光又扫过一众看好戏又目露不屑之色的,各个公司的代表或者老板。   然后,她才不疾不徐的转身看了看大床,复又看向沈谦,眼光清澈,语调舒舒缓缓的说:“沈总,关氏确是有幸得到宏宣国际的垂青,但是我只是按照您的意思,扮作一个试睡员,而并非真正就是——”   她说到这里,故意顿住,再次凝盯他幽深的眼眸,一字一句的接着说:“术业有专攻,慈恩既然不是,那么也肯定无法从专业的角度回答您。自然,陈总这一我‘不识抬举’之说也就不成立吧。且,关慈恩真心体会到了这豪华酒店床品的魅力,可惜的是思来想去,总也词穷难以表达,还劳请您就大人大量,高抬贵手吧。”   一席话说得倒是掷地有声,沈谦剑眉星目流转之间,饶是有了些许赞赏的意味。   不可否认,这个女人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将之前情趣房里的不愉快,一语双关算作向他致歉了。   而旁站的陈盛泰,讪讪然,纵然阅历丰富,倒也被这软软的一呛给弄得霎时无语接对。   随后,众人见沈谦并无再有刁难之意,而卢晋又再暗暗打着散开的手势,遂各自向沈谦打了招呼,仔细去观看各个床品样展了。   沈谦左右瞧着众人都分散了,双手兀自抄入裤包,蓦然倾倾身,冷面抿唇浅笑:“关小姐的口才一如身材,八面玲珑,让人一见倾心,一听上瘾!”   话的尾音尚未全落,他噙着戏谑的笑意转身离开。   关慈恩怔在原地,身侧的拳头微握,齿关轻咬,暗暗告诫自己要镇定,为了父亲的心血,一定要镇定!   待到从酒店出来,大雨早已无踪无影,傍晚的天空中又是骄阳似火。   关慈恩交代刘希安排下去接下来要三天全力以赴,做好床品的策划方案后,兀自开车先回了趟关家的小洋楼。   经过客厅时,才发现出差了三天的姑姑关仲华,正喝着茶,漫不经心的的看着报纸。   出于礼貌,她还是轻声叫了她:“姑姑,几点到的家?怎么不回房休息?”   关仲华却似没有听见一般,不答不语。   关慈恩唇角弯了弯,径直走向楼梯。   只是她还未踏上第一步台阶,身后,关仲华轻飘飘的声音已然响起:“听说,你这次要去竞标宏宣国际旗下的两家豪华酒店的床品?”   关慈恩滞住脚步,用背影回答:“是。”   “你父亲一辈子都无法入得了宏宣的竞标,想不到如今他成了植物人,唯一的女儿倒是长本事了,但,你又凭什么去呢?”   关仲华呡一口茶,语调讥讽道。   “这就不劳姑姑操心了,你出差太累,放你假多休息两天。”   关慈恩听她提起父亲,又言语不善,秀眉微蹙,却还是尽量好言好语答道。   关仲华被她波澜不惊、俨然上司的样子惹恼,重重搁下茶盏,厉声道:“你什么态度?我警告你,不准参加宏宣的任何竞标。”   ☆、006、撒谎都不打草稿的男人   关慈恩蓦然转身看着关仲华,狭长的凤眸轻轻挑了挑,曼声笑笑:“您是我姑姑,您的谆谆教诲,日日提点,我都铭记于心。记得姑姑出差前,公司股东大会上,您当着那么多股东的面说了,慈恩是关氏的执行总裁,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都是有分寸的不是?”   不等她接话,关慈恩回身踏上台阶,轻轻袅袅的声音又再响起:“姑姑,我决定了的事情,谁都无法迫使我改变。而且,好歹现在我还是在关氏当家人的位置。参与竞标与否,这点抉择的权力,慈恩还是有的,是吧?”   话落,亦不等关仲华说什么,她已经迈着轻盈的步伐径直上了二楼。   关仲华望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想着曾经和那个人的约定,霎时气得浑身发抖,兀自落座,火光冲天的将茶盏挥落到地毯上。   关慈恩刚转完楼梯,耳朵里陡然觅到极其轻微的阖门声,她的眸光瞬间凝向走廊尽头母亲的房间,眉心拧了拧,酸涩一笑,转而走去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落了锁。她自衣柜中拿了一套插肩袖的红色曳地鱼尾裙换上,又在化妆镜前补了补妆容,涂上艳丽的口红,配一个精致的米色亮钻手包,随后下楼。   经过客厅时,意料之中的看到佣人孙妈正擦拭着地毯。   她去到玄关换上黑色的系带高跟凉鞋,中央空调的冷气刚好喷洒在皙白的颈项,她陡然想起了什么,朝着客厅喊道:“孙妈,一会儿记得上楼帮我把卧室的窗户关上,窗帷放好?”   孙妈忙不迭的抬头应了声:“我收拾好这里就去。”   关慈恩这才满意的踩着细高跟,轻悠悠的出了门。   *   今晚的宴会,是江城商贸协会举办的一个小型交流聚会,关慈恩为了争取到这个参会的名额,颇费周章,最终还是托了人亲自拜访了商贸会长,才拿到了名额。   今天到场的这些企业家,大多是江城乃至国内数得上名号的,如若能够与他们交流愉快,必定会让很多人记住关氏家纺,提高了知名度,必然日后行事起来也会方便不少。   关慈恩的目标很明确,遂带着刘希进了宴会厅,自身边经过的侍应生的托盘里,端了杯无色的汽水,又递给刘希一杯低度的鸡尾酒,径直朝着大腹便便的商贸会长走去。   “冯会长,您好,还记得我吗?我是关氏家纺关慈恩。”她浅浅一笑,礼貌的打着招呼。   冯会长以及另外两个企业家,皆是闻声偏头看向她和刘希,眼前均是一亮。   下一瞬,冯会长肥肉纵横的脸上挂上虚伪的笑意,颔首:“是关小姐,我怎么会忘记,来来来,想不想我给你引荐下这几位?”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肥厚的手掌,正欲抚上她的肩头,关慈恩眼明手快的侧了侧身,右手握着的杯子轻碰上他的高脚酒杯,又是浅笑:“很荣幸您还记得,慈恩敬您。”   冯会长讪然的笑笑,正欲喝酒之时,陡然顿住,猝不及防的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在她的高脚酒杯边嗅了嗅,随即冷言道:“关小姐,你似乎不够诚意吧?”   刘希看这架势,赶紧的想要圆场:“冯会长,我们关总不会喝酒,我来喝,我敬您——”   “主动想要攀上冯会长,却说不会喝酒,你们关氏看来做事情确实诚意不够啊!”   旁边的一个瘦高个男人蓦然呛声。   而冯会长更是得意的顺势用他肥硕的手掌,趁机揩油的摩挲着她手腕的肌肤。   关慈恩倏地一阵恶心感上窜,脸色亦有些端不住。   她奋力挣脱他的桎梏,许是过于慌惧,用力竟有些过猛。   她踉跄的后退了两步,后背顿时紧紧的贴合着一堵硬硬似墙的东西。   接着,一道略感熟悉的男性沉磁的嗓音亦同时响起:“冯叔,她确实不会喝酒。”   然而未等她回头,身后的男人再次发声:“慈恩,我不过是去了趟洗手间,你怎么就这么着急,贸贸然的开罪冯叔了呢?我们不是说好了,我帮你引荐吗?”   陈陈如玉的音色,特别是叫她“慈恩”时,竟然略带些许柔软的宠溺味道,惹得关慈恩脊背僵直,霎时的惧意自心底蔓延全身。   下一瞬,她回头,眸色清冷的凝注着这个撒谎都不打草稿的男人!   ☆、007、我想勾搭的对象可就你一个   映入眼帘这张丰神俊朗的面孔,不算很陌生,正是几个小时之前才见过的沈谦。   关慈恩清清冷冷的看着他,却并不打算接他的话。   沈谦蓦地倾身,垂头在她耳边低语:“你那么聪明,难不成看不出我是在给你解围?”   音色暗沉,语调舒缓。   他浅浅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珠,关慈恩禁不住浑身颤栗,双手惊乍的推开他的靠近,眸底寒意更甚。   未等她出声,身后,冯会长殷勤的声音响起:“阿谦?你和关小姐认识?”   他自认为将方才沈谦与关慈恩的“暧昧互动”看了个通透,明显的这两人关系匪浅。宏宣的名号可是蜚声国内国际,也是他们商贸协会的大金主,他虽然垂涎关慈恩,但是适当时候做适当事情。   沈谦闻声,玩味儿的眸光缱绻的腻了腻她的冷面。   下一秒,与她擦肩迎了上去,泰然自若答道:“冯叔,慈恩她是我的——”   “朋友。”   关慈恩已然迅疾的转身,掐断他的话,神色淡静自然的回答。   “男女朋友也是朋友,是的吧,慈恩?”   沈谦侧头对她暧昧一笑。   关慈恩隐忍的寒意尚在眼底深处,她勉强的牵了牵唇角,不予理会沈谦,转而看向冯会长,曼声说道:“冯会长,刚才多有得罪,关慈恩以水代酒,向您赔个不是。”   说完,微微鞠躬,随即将高脚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冯会长自是不敢再为难,遂只得喝下酒,嘴上亦是振振有词的说着“凭着你和阿谦的关系,哪有得罪这一说啊?”   他喝了酒,正欲转向沈谦套近乎,却见他除了一脸兴意的瞅着关慈恩,浑身透着他人勿扰的冷气压,于是只得讪讪地打了招呼后,转而和别的参会者寒暄。   关慈恩睨一眼冯会长离去的背影,心下悄然有些许的惋惜,她本就是想和他套交情,却如今……   “其实,有我在,你想和什么样的人勾搭上,都不成问题。”   沈谦慵慵懒懒的话语将她的思绪拉回。   关慈恩敏锐的捕捉到他话里的“勾搭”二字,凉凉一笑,讥嘲:“沈总,虽然我很感谢你的解围,但是以你这种手段解围,关慈恩消受不起。且,我是在与人勾搭,那么沈总呢?”   “这种手段是哪种?亲昵的叫你‘慈恩’?‘男女朋友’?”   他狡黠的黑眸闪着精明的微光,咄咄紧逼反问着。   不等关慈恩答话,他更近一步距离,伫立在她的面前。深若幽潭的眸子睨着她冷艳的俏脸,性感的薄唇徐徐吐出一句:“我想勾搭的对象可就你一个。”   他的紧迫逼近,温热的气息,淡淡的烟草味携着香槟的醇厚,完全抛洒在她的脸颊上,关慈恩略显慌乱的步步后退,想要拉开和他的距离。   “关总,小心后面——”   “小心——”   刘希与沈谦几乎同时轻声惊呼。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脊背恰恰撞在了经过的侍应生端着的托盘上。红的,黄的,无色的液体霎时泼洒在她的裙子上,沁入皮肤,凉腻腻的。   侍应生顿时如犯错的孩子般连连道歉。   关慈恩倒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迅速的拿了纸巾先擦去裙摆上的液体。   紧接着,她转身,正准备走往洗手间,沈谦厉声的呵斥钻入耳朵:“怎么做服务生的,走路都不长眼睛么?”   声音有些大,顿时引得宴会厅里多人注视到这边。   “欸,那不是沈谦先生吗?”   人群中,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接着,愈来愈多女人的声音窜进耳朵里。   关慈恩没有过多驻足,在刘希的陪同下快速走出宴会厅。   沈谦被一众名媛围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关慈恩决然的离去。   他也不禁懊恼异常,本是兴意盎然的想要戏耍她一番,却不想在看到她出糗时,心里蓦然一紧,呵斥即刻冲出口倒是陷自己于漩涡之中了。   见着这些讨好殷勤的名媛,沈谦摆着冷脸,偶有绅士的微微碰杯,却不答不语,兴致缺缺。   总算应付完这些恼人的女人,他兀自寻了个窗边角落,眺望着夜色撩人的江城。   思及方才关慈恩的某些极力掩饰却又故作平静的举动,他的深沉的瞳仁眯了眯,眸色晦暗不明,脑子里,一个更大胆的想法邪恶的放肆乱窜。   ☆、008、我今天碰到个很自以为是的男人   关慈恩去洗手间简单的处理了下,实在没有办法再以这样的形象回到宴会厅,只得同刘希无限惋惜的下到车库,兀自开车回了关家小洋楼。   进了屋,在玄关换好拖鞋,刚上二楼,便看见她的母亲秦玉惠罕见的站在她的卧室门口。   关慈恩趿拉着拖鞋,漫步走上前,平静的询问:“妈,您是在等我?”   “你不准参加宏宣旗下酒店的床品竞标。”   秦玉惠冷冷的语气,一如既往。   “妈——,难不成姑姑竟然会找您说这事儿?能够入围宏宣旗下酒店的竞标,那是一大幸事,为什么您突然也要出声阻止?”   关慈恩实在有些诧异一向不问公司事务的母亲,今天怎么也突然关心起她要竞标的事情来了。   “总之,不准就是不准。沈家,你惹不起的!”   依旧是冷言冷语,但这次多少能听出些她的担忧和关心,关慈恩瞬间觉得,自己被幸运女神之箭射中一般受宠若惊,心底亦软软的。   她上前一步,无限温柔的凝视着母亲,小心翼翼的讨好:“妈,我们公司是正规的入围,而且凭实力去竞标,大家只是竞标人和发标人的关系,不存在惹不惹得起,相信我,好不好?”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   秦玉惠全然忽略她的小心翼翼,陡然提高声量训斥,音色亦是愠怒不已。   “我没有不听话,从小到大,您都不待见我,您知不知道我有多希望自己的母亲支持自己,哪怕是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关慈恩看着她愤懑又冷岑的神情,将将才升起的一丝温暖霎时被酸涩替代——明明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却从小就没给过她好脸色,不论她做得多好多优秀,不论她如何讨好殷勤,从来都看不到秦玉惠的一丝笑脸。   哪怕,她小升初,初升高的成绩排名整个江城前三名,一样得到是“你为什么不听话,不听话,你不听话……”   从六岁开始的清晰记忆之中,她从来都是这样寒言寒语,冷眼冷面,每一次都质问她“为什么不听话?”   若非她们长得**分相似,她甚至都要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她亲生的女儿!   秦玉惠迎视着她的目光,寒岑的脸上依旧冷凛,好似关慈恩悲戚的控诉根本就是说的别人在讲话一般。   少顷,她终于收回寒意瘆人的眸光,再次摞下一句“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后,兀自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卧室。   关慈恩苦涩笑笑,唇角蠕了蠕,终是放弃喊她,旋即转开门把也进了卧室。   开了灯,她颓然的背抵着门板,抬手捏了捏眉心,约莫一分钟后,径直去了浴室。   洗浴之后出来,先前抛在床上的白色手机正不懈的震动着。   她疾步上前,捻起,睨见荧幕上的名字,迅疾接起——   “明辉,你好久都没有给我打电话了……”   音色娇娇柔柔,“好久”二字咬得嗔怪委屈。   惹得手机彼端的齐明辉心里倏忽一紧,忙不迭的柔声道歉解释:“对不起,慈恩,我这个月在香港进修交流,活动繁琐——”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忙得没时间,逗逗你而已。”关慈恩隔着听筒都感受到他的紧张,遂娇笑着出声。   “慈恩,如果你依旧每天像上发条的钟表一般绷着,白天,我帮不到你。同时你也不可以在白天吃药。”他的话锋瞬间转到正题。   “我……我今天白天都做噩梦了。”   她的肩膀协同耳朵夹着手机回答他,细长的双手则是翻找出床头柜中的女士香烟烟盒,抽出一支,颤巍巍的点燃,猛吸一口,吐出淡淡的眼圈。   “你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齐明辉敏锐察觉到她的情绪瞬间的转变。   “没有。”   “慈恩,吃药,并不能解决问题——”   “明辉,我很累……但是我不能放任我爸爸的心血毁在我姑姑的手里,我不可能不管!”   她的声音蕴着急躁,倏地有些增大。   “你要学会放轻松,而且,你始终拒绝透露噩梦的根源所在,我想帮你难度有点大。”齐明辉又老生常谈的重提。   “明辉,你说我这个病,会好吗?”她又深吸一口烟,幽幽问道。   “你要相信你自己,相信我。”   “可是,快一年了,我并无进展——”她毫无生气的倚着梳妆柜,手里摆弄着一个白色的药瓶。   “你——是不是今天经历了什么?”齐明辉又很精准的听出了她语气间的压抑和烦躁,遂开始柔声诱导着她。   “算是吧,我碰到个很、很……,算了,你早点休息。”关慈恩有些懊恼,旋开药瓶,倒出两粒白色的药片,紧握在手心。   “很什么?说出来,关慈恩。”齐明辉的语气蓦然转硬。   听筒内霎时一片安静,只恍惚能听到关慈恩浅浅的呼吸声,齐明辉没有逼迫她,亦不发声,他在等着。   缄默数秒后,终于,关慈恩丧气颓然又轻得几不可听见的声音,总算自听筒传来——   “我今天碰到个很自以为是的男人。”   ☆、009、昨晚你是想勾搭上宏宣国际的执行总裁沈谦?   “男人?”   齐明辉的心里骤然一紧,进而沉声重复她的话里面最重要的讯息。   这是近一年的时间,关慈恩和他建立医患朋友关系以来,第一次主动说一个陌生的男人!   “嗯,是男人,一个道貌岸然又自以为是的男人。”   关慈恩一边肯定的回答他,一边将药片放入嘴里,就着温水咽下。   语调依旧蕴着低落,但是齐明辉敏锐察觉今晚的她,心房似乎松懈了不少。遂轻声诱导:“慈恩,今天你和他是不是有交流?”   关慈恩握着杯子的手蓦然紧了紧,心里很清楚他所说的“交流”是指肢体上或者是心理上的某种靠近。   她本应该告诉他的,却不知是药效起来的太快,还是她潜意识不愿别人探究她内心,她有些恍神,霎时沉默无声。   “慈恩——”   齐明辉推了推金丝边眼睛框,柔声呼喊她。   “明辉……,我吃了药,好想睡了——”   关慈恩打断他,语气有些虚虚幻幻——看来真的是药效来了。   “明辉——,今晚又给我念念书,好吗?”   不等他搭话,关慈恩细细柔柔的声音又自听筒传来。   齐明辉确定自己真的太纵容宠溺她了,每次只要她喊卡,他都会打住,以至于这么长时间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他思念着她的音容笑貌,勾勾唇,浅笑:“好,你照旧把手机放在床头柜,打开手机扬声器,今晚我给念念林徽因的《激昂》。”   他温润如玉的嗓音自磁波中拂进她的耳朵,关慈恩昏昏欲睡,眼皮子兀自搭起了架子。   她俯趴在枕头上,努力的掀起眼皮子看了看床头柜上的哆啦a梦后,娇生生的嘤咛:“快念给我听……”   下一秒,齐明辉的软玉般的声音传来——   “我要藉这一时的豪放   和从容,灵魂清醒的   在喝一泉甘甜的鲜露   ……   我的信仰,至诚,和爱的力量,   永远膜拜,   膜拜在你美的面前。”   他念完,听筒里早已寂静无声,但是他依稀可以想见关慈恩没有烦恼,没有任何忧愁的熟睡模样。   齐明辉凝盯着荧幕渐渐暗下去,才满足的笑笑,挂断了电话。   一夜无梦。   清晨,哆啦a梦欢快的叫着她醒来,关慈恩嗅着一室的若有似无的烟草味,揉搓着微闭的睡眼,缓缓睁开,盯着明晃晃灯光下的淡蓝色墙布约莫数秒后,才慢悠悠的起床去洗漱。   从盥洗间出来,手机正在震响,她一边去拉开一点窗幔,一边接着电话。   听筒中,是刘希带着些许兴奋的尖细声音:“关总,宏宣国际的许可可小姐刚打电话给我,说上午十点准时在宏帆酒店会议室讨论床品设计。”   “今天怎么突然要讨论了?”关慈恩抓了抓板栗色的短发,疑惑问道。   “说是沈总昨晚突然觉得有必要再一次细化下要求——”   “好,我十点准时到。”   接完电话,关慈恩穿戴整齐之后,全部拉开窗幔,打开玻璃窗,让新鲜空气完全呼进卧室。   下楼,关仲华正喝着小米粥,抬眸睨见她走来餐桌,脸色蓦然阴郁,冷冷的一嗤,寒声说道:“听我一个朋友说,昨晚你是想勾搭上宏宣国际的执行总裁沈谦?”   关慈恩心下悄然揪了揪她这“勾搭”二字,眸底一丝冷意闪过,面色却是无虞道:“姑姑,您虽然和我爸爸同爹不同娘,好歹也算有着一半的血脉相连,慈恩可是您的亲侄女儿!”   她故意的将“亲侄女儿”几个字拖了个软绵绵的长尾,关仲华握着调羹的手倏地微微抖了抖。   关慈恩看在眼里,也不再多说话,兀自拿了佣人早就准备好的瓷碗,盛了碗粥,夹了一个小馒头,慢条斯理的啃嚼着。   关仲华陡然将瓷碗重重搁下。   起身,轻蔑的扫一眼她,不屑的说:“慈恩,你既然是我的亲侄女儿,那么做姑姑的也再教教你,这做人,还是得掂清自己几斤几两……”   她摞下这话之后,关慈恩依旧舀着小米粥往嘴里送,关仲华以为她答不上话了,满意的嗤笑着离席。   只是没走两步,关慈恩轻轻袅袅的话飘来:“这沈谦,慈恩还真就是掂了斤两,瞧上眼了。”   语调听似不咸不淡,却透着十万分的肯定。   关仲华牙关紧咬,愤愤跺脚离去。   关慈恩虽是有意要气气她,却也将自己孤注一掷,这豪华酒店的床品招标,看来是非要捞到一个不可了。   她早餐吃好之后,在玄关换了双与身上黑色裙装很搭的红色细高跟出门,径直上了自己的奥迪座驾。   关慈恩系好安全带并未发动车子,深吸口气,拿起手机打给刘希——   “你趁着开会之前,替我约下沈总。对,上午参加讨论,邀请他喝下午茶。”   待她的车子行驶在路上,等红绿灯的间隙,刘希的电话打了进来:“关总,许秘书说,沈总要你亲自打给他,她马上把号码发给你……”   挂了电话,不多时短信便进来了,她缓缓心绪,将车靠到路边停好后,点开短信,瞅着这一串陌生的数字,终是拨了过去。   ☆、010、佳人相邀,绝不推辞   听筒中的嘟嘟声响了很久,久到关慈恩马上就要挂断的时候,那边竟然接了,好像等的就是这个时机才接一样。   “喂——”   “沈总——”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又几乎同时沉默。   “关小姐,是吗?”沈谦瞥一眼电脑荧幕上关慈恩的资料,率先开问。   “是,是关慈恩。沈总,您好,不知此时是否叨扰到您了?”   关慈恩淡静自然的话语自听筒传来,沈谦把玩着鼠标,唇角漾开轻笑。   接着,他轻声说道:“关小姐,你总这么‘您’‘您’‘您’,这……究竟是你太嫩?还是我太老?”   关慈恩有一瞬愣怔:“……”   “关慈恩,芳龄26岁,关氏家纺董事长关仲清唯一的女儿,毕业于加拿大多伦多大学财经管理系,担任关氏家纺执行总裁九个月,冷静聪慧,独来独往,魅力十足——”   未及她开腔,沈谦沉磁的嗓音又自磁波中漾进她的耳朵里。   她陡然一个激灵,遽然打断他:“沈总真是好兴致,居然把慈恩的个人资料翻了个底朝天?”   音色冷岑,携着隐忍的怒意。   沈谦自是听出了她的微怒,却不以为意的继续着:“一米六六的身高,三围86/62/89的标准身材……”   “沈谦,你住嘴!”   关慈恩纤细的手指死死捏紧手机,隐隐的怒火被彻底引燃,恨不能穿过荧幕缝住他那张嘴!   “哈——,叫得很好听,现在怎么不用‘您’这个尊称了?”   沈谦单肘支着锋削的下颌,饶有兴致的嘲弄道。   “沈谦,沈总,沈先生,如若我昨天的唐突冒犯引得你不高兴了,关慈恩在这里真诚的给你道个歉,郑重的给你说声对不起,烦请你大人大量,不予计较了?”   关慈恩拧着秀眉,尽量平复语调,一股脑儿的讲出一大串话来。   “关小姐,你误会了,我沈谦是真的对你好感满满。”   他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蓦然用他性感磁性的嗓音答话。   关慈恩觉得他的声音仿若绑着小钩子,挠得她的心里有些发颤。   但是仅是默了两秒,她便迅疾冷静,曼声说道:“既然沈总没有在意,慈恩自是万分感激,为表示诚意,慈恩想邀请沈总下午一起喝杯茶,不知道你是否抽得开时间呢?”   “佳人相邀,沈谦就算赴汤蹈火,亦绝不推辞。”   又是寒暄了几句,定下时间以及喝茶的地儿,两人道了再见挂掉电话。   关慈恩睨着暗下去的手机荧幕,又是轻轻的蹙了蹙眉——若非关仲华的阻拦讥讽,关氏财政又出现赤字,她必须出击要拿下一个标段,她是决计不会主动攀延上沈谦。   短短几次交锋接触,他给她的印象实在是……不好。   特别是他对她说的话,怎么听着都不像外界盛传的那样——宏宣国际新任的,31岁的执行总裁沈谦,沉稳高冷,杀伐决断,不苟言笑……   思及此,她抓了抓自己额前细碎的发丝,讥诮笑笑,极轻的一嗤。抬腕看一眼表盘,居然和他说了近二十分钟!   她不再犹疑,启动车子开往宏帆酒店。   沈谦半躺在宏帆酒店1221房间阳台的休闲躺椅上,又再看了一遍他叫人搜集来的关慈恩的个人资料,性感的薄唇微弯,湛黑的瞳仁中闪着兴味儿。   恰逢此刻,许可可报着文件夹,身后跟着高胜寒,两人漫步过来,把他兴致盎然的神情全然看进了眼里。   “谦哥,听许可可说,昨天的展会,你可是把关氏家纺的总裁关慈恩‘关照’得都试睡上床了啊?”   “喂,你别抹黑我,明明我说的是差一点试睡上床——”   许可可愤愤的看着身旁的高胜寒,忙不迭的辩解。   沈谦转瞬即寒着脸,丢给高胜寒一记冷眼,合上笔电,修长的双手抬起枕于脑后,轻轻摇着躺椅,并不和这两人说话。   “谦哥,看你这样子是瞧上关慈恩了?欸,这关慈恩长什么样?比你心上的那颗朱砂痣如何?”   高胜寒不怕死的继续戏谑他。   “胜寒,我看你是过得太悠闲了,昨晚上二姨才打电话给我说,她在澳门那边给你寻到一个良家小妹妹……”   沈谦的脸色霎时冷到冰点,默了约莫两秒,才慢慢悠悠的接话。   高胜寒却是霎时笑意全无,侧眼瞄了瞄许可可,正欲出声,许可可倒是先开口了:“沈总,还有十分钟,美丽的关小姐可就要到达会议室了……”   沈谦冰冰冷冷的瞅了瞅这两人,兀自拿着笔电站起,沉声道:“知道什么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高胜寒微怔:“……”   许可可亦懵住:“……”   “你们两个,现在马上给我去三楼餐厅刷盘子一百个,十分钟之后才准出来,否则……你们懂得!”   搁下这话,他神清气爽的迈步走了。   高胜寒咬牙切齿:“沈谦,你这个腹黑独裁的资本家!”   ☆、011、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关慈恩到达宏帆酒店四楼的会议厅时,还有几分钟才到十点钟。   她以为会议厅此刻应该很多人,却不想当刘希推开会议厅的门之后,才发现偌大的厅堂内,仅有盛华纺织的老总陈盛泰和他的一个助理。   “陈总,您好!”   出于礼貌,关慈恩率先开口问好。   “嗯。”   陈盛泰有一丝讶然,随即却是淡漠的点头应了声后,偏头看向另一边。   关慈恩也不会自讨没趣,遂不再出声。   约莫数秒钟,陈盛泰扭头看向她,讳莫如深的轻轻嗤笑一声,嘲弄道:“看来美色当前,沈总也免不了俗——”   关慈恩侧头扫一眼他的神色,轻轻蹙眉,嘴上却是不予置评,但心下悄然腹诽:按理这个点儿了,别家单位也会到了,怎么没见来呢?   思绪飘忽间,陈氏贸易那位胖胖的女经理和她的男助理进来了,见着他们,顿时脸上含笑:“这不是陈总和关总么?我们又见面了,看样子只有我们三家公司入围了第二轮的竞标。”   关慈恩抬眸睨着她的得意之色,倏尔明白过来陈盛泰方才的讥嘲。   未及她多想,会议厅的门这时被再次推开,依次进来的正是特助卢晋、许可可和身形颀长俊逸的沈谦。   沈谦自关慈恩身后的座椅经过时,虚握拳头放自唇边,轻咳了两声,幽黑的瞳眸瞥着她秀气的后脑勺,唇角轻勾,心情颇佳。   关慈恩似有觉察,却并未反应,仍旧自然淡静的保持着与会的坐姿。   待沈谦走至会议室正前端坐定,细节讨论会议有条不紊的开始。   整个讨论过程,关慈恩始终感受到沈谦投过来的略显轻飘的眸光,她面色无虞,心里却极度不适。   总算煎熬到会议要结束,沈谦这才做最后的结束小结:“宏宣本次的床品招标,是两家五星级豪华酒店,所有你们三家公司必然有一家是会出局的,请各位都上上心,特别是关总——”   他低沉的声音顿住,又被提名,关慈恩迎视着他如陈墨般的眸子,等待他的下文。   “特别是关总,不仅第一次入围宏宣竞标的终轮评比,而且你可是丝毫没有入住体验过我们的酒店……”   他说着话,视线自她的俏生生的脸上下移至胸前,关慈恩感受到他眼底倏忽蒸腾起的灼意,目光清冷如冰水般定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   结束了会议,陈氏的女经理率先道别出了会议厅。   紧接着,关慈恩催促刘希快速的收好记事本,跟在陈盛泰的后面走出会议厅。   然而刚刚走了几步,沈谦不知怎地,已经走至了她的身旁,他略略低头对她细语:“关小姐,别忘了下午三点之约。”   声音低低沉沉,气息温温热热,如和沐春风拂上她的耳梢。   霎时,她的心里先是颤栗而过,紧接着便是升腾起怒火星子。她侧头微仰,冷森森的瞪一眼他线条感十足的侧脸,脚下骤然加快步伐。   红色高跟鞋在廊道大理石上奏出微乱的哒哒声。   身后,沈谦凝盯着她俏丽的背影,慵慵懒懒的声音又再想起:“古人有云,窈窕淑女,什么来着,许秘书?”   许可可这一次总算聪明的心领神会,娇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关慈恩重重的摁下电梯下键,光洁的镜面玻璃中,她的耳根已然红透,凤眸中隐隐怒意,身侧的手蜷握,指甲暗自掐入手心。   “何必自谓清高呢?关氏的财政刺字,你不是正想赖着中得一个标段来缓解公司难关么?”   早就在这里等电梯的陈盛泰阴沉沉的脸上,极尽讽刺挖苦之色。   关慈恩心下陡然一个疑惑闪过,面上却是凉凉娇笑,红唇轻启说道:“陈总真是消息灵通,连关氏财政赤字了都清清楚楚?”   陈盛泰侧头冷漠看一眼她,不答不语,恰巧电梯门打开,他和他的助理前后脚进去,不等关慈恩及刘希走进,快速摁了关门键。   等到电梯门合上,关慈恩秀眉皱得更甚,心里兀自将公司的高层职员的脸快速过了个遍。   “关总,既然我们入围了终轮竞标,下午,下午你和沈总还要单独见见吗?”刘希察言观色道。   关慈恩有些微恼的抓了抓额前的碎发,深吸口气,漠声说:“原定今天下午三点的公司会议推移至明天上午十点半。”   这标,她必须得拿下!   ☆、012、你说男人女人的养生之道的精髓是什么?   下午两点,许可可打开文件夹,尚在汇报工作安排,她说了一通话行程安排,都未听到沈谦有任何搭话,暗自瞄了瞄他,竟然发现他唇角携着罕见的微笑,兀自盯着手腕上的钻石腕表出神。   许可可朝卢晋努努嘴,示意他问问,不想他聪明的别过了脸。   不得已,她只能硬着头皮打断他:“沈、沈总,你有在听吗?”   “嗯?”   沈谦扬头看向她,神色遽然转冷,像是被人打断了他的什么好事一般。   “沈总,我刚刚给你报了今天下午你的行程,还有这是这个月的财务报表——”她一边说着,一边递上报表。   “今天下午?今天下午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有安排了?其他的全部给我往后推推。”   沈谦满脸不悦,说话的声音亦是冷得让人心里发寒,接过报表,轻甩在办公桌,瞄都未瞄一眼。   紧接着,他起身,抱臂而立,瞅着还站着的两人,不咸不淡的说:“卢晋,许可可脑子里是猪脑花,你的脑子里也开始长猪脑花了?”   许可可蓦然垮下肩膀,心里腹诽着——每次都只会用“猪脑花”这个词,能不能换个新颖的词?   再一看卢晋,他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沈谦倏地轻轻笑笑,随即将解开的袖口钻扣扣好,长指勾起车钥匙,不疾不徐的出了办公室。   他到达与关慈恩约定好的“在水一方”茶园时,不过两点四十分。   沈谦选了临窗的一个卡座,面向着电梯门,弯身入座,点了杯黑咖啡,优雅的浅啜着,不时看看表盘,心情飞扬。   半晌,他看着表盘,临近三点,期许之心更甚,不禁嗤笑自己分明是想戏耍一番的,怎么弄得倒像个愣头青了!   倏地,别桌有两个衣着暴露的高挑美女过来搭讪:“先生,你好帅啊,介意我坐下来吗?”   美女问着话,却已然兀自落座。   沈谦脸上的笑意骤然敛去,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滚开——”   那两个美女被他的冷气压震慑,讪讪的起身,正欲离开,一道平静俏丽的嗓音自她们身后传来:“沈总真是贵人事儿忙,我是不是来得时机不对?”   沈谦偏头,正好看见拎着小香包,一袭精致黑色蕾丝裙,红色细高跟的关慈恩携着淡静的笑意,伫立在卡座约莫两米开外的走道。   “快滚,别让我说第三次!”   他的声音较之前更冷,美女们战战兢兢地离开。   关慈恩这才上前,优雅落座,红润娇俏的脸庞上始终挂着恬淡的微笑。   “沈总,真是不好意思,要你百忙之中抽空前来。”   语气客套疏离。   沈谦眯了眯眼,不答不语,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生过来。   关慈恩心领神会,看一眼沈谦面前的黑咖啡,冲着服务生轻声道:“一杯贡菊花茶,谢谢。”   “关小姐倒是挺懂得养生的。”   又是慵懒恣意的性感嗓音,全然不同于他开会时正儿八经的沉稳之声。   关慈恩垂眸,但笑不语,似是认同他这句。   沈谦凝着她娇俏灵气的模样,心底的邪肆蠢蠢欲动。   下一瞬,他轻飘飘的话脱口而出:“关小姐既然这么懂得养生,不如我们就聊聊男人女人的养生之道?”   话题一出口,他蓦然惊觉自己口比心快。   关慈恩嗅到这话别样的意味儿,秀眉轻蹙,抬眸迎着他深邃的双眸,泰然自若的说:“沈总,关慈恩也不绕圈子,邀你喝茶,是有事情相谈——”   “关小姐,这话题聊好了,别说这一次你们关氏家纺能拿到一个标段,乃至以后,宏宣旗下的酒店床品翻新,或者新开的酒店,你都可以分到一杯羹……”   沈谦打断她的话,毅然抛出诱惑十足的潘多拉礼盒。   关慈恩心下悄然拿捏着这诱惑满满的条件,大脑飞速运转,却想不通沈谦究竟目的何在。   不及她接话,沈谦沉磁的嗓音又再想起:“夏日炎炎,心浮气躁之下谈事情效果毕竟不怎么好,而且——”   他滞住,蓦然倾身,大掌倏地拉住关慈恩白皙的左手手腕,语调轻轻缓缓:“而且,我沈谦面对关小姐你这样的佳人之时,公事公办的谈话最不讨我喜欢!”   关慈恩的视线瞬间转移到他骨节分明,桎梏住自己手腕的修长手指,她握着茶盏的右手紧了紧力道,心里压抑久久的恐慌之潮开始呈现涨潮之势。   她的凤眸微微眯起,稍稍使力挣脱,凉冰冰的话自口出溢出:“想不到堂堂宏宣国际的沈总竟是这样轻浮浪燥的一个男人!”   沈谦收手,大拇指与其他四指摩挲两下,仿若在感受方才和她皮肤相间的柔腻触感。   关慈恩不自觉的蜷了蜷手,对于他的软硬兼施,她直觉想要走人,可是现下关氏的情形,遂在心里不停暗示着自己一定要理智。   “关小姐无非是陪我聊聊天,喝喝茶,就能拿到你想要的标段,竟然值得你思虑这么久?”   沈谦的语气已然携着些许不悦情绪。   “好。”   关慈恩一番理智情感交战之后,终是选择了理智。   沈谦硬朗英俊的脸上,终于绽放出满意的笑意,下一秒,他复又重复方才他挑起的话题:“关小姐,你说男人女人的养生之道的精髓是什么?”   音色沉沉富有磁性,似是自带撩人的小钩子一般。   ☆、013、女人是水做的   关慈恩睇一眼他状似正经却兴味儿浓浓的神情,垂眸,长而卷翘的睫毛如羽扇扑闪,细长的手指把捏着茶盏的弧柄,缄默着,似是在组织着语言。   沈谦的两道剑眉之下,深幽的瞳仁凝着她此刻细小甚微的表情,唇瓣弯起一抹弧度——几次三番的邂逅,任何场合,任何言语刺激,她即便表现出愠怒,却依旧聪灵冷情得异常。   然而短短的接触,却令他的心里却仿若火苗烧动,似被她牵引一般,忍不住想要打探,这张冷艳俏美的脸颊下究竟深藏着一颗怎样的内心!   “我想,男女养生之道,通俗一点应该就是涵养由内而外吧——”   关慈恩抬眸,礼貌的睨着他,有些应付的讪讪说道。   天知道她根本没心思和这个男人谈什么养生之道!   “我与关小姐的观点全然不同,用一句古语最能体现养生的精髓根本——食色,性也!”   关慈恩兀自端起茶盏,呡一口茶水,不语,眉目间的尴尬却是掩也掩不住,讪然说道:“沈总,我们换个、换个话题可以么?”   沈谦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兴致亦来得更加浓重。   他洞悉的幽黑眸子微闪,果真转换了话题,然而说出口的却是——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不晓得关小姐你卸下女总裁这一面的时候,是否也柔情似水?”   “食色,性也”这句,关慈恩都尚未调整好心态来消化和一个陌生男人侃谈这种深入的话题,却不想这后一句沈谦遽然转变的话锋,竟是将话题绕到了她自己身上。   纵使她奋力捺下拂袖离开的冲动,却难以忍受他这样直言不讳的……流氓戏语。   关慈恩深吸口气,尽力牵扯着红唇,娇娇凉笑:“沈总很喜欢窥探别人的**?”   “不是。”他想也不想的回答。   紧接着,他凝视着她顾盼生辉的凤眼,用舒缓轻曼的口吻继续说:“唯有关小姐很特别,如磁铁一般吸引我。”   “那倒真是三生有幸了。不过,你刚刚的问话,慈恩难以回答。”   关慈恩依旧凉笑,一边说着一边抬腕看表——恨不得立刻结束这场聊天!   “关小姐三围尺寸这么标准,也生就一副美人像,怎么总是这样冷如冰水,拒人千里呢?”   沈谦并不理会她看表的动作暗示,兀自又再挑了话题,湛黑的眸子已然移至她的胸前。   “沈总,这不是一问一答的节目。”   她的声音已然蕴着怒意,顿了顿,稳稳心绪说道:“关慈恩还有其他的事情处理,不若沈总这般矜贵悠闲。所以,我们结束这场聊天吧?”   虽然话是问句,她却径自拎了小香包,起身。   沈谦抬眸望着她的丝丝慌乱,浅笑:“关总是决定放弃标段了?”   “沈谦沈先生,是我关慈恩有哪里让你误会了么?即便是聊天喝茶,沈总切入的话题是否可以考虑一下旁人的感受呢?沈总明知道这个标对于慈恩的意义,又何必一再相胁呢?”   她质问,语气显然不耐烦了,心底亦有些后悔主动约他,以致弄得现在这样。   她也很沮丧,直觉这次真的彻底黄了吧。   不等一直凝注在她身上的沈谦答话,她退开座椅,转身,用背影疏离的道别:“抱歉,慈恩真的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去埋单,沈总亦请自便。”   话落,她疾步走至服务台,询问消费金额,打开钱包之际,身侧沉磁的嗓音响起:“付费,还是男士优先。”   收银小姐看着清俊的沈谦,花痴痴地一笑,赶紧的收了他递过去的现金。   关慈恩偏头睨着他锋刃有型的侧脸,红唇弯起弧度,平静道:“谢谢,再见。”   随即踩着红色高跟鞋径直走往电梯间——她只想快一点离开,以免随后又要和他同乘电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从第四层下来的电梯门还未打开,沈谦已经单手抄在裤包,单手勾着车钥匙,英姿飒爽的伫立在了她的身侧一步之遥的距离。   电梯门开,两人前后脚迈了进去,关慈恩摁了负一层车库,随即寻了电梯的角落站立,丝毫没有任何想要说话的意思。   沈谦扫一眼她躲瘟神般的模样,蓦然轻笑出声:“关小姐躲我如躲洪水猛兽一般,你隔这么远,如若电梯一会儿故障了,你怎么摁得了报警求救——”   “键”字尚未出口,只听“哐当”一声,电梯急坠下降,头顶的亚克力灯片亦瞬间熄灭。接着又是重重的“哐当”声响,电梯果真故障停止了。   好在楼层并不算高,沈谦凭着下坠的距离和速度,依稀判定电梯应该是掉到了一层卡住。除了霎时的漆黑一片,他扶着轿厢,亦相信角落里的关慈恩应该是安全无事的。   想着方才自己未完的话,沈谦磁性低沉的嗓音,爽朗的笑声倏地弥漫整个空间——“哈哈……关小姐,电梯果真故障了!”   约莫两三秒钟,他的笑声止住。   黑暗中,他转头看向之前关慈恩所站的位置——他以为以她的伶牙俐齿,怎么也会损他一句“乌鸦嘴”。   却不想空间静谧的可怕,可怕得耳朵里只钻进极轻极轻又似隐忍、似颤栗的急促的呼吸声。   ☆、014、别怕,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关慈恩,你怎么样了?你受伤了?”   没来由的,沈谦的心跳似被握了一下般加快频率,问话的声音亦是携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张。   “电梯里面的贵宾,有受伤吗?电梯故障,我们正在处理,预计五六分钟即可修好……”   轿厢内的对话机响起声音。   沈谦未有理会,耳边却越来越清晰的捕捉到关慈恩先前站的那个位置,发出的惊颤的急促呼吸。   “关慈恩,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关切询问,摸着轿厢壁移步过去。   脚尖倏地碰触到东西,他赶紧蹲下,糙茧簌簌的大掌轻覆上——是关慈恩一截小腿腕。   然而就在他掌心覆上那一瞬,黑暗中,遽然传来“啊——啊——滚开——”的尖细惊惧声。   声声刺耳,同时他的腿和手臂亦承受着关慈恩的双腿不停的蹬踢。   “别过来,滚开啊……”   心底所有关于黑暗的恐怖记忆如潮水袭来!   她惊恐的大吼大叫,后背瘫软的抵在轿厢壁,双腿疯狂蹬着,双臂亦发狂的乱舞,眼泪如溃堤洪水般泄出。   “关慈恩,关慈恩,你怎么样了?我是沈谦!”   他惊觉此时的关慈恩应该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却搞不懂究竟怎么了。   他试图努力用单手桎梏住她的双腿,然而她一边哭着吼着他“别过去,放过我”,一边却是抬起手臂抓上了他的脸。   “嘶——”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令沈谦发出低吟。   下一瞬,他用单腿压住她的膝盖,单腿半跪于地面,双手精准的自黑暗中抓握住她的双臂,紧接着合于单手,完全桎梏住她的两只手臂,腾出的另一只手掌蓦然揽过她的肩膀,带入怀中,随后才松开了她的手臂。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他尽力的抚慰她,音色温软而关切,携着一抹他尚未察觉的紧张。   关慈恩依旧在嚎啕哭泣,她使劲的扭动挣扎,想要逃出沈谦的怀抱。奈何他一直用他结实而有力量的双臂紧紧拥抱她,大掌亦在她的后背轻抚。   “放……放开、开我——,求、求求你……”   绝望的,无助的,耻辱的画面似胶片不断的闪现在她的脑海,她害怕着,挣扎着,乞求着。   沈谦的心里沉甸甸如大石压覆,嘴上和手上都在极力安抚着。他胡茬刺刺的下颚不经意蹭了蹭关慈恩的眉角。   关慈恩还在哭求着,他的心里莫名生出些许慌乱。   下一瞬,沈谦蓦然垂头,漆黑中竟是精准的叼住了她呜呜咽咽颤抖的双唇,将她无助而可怜的哭音全部吞入了嘴里。   约莫半分钟后,他明显感觉到了她没有大动作的挣扎了,遂放开她的唇。用粗粝的拇指指肚循着她的唇瓣磨了磨,温声似玉的对她说:“别怕,别怕,很快电梯就会修好,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话音刚落,几乎是同一时间,轿厢的灯亮起,电梯门亦被打开。   霎时的光亮刺入眼睛,沈谦本能的垂眸眨了眨眼。   恰好此时,他的胸膛被狠狠的一抵,未及他反应,耳边有风呼过,接着就是“啪”声脆响,左脸颊霎时火飘飘的痛。   “沈谦,你这个趁人之危的流氓!”   关慈恩颤巍巍的扶着轿厢壁站起,面色寒如冰霜,声音又颤又冷又愤怒!   沈谦亦缓缓的站了起来,两人斜角而立。   她凤目忍泪狠瞪,红唇微肿紧咬,面色怒不可遏。   而他,则黑眸暗沉凝盯,左颊红印斑斑,右脸抓痕丝丝渗血。   四下无声,她的眼神似要将他生吞活剥,而他的神情却蕴着怜惜之色。   “请问两位有没有受伤?啊?是、是沈、沈先生?”   赶来的两个工作人员显然茶园管理者形象,其中一个焦急的问道,他认出了沈谦,却是在看到电梯中的情形时,问声戛然而止。   关慈恩瞥一眼工作人员的神情,这才看回自己——她的脚上一只高跟鞋穿着,另一只则歪倒在不远处,小香包在脚边,里面的口红,手机,以及卫生护垫散落,身上的黑色蕾丝及膝裙虽然褶皱着却还算完整的穿在身上。   她收住视线,急不可耐的上前拣起地上的物品胡乱塞进包里,快速的将脚擩进高跟鞋里,径直走出了电梯。   沈谦转过身,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慌乱无措又似乎有些落寞的背影,心底各种疑问升腾。   “沈、沈先生,您,您还好吧?”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询问,眼神中却闪烁着掩藏不了的……暧昧意味儿的光芒。   闻言,沈谦才惊觉自己此刻,的的确确有一点像要侵犯别人的流氓——他的黑色西裤上皆是脚印子,原本抄在腰间皮带里的白色衬衣,自衣扣中分的左衣摆此时狼狈的散在外面,胸前是大片的被浸湿的泪迹,脸上亦是火烧火燎的疼痛。   他冷冷的睇一眼电梯外的两人,索性将衬衣完全扯出,不疾不徐的走出了电梯,朝那个认出他的男人淡淡的说:“给我开一间休息室。”   紧接着,又给许可可去了个电话——“限你20分钟内给我准备好一套衣服,送到‘在水一方’茶园休息室。”   沈谦坐在vip休息室的皮质沙发上,脑海里不断过着电梯黑暗中,关慈恩特别异常的表现,理不清的思绪繁杂——他更加想要探究清楚关慈恩的内心和故事!   ☆、015、我衬衣衣襟上的第二颗钻扣,是不是在你这里   关慈恩下到车库取了车,一路狂飙回了关家的洋楼。   期间刘希有打电话进来,她却是瞥了一眼就挂掉,而后关了手机。   将车子歪斜的停在小院之后,她从平日给关家送菜的储物室后门进屋,避过了客厅,一路箭步如飞的奔回自己的卧室。   卧室门被她从里认真锁上,随即开全房间里面的灯,每一个角落里的都不曾遗漏;接着是关上落地窗,拉紧厚重的灰色窗幔,仔细检查是否有一丝外界的光束从缝隙钻进。   确认所有的流程,所有需要禁闭在这一方她的领地之中的东西,都在各自的位置之后,她惨白的脸色似乎才有了一丝缓和。   然后,她快步冲入浴室,手慌脚乱的将衣物尽数褪去,打开莲蓬喷头,开始冲刷她自己。   她不断的磨着自己的胸前,后背,皮肤被手掌磨得殷红一片。   最后,她开始疯狂的搓小腹,力度很猛,手劲儿亦是特别大,甚至全然感觉不到痛一般,似乎是要将这两处的皮肤全部搓掉,重新换上一层新的。   花洒下的水流顺着发尖、眉角、下颌一路往下冲刷着,她漂亮的凤眸明明那么湿亮,却是一片空洞绝望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关掉水流,径自拿了一张宽大的浴巾批在身上,赤脚出了浴室。然后抖着手拉开床头柜,取出女士烟烟盒,擩一根在瑟瑟发抖的裸唇间,颤巍巍的点燃。   她的唇畔吸着烟,兀自又去壁柜最不起眼的角落,拿了还剩下三分之一的伏特加,抖着手将瓶塞扒开,又抖着手倒了高脚杯半杯。   她颤着手轻轻晃了晃酒液,随即深吸一口香烟,取下夹于指尖,就着口腔中的烟雾,仰头一口闷下这半杯烈酒。   “咳咳咳……咳……”   许是酒太烈,抑或烟太呛,她不停的咳嗽,咳得眼渠中的泪水大颗大颗扑簌簌的往下掉,进而无声的流泪慢慢转变为轻声呜咽,再渐变为崩溃恸哭。   “我发、发誓:一定、一定……一定会将你这个禽兽杀死——”   泣不成声的誓言在这禁闭的卧室内一遍一遍的响起,直至烟灰缸中的烟头堆积似小山,伏特加已然见了底,她醉倒在床上,死睡过去方才停止!   也不知睡了有多久,“笃笃笃”的敲门声将关慈恩吵醒。   也许是酒精的副作用太过强烈,也许是一室的烟雾袅绕太过呛人,她只觉自己头昏目眩,浑身骨头都好像被拆了般难受。   敲门声还在继续,她恼怒的套上睡衣,跌跌撞撞的去到门边,隔着门板,烦躁问道:“谁在敲门?”   “小小姐,我是孙妈,夫人和大小姐叫我请你赶紧下楼去,家里来了一位很重要的客人。”   “我妈和我姑姑?嗯……知道了。”   她猛地清醒了许多,带着疑惑答了话,睨一眼哆啦a梦闹钟上的时间——晚上21点整,她应该是睡了近4小时了。   关慈恩努力的晃了晃还尚有些混沌的脑袋,脚步不太稳的快速去到盥洗间。   她掬起几捧冷水,浇在脸上,迫使自己快速的清醒,随即又狠漱了两次口腔,确保酒味儿烟味儿淡散得差不多,又抓了抓短发,描了朱红的唇,墨黑的眉,这才换了一套水粉色的连体衣裤,趿拉着凉拖鞋下了楼。   行至楼梯拐角处,她滞了滞脚步,暗自观察着客厅的情形。   客厅中,正对楼梯口的那一张沙发上,坐着的正是一脸不自在的母亲秦玉惠,她的斜对面的沙发上,则是关仲华。   而背对着楼梯的沙发,关慈恩看后脑勺和挺拔的背影,身上的衣着,研判这个人是个男人,而且应该是个很讲究,很魅力的男人。   她的思绪快速流转,一来是印象中她的母亲从不会与关仲华同框,二来是这个时间点到访关家,促使她的母亲和姑姑共同接待,想必一定真是个什么重要人物。   他们正喝着茶,然而除了茶盏搁放大理石茶几的碰触声,没有听见任何的交谈声音。   关慈恩撩了撩眉角细碎的发丝,精明的将她所捕捉到的蛛丝藏于心间,这才快步走下楼梯。   她迎着秦玉惠复杂的视线,行至那个男人背后之时,她故意轻声问道:“妈,家里来了客人?”   然而不等秦玉惠开口,关仲华竟是有些愤愤然的转头睨着她。   而那个男人已经兀自站起,转过身,眸光温温深沉的看着她,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抱歉,沈谦此时来访,打扰关小姐休息了。”   惊诧,错愕,慌惧……又是纷繁复杂的袭上心间。   她努力的稳住心绪,余光瞄了瞄母亲和姑姑的神色,复又看回沈谦红印明显,抓痕累累的脸,极力维持着平静的声音问道:“原来是沈谦先生,不知有何贵干?”   他深邃的眸子眯了眯,轻笑:“关小姐,我衬衣衣襟上的第二颗钻扣,是不是在你这里?”   音色沉磁性感,携着一丝暧昧的味道。   ☆、016、马上和那个男人断个干干净净   闻言,关慈恩心下悄然紧了紧,狭长的凤眸一眨不眨的与他深幽的目光交缠,好似要看清楚他究竟玩着什么把戏。   “关小姐,下午我们一起的时候,你扯走了我衣襟上的第二颗的纽扣。”   沈谦依旧眸色温温的看着她,略略抬高音量提醒她。   关慈恩注意到他的措辞已经变成了“扯走”,似乎在暗示她不仅是扯下,而且拿走了!   “是吗?我怎么分明记得你当时穿戴得很整齐?”   关慈恩略微默了默,淡漠的反问。   不想这句话一出口,关慈恩就瞄见关仲华身侧的手蓦然攥成拳头,而秦玉惠亦眉头紧锁,俨然也在隐忍着一般。   不等沈谦开口,关仲华愤然转头,瞪了秦玉惠一眼,复又回头看向沈谦,脸上含着笑说:“沈先生,我虽然是慈恩的姑姑,但是我站在很公平的角度,奉劝沈先生,慈恩打小就是个不听话的主儿,如果她是有哪里得罪了你,希望你能见谅,关家出了她这么个乖谬难训的女儿,真是汗颜。对不住了,沈先生。”   俨然一副关家女主的姿态,说得仿若关慈恩惹了什么祸事一般。   沈谦却是并不搭理,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关慈恩姣好白皙的脸。   一时静谧无声,关仲华亦蓦然尴尬不已。   少顷,沈谦终于将视线收回,冷眼扫过关仲华,转而不辨情绪的看向秦玉惠,谦和礼貌的说道:“关伯母,我今晚过来打扰了,但是我那件衬衣上的钻扣,实在对沈谦有很特殊的意义,不然也不会贸贸然前来……”   闻言,秦玉惠讪讪的笑了笑,原本清冷的眸色此时更加冷凛的转向关慈恩。   接着,她冰凉无比的声音响起:“慈恩,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你若是扯掉了沈先生的钻扣,就赶紧的还给人家——”   “妈,我没有扯下他的钻扣,更没有拿走它!”   顿了顿,关慈恩继续用她淡漠如白水般的口吻对沈谦说:“沈先生,你想要诬赖我,至少也找个好一点的理由,我还有事要忙,恕难相陪。”   说完,她便转身准备上楼,却不想沈谦一个箭步绕过沙发,大掌倏地拉住她纤细的藕臂,一气呵成的低头,唇畔覆于她的耳窝,吐气如兰的低声细语:“我为了你,满脸满身皆是伤,你想我当着你母亲的面说出来?”   **裸的威胁!   关慈恩睨着他骨节分明又力道适中,抓住她手臂的长指,又看了看猛然一脸难堪之色的母亲和关仲华,之后再看了看沈谦脸上的伤痕,终是心下软了软。   随即,她用未被桎梏住的那只手推开他,淡静自然道:“沈先生,请你先回吧,我确实没有扯下你的钻扣,但是本着相识一场的态度,我就姑且找找看吧,当然,也请你仔细回想下是不是在别的地方弄丢了。”   话落,她轻迈步伐,兀自上了楼。   回了卧室,她心情意乱的瘫在床上,思忖着沈谦突然弄了这么一出,竟然找到了关家来,究竟是为哪般?   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又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正欲拿出女士香烟盒,门外骤然响起“哗哗哗”的声音,似乎是什么瓷制品摔碎的声音。   未及她多想,接着便是关仲华怒气滔天的谩骂声遽然传来:“难怪我哥不要你,一副丧门星的脸,连生个女儿也跟你一样厚颜无耻”   关慈恩顿时呆不住了,记忆中关仲华和母亲虽然不同框,亦避开一起,但是似乎关系都没有恶劣到此种情况,眼下母亲正在被她责难谩骂,她又怎么可以坐视不理呢?   她匆匆忙忙的跑下楼,正巧撞见关仲华高高举起茶几上的花瓶,正要朝着秦玉惠的跟前摔去,而她的跟前,已经散着瓷茶盏的碎片了。   “你发什么神经?”   关慈恩疾步上前,一把夺过花瓶,重重搁在茶几上,大声呵斥她。   “我发神经?关慈恩,我还没有审问你,你和你的母亲一样厚颜无耻的想要攀附钱贵,殊不知攀爬得越高,摔得越惨!你母亲终其一生都比不上——”   “够了,仲华,是我教女无方,是我生就一副丧门星的脸!”   秦玉惠蓦然打断她的话,语气急促得似乎生怕她说出什么来!   “妈——”   关慈恩难以置信得看着秦玉惠,不敢相信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母亲这般卑微委屈。   她惊诧难过的叫着她,愤愤睨着关仲华得意的神色,墨眉蹙起,红唇紧抿。   然而不等她讲出下文,秦玉惠却是上前一步,速度极快的扬手给了她一巴掌,声色极厉的训斥:“关慈恩,你不准再继续宏宣旗下的任何竞标,马上和那个男人断个干干净净!”   关慈恩悲戚的捂住被打的脸颊,一双凤眸氤氲着雾气,眸底蕴满不可思议以及难过之色——这是自父亲遭遇重大车祸成了植物人以来,自己已是第三次挨母亲没来由的耳光了!   “听到没有?不准竞标,和沈谦断结干净,哼——,自不量力!”   关仲华趁机得意洋洋的嘲讽。   “我如果偏要拿下宏宣这一次的竞标呢?”   关慈恩凄然凝盯着母亲,极力克制的平静问道。   “你,你敢——,你要背道而驰,就别再叫我‘妈’!”   秦玉惠似乎气急,双手在身侧已经攥紧成拳。   不等关慈恩接话,她倏地愤愤一笑,凉声道:“关慈恩,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听话?”   ☆、017、我在想着招数追她   关慈恩一动不动的定在那里,任凭母亲一遍又一遍的厉声训斥。   关仲华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对母女,得意适时的添油加醋:“慈恩,你也是,怎么能这么不听话呢?江城人人皆知,沈家数百亿的身家,沈谦又俊逸非凡,你以为你和他暧昧不清是得到了他的垂青?那其实只是人家的礼数周全!”   顿了顿,又摆出不无惋惜的样子哀叹:“哎……古语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妈一辈子都得不到幸福,你以为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一番尖酸刻薄,乱扯一通的讽刺之后,秦玉惠更是冷厉的瞪着关慈恩。   “姑姑,您还真是咸萝卜淡操心……”   关慈恩眸光冰凉的扫向她,不咸不淡的说。   不等关仲华有反应,她浅凉一笑,慵慵懒懒的接着道:“您有这份闲心来关注我,不如好好想想您41岁了,还孤寂一人,您倒是先嫁个男人,给慈恩做个表率,看看我们关家的女人究竟该选个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得到幸福?”   “你,你这个忤逆长辈的贱人!秦玉惠,你看看你生的这个目无尊长、畜生不如的贱女儿!”   被戳了脊梁骨,关仲华骤然愤恨滔天,身侧的拳头捏得咕咕作响,脏话亦脱口而出。   “关慈恩,给你姑姑道歉!”   秦玉惠怒气冲冲的吼道。   “妈,她都那么说我跟您——”   “道歉,给你姑姑道歉!”   关慈恩凄凉的看看自己的母亲,转而又看向恼怒却又不可一世样子的关仲华,凉凉笑笑,随即迅疾的奔向楼梯,用冷漠的背影回答:“我不会给一个从来都不当我是她侄女儿的姑姑道歉。”   “关慈恩,你给我记着,我关仲华与你势不两立!”   “随你便吧。你不是早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么?”   她潇洒的摞下这一句,径直走进卧室,接着便是厚重的摔门声。   *   沈谦从关家的小洋楼出来之后,漫无目的的开着车转悠了一会儿便接到了卢晋打来的电话——   “沈总,您叫我查的我都查到了,关家家庭内部并不算复杂,长辈之中就只有关慈恩的父亲关仲清、母亲秦玉惠,姑姑关仲华,小辈则是只有关慈恩一人。但是关慈恩和关仲华姑侄俩确实最近闹得很凶,都是因为争夺关氏的当家权。”   卢晋将调查得到的讯息一字不漏的讲给沈谦听。   “嗯,其他的呢?”   沈谦淡淡的问道。   “至于其他的,有两个很重要的,其一是关仲清现在躺在江城中心医院,是个植物人。第二个是关仲华虽然争权夺利,但是至今未婚。”   闻言,沈谦深邃的眸子闪了闪,似乎有些惊诧,随即却只是淡淡的应了声“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接着,他便开车回了沈家别墅。   从浴室冲凉出来,他的腰间系了白色的浴巾,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两口,兀自伫立于落地窗前,眺望着大半个江城灯光璀璨、美不胜收的夜景,脑子依旧不停歇的跳跃出白天与关慈恩在电梯中的情景——这个谜一样的女人,不可否认的确是相当吸引人!   约莫一分钟后,手机震响,他转身去到椭圆的榻榻米,捻起手机瞥一眼荧幕,快速接起:“爷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休息?”   “阿谦,你不也没有睡吗?”苍老浑厚却又慈音自听筒传来。   “爷爷,您都八十高龄了!何况悉尼已经零点过了——”   对爷爷沈宏成,沈谦是尊敬,关心得紧。   “阿谦,我听胜寒说你看上一个女孩子?”沈宏成快速转移话题。   好你个关不住嘴的高胜寒!   沈谦暗暗低咒一句,下一瞬,却是恭恭敬敬的回答:“是,我在想着招数追她!”   “阿谦,凭着咱们沈家,谁家的女儿那么不识抬举,居然要你追?”沈宏成轻嗤一声,显然对沈谦要亲自追一个女孩子有些不太乐意。   “爷爷——,别人是和我沈谦共度一生,不是和沈家的家业财势……”   沈谦微微皱了皱眉,平静解释道。   爷孙俩又再说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   沈谦看着渐渐暗下去的荧幕,复又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吐出淡淡缭绕的烟圈,抬手揉了揉眉心,几次拿起手机后又几次放下。   直到香烟烧完,他黑如陈墨的眸子眯了眯,终是再一次拿起手机,编好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018、泡妞必杀技   翌日,正好是周六休息日,亦是关慈恩锻炼的日子,但七月的似火骄阳在清晨都将大地灼得滚热。   关慈恩一身黄绿色运动装束在小洋楼附近的林间环形步道慢跑着,约莫四十分钟之后,她用颈间的毛巾擦擦汗水,抬手看一眼手臂上的运动腕表,满意的漫步回家。   只是前脚刚一迈进洋楼的的围院铁艺大门,身后便传来脆生生的男声:“小姐,能麻烦你进去给通知下,请关慈恩小姐出来吗?”   她滞住脚步,回身看去,叫住她的人,是个穿着同城速递标识衣服的毛头小子,带着鸭舌帽,正骑坐在摩托车上看着她。   她有些疑惑:速递?   “我就是关慈恩,有事?”她捺下疑惑,淡静问道。   速递小哥闻言忙不迭的下了车——摩托车的后座上赫然是一大束双色郁金香。   他将花束抱给她:“请你签收下。”   “确定是给我的?”关慈恩一边狐疑的问着,一边接过他递来的签收单——地址、门牌号、收件人都准确无误。   “谁托你送来的?”她清清冷冷的扫一眼这漂亮的花束,无波无澜的发问。   “是一位先生。”速递小哥如实回答,想了想又接着说:“但是没有留下他的姓名,要不你看看这束花的标签牌上有他留下的名字不?”   许是很赶时间,他一说完,收回签收单子,兀自上了摩托车绝尘而去。   关慈恩伫足在原地,仔细翻看标签牌,上面的确写有字——“美丽的你”。   字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   她翻来覆去想了好一会儿,无果。遂将这一大束双色郁金香抱回家,随意的搁放在玄关的置物架上。   今早,整个关家安静得可怕,待她冲澡洗漱完毕下楼,孙妈端上早餐,顺便告诉她,关仲华甚至比她还早就出了门,而秦玉惠,则是一直都未下过楼。   关慈恩静静听着,兀自吃着早餐,没什么特别情绪。   不想一杯豆浆还未喝完,正在修剪园艺的工人便进来说,小院门外,有速递员叫她出去签收。   她出去一瞧——又是之前那个速递小哥,正抱着两支漂亮的蓝色妖姬。   见她来了,赶紧的递过签收单示意她签收。关慈恩也不多问,草草签了字,接着便翻看标签牌——同样的字迹写着“相遇是一种宿命。”   关慈恩蓦然察觉什么似的,拿着花转身便进了屋,直奔卧室。   她快速的开了手机——有n通未接电话提醒以及三条短信。   其中有两条发自于刘希,另外一条则是陌生号码,点开,短信赫然写着一个字——您。除此之外别无话语,亦无署名。   关慈恩抓了抓额前的碎发,关掉短信,快速的打开度娘,输入“花语”二字,她想要的答案一目了然,直觉告诉她,很快会来第三束花。   果不其然,不出半个小时,第三束花果真送来了——很大很大一束白玫瑰。   “关小姐,这束花可是1001朵!”   速递小哥的语气,似是惊叹却更像是给她提醒。   关慈恩同样不说话,只是签收了便立即挑起标签牌——“我只钟情你一个,直至永远。”   “呵……”   她笑出了声,然笑意却不达眼底,一阵夏风拂过,馥郁的芳香盈满鼻间。   怀中的花束太大,她尽力的半圈着,思绪飞转着这三束花的花语。待到她把花束抱进屋,刚一放下,先前搁在茶几上的手机震想着短信进来的提示音。   关慈恩点开短信——“遇见美丽的你是彼此的宿命,而我,自此只钟情你一个直至永远。”   依旧是那个陌生号码,同样不会有署名。   关慈恩牵了牵嘴角,凤眸微微眯了眯,快速拨了过去。   接通,对方并未出声,她也并不想听到对方的声音,遂直白说道:“劳烦你大手笔了,不过关慈恩无心笑纳,请你就此打住,多谢了。”   面色冷岑,嗓音冰寒。   话一落,她便挂了电话,接着朝厨房方向喊着:“孙妈,把这些花都拿去扔外面路边的垃圾桶里。”   离关家小洋楼约莫三百米外的树荫下,沈谦坐在副驾位置上,捏着尚未暗下去的手机,性感的薄唇抿了抿,轻笑:“胜寒,不出半个小时,你去垃圾桶那里等着收花吧。”   “怎么可能?所有女人都经不住这么浪漫而创意满满的表白!谦哥,这可是我的泡妞必杀技!”   高胜寒揉着尚未睡醒的惺忪眼,得意洋洋道。   “她不是你‘所有女人’中的女人!”   沈谦邪肆浅笑,口吻坚定无比。   ☆、019、我这张脸,可是关系到终身幸福的   “谦哥,你好像很了解她?你玩真的?”   高胜寒歪头倾身覆过来,很近距离的看着他湛黑的一双瞳仁,严肃问道。   沈谦蓦然推一把他的肩膀:“别靠我这么近。”   随即他十指交叉,枕于脑后,微闭双眸,慵慵散散道:“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高胜寒直到现在都一直未知关慈恩究竟长什么样子,遂特别好奇,探究的问道:“谦哥,这关慈恩真的很特别很漂亮吗?还有,你这一脸上的伤——”   “开车去前面等着捡花。”沈谦掀掀眼皮子,打断他的话,沉声命令。   “靠,我怎么也是你亲表弟……神秘兮兮个鸟啊?”高胜寒不满的抗议。   “开车。”   沈谦再一次冷声下达指令。   高胜寒看他那一副冷傲的样子,遽然启动车子,一脚重油轰下去,吉普车飞奔出去。   沈谦似有防备一般,手臂有力的抓紧前排的中央扶手,睁眼,寒森森的睨着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车子行至距离关家小洋楼约莫二十米处停住,只是刚一停好,前方视线内,只见两个佣人装束的女人,正抱着花束朝着马路边上的垃圾桶走去。   高胜寒俨然目瞪口呆:“这关慈恩还真是个特别的存在,谦哥,你确定有把握?”   “谁知道呢?”   又是拽拽的,冷傲的语气。   高胜寒握拳,正欲摞上沈谦胸膛的时候,他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跟着她。”   闻言,高胜寒转头看去,白色的奥迪车刚好开出关家的铁艺大门。   待奥迪上路,高胜寒才启动车子,若即若离的跟着。   关慈恩一路疾驰到江城中心医院,停好车又打了两通电话才下车。   只是黑色的蕾丝鱼嘴细高跟刚一触地站稳,侧后方一把略显熟悉的沉磁嗓音响起:“真是巧了,又遇上关小姐了。”   回头——果真是沈谦!   此刻,他正伫立在吉普车车门旁,单手抄在黑色的西裤包里,另一只手则还搁在车门拉手上,一身淡蓝的斜条纹衬衣被健硕的胸肌撑得有型而不紧绷,往上则领口处微敞,性感的薄唇尚叼着未点燃的烟,如染陈墨的眸子凝盯着她,辨不出什么情绪。   “你好,沈总!”   她淡然礼貌的打了招呼,收回视线,锁好车子,并没有多说话的打算。   “原来你就是关慈恩小姐啊?”   刚下车的高胜寒,瞄见她的精致的脸庞,蓦然想起前两天大雨相逢的场景,感叹着,又意味深长的瞥向沈谦。   关慈恩睨一眼高胜寒,也不搭话,兀自朝着楼梯间走去。   沈谦则快速取下香烟夹在指尖,眼神冷岑示意高胜寒不准跟来后,疾步跟上她,没话找话——“关小姐来中心医院看病?”   “不是。”   “探望亲人?”   “是。”   “关小姐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沈总,我没有窥探别人**的嗜好!”   关慈恩被他接二连三的问话弄得有点恼了,似弯月的墨眉挑了挑,骤然滞住身形,侧身清冷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朗五官,寒声说道。   沈谦亦停下步子,重新将烟擩到唇畔,随即点燃,猛吸一口取下,吐出白色的烟圈,似笑非笑的说:“关小姐,你说我这一脸的红印,抓痕,不来看个医,得什么时候才好啊?”   关慈恩心里咯噔一下,原本冷凛的面色亦有些讪然,缄默两秒后,淡静道:“对不起。”   话落,也没看沈谦的神色,兀自转身,迈上台阶。   “一句对不起是不是太敷衍了?”他有心要和她周旋。   关慈恩闻言,眉心蹙起,蓦然加快脚下的步子,高跟鞋与光洁的地砖碰撞出急促的踢踏声。   却不想沈谦亦跟紧了步伐,凝着她身形姣好的背影,慵懒的嗓音又拔高了两分:“关小姐,我这张脸,可是关系到终身幸福的,要是这抓痕以后留下印记了,讨老婆可就大打折扣——”   说半句留半截,赖皮之意异常明显。   “那沈总是要我怎么办?”又是冷冰冰的声音。   沈谦再次吸一口烟,蓦然在距最后两步台阶处停住步子站定,沉着声说:“关小姐,我要你负责,你负吗?”   “呵——,堂堂宏宣国际的总裁唬人倒是一套一套的。不过慈恩又不是小孩子,你的抓痕,马上去看医,最多涂点药不出两天便可好全,何必夸大其词,强人所难呢?”   关慈恩刚好站在最后一步台阶上,她转身,凤眸清凉如水,一眨不眨的和他平视,讥诮凉笑,不无嘲讽道。   话落,她陡然拉开手袋的拉链,自袋中取出数张现金,径直递给他:“医药费我全出,多不退,少则补。”   不想沈谦竟真的接过了现金,单手抖了抖红翻翻的纸币,迅疾的将钱凑自鼻间深嗅,幽黑的瞳眸则是直勾勾的睨着她俏美的脸庞,爽朗一笑:“这钱沾了关小姐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尽管他见着关慈恩愈加冷凛的神色,却是依然笑着,下一瞬,他蓦然严肃,语调舒缓的问:“外伤好了,那我的内伤呢?”   ☆、020、你会喜欢我吗?   “内伤?”她重重的重复了一遍,接着又嘲弄道:“沈总看起来身强力壮,精神矍铄,何来的内伤?”   沈谦却是陡然一把抓起她纤细的手,倏尔按在自己左心房的位置,用他性感的嗓音说道:“我这里也伤了。”   关慈恩一个激灵,奋力挣扎,奈何他的手劲儿很大。   “沈总,请你自重!”她冷冰冰的说,眸色亦是寒岑得似要冻住人一般。   沈谦略带糙茧的手掌依旧桎梏住她,使得她死死摁在他结实而力量的胸膛,即便隔着衬衣布料,她亦感受到胸腔内那颗强有力的心跳和皮肤的灼烫。   关慈恩的耳根悄然红了不少,再一次奋力推他,羞恼的尖声吼他——“沈谦,你放开我!”   他却依旧岿然不动,黑沉的眼眸凝着她的表情,轻声道:“我这里真的伤了,你扯掉我的纽扣时,指甲戳到了……”   然而不等他说完,关慈恩突然又再发力狠狠推他一把,这一次,总算挣脱了,沈谦蓦然一个趔趄,差点就仰下去,幸而手长一把抓住了铁艺栏杆站稳。   关慈恩冷凛的睇一眼他,转而回身,疾步走出了楼梯间。   沈谦看着已经空荡荡的梯间防火门,唇畔旋开一抹性感的弧度,垂眸看一眼手中的几张钞票,兀自从裤包里掏出手机打了过去——“许可可,他们是在加班吧……另外给我联系最好的装裱坊,周一来我办公室拿东西去装裱……”   待他回到车库,高胜寒别有深意的打量着他,似笑非笑道:“原来是想要征服这个冷面俏佳人……”   “胜寒,我的第二个礼物你准备得怎么样了?”他挑了挑剑眉,沉声问道。   “已经安排的妥妥的,不过,你这么有把握她一定会回公司?”   “谁知道呢——”   又是淡漠,故作神秘的语调,惹得高胜寒一脸不悦却又不敢发作,只得按照来医院路上他的安排照做。   *   关慈恩探望父亲之后,又和主治医生闲聊了不少,才去到车库取车。   刚要打开车门,她下意识的瞄向先前沈谦他们停车的位置,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心里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叹了口气。   她收敛住视线,转而开了车门,坐上驾驶座,微微垂眸,睨着自己先前被沈谦拉住摁上他胸膛的手,竟是有些发神。   她努力的蜷了蜷手指,稳住心绪,启动车子,准备去公司看看刘希他们的加班情况。   她到达办公室时,刘希以及方案设计的几个职员正围着一张办公桌,窃窃私语着——“好肉麻的称呼~~”   “哪个男人这么神神秘秘的?”   “盒子里面会是什么啊?”   “……”   关慈恩走近,从人群缝隙中依稀看见是一个约莫一颗苹果大小的粉盒子,她故意清了清嗓,才缓缓道:“大家是有什么好东西在分享?”   一圈人倏忽散开,面面相觑,似做了什么坏事被逮住了一般,一时全都噤了声。   “关、关总——”   刘希颤声喊她,双手急急忙忙的从盒子上方移开。   关慈恩看着这一群人的反应,又将目光转向盒子——粉色的心形盒,面上别着一支红艳艳的玫瑰,一旁摆放着似乎是刚被取下的一张卡片。   “呵,是谁趁着加班玩浪漫吗?”   她笑意盈盈的打量着刘希。   “关、关总,这是,是送给你的,还、还有卡片……”   刘希一下紧张的说话都断断续续,含糊不清了。   “哦?”   关慈恩闻声蓦然上前,先是拿起了卡片,又是那龙飞凤舞苍穹有劲的字迹——“恩恩,你会喜欢我吗?”   这称呼,让她霎时脊背僵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问句,令她的秀眉微微拧了拧,眸色清冷似冰。   然而面对着自己的下属,她依旧保持着冷静,沉声说道:“之前打电话说方案是做好了吧,二十分钟之后,会议室开会。”   话落,兀自拿了东西不疾不徐的进了办公室。   只是她刚一合上静音实木门,原本无虞的脸色瞬间变得冷岑,直觉告诉她,又是早上送花的那个男人的手笔。   她直接将盒子扔到办公桌,转而打开电脑后看文件,或许是这盒子太过碍眼,她却始终无法专心。   须臾,她愤愤的拿起笔筒中的小剪刀,有些气急败坏的剪着盒子,甫一剪开一半,里面的内容物赫然掉了出来——竟是手工的心形折纸。   不知是好奇心驱使还是想知道这个神秘人究竟玩着什么花样,她将折纸拿了出来,拆开,上面又是一句话——“旋过转椅,看你后面。”   ☆、021、慈恩,我在等你等爱情!   关慈恩蓦然旋过转椅,从身后巨大通透的玻璃窗一眼望去,伫立在长江对岸硕大的黄金广告牌上,赫然演示着动人的动画:   穿着黑色燕尾服、打着红色领结的蒙奇奇kun,正徜徉在金灿灿阳光下的大片薰衣草花海,接着,便是巨幅字幕出来了——“慈恩,我在等你等爱情!”   字幕下面,是粉色的蒙奇奇迎着灿烂的阳光,提着粉色的小纱裙正飞奔向kun……   实在是萌化人心,浪漫至极!   尽管关慈恩努力的克制自己,心尖依旧不可忽视的似被拉扯了一下。   她倏地从椅子上站起,径直走到落地窗前,两截藕臂轻轻撑在防护栏杆上,顾盼生姿的美目直勾勾的盯着那反复播放了三次的动画,嫣红的嘴唇微微蠕了蠕,却是不经意的弯起一抹羞涩的弧度。   而长江对岸,与关慈恩办公室基本持平的江色风情酒店的豪华套房里,俊逸潇洒的沈谦,正一手夹着白雾袅袅的烟,一手持着高清望远镜望着关慈恩。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毫无保留的全然落进了他幽深的眸子里。   特别是关慈恩稍纵即逝的娇羞笑意,令他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谦哥,她真的那么吸引你?”   高胜寒双臂半倚着栏杆,背对落地窗,斜睨着他,疑惑问道。   末了,又狐疑的补充一句:“是,她真值得你这么花力气,玩心思么?”   沈谦并未答话,直到关慈恩的身影从落地窗前走开,进而走出了办公室,他才收了望远镜。   他转过身,同高胜寒一样半倚着栏杆,又浅浅吸一口烟,吐出淡淡的眼圈,含含糊糊道:“她是一个故事满满,既冷又艳,美丽而寂寞的女人!”   这话似乎有点牛头不对马嘴,却又像是回答了关慈恩是否真的很吸引他,是否值得他大手笔。   高胜寒却是甩甩头:“谦哥,如若你是想要从她这里,找到你心里那颗朱砂痣同样的感觉,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不可能等到真爱!”   闻言,沈谦原本惬意的神情倏尔变得冷凛,他凉森森的看向高胜寒,心间掠过戳心窝子般的疼痛。   *   休息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瞬即是到了周一。   今天是宏宣国际旗下超豪华床品竞标会开标的日子,关慈恩特地起了个早,换好衣服,她坐在梳妆镜前认真的化妆,一番打扮之后,她拿了手袋下楼。   客厅中,关仲华与秦玉惠又是难得的同在。   “早啊,妈,姑姑——”   该有的礼貌,关慈恩也是不会含糊。   但回答她的却是一片无声静谧,仿若客厅中根本没有坐着人一般。   关慈恩用眼角扫了扫她们各自的表情,兀自去到餐桌准备吃早餐。   她刚一坐定,秦玉惠便跟了过来,一如既往的冷眼冷面。   “关慈恩,即便今天中了标,你也要主动放弃,听到没有?”   “妈——,大清早的,我不想和你争执。”她喝一小勺米粥,掀着漂亮的双眼皮,淡淡的答道。   “你,你为什么不听话,你你你——你真是反了,想要气死我吗?”秦玉惠蓦然有些激动的说。   “妈,大清早的你可不可以不要说那么晦气的话……”   她陡然搁下调羹,退开座椅,起身,拿了手袋走去玄关换鞋。   “关慈恩,你给我站住——”秦玉惠疾步上前欲抓住她的手臂,语气急促的说道。   关慈恩却是更快她一步穿好鞋子,径直出了门。   “秦玉惠,怎么样?我早就料到你女儿铁了心要往宏宣沈家钻。现在,你唯有同我合作,你才救得了她!”   关仲华见着已经合上的入户门,轻嗤一声,不无得意的说。   秦玉惠愤愤睨着她,冷声道:“关仲华,好歹她是你的亲侄女儿,也是仲清唯一的女儿!”   关仲华却抛给她一个“那又如何”的挑衅意味儿的眼神。   “关仲华,你心这么狠,活该你这辈子都无法生育!”秦玉惠俨然气急,竟是口无遮拦的直戳她的痛处。   话落,她疾步迈向楼梯,身后顿时传来关仲华咬牙切齿的怒声——“秦玉惠,你就慢慢等着给你的女儿,给你的丈夫收尸吧!”   关慈恩努力捺下心中的不快,兀自上了奥迪车,正欲启动车子,将将放置在置物架上的白色手机蓦然响起短信进来的提示音。   她捻起手机,点开短信,却是仅仅瞥了一眼,狭长的凤眸便寒光乍闪而过。   ☆、022、重要的是你会否让我失望?   关慈恩有些烦躁的将手机丢回置物架,细长的手指死死的握紧方向盘,秀气的脑袋低垂。   半晌,她下定决心,终于发动车子,直接开往宏帆酒店。   到达酒店的大堂,许可可已然等在了那里。见着她,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关总,请跟我来,沈总早在在1221房间等着你了。”   “嗯,谢谢!”   关慈恩牵强的扯着笑容,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焦躁。   “关总,我们沈总很少青睐一个公司的。”甫一进到电梯,许可可又是满面笑容的和她闲聊。   “那我真是该庆幸能得他这样的大人物垂青了!”   语调舒缓蕴着讥讽,。   许可可竟是机灵的听出了意味儿——“不是的,关小姐,沈总他真的是对你上心的,我都是第一次见着他在开标前夕单独约竞标人的!”   关慈恩看着眼前这个,眨巴着又大又圆眼睛的许可可,讥诮的呵呵一笑……   沈谦对她上心?   上心上到一定要单独约她在一间情趣房里面谈事情?   上心上到会发“我在房间等你来,一个小条件两个标全部给你”这样暧昧不清,引人遐想又威胁力引诱力兼具的短信?   关慈恩越想多越烦躁,面色亦是越寒岑。   思绪飘飞间,两人已然到了1221房间门前,房门依旧是虚掩着,许可可礼貌的叩了叩门,曼声道:“沈总,关总到了。”   “请她进来。”   是沈谦低沉磁性的嗓音。   许可可做着标准的“请”的手势,含笑看着她。   明明是璀璨和煦的笑,关慈恩却硬生生觉得那笑容里全是异样的暧昧。心底更是无端端的生出丝丝酸涩——她选择了前来,也就代表她选择了以不触及自己底线的美色来换取利益!   关慈恩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沉睡的维纳斯》对于她而言,丝毫没有半点的美感,有的只是反感与恶心。   从玄关进到卧厅,米白的高跟凉鞋踏在高级地毯上,每一步都那么艰难。   “沈总——”   “关小姐……”   两人竟是非常默契的不约而同出声。   关慈恩微垂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看房间——一周前这间套房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   “关小姐,地毯上有金子?”   沈谦凝盯着她掩也掩不住的尴尬神情,抿唇轻笑。   她蓦然抬头,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刮到那面通透的浴室玻璃,但是眼尾的余光却依旧扫到了椭圆沙发,只是那上面的某些情趣物件已然不见了踪影。   她的心里总算好过了那么一丢丢,凝神看向沈谦——他正躺在红木摇椅上,优哉游哉的吸着烟。   聘聘袅袅的白雾升腾,使得她看不太清此时沈谦的真实情绪。   关慈恩心下一横,凉声问道:“沈总,你是算准了我会来?”   “不是。”他缓缓回答。“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拼尽全力中得这个标!”   “如若我不来,这标,是不是绝不会落到关氏头上?”   “不是。”   顿了顿,他接着淡然说道:“你来不来这间套房,我都会指定给你们关氏。”   这个答案颇令关慈恩意外,狭长的凤眸微微闪了闪,转瞬即是迎着他如染黑墨的星目,似乎松了口气般轻声说:“关氏做出的床品决然不会令沈总失望。”   “床品令我失望与否无所谓,重要的是你会否让我失望?”   他蓦地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起身,双手背负在身后,眸光灼灼的睨着她。   关慈恩倏地心跳加快,莫名的想要离开——他分明说了她来不来都会指定关氏中标,那就是说她现在离开也没关系?   既然不来也会中标,那又何谈自己会不会让他失望之说?   沈谦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轻声笑笑。   下一瞬,他三步并作两步直逼关慈恩——“慈恩,选择来了,那就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会接受我的这个小条件,其他的你不应该再多想。”   他亲昵的叫她“慈恩”。   温软而性感的声音让她心尖微颤。   瞧见沈谦越来越逼近自己,她慌乱无措的往后退,气息不稳的说:“沈、沈谦,你、你想做什么?”   话音刚落,关慈恩的高跟鞋陡然磕到了床脚,眼见马上要一屁股坐向床畔之时,沈谦蓦地伸手将她一把拽进怀里,紧紧箍住她。   “沈谦,你流氓,放开、放开我——”   关慈恩瘦而有型的腰肢被他勒得死死的,扭来动去都脱不了身。她一边拼力使劲儿捶打着沈谦强劲伟岸的后背,一边大声呵斥着。   “慈恩,我就一个小条件——陪我去南山看看江城夜景!”   ☆、023、你还真是打我、推我上瘾了?   “你先放开我,你这个流氓!”   关慈恩心里撩着火苗子,烦躁躁的大声吼道。   沈谦并不在意她的捶打,他深嗅着关慈恩耳畔短发上的洗发水香气,再一次用他性感好听的声音说:“陪我去南山看看江城夜景,好不好?”   明明是简单的问句,却透着让她难以拒绝的些许乞求意味儿。   “乞求”这两字窜进脑子里的时候,关慈恩着实被自己这想法给吓了一跳。   她走神之时,沈谦却是陡然一放手,她顺势重重的坐到大床床畔,许是落座太用力抑或因为猝不及防,她跟着床的弹力竟是弹了两弹,遂急慌慌的用两支手臂使劲儿撑在身体两侧。   沈谦居高临下睇着她,唇畔携着深意的微笑:“这床的感觉,真是q弹至极啊……”   关慈恩:“……”   她满脸黑线,眸光阴森,一副恨不得撕烂他的嘴的样子,想要立即站起来,却又惊觉一站起来就会落进他的胸膛。   沈谦兴意满满的盯着她,唇角的笑意越发性感撩人,关慈恩竟是看得有些出了神。   她慌乱的收敛视线,垂眸却是恰好扫到沈谦的西裤裆部,即便平静状态下亦是呈现着饱满的形状!   两朵红云霎时飞上两颊,撑在床弦的细长手指陡然蜷了蜷。   沈谦并未发觉什么,只是瞧见她此刻的小女儿的羞态,愈发心猿意马。   下一秒,关慈恩蓄势突然站起,粉嫩的手掌使力抵上他力量满满的胸膛,推开他。   沈谦猝不及防后退两步,稳了稳身形,依旧眼含笑意的看向她戏谑:“你还真是打我、推我上瘾了?”   关慈恩红着脸,却是冷冰冰的说:“感谢沈总对关氏的厚爱,你的小条件——”   她顿住,清清冷冷的睨着他。   他亦眸色热切而期盼的看着她。   这样的眼神令关慈恩原本想要说的“恐怕很难做到”,硬生生换成了“可否给我三天时间考虑下?”   “别说三天了,即便你要考虑三十天,我都会等你。”   他的语气舒缓沉稳,无形中又像是一股温柔的力量注入了关慈恩有些涤荡的心间。   关慈恩敛回视线,回身拿了掉在床上的手袋,复又转身看着身形挺拔帅气的沈谦,努力的扯出一抹浅笑:“但愿关慈恩三天后不会让沈总失望。”   她终究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可是看着沈谦凝注着她的眼神,又觉得自己蓦然拒绝实在有些不好。   但是好在这样的回答,既不算是完全直白拒绝,也算给他提前打了预防针。   结束这场怪异的约谈,关慈恩礼貌的道了别,略微低着头,从容不迫的出了这间情趣房,顺带将门也给他合上。   沈谦环顾着已然没了她的房间,心里竟是无端端的生出了些许空虚感。   沉吟片刻,他摸出手机,漫步走至床前,自先前关慈恩坐过的那个位置落座,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了抚床弦,拨了卢晋的电话——“一会儿你直接宣布,关氏家纺将会是新开这两家豪华酒店的床品供应商。”   关慈恩并没有去会议室等结果,她莫名的相信了这个对她总是流露流氓本质的男人。   于是她交待才刚刚赶来的刘希留在这里,自己则是开车回了公司。   原本推延到下午的周一例会在关慈恩接到刘希兴高采烈的报喜电话后,毅然决定提前到中午一点。   公司的微信群、oa平台上已经都发布了关氏家纺中标的消息,关慈恩亦是有些兴奋。虽然这个标某种程度上并不算特别公正,但是好歹是她担任执行总裁以来,第一个由她亲自监督亲自接洽而中得的。   何况两亿的数额,除却成本都还能净盈利五千多万,对于关氏家纺这样的中型公司来说,还是非常不错的业绩了,而且有了资金的注入,所欠银行那三千多万不仅能还上了,而新的贷款审批亦能顺利签下来……   然而这份喜悦才刚在例会上和公司的几位董事分享,就被迟来开会、蓦然推门而入的关仲华冷岑的声音打破——   “关氏从来都没有参与过宏宣的任何竞标,如今连常年与其合作的家纺龙头业盛华纺织都未能分到一丁点残羹肉末。关慈恩,你这忽悠众位董事和公司高层的技术也太烂了吧!”   “关副总,请注意您的称呼。”   关慈恩极轻的蹙了蹙眉,原本坐直的身子向椅背靠去,十指交叉成尖角状,语气淡静的提醒她。   末了,又补充一句:“关副总,您说我在忽悠大家,刘助理拿回来的可是经过宏宣国际沈谦先生签字、盖过公章确认的中标通知书,这白纸黑字红章都在,何来我忽悠众人之说?”   关仲华却是倏地凌厉而得意的放声大笑,笑声亦是极其刺耳,惹得众多与会人员皆是惊诧的转头狐疑的看着她。   ☆、024、你,是我认定的   只见关仲华一个箭步窜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不屑一顾的看着她:“关慈恩,别再装模作样了,你自己好好看看这份发函吧!”   关仲华说着完便从身边的男助理手中拿过传真,重重的丢在她面前的会议桌上,眼眸深处,竟是尽显得意之色。   然而不等关慈恩捻起那薄薄的a4纸,右方第一个位置上的董事快她一步抓起凑到眼前,并大声念了出来:“鉴于宏宣国际执行总裁沈谦先生对市场和以往业务的不了解,以致做出让关氏家纺作为豪华酒店床品供货商的错误决定,现加以更正,之前沈谦先生签署、盖章的中标通知书作废,改由盛华纺织中标……签署人:沈宏成!”   霎时,会议室静得好像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一般。   约莫三五秒后,又人声鼎沸似水开一样:   “关总,沈老爷子都发函来更正了,这怎么回事?”   “关总,你是不是在戏耍大家?你是想把你父辈的基业给毁了吗?”   “关慈恩,你是怎么搞的?做不了总裁这个位置就别做,强烈要求公司重新进行投票,推选关副总做总裁。”   “……”   耳朵里尽是这些董事大声的训斥、指责以及要把她从总裁之位拉下来的反对之声。   她冷冷的扫过面前这些见风是雨、飘摇不定的人,冷岑的视线随即慢慢移至会议桌上那张通知函。   她清了清嗓,沉声道:“大家静静,关慈恩在这里承诺,十分钟之后会给公司董事会、公司员工一个满意的交待的,现在,请大家稍事休息。”   摞下这话后,她淡漠的眼神瞥了瞥关仲华看好戏的神情,兀自起身拿了通知函和手机。   然而关仲华却是快一步挡在她的身前,故意挑衅道:“怎么?难不成准备私下找沈谦?怕别人也打你脸下不来台,一定要离开会议室?”   那几位董事顿时跟着附和关仲华,一致要求她必须留在这间会议室,不论她是和对方怎么沟通,必须在这里完全透明化。   关慈恩心下悄然紧了紧,她的确是想马上回到办公室致电给沈谦——至少,他必须给她一个解释。   然而眼下的情形却是不容她离开,她狭长的凤眸微敛,冷冷的睇一眼比她略矮半个头的关仲华,不输气势道:“关慈恩还不至于缩头缩脑,无非想要致电沈谦而已,既然大家想要听我和他的谈话,那就听吧——”   此刻,她嘴上说着硬气的话,可心里到底还是生出了些许无力感,如若电话接通,沈谦亦是顺着沈老爷子的发函而说,那么后果……   不,沈谦绝不可能是那样的男人!   沈谦亦绝对不可能枉顾他的个人诚信!   她相信他做决定之前不可能没有经过沈老董事长授权,而且以她对沈谦廖少的了解,他分明应该是个一诺千金的男人!   思及这一层,她才惊觉自己竟是格外的信任这个男人。   “关总——”关仲华故意拖长尾音,双手抱臂,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微扬起头,好整以暇的大声催促她:“打电话吧,你不仅要打电话,更要打开扬声器!”   不想她的话一落,关慈恩握着的手机蓦然震响。抬手,仅是一眼,便迅疾接起,亦同时开了扬声器:“沈谦……”   “关慈恩——”   两人出乎意料默契的不约而同互叫彼此的名字。   而会议室顷刻间静谧无声。所有人皆是紧张的把目光投到了关慈恩的身上。   “关慈恩,无论我爷爷发什么函,都不作数。关氏仍旧是这两家豪华酒店床品的唯一供应商!”   他低沉而恳切的嗓音自磁波中漾开来,令关慈恩原本有些忐忑的心霎时如大石落地般稳妥妥的。   不及她出声,沈谦又接着说道:“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作数,你,是我认定的——”   关慈恩略显慌乱的急忙关了扬声器挂掉了电话。   然而这一句众人未能听完的话,这一众人看进眼底的动作却让会议室再次沸腾:   “早说嘛,想不到关总和沈总还有这一层关系……”   “沈谦电话都打过来安抚了,他可是沈家唯一的继承人,他说的可是分量十足,我们怎么可能不相信关总?”   “凭这关系,还怕以后关氏做不大?”   “……”   好一群见风使舵,唯利是从的奸商!   再一看关仲华,满面黑线。她愤怒的盯着关慈恩,倏地抬手,用她那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指,重重的戳着关慈恩颈项下露在雪纺衬衣外的一小片肌肤,羞恼道:“关慈恩,别得意,迟早,你会摔得很惨!”   她清冷笑笑,兀自转身,坐回皮座椅上,眸色冷凛的睨着气急的关仲华,底气十足,亦毫不畏惧——“好,那就请您拭目以待,看看我到底摔不摔得下来!”   ☆、025、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关副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不想看到关氏拿到个好业务?”先前那个念函的董事陡然厉声质问。   “怎么会,林董事,只不过宏宣岂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企业可以高攀得起的?我是担心到时候做不出能达他们要求的床品,关氏遭遇了索赔,掉进深渊爬不起来了。”   关仲华转瞬却是赔着笑望向对方,仿若对一切明察秋毫之后作出最正确的分析一般。   关慈恩瞅着她那样子,极轻的嗤了一声。   转而坐直身子,双臂自然自信的撑在会议桌上,一双美目浏览过众生相,恳切的说:“尽管我们关氏家纺仅有二十几年的根底,但是请大家相信,我们工厂的每一台机器,每一个工人都在尽心尽力为关氏努力奋斗,我们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公司,自己的厂子,一定可以做出令宏宣满意的床品……”   这一番真情流露、慷慨激昂的陈词,令在座的老董事以及下辖的各个部门经理热血沸腾,纷纷鼓掌盛赞。   唯有关仲华和她的助理脸色悻悻不好,两人磨皮擦痒,极不自在的熬到会议结束,一溜烟儿奔出会议室,霎时走得无影无踪。   结束会议,跟在众人最后的关慈恩,长舒了口气,兀自回到办公室,正点亮手机荧幕想要拨沈谦的电话再次致个谢,才发现他之前有发信息给她【你,是我认定的……】   往下滑动手机,关慈恩眉心蹙拢——不就是想强调先前被挂了电话的不爽嘛,用得着省略号这么多吗?   还能不能更多点?   有种你更多点!   就在她滑动荧幕到要没了耐性,准备关掉短信之时,总算是把省略号给拉到了最下方,她清明的看着短信最后的一行字:唯一想要接触的女人。   “呵——”   她娇嗔一笑,心情颇佳,眉梢皆舒,甜软的笑声响彻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尽管沈谦未提关氏,但是现在她就代表关氏,所以,这何尝不是一个好讯息呢?   她将自己窝到大皮椅里,纤长的美腿将高跟鞋摞开,脚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绵软的地毯,左手拿着手机,右手尖细的食指一顿一顿的点着拼音【对、不、起,谢、谢……】   本想就此结束这条短信,但是心情实在好到爆,竟是玩心大起的想要戏耍报复,随即输入了比沈谦先前发来还要多一倍的省略号,末尾最后才点写了一个字“你”。   而后,她舒舒服服的晃荡着长腿,慢悠悠的点了发送键,秀气的脑袋里飞速的自动脑补着沈谦点开这条短信时的各种神情——   拧眉?轻嗤?懊恼冷笑?还是爽朗的放声大笑?   ……   停停停!怎么可以这样去揣摩那个男人呢?   她暗暗骂了句粗,惊觉自己竟然是怀着某种古怪的期待在揣摩对方,遂慌乱的敛住思绪,蓦然起身转过皮椅,赤脚走至落地窗前——江对面的那一巨幅广告牌,在烈日骄阳下,正播着某国际品牌的珠宝广告。   关慈恩望着涛涛奔流的长江水,轻笑一声,眸色有些迷惘,陡然垂下眼睑,暗自低嘲:何时开始,这样冷岑寂寞的自己竟招桃花了?能招桃花又怎样?恐怕没人能见得她晚上那个鬼样子吧!   思绪飘忽间,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欢快的震响。她漫步至桌前,捻起手机,是沈谦打过来。   想到方才的那条信息,红唇微翕,巧笑嫣然:“沈总——”   “关慈恩,这会儿怎么又‘沈总’了?”   他的嗓音暗沉而性感,蕴着揶揄意味儿,似乎分明猜到当时会议室她的窘困之境。   “以后不要沈总沈总的叫,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我也喜欢你的名字……”   沈谦噙着浅笑,站在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恰好一眼眺望过去,便是远处南山郁郁葱葱间,古色古香的最佳观景处——摘星楼。   关慈恩微弯唇角,自动屏蔽某些令她耳畔微微发烫的话语,轻启红唇:“关氏得你厚爱,实在荣幸之至,关慈恩亦真心的谢谢你。”   他静静听着关慈恩婉转如莺歌的声音,单手掏出了烟盒,抽出一支烟,将烟擩到两片薄唇间,拿了火机,“啪嗒”打燃凑于烟尖,猛吸一口,有些含糊又又些清明的道:“不是关氏,我看中的是你!”   “沈、沈谦,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关慈恩没来由的觉得今天很经不起沈谦如以往那般撩拨,心里擂鼓直响,遽然打断他。   “等等。”他迫切出声制止。“三天之后,不要让我失望。”   “但愿不会吧……”   话的尾音都还未及完全落下,关慈恩已然挂掉了电话——莫名其妙的的有些神经大条,或许自己就不该去想什么烂桃花儿吧!   而沈谦,凝着渐渐暗下去的荧幕,出神几秒。   倏地,大班桌上的另一只私人手机铃音大作。   ☆、026、等我回来   他叼着烟,信步前去捻起手机,迅疾接通:“爷爷。”   “阿谦,你竟然连我叫人发的函都全盘否定?”沈宏成怒气滔天,厉声质问。   随即,沈谦自听筒中听到他的玉拐杖跺在大理石上的重声。   他稍稍拿离开手机,好言好语解释:“爷爷,先不谈其他,我现在是宏宣的执行总裁,怎可出尔反尔?”   “不准选择关氏!”沈宏成已经气急败坏,又是大声冲着电话吼。   “为什么?”沈谦清俊的眉眼沉了沉,墨黑的瞳仁微敛,沉声反问。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说不准就不准!你立刻给我撤回中标通知书,咳咳咳……咳……”   “爷爷——”   “老爷子,老爷子气昏过去了……叫家庭医生——”   听筒里面一阵男男女女的嘈杂惊呼。   沈谦亦有些慌了神,很难想象沈宏成竟如此大的愤怒以致气昏。   “少爷,老爷子昏过去了,你别再惹他生气了。”听筒中传来沈家老管家卢百昌有些责怪的声音。   “卢叔,爷爷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他试图从卢百昌这里获取点讯息。   “哎……”卢百昌看一眼刚睁眼醒过来的沈宏成,叹了口气,“少爷,老爷子年纪大了,不论怎样,你都该多顺着他的意思。”   “叫阿谦停止与关氏签合同,马上飞澳洲来——”听筒中又传来沈宏成气喘吁吁恼怒的声音。   “卢叔,给爷爷说,我今天立即飞过来。”   挂了电话,沈谦蓦地有些烦躁的坐到大班椅,抬手揉揉眉心,狐疑之心升起,却又没有任何关于关氏和宏宣有交集的印象。   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响起,他出声许可之后,许可可和抱着一个精致包装盒的卢晋走了进来。   “沈总,这是装裱好的东西。”卢晋小心翼翼的将包装盒搁放到大班桌上。   沈谦低头把弄着手机,掀了掀眼皮子,“许可可,给我订今天最快飞澳洲的机票。”   语气冷冷的命令。   许可可一个激灵,赶紧领命出了办公室,暗自腹诽:不知道这个**oss又是哪根筋不对了?   “卢晋,是你给你父亲打电话汇报关氏中标的事情?”沈谦睇一眼大班桌前垂手而立的特助,缓缓问道。   “是,我爸说沈爷爷随口关心了下竞标的事情,我就随口说了说……”   卢晋答得有些心惊。   “关氏和沈家以前有交集?”   “我、我也不清楚。”卢晋听着沈谦愈来愈冷的语气,后背僵直,更加战战兢兢。   “算了,我先飞一趟澳洲,顺便问问。”   话落,将烟蒂摁在水晶烟灰缸,兀自转过大班椅背对他。   卢晋这才舒了口气,转而恭敬问道:“明天和关氏的合同签订要搁置,我需不需要通知对方也暂时停止进行生产床品——”   沈谦并未答话,缄默几秒后,冷冷沉沉的声音才传出:“发函去说明合同签订时间后延,他们那边该生产的东西,以及交付时间不变。”   末了,又补充:“叫她的助理第一时间给她汇报!”   关慈恩接到刘希的电话之时,客厅的复古大钟刚好敲了三下——六点。   她独自坐在餐桌前,难得的在家里愉快吃着晚餐。   “怎么会突然发函说合同签订时间后延?”她放下筷子,起身离席走去阳台,疑惑问道。   刘希隔着电话,小心的说:“只说是沈总有紧急事务要处理,这几天恐怕不在国内,所以……”   “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刚一转身,关仲华正环臂倚在进出阳台的落地玻璃门前,轻蔑的瞅瞅她,幸灾乐祸的说:“这合同要延后的,哈——,估计延着延着就没啦!”   “姑姑什么时候又学了门偷听别人讲电话的技术?”   “关慈恩,你以为你利用和沈谦暧昧不清的关系就能保住这标?你太自不量力了!”她冷哼,不以为意的讥讽。   “姑姑,不论我是不是自不量力,就不劳您费心,您呀,还是好好的抓百货公司铺陈专卖这一块吧!”   她清清冷冷的呛回关仲华。   “你——关慈恩,你别得意,咱们走着瞧!”关仲华抬手恶狠狠的指着她,厉声道。   关慈恩亦慢慢抬手,用食指轻掀开她的手指,淡漠的扫一眼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不再言语,兀自绕过她向着楼梯口走去。   刚走完楼梯,手中的手机连连响起短信进来的提示音,滑开荧幕,有两条信息——   【慈恩,我明天回江城了。】   【等我回来。】   两条信息,她噙笑回复了第一条,而后不带情绪的拨打沈谦的手机,却不想对方已经关机了。   她走进卧室,习惯性的将每一盏灯都打开,眼角扫过早已被佣人拉好的厚重窗幔。   很安心。   随即,她才摞开拖鞋,把自己摔向柔软的大床,盯着漆白的天花板发呆了好一会儿。翻身趴着爬向床边,拉开床头柜,拿出女士香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缓缓擩进红唇。   然后才起身,赤脚下床,踩着软厚的地毯,拿了火机将烟点燃。   吞云吐雾,白烟袅绕。   约莫半分钟,她指尖夹着烧了大约三分之一的烟,单手滑开手机,直直盯着最后发进来的那一条短信,眸色莫名的愈发迷离……   ☆、027、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喜欢啊   翌日,又是混混沌沌中被哆啦a梦欢快的闹醒。   关慈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脑袋很昏沉,她只得静静躺在床上,靠着毅力等待身体的苏醒。   每晚吃安定片入睡有一个好处,睡得香且无梦——于她而言,无梦是最最重要的。   然而兴许吃的时间太久了,依赖性和副作用显现得比上一个月更加明显,正好赶上齐明辉回来了,她想和他好好聊聊近况,顺便解决这药物的问题。   上午11点,关慈恩刚好到达江城国际机场普通通道出口,便远远瞧见一身休闲衬衣、深灰西裤的齐明辉单手拉着拉杆箱,在人群中冲她挥着手。   他一米八多的身高,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他身形颀长帅气,远观近看都很养眼。   他笑容和煦温情,简直如清风拂进你心里。   ……   即便隔了近十个月,印象一样如第一次在警局犯罪心理研究室见到他时——那么自然,那样美好。   齐明辉在距离她约莫两米处站定,修长的手指松开拉杆箱,自然的抄进裤包,笔挺伫立,噙笑浅浅,金丝边眼镜后如黑曜石般的瞳仁深凝着她俏生生的模样。   她则是臂垂身前,十指交扣,一双美目水灵剔透,笑意盈盈,静静凝注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   “明辉,欢迎回来。”   “慈恩,我回来了。”   同时出声,相视轻笑,笑意直达彼此眼底。   他的眼里,她的笑更显娇俏。   她凤眸深处,他的笑尤其暖心。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我们先回城,然后一起吃午餐?”齐明辉敛了敛视线,再次拉紧拉杆箱,贴心提议。   关慈恩轻轻的“嗯”一声,与他并肩而行。   俊男美女的组合惹得旁人侧目,齐明辉享受着这样飘飘然的打量,逗她:“看,有美女相伴,满满的回头率。”   “少来——”她娇嗔,轻轻曲肘抵一下他的臂弯,“齐警官应该正经、严肃。”   话落,关慈恩故意加快步子,先他一步的距离。   他大步上前,和着她的步伐,薄唇轻翕,弯起弧度:“我可是会读别人的心理的。”   “是是是,你牛哄哄。”她俏皮的将额前的细碎短发吹了一抹小弧度,“罪犯犯罪心理研究专家!”   他被她娇俏俏的样子再次逗笑,空着的手蓦然抬起,却是在即将触碰到关慈恩的肩膀时改为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走到车库,将行李在车子后备箱放好之后,关慈恩熟练的操纵方向盘,转出车库开往江城中心商业街。   点餐时,齐明辉温柔而贴心,几乎全部点的关慈恩爱吃的菜肴。   “明辉,每次都是点我爱吃的,你还是点些你喜欢的嘛。”她微蹙眉心,娇声道。   “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喜欢啊。”   音色低沉又温软,神情认真而恳切。   关慈恩垂了眼睑,长而卷翘的黑睫扑闪扑闪,心尖竟是倏地莫名掠过沈谦的样子——男人说话怎么都喜欢含含糊糊、不清不楚呢?   但是齐明辉,齐明辉应该是不同的吧,他明明温文儒雅,明明风度翩翩。   他们之间,明明是朋友亦似亲人。   思及这一点,关慈恩觉得心情瞬间开明,唇畔亦重新蕴上微笑。   合上菜簿前,她还是将齐明辉根本不爱吃的菠萝咕咾肉换成了其他菜品。   “明辉——”   “慈恩。”   视线默契交汇,两人轻笑,氛围颇佳。   关慈恩端起茶杯轻呡一口:“你先说。”   “你上周给我打电话说你碰到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他顿了顿,盯着她脸上的表情研判继续话题的可能性。   神情无波无澜。   很好,可以继续。   “能给我说说具体情况吗?这会对你有帮助。”   关慈恩放下水杯,默声不语,这让齐明辉心里紧了紧,软声说:“如果你不想聊这个,我们聊别的?”   “不用,他是自以为是,但是从另一个层面,这应该是自信的表现。”   齐明辉听闻她话里的措辞,敏锐察觉他们应该有过多次接触以致于关慈恩看法有变。   “那你心理上不排斥和他的接触?”   “之前排斥,后来还好。”她极轻的眯了眯眸,淡淡答道。   “‘之前’是多久前?”   “一周前。”   “‘后来’呢?”   “近两天吧。”依旧听似淡淡的语气。   齐明辉握着水杯的手指蜷了蜷,很难想象短时间关慈恩的心理变化,而且看她此刻的神情、仿若淡漠的心境,以他的专业推敲,她不仅不排斥而且应该有意愿接触。   “你和他有过很具体的什么样的接触?”他的心里蓦然变得有些复杂、矛盾,遂试探性问她。   ☆、028、温情?温情!   话音刚落,关慈恩陷入沉默,似在考虑怎么说,不想她搁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陡然震响,她睨一眼齐明辉,随即从容的接起:“刘希——”   “半个月?延迟半个月?”听着刘希在电话里面的汇报,她有些不可思议的重复她听到的消息。   半晌,她有些失落的挂了电话。   “怎么了?”齐明辉关切的看着她,“公司出了什么事?”   “和对方签订合同的时间要顺延半个月……”她淡淡说道,看着刚上上来的菜肴,她不想影响彼此的胃口,“明辉,我好饿,我们快吃饭吧。”   齐明辉的薄唇翕动两下,终是咽下,不打算再继续先前的问题,遂拿了筷子,体贴的挑开姜蒜片,帮她夹一道又一道她喜爱的菜肴。   关慈恩抬头,冲他娇笑,嗔道:“我的碗里都要堆成小山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也为他夹了菜。   这温馨的一幕,恰好被齐明辉斜后方不远处,刚从电梯厅出来的高胜寒看了个全,虽然没有看到齐明辉的样子,但是他仍然悄悄拿起手机拍了下来,发给沈谦,顺便中肯的加了一句:“谦哥,你别再继续了,她心有所属。”   午饭之后,齐明辉接到电话,要紧急回警局报道,审讯罪犯。   关慈恩提议送他,他却觉得太绕路了,他拿了行李出来,又体贴的为她打开车门,待她上车后贴心为她关好车门,站在车窗前,微微俯身,结实的臂膀撑在车窗沿上,眸光温柔的睨着她:“小心开车,记得午休,有事没事尽管打电话骚扰我。”   “知道啦。”她俏皮的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裸露着的半截蜜色手臂,而后娇娇柔柔道:“明辉,你真的真的太好太好了!”   “好到哪种?好到你迷上我了?”   他的视线有些灼然,他的语气些许期盼。   “……”关慈恩的眸色有些复杂,面色则有些愣怔。   “哈——,逗逗你而已,赶紧开车回公司吧。”他极好的掩藏了失落之意,换了轻松的口气。   说完,齐明辉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她启动车子,又是关心的叮嘱:“小心开车。”   “嗯,知道知道,我走了哈。”她松了口气,眨巴着灵气的美目,轻快答道。   看着绝尘而去的奥迪车,齐明辉扶了扶金丝边镜框,瞳仁中满是落寞之色——还是控制下自己孤独的期待吧,看她的神情,分明,分明没有一丝杂念杂质。   待他是朋友,就是朋友。   *   沈谦于半个月后飞回江城,这日正是八月处暑之日,过了这一日,天气不是秋高气爽便是一场秋雨一场凉了。   傍晚七点,沈谦坐在卢晋开来机场接他的吉普车上,面色岑冷的安静听着许可可的工作汇报,只是偶尔插入一句半句的话。   许可可愈发担心他随时涮她,汇报一完,赶紧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的作讨好状:“沈总,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除了浪漫,还有什么能令你们女人沦陷?”他蓦地侧过俊脸问她。   “……”   许可可的反应慢了半拍,转瞬却突兀的有些脸红:“沈总,兔子不吃窝边草的!”   沈谦本就冷凛的脸庞顿时黑了一半,倏地抬手弹了她一个额心儿:“你倒是挺看得起自己!”   呃,会错意了,囧死!   呼……额心儿——疼死!   但暗暗揶揄自己又哀叹自己的同时,脑袋却陡然开光,许可可登时惊乍乍的嚷嚷:“**oss是不是想问关小姐那样的女人喜欢什么?”   沈谦却是并不答话,只是眼神示意她赶紧说话。   “关小姐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像是发掘了什么大秘密一般,一股子兴奋劲儿。   “废话,挑重点!”   “她不一定对某些浪漫感冒,但是她肯定受不了——”她故意顿了顿,看着他满面黑线的样子,无比爽歪歪。   “许可可,你就不怕今晚刷一整夜的碗盘子?”   “又是这招**裸的威胁,好吧,你是老板你赢了……”她翻着小白眼,嘟哝着,却是看着他蜷起的手指,猛一捂住自己的额头,惊悚道:“她肯定受不了温情!”   “温情?”沈谦琢磨着,脑海里清晰的过着关慈恩冷艳秀灵的脸庞,遽然打了个响指:“温情!”   话落,兀自掏出手机,飞速写下短息:“云盼清风伴,我等南山行。”   写完,他的薄唇微蠕,低嘲:“搞成了文艺愣头青!”   随后,他指尖一点——发出信息。   ☆、029、我真的想立刻见到你   关慈恩收到信息时,正坐在滨江路的“宴宾楼”最大的一个包厢内。   经过不懈努力,她总算是约到了正在装潢的豪华游轮“江风豪庭一号”的董事长汤锦玫,此刻她和刘希在等待着她的带来。   只是她尚未来得及点开短信箱,包厢古朴而厚重的红木门霍然被打开,关慈恩赶紧搁下手机,脸上携着微笑,起身迎了上去。   然而仅是一眼,笑容凝住——来的人除了汤锦玫和她的助理外,还有陈盛泰。   “汤总,您能亲自前来,关慈恩荣幸之至。”她转瞬礼貌的伸出右手,仍旧笑脸相迎。   “幸会,关总。”汤锦玫轻握回应,末了又补充:“这位陈盛泰陈总你应该认识吧,他是我前夫——”   关慈恩又是错愕又是懵怔,转而还是礼貌的微微鞠躬:“陈总,您好。”   “我请他来给我把把关,毕竟盛华纺织是江城纺织业的龙头老大。”   汤锦玫说得有理有据,可听进关慈恩的耳朵里——这分明就是明摆着要黄的业务。   果不其然,入席不久,汤锦玫却是和陈盛泰说了很多盛华纺织与谁家合作的丰功伟绩,末了还会补充一句:“关氏的规模怕是没有这样的业绩吧?”   这哪门子的把关?   一场业务晚宴吃得关慈恩心神俱乏,却还是礼貌周到的从头陪到尾。   送他们出“宴宾楼”的时候,陈盛泰颇有深意的甩给她一句:“关总,有时候除了美色,人情和底蕴也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显然是暗示她拿美色换了关氏中标宏宣旗下酒店床品供应的事。   她烦躁躁的上了自己的车,又烦躁躁的抓了抓短发——合同已经顺延半个月了,难道沈谦真的会出尔反尔?   不像吧。   也应该不会!   她否定了假想,她仍旧相信他,几番考量后拿了手机,正欲打给他,这才想起先前有短信息还未来得及查看。   纤长的手指点开,一眼扫完句子,阴郁顿时散开——不论怎样,好歹沈谦回来了,这一个黄了,那一个是签合同节骨眼上呢,所以,什么都好说了不是!   她嫣红的唇慢慢的旋开一抹好看的弧度,然后指尖轻点他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仅是一声“嘟”音之后即被接通——   “喂,关慈恩?”   听到话筒里略感熟悉又沉磁性感的嗓音,关慈恩却是很突兀的心跳加速,脑子里亦不自觉的流转着他俊逸潇洒的身形,和那张迷倒众生的脸!   竟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关慈恩,说话——”   沈谦正坐在书房的大班椅上,停了笔,修长有型的双腿恣意交叠,扫一眼显示通话中的手机荧幕,提了提自己说话的音量。   “沈、沈谦……”她出声,声音居然有些颤,而且竟然清晰记起他曾说喜欢听她叫他的名字。   “是我。”   他答,听着她细柔的女音,心神微荡。   “几时去?”   “嗯?”沈谦未能听出这话的意思,愣了下,倏地惊喜万分:“你答应南山之约了?”   话音刚落,他又重复一遍:“你答应南山之约了!”   音色暗沉,携着兴奋。   不等关慈恩出声,他爽朗的笑一声之后,蓦然严肃问道:“关慈恩,如果我现在就想见你,现在就去,你会不会来?”   “不去,现在我还在北滨路。”她没好气的直接拒绝,从北滨路开往南山,车程近两个小时,眼下已经近十点,她是决然不可能午夜相陪的。   “我真的想立刻见到你!”又是严肃认真的话语,而且“想”字说得撩人无比。   关慈恩的耳梢不经意的悄悄红了,她捏了捏耳廓,怪自己电话挨得太近,打得太久了。   “沈谦,你定好时间通知我,我马上回家了,再见。”   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完,她赶紧挂了电话,心跳渐渐稳住,她启动车子往关家洋楼开去。   今夜有些沉沉闷闷的,估摸着是要下一场雨了,关慈恩加大了油门——雨夜,她最最讨厌在外面,多呆一分钟都令她难受。   一个小时的车程她开了约莫四十分钟就到达关家洋楼的入户铁艺大门,只是今晚奇怪的有辆法拉利跑车堵在大门前。   关慈恩秀眉微拧,踩了刹车,认真的前后左右瞧了瞧路灯——都开着的,路边监控——也都开着的。   她屏气凝神约莫三五秒,凤眸眯了眯,暗咒:倒霉催的!   终是下了车。   没走两步,她滞住脚步——法拉利跑车驾驶位的车门打开,一双精贵的黑皮鞋沉稳着地。接着,男人迅速下车,半倚车顶看向她。   即便逆着光线,即便视线稍稍昏暗,关慈恩却是一眼看清了他的面相。   ☆、030、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他站着未动步子,她亦滞住未向前走。   两人相隔不过约莫三米多远的距离。他在看着她,她亦睨着他。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氛围,道不明彼此是怎样的心境。   缄默无声中,关慈恩只觉得自己胸腔的心跳得似乎比往常快——难道天气闷得她要中暑了?   她努力稳了稳情绪,迎着他的视线上前几步,轻声道:“沈谦,你怎么来了?”   出声,她惊觉自己的声线有些飘忽发颤,不自在的敛敛眉心,垂了眸,不敢再开腔。   “我想见你……”   沈谦凝着她欲语还休的模样,柔声答复她,心尖有异感升腾却立即被他理性打住。   关慈恩不自觉的拧了拧眉,红唇轻抿,一时忘了怎么接话。   然而沈谦却是趁此大步上前,与她一步之遥笔挺伫立,低头,款款深情睇着她。   “你可以给我抱一下吗?”   声音无比的温柔缱绻,关慈恩直觉自己的耳朵要被这样的声音攻陷,但是清醒的脑子仍旧正义的发出了指令。   她利落回答:“不可以。”   话音刚落下,沈谦已经长臂圈她入怀,拢得很紧,关慈恩感觉到他蓄满力量的壮实手臂愈发圈紧,使了半力挣扎:“沈谦,你别这样——”   “就当是朋友之间的拥抱,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他说话间,刺刺青茬的下颌似有若无的轻微蹭了蹭她的眉角,这让她有些恐慌——她竟然没有生出排斥感?!   关慈恩敛住心绪,默默在心里数了三二一,然后使出全力推他:“沈谦,结束了!”   音声冷下来,已然和以前一样透着生人勿近的冷岑疏离感。   沈谦深邃的眼眸顿时幽光闪过,剑眉微蹙,一双手臂渐渐力道放缓,随后放开了她。   “你先把车挪开,我要回家了。”   今晚和他的邂逅让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受控,她想早点回到自己那一方小天地。   “好。”他说完,又倾了倾身,唇畔覆在她有些发红的耳珠边,吐气如兰的细语:“明天傍晚六点,南山见?”   话是问句,但是语气很肯定。   温温的气息亦是灼人,关慈恩的脸有些发烫,心绪更加难安——今晚这鬼空气闷得慌,人也烦得慌!   她有些懊恼,烦躁已然悬上了眉梢,抬头望一眼他清俊的眉眼,一声不吭的转身,行至自己的奥迪车车门边,语调清冷:“我答应的事自会做到,请你挪车吧。”   摞下这话,她兀自上了车,启动车子,冷气扑面而来,她深吸口气,轻摁了车喇叭,示意尚且站立的沈谦赶紧挪车去。   沈谦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优雅转身,重新回到自己的驾驶位,将车子缓慢挪开,让出入户通道。   关慈恩踩了油门,动作娴熟的开进闸道,摁了车上的开门感应钥匙后,瞥一眼后视镜中的法拉利,径直开了进去。   沈谦偏头看了看已经合上的铁艺门,拿了置物架上的那只私人手机打给了高胜寒。   *   又是一夜无梦。   昨晚午夜确实下了一场大雨。   关慈恩拉开灰色的大窗幔,滑开落地窗,深嗅着清新的携着泥土芳香的新鲜空气。   抬头眺去,高远的天空似被洗干净般澄蓝,白云数朵似卷似舒,一缕清风送进卧室,吹散一屋的烟味儿。   身轻,神清。   视线渐渐下移,眺见远方云烟缭绕的一方山脉,遂去衣柜挑了身鹅黄的连衣裙,正欲拿去盥洗间换上。   又是偏头看了看那山,转瞬即从衣柜拿了一套轻便休闲的水粉色t恤加背带牛仔七分裤,叠好塞进了打包纸袋。   上午时候,她叫人送了合同到宏宣大楼特助办公室,并亲自致电卢晋,希望他尽快提出意见并呈给沈谦。   今天的工作除了处理这个重点之外,她翻了翻日历,才发现再过两天,便是农历的七月十五了,遂叫了刘希安排了一些中元节她的工作计划。   不到下午三点,办公桌上的手机先是进来了一条短信——既算陌生又不算陌生的一个号码发来的一个字“您”。   她翻了翻上一次这个号码发的那条她还未及删掉的短信——隔了半个月,这神秘人居然又出现了!   发莫名其妙的一字短信,送花借花语示爱意,黄金广告位萌爱动画表情思。   不算遥远的记忆袭来,她有些愣怔的盯着又再发来的这个字,搞不懂什么意思——清净了半个月后,这又是要唱哪出?   思绪飞舞间,沈谦的电话打来了,接通便是他沉磁性感的声线——“我准备出门了,你呢?”   不等她答话,他又补充:“去那里只有一条柏油公路,时常堵车,且南山一直是游览佳地,你应该早点走?”   她睨着桌上的哆啦a梦闹钟钟盘,听出他语气仿若藏有一丝怕她变卦的意味儿,遂淡静道:“放心,我三点半就会走。”   ☆、031、来,慢慢的   “好,我们在山脚缆车等候厅碰面?”他依旧是沉沉的声音,带着肯定的语气。   关慈恩却是自动忽略,平静说:“不用,谁到了就先坐缆车直上摘星楼。”   话落,不听他答没答应,兀自挂断电话——和他呆一起的时间少一分是一分!   她换好那套轻便休闲的衣物,又自休息间拿了备在这里的一双休闲运动鞋套上,了无情绪的下到车库取了车,搜索好路线,驾车开往南山。   一路顺畅,她到达南山山脚时不过五点钟,在停车场停好车后,她并未立即下车。第一次打开了置物架下面的暗格,拿了烟盒,抽出一支。   指间的火机“啪嗒”一声窜起幽蓝的小火苗,殷红的唇噙着烟凑到火苗上,深吸两口,随后将火机随性抛进了暗格。   白雾升腾,口腔鼻间皆是充斥着尼古丁所带来的一丝静意。   半个月后再见沈谦,她觉得心理上自己有点经不住他撩她,这让她感觉有些失控,她不喜欢这种不受控的感觉。   待到香烟烧完,她才慢悠悠的下了车,摁了锁车钥匙,径自去往缆车售票处。   果然上山的人很多,三个售票窗口竟是站满了人,她看了看三个窗口的售票速度,刚选了一个队列站好,有些冰凉的手臂上骤然传来温意。   她本能的扭闪,转头冷冰冰瞥去——沈谦正拿着两张票,拉着她纤细的手臂,冲她浅笑。   “好巧哈。”她讪讪的打招呼。   “不巧也得巧。”他笑意浅浅,一副早就等在这里的样子。   “……”   不及她开腔,倏地感觉后腰有人在戳,耳朵里亦听见了身后女声非常不悦的询问:“你们都拿着票还买不买呀?不买就让出位置,好狗不挡道!”   “好狗不挡道”几个字实在刺耳,她的眸光陡然冷凛,心底火苗子窜起,遂快速抽掉被沈谦拉住的手臂,看也不看他一眼。   一个漂亮转身,凉涔涔的死盯着比她矮半头的约莫五十几的富态女人,幽幽道:“这位女士,我排在这里就是要买票的!”   话落,瞥向沈谦,也不管此刻他什么神色,冷着脸说:“我必须要自己买的票我才上车。”   “神经病!”那个富态女人倏地抬手要掀她的肩膀,沈谦眼疾手快的一把揽上她的肩将她带离。   “这位女士,公众场合下你动手,小心我告你故意伤害。”   他在关慈恩挣扎前松开她,关切的看她一眼,转而冷声叱责那个女人。   那个富态女人有些胆怯他的气场,却是不依不饶:“有票还站在这里挡道,就是神经有问题——”   “请你说话文明点!”她气血上涌,再次冷声说道。   “老伴……”   蓦然传来的一声绵软的男声,沈谦和关慈恩不自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六十来岁腋下夹着着拐杖的男人,急急的向富态女人奔来。   这女人竟是连排队的位置也不要了,赶紧的迎上前去扶他:“你腿脚不好,干嘛不坐那边等着,哎呀,你别动别动……”   尽是紧张浓情的娇嗔责怪,全然不似方才那样刁难之势。   沈谦睨着她,两人视线交汇,皆未出声。   少顷,关慈恩迎着他略显温良的视线,从他的手里将票抽过,径直走往那个女人跟前,轻声道:“我为我方才的态度给您致歉。现在,我们把票送给你们,你们赶紧坐缆车上山吧。”   说着便将票塞进了她的手里。   不等富态女人道谢,她已经转身,身后是那女人和男人齐齐的道谢声:“谢谢,谢谢,真是好姑娘。”   再走至沈谦身边,他竟是又买到了票。   他扬着车票,浅笑揶揄:“喏,我买的票你上车不?”   关慈恩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兀自去排队等缆车。身后,沈谦沉沉如玉的声音响起:“关慈恩,你很美!”   话落,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他站到了她身后一起排队。   上了缆车,一切妥当后缆车缓缓启动。两人未再说话,皆是看着车窗外的南山景色。   随着上升的高度,植被越发茂密,绿意盎然间,几处古朴的建筑耸立,斗拱交错,红墙黄瓦,诉说着年份的古老。   而此刻的天边,夕阳红媚,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映衬得丛林仿若披着红光……   偶有白鹤翩然,鸟鸣脆脆,高蝉远韵,不绝于耳。   有清晰的记忆中,这是她第二次上南山,第一次久远得只剩下彼时父亲牵着她,她牵着母亲时咯咯咯的笑声。   追忆尚留余味之时,缆车已至山顶车场停稳。   沈谦踩着工作人员搭好的四级竹梯率先下了车,他踩上竹梯时,梯子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正盯着竹梯的关慈恩极轻的蹙了蹙眉。   沈谦下车后,站到竹梯旁绅士的向车门边的关慈恩伸出了手,幽黑的眸子凝着她,示意她搭手在他的掌中。   关慈恩犹豫两秒,终是将手放上了他的掌心。   他紧紧的握住,始终凝视着她:“来,慢慢的。”   声音又轻又温柔,仿若一阕羽毛轻拂心瓣。   ☆、032、沈谦,你别这样   关慈恩的心思却是微妙的跳过了这似水柔情的性感嗓音,自发的偏向感受他掌心的触感——掌中纹理、脉络清晰,指腹糙糙薄茧,手心温温而有力量,像极曾经父亲那双为她遮风挡雨的厚实手掌。   思绪又在飘忽,她努力凝神,下了竹梯,稳妥妥落地,随即轻轻的抽出了手,顺势抬起来抓了抓额前短发掩饰自己。   沈谦遂将手抄进了裤包,睨着她娇俏的侧脸,轻声道:“我们先去吃饭。”   温言软语,令关慈恩心底不自主的颤了颤。   她跟随着沈谦,徐步出了缆车车场,沿着林间小径,一路走向南山最富盛名的“归园居”。   “归园居”占地面积颇大,用竹篱笆围成一个大的院落,圆拱形的竹篱门两旁,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金漆的额匾上,烫红的“归园居”三字苍劲有力。   入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幽幽的豆苗园,生机蓬勃,映衬着陶渊明那句“种豆南山”。   往里走,隔着豆苗园的是偌大的百花园,此时南山晚风吹,花随风而曳,香气袭入鼻间,沁人心脾。   还来不及从这百花芬芳中回过神,跟着沈谦闲适的步伐往前,入目又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致。   而要想到达正楼吃饭,就必须从池上的错落迂回古廊前行至“归园居”。   关慈恩完全被这里的景色所吸引,脚步亦是放缓下来,迎着南山山风,静看大片大片娇艳红荷,借着西边透过参天古木叶缝泻下来的斑驳夕阳,摇曳生姿。   “好美!”她发自内心的喟叹。   “再美也不及你!”   沈谦亦是停了脚步,瞧着她的样子,唇畔噙笑。   关慈恩讪讪的垂眸不语,内心极度的控制自己:冷静,他爱撩撩去!   很快便是稳住了心绪,兀自拉了拉身前背带裤的带子,兴致颇佳的往前。   身后,沈谦盯着她瘦而有型的背影,仿若看到一抹倩影俏生生喊他“阿谦,快快跟上啦。”   他湛黑的瞳仁敛了敛,一抹微光稍纵即逝。紧接着,他加快步伐跟上了关慈恩。   一到正楼门前,有着汉衣的服务员迎了上来,沈谦信步上前,递给他一张古典的卡片,服务员立即含笑引领他们一路上三楼。   经过长长的廊道进入一间古朴典雅的包厢,包厢内早有服务员在等候,见着沈谦和她,恭恭敬敬的问了好。   两人一前一后入席,有服务员端着盛水的银瓷盆、消毒毛巾上前请他们洗手。   接着便是将一个个扣着盖子的银光闪闪的盘盏呈上了席桌,又挨个摘去了精致的银盖。菜肴香味儿扑鼻,关慈恩只觉自己浑身都在叫嚣着饿意。   一直未有出声的沈谦此刻笑意浅浅的睨她一眼,转而请服务员将银制酒杯换成了高脚杯,随即服务员提了装满冰块的酒桶上来,里面盛放着一瓶香槟。   他示意服务员将香槟开开后全部退下去,关好了包厢厚重的红木门。   旋即他回身拿了香槟,要亲自为她斟酒。   “抱歉,我不喝酒。”关慈恩适时出声,“那次酒会你也应该有所见到,我的确是不喝酒的。”她怕沈谦不信,又再补充一句。   “关慈恩——”   他温声叫她,手上拿她高酒杯的动作并未停顿,且很快将香槟倒入杯中,轻轻放置在她的右手边上。   “这是200,入冰半个小时,此刻酒温、口感最佳,你确定如此良辰美景,佳肴满桌,不喝一杯?”   她瞅瞅杯中粉红的液体,有些期期艾艾的说:“抱歉,我不想喝。”   话一出口,关慈恩顿时有些懊恼。   果然,他揪住了“不想”二字——“不想?那证明是会喝酒的,赏沈谦一个面子,喝一杯?”   他的眸光深邃温情,语气饱含期待。   关慈恩愣愣的注视着他,约莫十数秒后,红唇微抿,淡淡吐出几个字:“好,就一杯。”   沈谦登时喜上眉梢,给自己斟了酒,优雅举起:“干杯?”   “干杯!”她亦举起相碰,轻呡一口试了口感,再喝下一口——的确如他所言,口感佳,酒香醇厚,入口绵长,下喉回味。   待她落下酒杯,沈谦绅士的为她夹菜,言谈浅笑,令她感觉与他进餐惬意闲适,愉悦温馨。   转眼她却是第二杯香槟入腹,关慈恩原本娇俏的脸庞晕上了红云,更显美丽。   而沈谦,似乎兴致极好,已经为自己倒上了第四杯香槟,正欲再为她添上些许,却才发现瓶已见底。   忽然,关慈恩听见窗外禽鸟悠远而孤鸣的叫声,她偏头望去,疾步至木窗前,纤手指向远方——“你看,落霞孤鹜齐飞,好有诗情画意!”   沈谦侧过身,仰头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醺意微微的睨着她。   夕阳余晖笼罩在关慈恩俏丽的身形上,仿若披着金光,她如圣女下凡。   他微迷的眸子收了收,心尖似被握了一下般蓦然频率跳快。起身,漫步至她身后,双手自然自她两侧撑在窗沿,似把她拢在怀中一般。   关慈恩这才惊觉此刻的姿势极度不对劲,她遽然转身,腰肢靠上窗棱,双手本能抵在彼此中间,凉声道:“沈谦,你别这样——”   话音尚未全落,沈谦的双臂却是顺势拢住她扣入怀中,看似迷离的醉眼凝着远方,忧忧戚戚,含含糊糊的嘤咛:“茵茵……”   ☆、033、想不想亲身试试?   “嗯?什么?你先放开、放开、放开我!”   关慈恩有些恼了,全副身心集中在他抱着她这事儿上了,俨然没有听清楚沈谦说了什么,她使劲儿的推他,挣扎着。   未曾想沈谦结实力量的手臂再度加重力道,将她的双臂拉于她两侧,而后拢她更紧,温温两片薄唇埋首在她白嫩的颈项,吐气如兰:“别、别离开我——”   “沈谦,你再不放开,我要彻底生气了!”   她骤然大声呵斥,被禁锢在身侧的双手又动弹不得,挣来动去非但没有挣脱,反倒弄得自己气喘吁吁,浑身发热,抬首扭身间更是不小心的摩挲着沈谦愈发灼烫的身体。   “沈谦——唔……唔……”   他竟然叼住了她的嘴唇!   他竟然狠狠的叼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舌甚至霸道的抵开了她的齿关,探进了她的口腔,激烈的搅缠!   馥郁醇香的酒气,清淡袭人的烟味儿混进了鼻腔,而这强迫的吻又浓烈又绵长,关慈恩直觉自己的神经、感官俨然被诱惑得要失去了理智。   好在,尚留最后一丝理智的脑子总算发出了最后的指令,她蓦然重咬了他灵敏的舌头,伴随着沈谦疼痛的闷哼,她的嘴里霎时血腥味弥漫。   她趁势推开他,右手陡然高高扬起,冷若冰水的凤眸睨着尚有些晃身,且与她不过一两步距离的沈谦,却是终未落下耳光。   她缓缓放手至唇畔,使劲儿擦了擦已然红肿的唇,不客气道:“沈谦,我只当你是喝醉了,这夜景,恕我难以陪你再看!”   寒冰冰的话语一落,她垂眸,不经意间好死不死的又扫到了他的裆处——正虚张着声势,愈发呈现饱满的形状!   还未平复情绪的心遽然跳得要出了胸腔,脑子更是气血要冲出天灵盖一般。   “让开,色狼!”她羞恼的呵斥。   沈谦却是捕捉到了她垂眸那一瞬的目光所及,眼见此刻她的娇羞恼怒,他回味着热吻的感觉,小腹抽紧,本是微醉的眸子更显迷离和……灼人。   随即,他用他沉磁而性感的声音戏谑:“关慈恩,我资本雄厚技术好,想不想亲身试试?”   满满的戏耍口吻!   关慈恩本就染着红晕的脸庞此时红个彻底,凤眸暗处却是深不见底的怒意。   她生平第一次端了手臂,用纤长的食指狠狠的戳着沈谦隔着衣料,亦散发热烫的挺括胸膛——   “沈谦,你浑蛋!”   “沈谦,你流氓!”   “你无耻!”   “你下流!”   “……”   她狠狠的戳,全然忘了此刻自己什么形象,哪怕唾沫横飞,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却是岿然不动,一直笑意盎然的任她发着怒火,直至她骂得没词儿了,只能愤恨的站在那里瞪着他。   “骂我,过瘾么?”他垂了头,倾身过来,更加放肆的将魅惑的气息喷洒在她红润润的脸庞上。   不等她躲闪,复又爽朗出声:“没过瘾,我再帮你想点儿词儿?”   “比如:沈谦,你讨厌,你好烦——”他学着她的样子,故意尖着嗓子,也是捻了食指,要戳不戳的在她的胸前点着,却又恰到好处的并不靠近她胸前的衣服。   关慈恩没忍住。   彻底没忍住。   方才还腮帮气鼓的样子,此刻完全绷持不住了。   “噗——”   她硬是生生的憋笑出了声,眼眸中的冷色亦是舒缓不少。   不得不说,沈谦这个男人,要冷则冷,要霸道有霸道,说流氓真流氓,讲谈情会谈情……实在,实在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她总算是笑停了,还是愤愤的瞪他——他哪里是醉了,分明借着酒意轻薄了她,可是自己却凶不起来了。   不受控。   完全不受控。   烦!   很烦!   “我们上摘星楼看夜景去。”   也不管她答不答应,他兀自拉了她纤瘦的手腕,抓了她的小包直往门口拽。   “喂,沈谦,沈谦你放开——”   他还真是有本事,尽把她惹恼。   关慈恩在出门瞬间,死死抓住了红木门棱。   她抓的力道过大,沈谦又在前面走得急,这一拉一扯,他蓦然转了身,垂头一刹那,关慈恩扬起的额头竟是重重磕上了他的下颌。   且,关慈恩稳步不住后退时,右腿小腿骨猛然擦撞上了门棱。   “嗯——”   “嘶……”   两人都疼出了声,而沈谦揉着自己的下颌,浅浅一笑,正欲戏谑两句,却倏地睇见关慈恩的两串泪花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滑了下来。   “这么恼火?”他的笑意敛去,心尖揪起,“疼得很厉害么?”   问话间却是抬手覆上了她正揉着额头的手,关慈恩惊乍打开他的手:“别碰我,我真够倒霉催的!”   声线很颤,蕴上了哭腔。   沈谦深幽的眸子凝视着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却见她慢慢的弯身蹲了下去。   他的视线亦跟着往下,顿时大惊失色——已经鲜血淋漓的,食指长两指宽的口子,菲薄的皮子只挂着一点点肉,看着钻心的疼。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急切的蹲下来,似乎有些心疼她。   “还不是怪你——”   话一出,她彻底抽抽泣泣哭出了声。   ☆、034、他有撩她吗?   走廊里有服务员过来,沈谦赶紧叫他去请常驻这里的医生。   回过头深沉的睨着关慈恩,见她低垂着头,捂着伤口,血从指缝间流出,殷红殷红的,很是刺眼。   他慢慢的拉了拉她的手臂,柔声道:“你先起来,我扶你去那边长椅上,等医生来给你处理伤口。”   她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呜呜咽咽。   沈谦有些懊悔的揉了揉眉心,终于,不管不顾的将手绕到她腰际,打算将她抱起。   “别碰我——”   她曲肘抵开他有力的臂膀,大声吼他。   语闭,她收了收抽泣声,缓缓的扶着红木门棱站起,慢慢移步到廊道的长椅。   气氛瞬间冷到冰点。   沈谦亦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哄她——他从未有过哄哭泣女人的经验。   一时竟是手足无措的拎着她的小包,杵在长椅边上。   好在医生很快过来,用了消毒水给她清理,擦掉了很大一块皮,医生将那薄薄的皮给剪掉,露出还在渗血的口子,止血,消毒上药之后,又进行了薄层包扎。   待到医生走后,关慈恩起身,眸光清冷的仰头盯了沈谦大约两秒,转身往包厢走去。   “关慈恩——”他叫她,声线很沉很急迫,“需要我帮忙吗?”   他知道她应该是去洗手间洗掉手上干涸的血渍。   她顿住,清冷的背影回答他:“我手脚齐全,不劳你费力了。”   俨然恢复以前那样的疏离冷淡,估计气儿是一点儿没消。   沈谦凝着她因为疼痛而走得有些别扭的落寞背影,心里暗暗对自己骂了句粗。   的确,计划不如变化快,但愿,但愿她出来还愿意陪着他。   今晚,在南山,他特别想要人陪,想要女人陪,不一定要做什么,但是陪着他,陪着就好。   关慈恩从洗手间出来,扫一眼那红木窗外,已暮色蔼蔼,近处红灯笼照得通亮,远处则是霓虹闪烁、流光溢彩。   走至门边,沈谦正倚着厚朴的红木门棱抽着烟。   吞云吐雾,青烟袅袅。   硬朗锋刃、线条感十足的侧脸,薄唇微合微张间,有种很特别的性感。   “沈谦——”她淡淡的扫视着他,凉凉的喊。   “关慈恩……”他蓦然打断她,“是我的错,我的错我道歉,我为你受伤了感到抱歉!”   嗓音暗沉而急切,像是害怕有什么东西流失掉,又像是担心从她那里听到什么不好的话。   “我接受你的道歉!”   清冷如水的声音,辨不出什么特别情绪。   沈谦凝了她两三秒,陡然掐灭了烟,不容置疑道:“我背你上摘星楼!”   “沈谦,一定要上去吗?”她不想去了。   可是在洗手间的时候,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本来答应过他,他若要再提,她应该,应该陪他。   沈谦并不答话,转身,半蹲下,示意她俯到他的背上。   还好,她并没有完全的,彻底的,毫无转圜的拒绝。   关慈恩却是盯着那宽厚而结实的背部,微微出神——记忆中父亲的背也是这样挺括。   然而半晌没等到她俯身上背,沈谦干脆的回身,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沈谦,你放我、放我下来——”   她扑腾、挣扎了两下子,作罢——这个男人你除非用强,否则你就喊喊叫叫根本没用。   一如先前那个激吻一般。   霸道!   思及这一点,她抓着他臂膀上衬衣的手微微蜷了蜷,耳根子亦是悄悄染了红晕。   更让她控持不住的是,她的脸微贴合着他壮硕蓄满力量的胸膛,耳朵里全是沈谦强有力的心跳声。   她偷偷瞄了瞄他锋削的下颌,沉稳俊美的眉眼,脸更是烧如烙铁。   控制。   必须控制。   她竭尽全力压了压心绪,尽量平静道:“放我下来,你扶我走就可以。”   “背或者抱,你自己选?”他滞住,漆黑的瞳仁垂下,盯着她。   “背、背吧。”   奇了怪,脸红耳赤,说话结巴!   他有撩她吗?   倏地,沈谦浅浅一笑,放她落地站好,性感薄唇轻启,揶揄道:“你这样子,有点春情萌动的意味儿——”   说“春情萌动”几个字的时候,他甚至故意的倾了身,将温温的气息腻到她的耳梢。   “沈谦,你你你……”   她涨红着脸,“你”了半天,口齿打结一般,不仅耳朵、脸庞,乃至身上都要烧透了!   “想说什么?说‘沈谦你色狼、流氓、无耻、下流’?”   他故意堵她,调侃兴致更高。   “背我,否则别去了!”   郁气难舒!   她使劲儿推了他健硕的胸膛,扯过小包,愤愤说道,凤眸暗处亦是渐渐有了冷色。   沈谦见好即收,遂转了身半蹲,待她俯了上来,小心的避开了她腿上的痛处,背着她起身往摘星楼走去。   关慈恩就这么伏在他宽厚的背上,丝毫没有去想此刻胸前的柔软隔着自己的t恤,紧紧的贴合着沈谦的熨烫的后背。   他的步子迈得四平八稳。   两人无话,空气里只回响着皮鞋踩在实木地板上厚重的声音。   ☆、035、今晚我们会住在山上   快爬摘星楼的“蜿蜒十八梯”时,关慈恩睨着那边人群晃动的自动扶梯,轻声道:“我们走自动扶梯,你可以放我下来。”   “不用。”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脚下沉稳的步伐依旧未停。   走完第一重十级老木梯,关慈恩睨着他微微薄汗的侧额,又再出声:“我下来,你扶我,我们慢慢走上去?”   “不用,你很轻。”默了两秒,他又柔声补充:“你受伤是我没照顾好你,我应该的。”   她的心尖颤了颤,不再多话。   一路向上,爬了一层又一层的老木梯,偶有爬梯的路人侧目过来,或是竖起拇指称赞,抑或为他们让路,特别是某几对小情侣,无比艳羡。   关慈恩不得不将头埋在他的肩胛,一颗心亦是怦怦直跳,说不清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既觉得堵又觉得慌。   同时她又觉得自己矫情了一回,生平第一次这么作!   可确确实实是沈谦的霸道让她受的伤。   终于迈完最后一步梯子,沈谦将她轻轻放下,直了直腰,活络下臂膀,倒也并不是那种气喘吁吁累得半死的样子。   “你的毅力真好,谢谢。”   她翻了包里的纸巾递他,垂眸,却是不敢直视他幽黑的双眸。   “因为我是男人,毅力,耐力、持久力必须杠杠的!”他接了纸巾,饶有兴致的吐气若兰。   关慈恩愣怔:“……”   旋即摆了冷脸,睇他一眼,兀自别别扭扭的走往那漆红的栏杆,凭栏远眺。   不得不说,江城的夜景的确很美,江水滚滚东流,两岸璀璨的街灯、霓虹灯星星点点散满江中,高低错落的都市大厦,万家灯火的民居住宅,流光溢彩的街道车水马龙……   在“摘星楼”这样古色古香的观景台远眺江城夜景,的确很有一番韵味,不失都市繁华气息,又有一种远离喧嚣置身清净的宁静感。   “你来过南山吗?”   沈谦将衬衣衣袖随意挽了两转,在她身侧,结实力量的手臂撑在栏杆上,眺着远方,幽幽问她。   “来过,但是没什么记忆了。”她目不斜视,静静回答。   他的眸子遽然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微光,静默几秒后,侧头,很认真的睨着她淡静的侧脸。   “在山上住过吗?”   问这话的时候,他的心蓦然有些发紧。   关慈恩闻声转回了身,才惊觉成八面棱角形的顶层,竟是未见着一个游人。   “我将这一层包了场——”他深邃的眼眸依旧睨着她。   大红灯笼下,她白皙的皮肤呈现淡淡的红,很是妩媚。   及耳的**头短发以及如蝶翼般扑闪的眼睫,水灵的眼,又让她看起来有点俏皮的味道。   “包场?沈老板真是费心思了。”她故意调侃,唇畔携着娇俏的笑意。   沈谦弯了弯唇角,不否认。   “住过吗?在南山住过吗?”他又转回这个问题,认真重复问道。   “没有。”   气氛又再静谧,两人各怀心思,安安静静的将江城的夜景再次细致眺看了一遍。   “沈谦,我们回吧。”关慈恩睨一眼腕表后提议。   “今晚我们会住在山上。”他侧头,黑漆漆的瞳仁闪着讳莫如深的光芒。   她感觉他很认真。   “哈——,沈谦,你开玩笑的时候这么认真?”   第一次。   沈谦第一次看她如此不顾形象的大笑,而且语气仿若真的在看一个笑话一般。   “我说的全部是真的,今晚我们会住在山上,住在‘归园居’。”   他说得很镇静,表情亦严肃。   “沈谦——”她的声音清清冷冷,“你喜欢就自己住吧。”   话落,她转身,忍着疼痛朝自动扶梯迈去。   “关慈恩,下山的缆车八点就停运,南山的入口八点半全部关闭,留在这里的游客全部都是订了山上的住宿,你可以致电问南山景区服务中心,你甚至可以去楼下问任何一个游客。”   他并未上前去拉住她,只是很严肃的说着,深幽的眸子注视着她愈来愈缓的步子。   终于,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她在自动扶梯一步的距离滞住,从他的角度,正好睨见她微微抬了腕看表。   接着约莫两秒后,她很慢,很慢的转回身。   他睨见她曾经剔透水灵的凤眸既像是燃了火苗子,又像是结了寒冰。   “沈谦,你设计好的?”   冷得能够冻住人一般的声音自她嫣红的唇溢出。   “没有。”他答得很快。   “你设计好的。”她寒声肯定。   “我说没有。”他的心抽抽的发紧,“关慈恩,我以为身为江城人,你很熟悉这里。”   “沈谦,你的行径真卑鄙!”   话落,她依然走上了自动扶梯。   沈谦亦是大步奔了过来,后她两步上了自动扶梯,然后下两步与她并肩而战。   一路无话,即便下面楼层有人也上来了,她都没有看一眼身侧的沈谦,甚至余光都不曾扫过。   但沈谦在看她,很认真很复杂的眸光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   ☆、036、你会不会趁人之危?   关慈恩伤着的腿很疼,然而自“摘星楼”上自动扶梯开始,始终坚持着自己走回了“归园居”,中途沈谦一度去搀扶,她却是只在人很多的地方接受避免被旁人蹭到。   依旧有服务员引领他们去到沈谦订好的房间。   关慈恩整个过程问都未问只言片语,她认定被沈谦设计了。   进了古韵盎然的vip厢房,关慈恩忍着疼痛行至方腿圆稜的玫瑰椅坐下,冷凛的睨着小方几对面刚刚坐下的沈谦,凉凉道:“有烟吗?”   沈谦登时愣怔了约莫三五秒,才缓缓开口:“有。”   “给我一包。”   沈谦完全怔住:“……”是一包,不是一支!   他摸了摸裤包里面的烟,并没有立即掏出给她。   “沈谦——”她清清冷冷的喊他,“你就真的那么好奇我?真的那么想要窥探我这里?”   她纤长的手指颤颤的指着自己的心口,凤眸暗得如一潭死水。   “我没有窥探的意思!”他淡淡回答。   “再叫人送一瓶冰镇伏特加过来吧。”   沈谦惊得瞠目结舌!   关慈恩兀自起身,绕过那一块镶着龙凤呈祥的屏风隔断,去到里间的卧厅。   很红,很喜庆。   卧厅天花正中悬着彩灯,彩灯四面皆绘了图,关慈恩在灯下看得很仔细——“鸾凤和鸣”、“观音送子”、“状元及第”、“合家欢”。   “沈谦,关窗,拉紧窗幔,每一个角落的灯都开启。”她用余光扫了扫伫立在屏风处幽幽看着的沈谦,冷声道。   沈谦没有任何犹豫的按照她的话去做完。   待他回身,却是看见关慈恩光了脚,坐在大红床榻边沿,冷幽幽的看他。   “关慈恩,你确定要叫酒上来?”他迎着她的眸光,“你受了伤,烈性酒对伤口不好。”   “好与不好,和你没关系。”   很冷的话语,让沈谦心里一阵堵,随即无奈按了服务电话叫酒。   她赤脚从床弦下来,漫步走至沈谦跟前,伸长手臂摊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前:“把烟拿来。”   沈谦不再犹豫,掏了烟盒出来,自己抽出一根塞入薄唇,而后将剩下的连着烟盒全数给了她。   只见关慈恩迅疾的抽出一根,擩进两片红嫩的唇瓣,却是并不急于找他要火机。   “啪嗒”一声,沈谦将火机打燃,幽蓝的火苗轻窜,他将火苗捧凑到她叼着的烟尖下方,她也不客气的深吸两口,等待烟被点燃。   之后他也将自己的烟点燃。两人兀自抽着烟,并不搭话。   一支烟烧完,无声的房间里总算听闻到一丝声响——是服务员敲门送酒来了。   沈谦迅疾的起身,开了门拿了酒,倒提着两只酒杯从屏风后面转了进来。   关慈恩这才叼着刚才塞在唇边未点的烟,移步至彩灯下的红木花卉纹葵花式圆桌下,随意挑了圆凳坐下。   沈谦只是给她倒了酒杯三分之一的酒,轻轻推给她时,关慈恩原本冷岑的脸色缓了缓,她也不做声,又拿了酒瓶,兀自将酒倒了快满杯口,随即静默的抿了一口酒,红唇沾染了酒水更显得莹润。   沈谦一直眉头紧蹙的盯着她一系列的动作,也慢慢的轻抿一口,下喉的时候脸色稍微紧了紧——关慈恩方才像是喝水一般!   “沈谦,你会不会趁人之危?”她淡淡的问,问完又垂眸看着夹在指尖尚未点燃的烟,凉凉一笑。   “我说我不会,你信吗?”他专注的盯着她,语调很舒缓很严肃,“我没有要设计你,你信吗?”   “不信。”她又喝了两大口烈酒。   沈谦不再说什么,也自她搁在桌上的烟盒中抽了一支烟出来,点燃。   关慈恩却是很快的将指尖的烟擩进嘴里,自然的将烟尖搭在他嘴唇上吸着的那只烟上点火。   沈谦愣住:“……”   近在咫尺的冷艳容颜让他觉得这个女人都不真切了。   今晚的关慈恩给了他太多的震撼,他从不知晓一个女人抽烟抽得那么美,也从未见过白天那么冷静睿智的关慈恩到了晚上,竟是如此魅惑人心。   如果白天,她是冷艳的玫瑰,那么此时,她就是令你着迷且沉醉不能自拔的罂粟花,甚至你不清楚这罂粟花最终是分泌出毒汁,还是只会是绚烂绽放的观赏花卉。   青烟袅绕间,他却是看清了她眸底的淡淡的,又寂寞的伤。   “关慈恩,你少喝一点——”见她将杯中的烈酒饮尽,他夺了她的杯子。   关慈恩已是醉眼朦胧,颤巍巍的将烟蒂摁在烟缸,迷离的凤眸雾气氤氲。   “沈谦,我这副鬼样子,你还好奇吗?”   “沈谦,你窥探到的还满意吗?”   “沈谦,你会不会是君子?”   “沈谦——沈谦……”   颤颤的哆嗦的女声越来越小,最后她软绵绵的趴倒在桌沿。   沈谦将指尖的烟抽完,而后将她拦腰抱起,轻轻的放到床榻,又去浴室拧了一把毛巾为她擦了脸,最后将室温调到一个舒适的温度,为她盖上了那大红喜被。   等到事情做完,他兀自走至红木窗边,点燃一支烟,猛吸两口,拨通了电话,语调很缓很轻的说:“胜寒,都停下吧,我不玩了。”   ☆、037、感觉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久。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关慈恩是被尿意给涨醒了。   她翻身下床,醉酒的后遗症让她的大脑有些混沌,她坐在床沿,虚眯着眼找鞋子。   须臾,她似乎回想起什么,陡然一个激灵,心跳加速,她睁眸仰头——没有灯的光亮。   她一个箭步冲下床,晃着身形瞧见那处——帘幔半开,窗门大敞。   心间瞬时漫上恐慌。   她再一转头瞧去,沈谦趴在那桌上睡得正沉。   她顾不得其他,只得颤巍巍的先去到卫生间解决生理问题。   随后掬一捧冷水浇到脸上,尽管恐慌导致她此刻心跳异常的频率,但是她依旧很努力的克制自己,心里默默的说好在已经天明了,好在沈谦是在房间呆着的。   从卫生间出来,沈谦已经醒了,暖黄的灯光从敞开的门泄到屋内,她清楚的看到他漆黑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凝注着她。   “你还好吗?”他看着她走去开灯,轻声问道。   关慈恩将卧厅的灯打开,深吸口气,淡漠出声:“沈谦,你为什么关了灯?”   问的问题很跳脱,沈谦愣了愣神:“睡觉不是都应该关灯吗?”   “那你为什么开了窗?为什么连窗幔都拉开?”她没有记忆断片儿,很清楚昨晚她叫他做了哪些事情。   “一室烟酒气,很熏,所以——”   沈谦很困惑,却还是如实回答。   “缆车几时开始营运?”她不再继续先前的话题,淡淡问道。   “夏季应该七点半。”他睨着她冷静的样子,“你的腿开车踩油门会很疼,吃过早点我就送你。”   她没有应答,兀自拿了烟走至窗边,点燃,猛吸一口吐出白雾朦胧的烟圈。   “沈谦,你想看到的想要的都如愿了吧?”她眺着愈发亮堂起来天边,幽幽道。   “不,没有。”沈谦走至她身后,大手轻覆上她夹着烟的手,慢慢抬起,将烟嘴擩到自己的唇畔,深吸一口,一样吐出袅袅烟圈。   “给我一个机会,关慈恩,给我一个真正感觉你的机会。”   关慈恩闻声半仰起脸,凤眸看进他黑沉沉的瞳眸,静默两秒,垂了眼睑:“沈谦,男人恋恋不舍的是感觉,对吗?”   沈谦怔住:“……”   半晌,终于开口:“是。”   紧接着,关慈恩将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抽走,她绕过他,坐回圆桌,摁了烟头,静静俯趴在桌上,清冷的说:“让我再小憩一会儿。”   一室无话,他站在床边看着远方,想着高胜寒昨晚电话里面的那句“谦哥,你不是说男人恋恋不舍的是感觉么?现在你要放弃找寻骆茵的那种感觉了么?”   “或许是吧。或许,我以为的都只是自以为而已。”他当时就这么回答高胜寒的,尽管不确定,但确实是这么回答的。高胜寒还在电话中云里雾里的问着时,他就站在那一方窗前静静的看着床上熟睡的关慈恩。   尽管他不确定心里头骆茵还会占多久的位置,但是他亦明白他不能也不会再玩弄关慈恩了。   关慈恩眯着眼,头脑又再陷入混沌,似醒似梦间,某些回忆的胶片如潮水跳出了脑海——   去年那一晚之后第三天,她才浑浑噩噩的跑到警局报案,却是毫无证据,什么都说不出来,警察也没有办法,有一个女警官都不耐烦了,正巧碰到了齐明辉——罪犯犯罪心理研究科副主任。   是他,不断的引导她,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那天的谈话最后结束前,他说:“男人恋恋不舍的是感觉,从你能说出他当时的暴怒,证明他当时心理的极端感觉,他恋着这感觉,所以哪怕你停止了任何挣扎,依旧不停的遭到暴力侵犯——”   暴力,暴力……   “你只是说他很暴怒,你只说他对你暴力,但是你根本不描述你被侵犯的整个过程,他怎么打你了,你们是什么样的姿势?”   “……”   女警官咄咄的发问,齐明辉攻心的安抚,不停的盘旋。   关慈恩的额上冷汗涔涔,呼吸愈发的不稳,沈谦像是有感应一般蓦然回身,疾步过来,看她的样子,赶紧拉了她的手臂,大声叫她:“关慈恩,关慈恩——”   她终于惊恐醒来,泪水如决堤一般往下坠,她隔着泪眼,仰头看着紧张关切的沈谦,终于抬手圈住了他的腰,将自己紧紧的靠上他紧实力量的腰腹,抽抽泣泣的喊着:“沈谦,沈谦……”   “我在,我在。”   沈谦轻抚着她的短发,她细长的后颈,一遍一遍温温的,沉沉的回答。   即便心底无数问话滑来,他仍旧选择了闭口不问。他肯定曾经的关慈恩一定和他一样有着终生难忘的过往。   她悲泣的模样锥心般刺进他的心里。   回去的路上,关慈恩坐在自己车的副驾位上,单手靠在车窗上,沉静的看着车窗外不断后移的景象,唇角几番蠕动,却是什么都未说。   沈谦亦是一样,静静的开着车,将她送回了关家洋楼。   她下车,他也下来,隔着车他们互看彼此。   “关慈恩,我想请你考虑做我的女朋友吧?”他情意款款的看着她。   关慈恩垂了垂眼睑,低声道了一句:“谢谢你相送。”   话落,刚一转身,就瞧见她的母亲正巧开了铁艺门,伫立在那里,神色复杂的打量着她。   ☆、038、你在心上   “妈——”关慈恩叫她,声线有点慌乱有点急切。   “伯母,您早!”沈谦比她高很多,稍稍侧头也是看见了秦玉惠,他礼貌的招呼。   秦玉惠看了看沈谦,不紧不慢的走了几步,与他们两人形成三角对立的站形,脸色较之前更加冷了,她冷眼睨着关慈恩,寒声质问:“关慈恩,你们昨晚一起过夜了?”   “没有……”   “是的。”   两人同时出声,话落,关慈恩狠狠的瞪着他,他却很淡定的看向她。   “妈,他胡说八道——”   “不要脸。”秦玉惠骤然打断她,“关慈恩,你偷偷的和男人出去过夜,真是不要脸,你在作死你知不知道?”   那么冷那么刺耳的话,像一把尖刀剜着她的心肝肚肺一般。   “妈,您不要那么不可理喻好不好?”她很烦很乱,却依旧努力让自己平静。   “我26岁了,我有我的行动自由,我是您的女儿,您怎么可以用这样伤人的话来骂您自己的女儿?”   话落,她静静看着秦玉惠,愈发感觉自己母亲的形象那么陌生而遥远。   “伯母,我和关慈恩不像您说的那么不堪——”沈谦皱紧眉头,很难想象关慈恩的家庭关系。   秦玉惠僵在那里,半晌,司机已经开了车出来,在她身边停好,她扫视他俩约莫几秒,兀自上了车,摇下车窗,冷漠的丢下一句:“关慈恩,沈家的大门,你是绝对迈不进的……”   沈谦想着她的话,无声笑笑,他沈家的大门,他就要让她迈进来!   他深沉的眸子转而睨一眼关慈恩——她似乎比他想象的,比他昨晚所看到还要孤独,落寞,惹人心疼。   关慈恩凄楚的笑笑,回身走至他身前:“让你见笑了,把我的车钥匙给我吧。”   她的笑刺进他深邃的瞳眸中,他胸腔内的心揪着。   下一秒,他紧紧抱住她,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关慈恩,给彼此一个机会,做我的女朋友!”   她任由他抱着,感觉他的怀抱很宽厚,声音沉沉的很窝心,身侧的手指微微蜷了蜷,抬起又落下,静默几秒后她终是轻轻推开他:“沈谦,我想进去了。”   声音很轻柔蕴着些许无奈与疲倦。   沈谦放开她,垂眸看着她娇柔的容颜,低语:“合同你想什么时候签,通知我,我叫人送到你办公室。”   “谢谢。”她淡淡的回答,而后慢慢拿了他手里的车钥匙,径自走进了铁艺门。   沈谦颀长的身形依旧站在那处,眸色愈加的深沉。   关慈恩回到卧室冲澡,温热的水自花洒冲刷着短发往下,她暗暗嘲弄自己:真是什么狼狈什么不堪,都让沈谦瞧了去。   也好,这样这朵桃花或许就烂了吧。   穿戴打扮好了之后,刘希也已经到了洋楼外,她拎了小香包上了车,直往公司去。   中午看完合同确认无误之后,就让刘希送去了宏宣集团那边,不想不到下午两点,许可可就通知刘希说下午三点半,她会准时带上签好字的合同过来。   这算是好消息,关慈恩舒心一笑,静静等待着。   须臾,她睨着办公桌上的手机,拿起,难得无聊的翻了翻,翻看到某一条短信时,顿了顿,随后抽了一张白纸,在上面一遍又一遍的写那个字——“您”。   “您”——莫名其妙的一个字,而且发给她两次。   什么意思?   她正埋头写着,房门敲了几下都没听见,刘希再一次敲过之后只好转动门把推开门让客人进去。   关慈恩这才有感应一般抬起头,却是根本未反应过来要将那张写满“您”挡住,她看向来人——刘希,许可可还有沈谦。   他竟然是亲自过来了,这多少让她有些意外。   “沈总,大驾光临,欢迎之至。”   关慈恩忙不迭的从座椅上站起,语气语调,神色已然如往常工作般客气而冷静睿智。   “快请坐,两位想喝点什么?”   许可可倒是很快回了一句“两杯黑咖啡,一杯加糖一杯不加”,刘希于是出去准备。   沈谦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桌上那张纸,上面的字或是方方正正,或是歪歪斜斜,抑或龙飞凤舞,都是一个字——“您”。   关慈恩顺着他的视线,低眸,有些讪然,正要捻起反过来扣下时,许可可娇俏的声音传来:“关总,那是谁向你表白了还是你要向别人表白啊?”   关慈恩顿住,脸色有些不自然,更是非常疑惑许可可是怎么看出这个字的不同。   她望向沈谦,沈谦却是噙着浅淡笑意与她眼神交汇。   许可可又出声了:“关总,女人的第六感,那个字一定是别人给你表白的,你……你是不是不知道它什么含义啊?”   关慈恩讪讪笑笑:“随手乱画而已,能有什么含义?”   话音未及全落,她故作随意的将那张纸揉成团,轻松的抛进一旁的废纸篓。   “你在心上!”   低沉的,温温磁性的男声钻入耳朵,关慈恩遽然转头看向他,他唇角微弯,幽若深潭的眸子直勾勾的凝视着她。   “对啊,一拆字就是表示你在他心上!”许可可赶紧附和自己的老板,心底暗暗给自己点了大大的赞——这**oss分明对关慈恩有意,她得给他添把柴火!   关慈恩垂了垂眼帘,暗暗腹诽:你在他心上,你在他心上……   再抬眸复看沈谦,他依旧笑意浅浅,关慈恩莫名的一阵心乱。   沈谦,他,他会不会……   会不会,会不会就是他!   这一想法蹦到脑仁时,她自己简直震惊得无以复加!   ☆、039、给一个机会   “关总,合同还有异议吗?没?你和沈总各自签字吧。”许可可倏地出声将她飘忽的思绪给拉回。   关慈恩努力稳了稳心绪,浅笑点头。   签合同顺利,一切照预想完成,她心情舒爽,将他们送至电梯间时,礼貌性的与沈谦握了手,客客气气道:“沈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他回应,不等关慈恩抽手,他蓦然紧了紧力道,拉扯她靠近不少,低头覆在她耳边,轻声低语:“晚点我打电话给你。”   “……”   关慈恩又被他温热袭人的气息撩得有些心慌意乱!   未及她说什么,电梯门打开,沈谦松开她,双手抄进裤包,兴意盎然的大步迈了进去,转身,携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她,直至电梯门完全合上。   她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蓦然发现身侧的刘希笑得有些怪。   关慈恩冷冷的睨她一眼,径直往办公室走去。   回到办公室,小腹隐隐有些疼痛,算着时间,估摸着这两天是要来大姨妈了。她拿了包,翻找着护垫,护垫从外包装拿出来的那一瞬,有东西掉下,她垂头看去——小小的一颗,闪着耀眼的光芒,生生照进她的眼里。   她慢慢蹲了下来,用手指捻起那小小的一颗,仔细瞧了瞧——钻扣!   “我衬衣衣襟上第二颗钻扣,是不是在你这里?”沈谦那天浅笑暧昧的话语倏地在她脑海翻滚。   回想当时情形,瞧见这钻扣,关慈恩无奈笑笑,顺手将它放进小香包的暗格,自言自语:“找时间还你吧,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去了卫生间出来,正巧办公桌上的手机铃声大作。   她信手捻起,荧幕上“沈谦”二字让她有些犹豫,思忖着反正要还了他钻扣,这才滑了接听键。   “关慈恩,你几点下班?”听筒中是他一如既往低沉磁性的嗓音。   “有事?”她并不回答,淡漠发问。   “那好,我在地下车库等你?”   明明是问句却又带了些许不容置疑的味道。   “不用。”她瞧着桌上的日历,“今天中元节,我有安排了。不过,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叫人给你送个东西下来。”   话音刚落,沈谦沉沉的声音紧紧跟着她的话通过听筒传来——“不论什么东西,不是你亲自给我我拒绝接受。”   末了,又补充一句:“今晚,我和你一起去西河放河灯。”   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去西河放河灯?   关慈恩暗自思索的同时,刘希抱了文件夹敲了门进来,而听筒中沈谦又说了一句:“关慈恩,你这次估计把我的心拿走了……”   很低沉很性感很温柔的声音,仿若羽扇轻撩,清风拂心湖。   “我,我先挂了。”她的声音有一丝丝发颤,心底暗自奚落:越来越经不起沈谦的撩拨情话了!   挂断电话,不等刘希出声,她先发问:“你给沈谦说了我今晚去西河?”   她问话声音很冰凉,刘希抱紧文件夹,垂了头:“和许可可瞎聊了几句——”   “多事!”她冷冷的吐出两个字,静默两秒,看着刘希怕兮兮的样子,又颇觉好笑。   “关、关总,马上五点了,我是来提醒你要去西河……”   关慈恩淡淡笑笑,转而起身拎着包出去了。   一路下到车库,刚走出电梯厅,便瞥见沈谦正背靠着他那辆路虎揽胜吞烟吐雾。   闲适恣意,吸上一两口,又轻抖烟灰,那一道抽烟的侧影,远远看去,除了性感还是性感。   “沈谦——”她稳住心绪朝他走去,淡淡叫他。   沈谦偏头睨着她,唇角弯了弯,单手夹烟,转而绕到副驾座的位置为她拉开车门。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会开车过去。”她直白的拒绝,微微垂了眸。   “关慈恩。”他蓦然吸一口烟,旋即弹扔掉,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她的纤细的手腕,“我说了给一个让我感觉你的机会——”   他的语调莫名有些急迫,关慈恩能够感觉他此刻视线定是灼然的,她又垂了眼帘,须臾,她费劲扭抽,总算是从他干燥有力的大掌中挣脱。   “沈谦,我不适合你!”她轻声说道。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适合?你以为你昨晚那样就会吓退我?”   他咄咄逼问,音色有些冷,亦有些急切。   不等她说话,他继续道:“关慈恩,给一个机会,试一试?”   她闻声终于抬头,迎着他似冷还热是视线,她发觉她想说的拒绝的话竟是如鲠在喉!   最终,她徐徐吐了几个字:“走吧,去西河。”   上了车,又是一路无话,静谧的空间内,仅有空调风轻拂着她的脸。   但是,她的心是不平静的,一直不停的在翻滚——没试过怎么知道?   要试试吗?   要试吗?   给一个机会,给他也给她吗?   她在心底问自己问得一湖心水不停的荡涤。   沈谦的心一样不平静,在他的感知中,关慈恩带给他的震撼感觉分明一点点在霸占其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关慈恩才渐渐平复了心绪,她垂头看着包,蓦然又抬起,睨向沈谦。   “你的钻扣,我找到了。”她缓缓出声,“我马上给你。”   “关慈恩,你知道第二颗钻扣有什么意义吗?”他偏头瞥一眼她,复又看回前方路面,唇角微弯,蕴着笑意。   跳脱的问话,关慈恩愣了愣才顺着问他:“什么意义?”   “第二颗钻扣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你把我的心拿走了!”他温温如玉的声音传来,笑意更甚。   ☆、40、身材好   闻言,关慈恩有些泄气的软在座椅上,别过头望向窗外,耳珠亦是悄悄的染上了红云。   少顷,她回过头,低低嗔叫:“沈谦……你收回这颗钻扣。”   他侧头睨着她,眸光温沉而柔软,并不去接那粒钻扣。   “我真的不适合你!”她艰难出声,感觉自己好像在做一件错事一般,烦躁的随手将那颗钻扣抛进车子的置物架。   沈谦又是瞄了她一眼,语带调侃问道:“那我适合哪样的?或者说你适合哪样的?”   “……”   真是无语了!   她闭口又别过脸看向窗外,眺望天际,远山山顶似乎连着天空,有些黑压压的。   “也许今晚会下雨。”沈谦侧头扫一眼她,“你这么年轻,怎么会来做放河灯这种事情?”   关慈恩并不答话,静静的看着车队长龙,总算寻找到一处离河边较近的车位泊车。   西河,其实也就是江城郊外一条流经西镇的河罢了。然而不知从哪个年代开始,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江城很多人来这里放河灯,寄托思念,祭奠亡魂。   关慈恩与沈谦信步游走在西镇街头,人群熙熙攘攘,沈谦时不时体贴的为她挡着过往路人,生怕她被磕着撞到。   关慈恩说不清此刻自己什么心情,特别是感受到沈谦似乎愈加对她展现的温情时,她自己无可抑制的生出许多莫名的感觉。   一路走来,镇上的街道四处都是卖河灯的摊贩,今年不同往年,往年都是她的父亲亲手制作河灯,今年她只得在摊贩那里买一盏——花瓣呈莲花状,瓣尖儿被染成淡玫色,瓣心中间一支小小的未点燃的蜡烛。   两人随后在人群中穿梭来到西河边,河中已是有各色各样的河灯漂浮。   天边的乌云越压越下,越是往西河边走,风也越大,远处的山脊偶有闪电肆虐,轰雷声声,看样子很快大雨就要下至这里了。   沈谦仰头看了看天,又侧头看向刚蹲在西河边,摆弄着莲花河灯的关慈恩,他也慢慢蹲下在她身边,轻声道:“估计是快要下暴雨了,我们赶紧弄好了先回车上去。”   关慈恩轻应了一声,沈谦拿了火机出来,风太大了,他打火两次,捂捧着火苗将蜡烛点燃,橘黄的烛火迎着风摇摇欲熄的样子,关慈恩赶紧将它顺下河水。   看着渐飘渐远的河灯,她突然忆起什么,倏地对着那一河星星点点的河灯烛火轻喊:“新姨,叔叔婶婶还有妹妹你们在那边还好吗?”   回答她的越来越近的雷声,以及呼啸的风声。   “走吧,马上要下雨了。”沈谦陡然抓起了她的手腕往回拉,又是仰头看了看天,黑云压顶。   果真没走出两步,豆大的雨点簌簌而下,大颗大颗打在身上。   沈谦蓦然回头睨一眼被他拉着的关慈恩,停住步子将她打横抱起,飞快的冲到离河边最近的那户摊贩门前避雨。   待他将她放下了,关慈恩才惊觉此刻的尴尬——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雪纺连衣裙,此刻湿哒哒的黏腻在身上,将她姣好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   越来越多的人跑到这里来避雨,关慈恩尽量端臂护着胸前,然而腰腹下面却是遮不住,朦朦胧胧的。   她烦躁躁的抓了抓短发,尽量往角落钻,偷瞄一眼沈谦——他也正专注的瞧着她。   倏尔,他放眼扫视着愈来愈多的人群,将她迅疾的拉至角落,面对面的把她虚圈在怀中。   关慈恩正欲抬头,却听见他低沉着声音覆在她耳边吐息:“小心点,遮不住就走光了。”   关慈恩顿觉耳烧面烫:“……”   下一瞬,沈谦陡然扯出抄在腰间的衬衣,三下两下的解了扣子脱下,紧实而蓄满力量的胸膛此刻正好袒露在关慈恩眼前。   她眉心骤然深深蹙起,凤眸眯了眯,尽管脸颊跟火烧似的,她依旧仰头瞪着他:“你干什——”   问话都未完,却见沈谦径自将衬衣从她身后绕到身前,紧紧的裹住,这衬衣不仅遮住了她胸前的风光,下摆长度亦是刚好完全盖过了臀部。   “谢、谢谢。”她的脸已红透,凤眸中满满感激之意,心底异样的情愫亦在持续发酵。   堂堂的集团总裁,大庭广众下为了她甘愿不顾形象,他这一次,实实在在的让她有些感动!   “你等我下,我车上还有件衬衣,我去穿了过来。”沈谦垂头在她耳边轻语。   话落,他刚要转身,关慈恩猛地拉住了他,她垂着头,低声道:“反正已经淋湿了,要不我和你一起回车上吧?”   沈谦睇她一眼,她此时面颊红若桃花,眉眼间的羞态让他挪不开眼。   “我和你一起吧?”关慈恩见他没了反应,蓦然抬头望着他,视线将将好撞见他灼然的瞳仁中,瞬间她又垂下眼帘,却又正巧的睨着了他胸上的那两小粒!   关慈恩的脸更是红得彻底,烫得灼人!   “好,一起。”   沈谦一边沉声应答一边牵住她纤细的手腕,冲进了雨中。   回了车上,全身湿透,关慈恩呆呆的坐在副驾位置,别过头望向窗外的倾盆大雨。   沈谦偏头睨一眼她红红的耳朵,戏谑道:“你没有看过男人的身体?”   “沈谦——”关慈恩登时手握成拳,回头气鼓鼓的喊他,却是在见着他性感浅笑那一瞬,倏地打量一番,故意娇笑调侃反击:“沈谦,你也不过如此!”   “哈哈——”他爽朗的笑出了的声,深邃的眸子微眯,轻声道:“但是你的身材很好!”   ☆、41、情愫,倾诉   关慈恩睨见他满是打量又轻飘的眸光,凤眸瞬间凝起冷瞪,随后拢了拢身上的衬衣,兀自别过头,不再和他逞嘴皮子。   沈谦勾唇笑笑,将衬衣穿上,一边拨弄着手机,一边缓着声说:“先找个地方泡个热水澡。”   关慈恩没有答话,将湿哒哒的短发拧了拧,小腿上贴着的纱布也已经湿透,伤口隐隐作痛,她看向了窗外,分散注意力——又是一场偏东雨而已,雨势渐渐在减小了。   然而淋雨后,头发,身上始终湿腻腻的让人很不舒服,关慈恩回头睨一眼沈谦,他的原本干净利索的头发湿漉漉的尚在淌水,顺着俊朗的前颊,锋削的下颌,弧度好看的喉结一直往下淌进衬衣中,衣服又渐渐湿了,座椅背也都映上了水渍。   想着方才即便是跑在雨中,他仍是双掌打开遮在她的头顶,尽量的让她少淋点雨……   关慈恩单手肘支在车窗上,斜斜的睨着此刻正专心看着路况,缓慢开着车的沈谦,思绪愈发复杂。   她努力缓了缓心绪,看向前方路面,轻声询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宏宣有酒店开在离这里最近的西郊电子产业园,我叫胜寒安排送了衣服到那里。”他一边开着车,一边沉声说道。   “嗯。”她轻应一声,垂了垂眸,又低低出声:“谢谢你。”   声音很轻很温,像清风吹拂。   沈谦幽深的眸子灼然的瞄了她一眼,唇角勾了勾,淡淡一笑。   一刻钟的车程,车子驶进车库,两人迅疾的坐了电梯上到酒店房间。   想必是先前沈谦发了短信给酒店这边,他们到达vip套房时,主卧室、客卧室的浴缸都已经放好了热水。   “关慈恩,快去洗洗,你的腿上有伤口,估计一会儿收拾好要去趟医院。”   沈谦将给她准备的衣物递给她,迅疾的把她推至浴室,随即打算拉上浴室门。   “等等——”关慈恩抓住门框,踏脚出来,认真的看一眼浴室隔墙。   “放心,这是实心砖墙,看不透。”他淡笑出声,语带调笑意味儿,“何况看到吃不到,我更遭罪!”   “沈谦——”她登时红了脸,急急嗔叫,狭长的凤眸狠狠瞪他一眼,转身进了浴室,重重的将门反锁上。   沈谦又是爽朗笑笑,随即开了客卧室进去。   一番梳洗之后,两人收拾整齐,沈谦看着一袭波西米亚风长裙的关慈恩,勾唇浅笑:“看来我的眼光和记忆都不错,尺寸把握得刚好到位。”   说着又深沉的瞄了瞄她某处。   “……沈谦!你再这样我可真生气了!”她清冷的睇他一眼,语气俨然蕴了些许怒意。   沈谦见状赶紧打住,单手攥了拳头置于唇边,轻咳两声,正正经经道:“你饿不饿?我们简单吃点东西就去医院?”   “噗——”关慈恩瞧见他的突变,终是没忍住嗤笑出声。   气氛瞬间又变得轻松愉快。   两人随即去酒店自助餐厅吃了晚餐,待沈谦最后将银筷搁下,关慈恩抬腕看一眼表盘,正好七点半,她两手相互握了握,轻声道:“沈谦,你把我送到江城中心医院吧,我去看看我爸顺便将腿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沈谦默然轻轻点头。   车子上了回城的内环快速路,关慈恩睨着车窗外渐渐后移的路灯,思绪又再飘远——今天是中元节,往年都是父亲带着她一起来西河祭奠,如今他却只能那么沉静的躺在病房中,靠着高压氧治疗法维持着生命……   她想到父亲,清明的瞳仁几番睁闭,泪花直转。   “关慈恩,你是哪里不舒服了?”沈谦察觉到她的异常,关切的柔声询问。   她没有回答,忍了忍泪珠,静默几秒后,倏地轻声开口:“沈谦,你父母还好吗?”   沈谦闻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的紧了力道,似是被她有些悲悯的语气感染,出声便带着浓烈的沉重感——“他们早已过世了……”   关慈恩顿时愣怔:“……对不起,我不该——”   “没关系,其实我对他们的印象也真的很模糊了。”沈谦赶紧打断她的话,表明自己并非在意责怪她问了他的伤心事。   末了,又淡淡补充一句:“他们离世那一年,我12岁。”   他直视着前方路面,关慈恩看不到他此刻什么神情,只是从硬朗英俊的侧脸恍惚读出一丝沉重。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压抑。   这样的氛围下,关慈恩特别想倾诉,她也真的幽幽开了口:“我虽然父母俱在,却也不见得多幸福。”   “我的母亲,如你今早所见,她不喜欢我,从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喜欢,我曾不止一次问她为什么不喜欢我,我是她的亲生女儿啊,她却是除了凶我,吼我,丝毫不会给我一丝半点的温情——”   她的情绪蓦然有些激动,却是没有停止倾吐的意思,艰难的闭了闭眼,又继续说道:“沈谦,在关家,唯一爱我的就是我的爸爸,可是他却在去年那场车祸中差点丧生,然而救活了又怎样?现在也只能静静的躺在医院,没有意识,没有知觉,甚至从未睁开过眼……”   话音未落,两行清泪由着眼角慢慢顺着脸颊滑下。   不知何时,沈谦已经将车停在了应急车道,他转头睨着埋着头,隐忍落泪的关慈恩,心尖发紧发颤。   半晌,他蜷了蜷手,哑声道:“我12岁就没了父母,甚至连我父亲最后一眼都未见着,那个时候我时时守着我妈,可是她也终于出事了,我就成了无父无母无兄无妹,孤孤单单的孩子!”   道出这最后一句,他倏地长臂伸向置物架,兀自拿了烟盒出来。   “抽吗?”他颤声问她。   ☆、042、爱情,是值得你去追逐的   关慈恩水汽盈盈的眼睛睨着递过来的烟,沉默两秒,接了烟擩至嫣红的唇畔。   沈谦随即也抽出一根斜斜的叼着,而后将两侧的车窗打开。   他将火机打燃,捂捧着凑到她噙着的烟头下,待她的烟点上后又点燃了自己的,猛吸一口,烟夹在修长的指间,肌肉紧实的长臂搭在车窗,如染黑墨的眸子愈发深沉。   “关慈恩,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你不要太悲观!”   话落,他侧头凝注静静沉溺在尼古丁芳香中的关慈恩,青烟缭绕间,她白皙嫩红的侧颜在斑驳的光影中,像是巨大的引力一般生生烙在他的脑海。   “沈谦,你父母相爱吗?”她斜叼着烟,含糊问道。   “他们,是深爱对方!我母亲——”他顿了顿,又猛地吸上一口,接着说:“听我二姨说,我父亲咽气之前,紧紧的拉住我妈的手舍不得放开,而我母亲太爱我的父亲,纯粹是抑郁殉情而死。”   关慈恩怔忡:“……死了都要爱,的确何其深沉!”   她的话音刚落,沈谦倏地猛吸两口烟,左手迅疾的将烟蒂弹扔到窗外,遽然转身,专注的凝视她:“那你呢?经历过那种纯粹又深沉的爱恋么?”   问话很急迫,声线很低沉很沙哑,仿若陈年良玉就那样映进她的心里。   “我?”她颤了声,随即将抽得只有一个指节的烟蒂扔掉,清清明明的凤眸眺向前方路灯照下的一片昏黄。   而后,她垂了眼睑,睨着搁在膝盖处有些颤抖的手指,低声道:“我没有,从来没有!”   登时,沈谦灼灼的眼眸飘过惊诧的微光:“是你从未对别人敞开心扉?”   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亦有些迫切的期待。   “再给我支烟吧。”她没有回答他,摊了手要烟。   “呵——”沈谦有些无奈的笑笑,“很少女人如你这般抽烟!你应该少抽点!”   话虽这么说,却是仍旧自烟盒中为她抽出,如先前一般给她点烟,随后也一样给自己点燃一根。   “沈谦,我妈她其实是个很可怜的女人!”她抽着烟,神色平淡却又蕴着无奈的难受,既没有继续沈谦那句问话,也没有说自己什么,而是开始讲述她的父母。   “我记忆中,父母并没有不相爱,他们没有争吵,没有过多的言语沟通,外人看来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可是我父亲却从未在我母亲的房间住过一晚……”   她似乎找到了倾听者一般,断断续续的说着家里的一些琐事,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把那些关在心灵深处的往事一件一件的说给沈谦听。   过了许久,烟已烧尽,她停了话。   他就那样专注的凝视着她,用深沉而柔软的目光紧紧的睨着她。   “我无法否认,你父母的爱情究竟对你有多大的影响,但是关慈恩,世界依然有美好存在,爱情,是值得你去追逐的!”   沈谦低沉着嗓音,很严肃很认真的说道。   她的心骤然跳快,似被握住一般。   追逐爱情,真的会有一份值得去追逐的爱情么?   沈谦,沈谦可以么?   她垂着眸,隐隐追问自己,偷偷瞄了瞄沈谦,心跳越发的快。   随即抬腕睨一眼表盘,掩饰好情绪,轻声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去江城中心医院。”   沈谦温沉的眸光扫过,轻声答了“好”,随即启动车子直奔江城中心医院。   许是说出了压在心中的种种,抑或是感觉沈谦和她有着某些的相似,关慈恩有种轻松的感觉。   车子开进医院地下车库时,她倏地想起来什么,语带调侃道:“沈谦,我记得南山时你承认男人恋恋不舍的是感觉……”   她顿住,抱臂睨向他,审视一番:“那个让你有恋恋不舍这感觉的女人,长什么样?”   车子咻的停好,却是因为刹车踩得急,关慈恩惯性的前冲后撞后,重重的瘫靠向椅背。   “喂,当我没问行了吧,幸好是在车库,换做其他路上,保不齐要出事!”她清清冷冷的瞪着他硬朗的侧脸,嘲弄道。   “关慈恩——”他转过头,沉声喊她,眸光深不见底,恍惚带着一丝愧意。   关慈恩狐疑的眨巴下凤眸,静待他的下文,然而沈谦却是倏忽轻轻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陪你去看看你父亲。”   两人一路上到神经外科住院楼,刚出了电梯,沈谦裤包中的手机震响,他睨一眼荧幕,低声对她道了一句“我先接个电话”,随即走至廊道旁边的楼梯间去接电话。   “爷爷,您身体怎么样?”他恭恭敬敬问候。   听筒彼端,沈宏成先是应了一声“还行”,顿了两三秒后,苍老浑厚的声音缓缓道:“阿谦,今天是中元节,西河怕是又好多人去放河灯了吧……”   沈谦瞬间从这话里听出他浓重的思念,每年的中元节,他的爷爷若在江城,也必然会让卢百昌陪着去西河,印象中除了今年他在澳洲养病,父母还有姑姑去世之后这二十年,他极少不去西河放河灯的。   “爷爷,今天我也去了西河。”他淡淡说道,不等沈宏成询问,复又补充一句:“陪一个朋友去的,她也是去祭奠亡魂。”   “阿谦——”沈宏成的声音愈发透着浓烈的悲戚。   “阿谦,记住你答应爷爷的话,关氏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你手上拿到项目!”   ☆、043、往他的这个坑跳   “爷爷——”他的剑眉拧起,太阳穴亦是突突直跳。   “爷爷,我们那天讲的原话是这第一次,如若关氏做出的床品质量欠缺,售后服务不行,那么这就是最后一次……”   “行了。”沈宏成倏地提高声量打断他,缄默一秒后,冷声道:“阿谦,九月份,等爷爷回来一起祭奠你姑姑和你爸爸妈妈时,咱爷孙俩再谈谈吧。”   声音依旧悲戚哀伤,沈谦的眉心愈发皱得凶,只得恭恭敬敬的一再请他“保重身体”,而后等着爷爷挂断,他才泄气而难怪的挂了电话。   九月,沈家的灾难月,从二十年前的九月开始,他和爷爷就失去了最亲的人!   走出楼梯间,正巧迎面看见关慈恩和一个护工模样的阿姨伫立在一间病房门口说着话。   他单手抄进裤包,一边朝她们走去一边单手揉了揉尚跳得欢的太阳穴。   关慈恩睨见他过来,结束谈话,转而看向他,清透的目光打量一番,轻声询问:“你看上去怎么突然有种烦郁的味道?”   “是吗?”他淡淡反问,旋即轻笑:“关慈恩,你在关注我!”   很直白的语句。   很肯定的语调。   关慈恩白皙的脸颊瞬时晕开了红云。   她敛了敛目光,低垂下头,努力抑制自己已然加快的心跳——他完全看通透了她,她的的确确莫名的开始在关注他!   从他出现在走廊到走到她面前,他的步子依旧如常沉稳,身形依然挺拔,然而墨玉般的剑眉下,黑白分明的瞳眸却是蕴着浓浓的愁郁……   “关慈恩,你看过你父亲了?”他突然的发问拉回了她飘忽的思绪。   她扫一眼已经如常的沈谦,轻声回答:“嗯,看过了也问了护工情况,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话音未落,她羞恼的眯了眯眼,为什么这两天突然说话都不经过大脑??   南山上,一再的暴露自己,西河行,又逮住他说心里话。   关慈恩,你在往他的这个坑跳!   她暗自思忖着自己的诸多莫名其妙,又责怪的腹诽自己的各种反常行为。   “我们回哪里?”   沈谦果然揪住了措辞问她,声音性感低沉如天籁,还蕴着丝丝宠溺的戏谑意味儿!   “你、你、你送我回我家吧……”她低声细语,耳根又悄悄染红,末了,又补充:“沈谦,谢谢你。”   沈谦瞧着她此刻隐忍情绪的神态,微微勾唇笑笑:“女人情生意动的样子,果然美不胜收。”   又是恢复了原来那样的调调,调笑她!   她抬眸清冷的睇他,他已经在大步迈出几米开外,摁了电梯,示意她赶紧的跟上。   “沈谦,好好说话。”她陡然提了提音量,然而却不复以往的冷岑,在他听来,反倒多了些许小女儿的羞恼之意。   沈谦性感的薄唇弯了弧度,但笑不语。   车上,两人基本无话,沈谦心情舒畅,放了一张cd,关慈恩却是在悠扬美妙的演奏乐中,睡了过去。   抵达关家洋楼铁艺门前,沈谦停好车,侧头凝视她。   她蜷靠在座椅上,睡得似乎比较沉,但是眉心微拧,睡梦不见得很安宁。   他陡然想起南山她小憩之时坠入梦靥,被他唤醒后悲伤哀泣的模样,令他心疼亦令他好奇惊诧……   她否认经历过深沉的爱恋。   她默认没有对别人敞开过心扉。   那么,女人,作为女人。   哪种经历,哪种不好的经历会刻入骨髓,会梦靥的存在,让人如此心疼?   沈谦静静的凝注着她,车厢内静谧得能听到他自己和她的轻轻浅浅的呼吸。   斑驳的光晕下,她的红唇倏地紧咬,眉心拧成死结,她的头开始晃动,愈来愈剧烈,像是在躲闪什么。陡然间猛烈偏向他这一侧,紧闭的凤眸下,眼珠来回频繁直转。   沈谦还来不及出声,她遽然睁开了眼。   泾渭分明的瞳眸中蓄着晶莹剔透水汽,分明是泪花!   “关慈恩,你怎么了?”他的心紧紧揪住,急切问道。   关慈恩似乎全然忘记了此刻在哪里,对他的声音亦是置若罔闻。   涕泪肆流间,她攥紧拳头,秀气的手背上竟是冒了青筋,她歇斯底里:“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关慈恩,关慈恩,你怎么回事?”他震惊之下,干燥有力的大掌快速揽住她的双肩,轻轻摇晃着她。   她慢慢的转头,隔着泪眼,恍恍惚惚的看他——他黑沉沉的瞳眸中,满满的心疼和怜惜!   “沈、沈谦——”她似乎清明了些许。   出声,泪水却是又再崩堤。   她攥紧的拳头倏忽松开,转而迅疾的抓上他结实力量的手臂。   沈谦睨着她,呼吸都有些发颤。   “沈谦,沈谦,我们试试吧。”   语调很缓,很悲戚,很忧伤,亦很坚定。   沈谦愣怔了两秒,反应过来她说的“试试”是答应他曾说的给他一个机会,两人试试交往。   他清俊的脸上霎时噙了惊喜的浅笑,正欲开口,置物架上的手机铃声大作。   他深情的睨着她,眯了眯眸,犹豫两秒后,一只手紧紧的包裹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伸去拿了手机。   刚好滑下挂断键,关慈恩的手机却又响起,她轻轻挣脱,翻出包里的手机,睨着上面的名字,迅速的抹了抹泪水。   沈谦的手机又再响起,他见她要接电话,遂也滑了接听键。   下一秒,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骆茵?回来了?”他的声线在颤。   “茵茵,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已然蕴上了惊喜。   一瞬,她在看他。   他,亦是不可思议的,复杂的在看她。   ☆、044、让我成为能够将你托起的那个男人   高胜寒后面在电话里面说了什么,沈谦都了无心思听下去。   他陈墨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的凝盯关慈恩,那一声“茵茵”像利剑一样直插他的心脏,更让他无比忧恼的是,关慈恩明显听到了他说的“骆茵”两个字。   且,从她的神情中,他读懂了——听筒彼端的那个人,不仅小名叫“茵茵”,全名甚至就是“骆茵”!   关慈恩亦是注视着他,眸色中有不可思议,有惊讶。   电话彼端,骆茵说她在香港,明天便会转机回江城来,然后约她后天喝下午茶,吃晚饭,一如往常那般娇柔的声音嘀嘀咕咕个不停。   半晌,她未听闻关慈恩答话,瞅了瞅荧幕,提了声量喊她:“慈恩,你在哪里嘛?为什么不说话了?”   “我在车上,茵茵,你都跑国外快一年了,期间也不联系我,我都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她收回打量沈谦的视线,开了车门下去,背靠着车,故作轻松的打着电话。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骆茵那边似乎有人在叫她,她们才互道再见挂断了电话。   关慈恩转身抬眸,视线正好撞见对侧车门边上,笔挺伫立的沈谦黑幽幽的瞳仁中。   “关慈恩,你有朋友也叫骆茵?”他的声音很平淡,很舒缓,似乎无波无澜。   “对啊,我唯一的闺蜜。”   她淡淡回答,末了又接着道:“你,好像有朋友也叫这个名字?”   发问的话,肯定的语气。   “嗯,挺巧的。”他依旧平平淡淡的应了声,随即似漫不经心的转了话题,满满关心的问她:“你现在心情好点没有?”   “嗯,还好。”   她微微点头,骆茵的电话总算是冲淡了不少梦靥的烦郁。   她眨巴眨巴灵秀的凤眸,有些心虚害怕沈谦会问她梦靥的事情,遂在他出声前淡静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今天谢谢你。”   沈谦没有答话,很快的从车头绕了过来,在她身前站定,颀长而挺括的身形将路灯的灯光遮住,他整个人的阴影将她全部包围、笼罩。   他高出她近一个头,她仰头看着背光的这张俊颜。   下一瞬,他蓦然拥她入怀,紧紧的搂住她纤细的腰肢,沉声道:“关慈恩,你答应我了,我们试试?”   他的声音低沉,也很性感,不知怎的,关慈恩却是听出了一丝浅浅的害怕和茫然。   她心下一软,在这个宽厚而熨烫的怀抱中,深嗅着属于他特有的味道,脸颊,耳根都渐渐氤氲上了热气。   她的心跳极快,脑海里翻滚着沈谦方才叫她时,那满满的关切满满的心疼,全然情意的神情。   第一次。   她第一次主动向这个男人抬了手臂,圈住他力量感十足的宽肩,头脑更加埋深于他的怀抱,软声软气道:“嗯,我答应了。”   我答应了,尽管只是我看你的那一瞬,我才坚定的决定了我要答应你。   我答应了,所以我会跳进你这个坑。   即便我们说的试试,但是我会认真,跟随你的脚步追逐爱情的模样。   我答应了,所以我会认真对待爱情对待你!   她的心绪在飘荡,飘在云端,飘在第一次为一个男人打开心扉的云端上。   然而,这短短的四字“我答应了”亦像是一剂强心针,沈谦更加搂紧她,垂了头,唇角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蹭,低声说:“关慈恩,我们都不准退缩,我可以和着你的脚步,可以等你慢慢喜欢我,但是你不准退缩,否则……”   他的刺刺青茬磨蹭着她,带来簌簌的痒感。关慈恩红烫着脸缩了缩头,故意温吞吞道:“否则会怎样?”   “否则,我黏上你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怎么样?”   温温如玉的性感嗓音。   灼心烫肺的甜蜜情话。   关慈恩倏地发觉,他在路上追,她却只在走,迟早都得被追上,她跳他这坑,怕是早与晚的事情吧。   罢了,罢了。   愈发想这些,越发觉得,活了26年来,她是如此渴望真正的爱情。   她推开他,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逸容颜,看进他黑乌乌的瞳仁,娇声道:“沈谦,你是不是以前也这么哄女孩子的?”   不等他回答,她又补充问道:“我的情感一张白纸,任你涂鸦,可是你的情感,都是理清了的么?”   她可以不用刻意去计较沈谦曾经难以忘怀的那个女人,但是她必须要确定既然他们开始了,那么曾经的,他是否都已经划好了句号?   她的语气那样坚定,不容置喙。   沈谦有一瞬愣神,脑海迅疾的闪过“茵茵”这个名字,却是很快镇定下来,从容而肯定的回答她:“以前?以前没这么走心——”   顿了顿,仔细而专注,严肃又决然的凝视她的神情,接着依旧用低沉磁性的嗓音说:“我沈谦不是一个滥情的男人,也没有理不清剪还乱的情网。”   关慈恩睨着他认真严肃的表情,莞尔一笑:“知道啦,回去吧,不早了。”   轻轻浅浅的,又温温热热的吐息呼在他的下颌。   沈谦骤然揽上她的双肩,菲薄的嘴唇润上她光洁的额头,低低出声:“关慈恩,我们才开始,然而我却感觉,仿佛喜欢上了你一个世纪总算等到你的回应了一般,心动,情亦动!”   关慈恩实在受不了这些煽情而动人的情人密语,她猛一用力推开她,迅疾的扭头,捂住烫得渗人的双颊跑去铁艺大门前,颤着手,输入户密码。   然而,慌乱的,无措的心跳得她连数字都看得不真切了,一连两次,密码都输错了。   “一二三四都认不得了?”   耳边霎时传来他温温烫烫的气息,沈谦已然自身后抓了她纤细的颤抖的手指。   “密码多少?指纹是录的大拇指吗?”   他又倾了倾身,关慈恩只觉后背已经贴上了他坚实宽阔的胸膛,浑身亦是沾上他的气息一般,心神恍惚的说了一串数字。   沈谦捏着她秀气的食指指头,一下一下的点按着那些数字,最后再捏起她的大拇指摁上——门,终于打开了。   她垂了头,声音细如蚊蝇:“我、我走了,谢谢。”   话落,疾步迈了进去,身后,沈谦瞅着她俏丽的背影,舒心一笑,眸色一片温软。   随着她的背影隐进暮色的黑暗,他俊朗的脸上笑意渐渐敛去,眸光亦是渐渐黑沉下去。   他折回车上,迅疾的拨通了高胜寒的电话。   “骆茵什么时候到江城?”   他低沉的声音自听筒传到高胜寒的耳朵,高胜寒一个激灵,倏地坏坏调侃:“谦哥,迫不及待想继续前缘?”   “高胜寒,我问你她什么时候到江城?怎么会和大姐走到了一起?”   他恍惚记得先前高胜寒说,是他姐姐高咏薇硬拉着她回来的。   “谦哥,你别来气儿!”高胜寒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快,赶紧的正了神,缓缓说道:“大姐说在法国街头碰上的,她们现在在香港,住一晚,明天会转机回江城来。”   话落,听筒内一片死寂。   “谦、谦哥,还有个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说?”高胜寒有些犹犹豫豫,他也不清楚究竟沈谦的心里,到底是真的追求关慈恩多一些,还是对骆茵依旧余情难了。   何况,去年九月份之后,骆茵消失不见,沈谦更是莫名其妙的烦郁低迷,不准提及骆茵,不准询问任何感情上的事。   “谦哥,你听没听我说——”   “说,有事就说清楚!”冷岑的语调,高胜寒心里愈发琢磨不透。   他叹一口气,淡淡说道:“听大姐电话里边说,骆茵一直都很想你,却特别害怕回来见你,你们俩去年到底怎么了?”   沈谦听完他的话,捏着手机的纤长手指倏地紧了力道,另一只手掌则是死死的抓握住车子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隐隐泛白。   不算太久远的那段记忆,某些画面跳入脑海。   “胜寒——”他压了压情绪,缄默几秒后,凉声道:“叫大姐委婉的从侧面打探下,骆茵在江城有什么朋友没?”   高胜寒觉得他此刻的话有点莫名其妙,随即顺着问了一句:“谦哥,怎么了?”   “关慈恩,关慈恩有一个闺蜜,也叫骆茵,甚至,她喊那个闺蜜也是喊的‘茵茵’!”沈谦有些艰难的道出缘由。   直觉,一定同名同姓完全相同的两个字,尽管他没有去问关慈恩她闺蜜的名字写法。   直觉,就是同一个人!关慈恩的闺蜜一定就是骆茵!   “谦、谦哥,如若她、她和关慈恩是、是闺蜜……”高胜寒有些结巴了。   “我对她,已经完完全全是真的!”   他笃定的打断高胜寒的话,语气中俨然是不容置疑。   高胜寒霎时愣怔住,他一直以为骆茵既然是他的朱砂,那么她在他心底的地位绝不可能有人能轻易代替。   何况他与关慈恩邂逅到现在仅仅一个多月而已。   沉寂数秒之后,沈谦没有任何言语的挂断了电话。   盯着渐渐暗下去的荧幕,他又偏头望了望关家的洋楼的二层,神色愈发冷凛。   *   关慈恩进到客厅后,正巧孙妈端了托盘从二楼走下来。   她注意到,她的脚步有些慌乱。   “孙妈——”她温声叫她,“你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她淡静的问话间,一双凤眸瞄了瞄二楼。   “小小姐,我本是端了银耳莲子羹给夫人,却不想走到门前,断断续续的听见夫人她,她好像在哭,还、还有小姐的声音也在里面……”   孙妈说得紧张兮兮的,关慈恩的秀眉渐渐蹙起,淡淡回了句“你先下去忙”之后,三步两步的迈上了楼梯。   刚到二楼,西侧廊道尽头蓦然传出一声冷笑。   接着便是关仲华千年不变的冷嘲热讽:“秦玉惠,你这个秦家的私生女,攀权富贵,用尽手段睡上我哥的床又怎样?”   “年年今日,我哥从未缺席对她的念想,哪怕你自己生的好女儿,也会遵从父亲的心愿,屁颠颠的跑去西河为她放河灯,祭奠她!”   “讽刺,真是讽刺!”   又是得意的冷笑。   关慈恩登时放慢了脚步,无数疑惑盘旋要冲出胸腔。   她的记忆中,父亲说新姨是故友,死于意外坠楼;叔叔婶婶一家也死于意外。   却不想,她祭奠的人里面,竟然有一个女人一定是父亲终其一生都全心深爱,难以忘怀的!   父亲说叔叔是他的好兄弟,那样正直的父亲怎会和婶婶有瓜葛?   新姨,一定就是新姨!   她被刚刚跳进脑海的头绪彻底震住,脑子亦是不停的翻寻着所有的记忆。却原来,她连新姨的名字都从不知道。   思绪万千,烦闷不堪。   母亲抽抽泣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刺进她的耳朵,她复又加快脚步朝着那门扇走去。   然而她纤长的手臂尚未抬起触及门把,门扇霍然从里打开——关仲华满脸得意之色的站在那里。   “哟!敢情是放了河灯才回来呀?”她尖酸的声调响彻进耳朵。   关慈恩隐忍着,淡声道:“请您让让路。”   关仲华瞬间不乐意了,却是很快端抱手臂于胸前,鄙夷的回头睨一眼尚坐在软榻上抽咽的秦玉惠,复又瞧回关慈恩,寒声说:“装什么清冷、清高,关慈恩,别怪姑姑这个做长辈的没提醒你,攀权附贵这种事情,你母亲遭了报应,你呀,得学着乖,别步了后尘……”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往年你爸在,都没机会给你说,你祭奠的那个女人,她可是你爸的挚爱呀!”   她是故意提高了音量,就是想让她们母女都听到。   “姑姑,我敬您是我父亲的妹妹,我尊您一声‘姑姑’,哪怕您再痛恨我母亲,再讨厌我,但是请您记住,关家,现在是我在当家!”   “你当家又怎样?你有本事赶我出去呀?”关仲华挑衅道。   “你敢吗?你别忘了,你爷爷当初把这座洋楼的的房屋产权分开,我也捏了四成的!凭你?想轰我出去,省省吧。”   她恶狠狠的摞下话,踩着高跟鞋冷哼一声后朝着廊道东侧她的房间走去。   关慈恩垂于身侧的手紧紧攥握成拳,指甲深深嵌进皮肉里,神情冷得似乎都没感觉到疼痛一般。   她努力的理了理情绪,轻步上前——母亲正垂面伏在软塌上,从肩膀抖动的频率可以瞧见她此刻伤心的程度。   “妈——”关慈恩艰难开口,甚至连安慰的话都快讲不出,“妈,您别哭坏自己的身——”   “你给我滚出去。”秦玉惠骤然抬起头,满脸的泪水。   关慈恩难受不已:“妈,您别哭了……”   “关慈恩,你给我滚,你还害我不够吗?”秦玉惠疯了一样的迅疾站起冲至她跟前,猛地扬起手一耳光扇了下去。   “啪”声脆响,她的脸被打偏到一边。   “妈——”关慈恩捂着自己被扇的左脸颊,一双美目亦是蓄上了泪水:“我就那么招你讨厌吗?”   “关慈恩,如果不是你,你父亲怎么会连与我装恩爱都不装了?是你,是你,我什么都不计较了,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要去捅破那一层窗户纸?那个贱人死了,你爸的心也死了……”   她哭得更凶,拳头、巴掌狠狠的,疯狂的砸在关慈恩的身上。   “妈,我求求您,您打我没事,求求您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她眼含泪水,低低乞求着。   这是她的母亲,只要能够解开她二十年来对她厌恶的心结,她愿意挨她骂,受她打。   然而秦玉惠却是痛哭着,不停的重复谩骂:“死了,都死了,是你这个祸害。”   “关仲清,你的心跟着那个贱人死了,我也生不如死了,哈哈哈,我们都去死吧,去死吧……”   她疯言疯语着,又哭又笑,推搡着关慈恩。   关慈恩一声一声的唤着她,然而丝毫没用,   她的心都揪紧了,她害怕母亲出事情,可是秦玉惠却狂乱的打她,推她,直至将她彻底推至门外。   随后是重重的摔门声落下。   那一瞬,关慈恩终是抑制不住的也痛哭出声——六岁那年,她只记得六岁那年,她高烧惊厥、昏迷了近一天一夜,醒来之后,母亲就从那时不再有过好脸色。   父亲倒是很爱她,可是父亲从未再和母亲说过话,关家亦不再有任何的欢声笑语。   二十年来,她第一次从今日疯癫了一般的母亲口中得知,原来是她捅了什么篓子导致了父母的不和。   关慈恩虚虚的站在门外,后背慢慢沿着门框下缩,整个人虚软的瘫坐在冰凉的大理石上。   一门之隔。   里面是母亲嚎啕的哭声,骂声。   外面,是她抑制不了的悲戚抽泣。   七月半思亡魂,这个夜晚,她第一次答应了一个男人的示爱,却也第一次看到了爱情最悲哀的一面。   过了许久,她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   关慈恩赶紧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仰头看去。   刚打开门的秦玉惠似乎本就是要找她的,在她低头睨见她那瞬,浑浊的泪眼中冷厉之色聚起。   “关慈恩,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和沈谦绝无可能!你要跟他在一起,就当我已经死了!”她倏地开口,冷得冻心的声音。   “为什么?”   关慈恩扶着墙站起,忧戚戚问道。   然而回答她的是再一次沉重冷漠的摔门声。   为什么?   为什么她才开始想要和一个男人开始人生中的第一段感情,却得不到亲人的任何支持?   她想不出所以然,凝望许久这黑沉沉的实木门,她终是拖着疲乏的步子回了自己的卧室。   她是有些反叛的,何况她确信,她对沈谦,亦是有动心的!   待她将自己重重摔向床上时,一同抛出去的包里的手机嗡嗡震响。   她缓慢的打开包拿了手机出来,睨着“沈谦”二字,深深吸了吸鼻子,平缓情绪后滑了接听键。   “是我,沈谦。”   温温似玉的嗓音,带着他特有的性感磁性。   “我知道。”她坐在床边,捏着手机,低眸睨着自己的手指。   “你,你真的没事?”沈谦对于她先前在车上吼的那句“我要杀了你”始终耿耿于怀。   “没事,我先前只是做了、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她似有心里感应一般,知晓他打电话的意图,却是故作漫不经心的随意掩饰过去。   “你梦到了什么,想要杀人?”他低低追问。   他的问话一落,听筒中陷入沉寂。   “沈谦,那只是噩梦!”缄默数秒后,她轻声回答,“做你的女朋友需要很透明吗?”   问话一出,她又有些后悔了,却不及她想补充点什么,听筒中已经传来了他低沉平缓的男声——“关慈恩,慈恩,我们是恋人关系。”   “恋人关系是不是就不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她反问,好在语调听起来并无波澜。   沈谦开了车门,下车,绕到前面,半靠在车头。   “我们都可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但是——”   他顿住,望着关家洋楼二层那黑漆漆的一片,默了一秒,才接着说道:“但是,我希望你不论有任何开心的,不开心的都第一个想到我,第一时间告诉我。”   “让我成为能够将你托起的那个男人!”   关慈恩听着他沉沉的又坚定的话语,一颗心怦然跳动,似涨潮一般潮水汹涌涌起,却又渐渐退却。   最终,心潮涨起涨落间,全都幻化成了一句话——“我知道,我知道你会是真正把我托起的男人!”   她的声音舒舒缓缓,轻轻柔柔。   沈谦的心霎时也是风起云涌,他捏着手机的修长手指,很用力,搁在身侧的那手指亦是渐渐蜷了蜷。   “慈恩,不论我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情感历史,我对你都是真的!”   他的声线蓦然变得促狭,关慈恩倏地敏感察觉他情绪的些许变化,不由自主的关切询问:“沈谦,你怎么了?好像和平时不一样?”   “没事,我挂了,你好好的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吃午餐?”他的声音迅疾的平复如常。   关慈恩轻应一声“嗯,好”之后,沈谦这边就挂了电话。   沈谦睨着已经结束的通话,乌黑的瞳仁俨然凛色。   就在打这一通电话前一分钟,他收到了高胜寒发来的短信——“大姐问了,骆茵在江城有一个好朋友,关慈恩。”   世界真小!   沈谦基本能推定,骆茵曾经肯定没有告诉过关慈恩,他曾是她男朋友。   不对,备胎男朋友!   备胎,多么讽刺的字眼!   备胎,去年那件事情的最终导火索!   ☆、情人眼里出西施,西施眼里有眼屎   翌日,清晨七点。   关慈恩依旧在哆啦a梦闹钟欢快的闹声中醒来。   她抬手摁了它停止闹叫!   她的脑子仍是混沌不堪——昨晚睡前,还是吃了两粒安定片,抽了一支烟。   几番睁闭眼睛后,头脑终于清明过来。   她闻着飘忽的烟味,望着白乳漆的天花板,看了半晌,第一次觉得它在瓷白的灯光下,竟是有些刺眼。   刺眼,这是自去年九月那一晚之后,她头一次感受到这种白带来的一丝丝不舒服感。   “当有一天,你醒来发现,你对满是灯光的屋子无好感了,哪怕是一丝丝的无好感,你一定第一时间打给我。”   “那说明你潜在的意识在改变,不断的改变,你终究不再畏惧任何的黑暗。”   齐明辉曾经的叮嘱跃然至耳边,至脑海,至心间。   她已然清明的大脑迅疾的作出了指示,随即慌乱的撑起身子,摸床头柜的手机时,她的手抖得不行。   颤巍巍的拨通了齐明辉的电话。   “明辉——”一贯的娇声娇喊,声线却是有些发颤发紧的。   不等齐明辉接话,她已经抑制不住要跳出胸腔的心,急迫道:“明辉,我发现,我发现我第一次觉得醒来后,满是白色的亮光,的有些刺眼!”   说话声愈发的急,越到后面越急得语无伦次。   她惊喜,却又急迫想要齐明辉给她的心理辅导。   “慈恩,慈恩,你冷静。”齐明辉的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浓重鼻音,却也蕴上了欣喜。他捏了捏鼻梁骨,温柔的安抚:“慈恩,你的潜意识在改变了!”   话一落,他忽然想到什么,遂又在她出声之前,低声询问:“是不是近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促进了你的改变?”   他很想问“和那天你提到的那个男人有关系吗?”却艰难的发觉真的很难问出口——他无比担心得到她肯定的回答。   “促进?促进……”关慈恩似乎慢慢的平复不少,跟着他的提醒,仔细回想着。   “没有促进,我分明在两天的时间里都做了梦,梦里是那些恐怖的、暴力的画面——”她低低道出,尽管不愿去提及,却无比的努力叙述着。   她叙述着,遽然发觉她两次的恐怖梦靥之后,沈谦都在她身边安抚。   她清楚记得自己靠在他腰间,那被他搂住包裹的安全感,她亦清楚记得在车上时他的纹理清晰的大掌紧紧握住她的,那有着簌簌薄茧的手掌,干燥有力,令她渐渐平复亦满满的安心!   “明辉,明辉!”她的情绪又有些急迫起来,“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那个男人么?是他,两次都是他!”   又再语无伦次。   齐明辉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却也敏锐擦觉,他最不想的依然发生了。   在他加班加点忙着案子的这十几二十天,他藏在心底深处的女人,怕是真的和别的男人有了千丝万缕的关联了!   “慈恩。”他喊她,喉咙哽噎着东西般难受,却是尽力克制的,“慈恩,两次都是他,他是做了什么令你有改变的事情么?”   关慈恩的心下一片柔软,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娇娇说道:“明辉,我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了!”   齐明辉顿觉心抽抽的发疼,他喜欢的女人,他总是念诗借诗输送爱恋的女人,终于成为别人的女朋友了!   “他好么?”齐明辉沙哑着声音问道,完全忘记自己本该本着是她的心理辅导医生,更应该关注她的情况。   “他令你改变,你和他说了你的事情么?”   “没有……”   提及这一点,关慈恩垂了眸,她承认自己对沈谦有了心动,她承认原来她很想告诉自己的好朋友她恋爱了。   可是,她却不敢,哪怕是一丁点关于那件事的始末,她都不敢给沈谦说。   齐明辉听出了她话语间的蓦然添上的那份烦郁。   尽管他很欣喜自己仍是关慈恩最信任且依旧依赖,最知道她秘密的人,但是听到她的失落烦郁,他墨黑的眉仍旧拧在了一起。   “慈恩——”他刚刚才轻声唤她,电磁波里蓦然传来关慈恩不安而急切的问话——“明辉,作为男人,你在意你喜欢的女人不是第一次么?”   声线都在颤着,携着前所未有的不确定感。   “慈恩,你想多了……”齐明辉温声安慰着她。   “现在怎么可能有那么无聊的男人!何况,哪一个男人又能保证他自己都身家清白呢?”   话落,齐明辉扶了扶挺拔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心下一片凄苦——他爱的女人问他这样的一个问题,却是因为她喜欢另一个男人!   “哦。”她柔声应了他,随即又恢复些许活力:“明辉,两次我做梦梦到,他都和我在一起,他的安抚,他的怀抱,他的手掌,甚至他身上的味道,像是安神剂一般……”   她一股脑儿的把所有的感触都向齐明辉剖白。   越说越羞,越说,越发觉原来沈谦,竟已深深植入了脑海和心间!   可是,她认识他,接触他,被他逗,受他撩拨,不过短短不到两月的时间而已!   她倏地娇笑出声,齐明辉聆听着她低低的娇娇的笑声,明明那么喜欢,明明那么想念,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终是晚了,他自责自己为什么不勇敢的向她表白,以前,他有那么多的机会,却从未把握住!   “明辉。”听筒中传来她清丽的喊声。   “嗯?”他稳住心绪,温柔的应答,等待她的下文。   却又是陷入了一片沉寂,但是他依旧耐心的等待着。   关慈恩空闲的那只手拿捏着那个快空了的药瓶,将药片倒出,拨弄着——16颗。   她想,从今晚开始,她只服一粒,连续十天,再间隔天数服用,兴许很快她是不是就可以摆脱它们了?   不用吃药了,是不是可以再尝试不用开着灯了?   略一沉默,她低沉了声,轻轻道:“性侵创伤综合症,怎样才算是消除了?”   话音刚落,齐明辉骤然从床上坐起——这是第一次,关慈恩第一次自己提起她的病症!   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样的三头六臂,竟然能令一个接受心理辅导大半年的女人改变至此?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加了力道,声音沙哑而低沉:“不吃药入睡,不惧怕黑暗,不再噩梦,不会重复去回忆那些不堪,安心积极的生活,享受人生幸福,那样你的病症才算是真正消除了!”   随后,两人又再说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这个清晨,关慈恩倏地觉得很美妙。   她终于勇敢的面对了一次她的病症——心理学上叫的“性侵创伤综合症”。   她可以自然的说出这个病名了!   她撩开了窗幔,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射进来。   她突然发觉,自然的光束,真的比灯光的光束更美!   *   上午的会议,沈谦始终有些心不在焉,他时不时的低垂眼睑,睨看那两个手机。   一听到手机的震响声,他就慌忙捻起,生怕漏掉了什么似的。   待到会议结束,他迫不及待的回了办公室,高胜寒亦是紧随着跟了进来。   “谦哥,你今天状态不怎么好,昨晚自己酣战了?”依旧有些坏痞的口气,随意的调侃他的表哥。   沈谦一记冷眼射去,随手抄了办公桌上的黑色签字笔朝他掷去:“高胜寒,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龌蹉!”   高胜寒稳稳接住,挑了挑眉,又是一番揶揄:“哥,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每次都都动手,对得起你这名字‘谦谦君子’的含义么?”   “对你,我不需要做君子!”他又冷冷的呛回了高胜寒。   “好,不君子是吧,不君子那我就不给你透露骆茵的行踪和落脚处!”高胜寒蓦然抓住了他的弱点一般,理直气壮的一屁股坐到他的大班椅上,翘了二郎腿,闲恣惬意的晃悠着。   沈谦的一双剑眉霎时蹙了蹙,随即冷声说道:“胜寒,你好日子过得太多了吗?要不要我给二姨去个电话?”   他这个表弟,他有的是法子治他,光是二姨——高胜寒的亲妈,连环夺命催婚call这一条,就能把他治死!   果不其然,高胜寒顿时泄气一般:“谦哥,有点人性好不好?我给你说不就得了,动不动就拿我妈来压。”   他白他一眼,然后接着道:“今天下午三点到达江城,大姐回我这里,骆茵会住酒店。”   沈谦冷静的睨着他,不插话。   高胜寒被盯得有些发毛,不得不继续:“她会住滨江假日酒店。”   沈谦闻言,颀长的身形倏忽一震。   “滨江假日酒店”,她难道从来不觉得故地重游,他对她做的那些事令她害怕么?   “谦哥,你的脸色怎么突然……”   “胜寒,今晚盛华那边的酒宴你替我出席吧。”沈谦陡然打断他,沉声命令。   末了,又加了一句:“让许可可陪你去。”   “为什么?谦哥,我跟她那个蛋白质宝宝根本不合拍?”高胜寒大声抗议。   天知道,前几天沈谦去了南山的时候,他正好去江城有名的“夜色”俱乐部消遣时,那个女人在那里和一众男女玩游戏,真他妈恶心的游戏——吹套套气球!   想着都恶心!   “胜寒——”沈谦又沉声叫他,“许可可虽然偶尔有些跳脱,但是关键时刻可以给你挡酒。”   跳脱,岂止跳脱,简直是逆天的女人!   高胜寒回神正欲说点什么,沈谦却俨然不耐烦了,将他从大班椅上拉了起来,冷冷道:“现在,我放你的假,回家准备下去接大姐,晚上出席宴会。”   高胜寒不情不愿的出了办公室。   厚重的皮质静音门一合上,沈谦有些颓然的瘫坐到大班椅中。他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去年九月,那一天那一个秋雨绵绵的傍晚,那一对男女在滨江假日酒店厕所低语的画面毫无保留的跳入脑海。   “茵茵,你根本就不爱他,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你难道不爱我了?”男人沙哑的低沉的声音在狭仄的厕所隔间响起。   那个厕所隔着包间的距离过远,外面的喧闹几乎会盖住他们的声音。然而也正是这一份宁静令他听清了“茵茵”这两个字。   彼时,刚小解完的他正提了拉链,理了理皮带,随即打算转身离开,却因为“茵茵”二字顿了脚步,他兀自勾了唇——想不到小名叫茵茵的女人还真多。   “威廉,我爱,我爱你,我由始自终都只爱你一个!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都要订婚了,你要我的爱置于何处?我只能找他,有他,至少我可以过得好一点!”   女声尽管悲戚,尽管无奈,却是又轻又柔,带着她特有的娇音。   这声音太过熟悉!   熟悉得他的心、他的肺都被握紧了一般,心跳蹦得要出胸腔,呼吸都带着疼。   不是他心心所想的骆茵又是谁!   她不是应该呆在马尔代夫等他明天飞去找她么?   她不是期待他在那里向她求婚么?   为什么他妈的会在这个酒店,为什么会在这个厕所的隔间?   不等他靠近,那个男声又再响起:“对,我怎么忘了,他可是沈谦啊!他是宏宣国际的执行总裁,他有丰厚的家底——”   “够了,够了,威廉,不是那样的,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他只是备胎,没有了你,我跟谁都是一样的!”   “威廉,只要你要,只要你要,我都可以给你,你不要订婚好不好?”   那样哭求的骆茵,他从未见过,他攥紧了拳头,却是脚被盯住一般没有上前。   “茵茵,我的茵茵,给我,我要你,我要你……”   急切的男声,咂嘴亲吻声,女人的呻吟声。   声声入耳!   他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没有去揪出那一对苟合的男女,他痛苦的离开了。   他花尽心思所爱的女人,却只是当他是备胎!   ……   沈谦回想的太多,手机震响了三遍,他才蓦然缓过神来。   他迅疾的拿起手机睨一眼,旋即清了清嗓子,收拾好情绪,滑了接听键。   “喂,沈谦,说好一起吃午餐的。”   听筒中,关慈恩舒缓的声音传来,蕴着些许娇嗔。   他勾唇浅笑,又抬腕看了看铂金表盘——十一点半。   “怎么,等不及想要见我了?”他调侃的语气一出,关慈恩贴着手机的脸颊更加烫得凶了。   “谁想见你了?”她轻嗔,语调有些娇柔,“我只是,我只是……”   关慈恩懊恼的抓了抓短发,有些置气的拿过大班桌上的哆啦a梦闹钟,摆弄着,低低道:“我只是想监督你,看你这个总裁的诚信力执行力怎么样?”   说完,又有些后悔了,这理由如此蹩脚和牵强,保不齐又要被他调笑。   果然,沈谦轻笑一声,性感磁性的嗓音响起:“说一句想我这么难?你说不出,我来替你说好不好?”   “不要——”   然而来不及了,听筒里边已经传来了他一贯的煽情又烫人的情话——“我想你想得心发疼,想你想得呼吸困难,想你想得洪荒之力都克制不住……“   “沈谦,沈谦,你够了,再耍嘴皮子,我要、我要挂了。”她捂着发烫的脸颊,提了声音嗔他。   “慈恩,恋人之间说情话、说爱是很随意的!”他倏地有了耐心,吃定她一般。   “哪有,哪有这样说爱的?”她几许娇羞,翻了个小白眼,没好气道。   “也对,爱更多是做出来的——”沈谦却是口比心快。   话音都未全落,听筒里霎时沉寂得能听清彼此呼吸的频率。   死沉沉的几秒之后,沈谦讪然开口:“抱歉,你等我,我马上开车过来,就在你们公司附近找个餐厅,天气热,等我到了你再出来。”   他的语速俨然快了不少,刚一说完,电话已经被关慈恩挂断了。   沈谦凝注着暗下去的荧幕,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无奈的微光,脑子很跳脱的想到了关慈恩两次梦靥的情形。   直觉,她应该经历过很让她痛苦的事情!   他甩甩头,捏着手机,倏地想起了一个人,貌似自从他先前说去进修后就没联系了,遂飞快的发了信息给对方。   也许,专业的人能给他一些专业性的建议吧。   沈谦驾车到达关氏附近的一家茶餐厅时已是十二点过了,他给她去了电话,她很快便进来。   沈谦远远瞧着关慈恩——她身着浅灰的一字领及膝修身裙,踩着黑色的系带高跟鞋,裸白的手拿包自然的捏攥在手中。   她轻步走来,高跟鞋与大理石的触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哒哒声。   不可否认,她真的很吸引人的目光,而且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利索,淡静优雅。   迎着沈谦逐渐灼然的眸光,她走至他对面的卡座,得体落座,手包搁放一旁,随即垂了眸。   “吃、吃什么?”关慈恩感受到他目光的追随,随手拿了面前的菜单翻看,轻声询问着,却是不敢抬头近距离直视了。   原来,谈恋爱了,人会变得如此敏感如此羞怯,她腹诽着。   “关慈恩,有没有男人夸过你,你很拿人!”他亦是翻看着菜单,沉声说道。   “沈谦,正经一点!”她抬了眸,直视他,羞怯的嗔道。   “我是很正经的,真的,至少你拿了我的人,还有我的心!”他肯定道,似乎怕她不信,遂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理解为情人眼里出西施。”   关慈恩的唇畔霎时弯起了弧度。   她真是败给他了!   这个男人的缠绵情话太多,他的坑太深太深,她掉进去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不过——”沈谦见她此时的娇姿,倏地压低了声,倾了身子上前,性感的薄唇凑于她皙白的脸颊旁,吐气若兰:“不过,西施眼里有眼屎!”   “噗——”   关慈恩再一次没忍住,完完全全的真姿态笑出声来!   下一瞬,沈谦倏地偏了头,薄唇轻轻印上她白皙红润的脸颊,蜻蜓点水的一吻,却又像是珍藏无比的碰触。   关慈恩笑容一时僵住,仅是一秒之后,整张脸迅疾的泛了红潮,如熟透的红番茄一般。   他吻了她的脸颊。   她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   温湿的,又灼烫的触感!   她羞恼的把头埋进菜簿,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握着菜簿的手指不听使唤的颤颤发抖。   “你今天是想吃菜簿吗?还是菜簿看进眼里就会饱?”   沈谦倏地又是调笑浅浅。   她闻声猛一抬头,轻瞪他一眼,转而扭头看向早已等候一侧的服务生,轻声说出想吃的菜肴。   一顿饭吃得很是愉快。   的的确确,沈谦就像是情场高手一般,信手拈来的几句情话,几许调笑都会惹得她抑或娇媚百生,抑或掉坑轻嗔。   午餐吃完,沈谦去洗手间的间隙,关慈恩拿了手机翻看。   才刚翻开微信,蓦然进来一条讯息。   她纤长是食指点开,是一张机场自拍照——骆茵披散着板栗色的大波浪卷发,对着荧幕嘟着红唇,浅笑。   “我有变得比以前更美吗?”骆茵发过来微信。   关慈恩轻轻一笑:“美死了,好有女人味儿,我好想亲你啊!”   “慈恩,你在和谁讲什么?”刚回到座位的沈谦,见她拿着手机轻言细语,好奇的发问。   “沈谦,是我闺蜜骆茵,给你看看,是不是好美好有女人味儿?”   她点开方才的照片,兴高采烈的对着他。   沈谦的脸色霎时僵住,脊背一片寒凉,淡漠的,含糊的应了一声“嗯。”   关慈恩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语气的不对,仍旧有些兴致勃勃的低语:“茵茵一直都很会保养,出国了一年,更美了,我实在好羡慕她无忧无虑的生活。   倏尔,她想到了什么,蓦然拿回手机,直勾勾的睨着沈谦,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微光,随即缓声道:“沈谦,你的那个叫骆茵的朋友呢?长什么样子?”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她,是不是和你有过一段?”   问的这后面一句,明显的,语气有了些许严肃以及探寻的意味儿。   ☆、046、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   关慈恩就坐在那里,狭长的凤眸一瞬不瞬的凝视他。   “你觉得呢?”沈谦睇一眼她清明的眸子,低沉出声。   随即,他又不自觉的掏了烟盒出来,抽了一根出来,刚擩进菲薄的唇间,又取了下来夹在修长的指间。   “你这样子分明就是有一段喽?”   她把他这看似一气呵成的流水线动作看在眼里,极轻的眯了眯眼,轻轻袅袅的问,似乎漫不经心一般。   “你在吃味儿?”沈谦低声笑笑,而后慵懒的将挺拔的后背靠向沙发椅。   但是他和她对视之时,黑幽幽的双眸中,眼色几不可见的终是掠过了一丝复杂。   关慈恩抿了抿红唇,垂了眼帘,神色很是淡静,声线平缓且轻描淡写道:“我也只是随口一问,不过我尊重你,说与不说,其实都无所谓吧。”   的确,她好奇,无非因为她也有个同名同姓的朋友。   她好奇,无非也是很想了解他这样的男人,曾经爱上的是什么样的女人罢了。   他说不说,自是有他的自由的,她没有想要强迫的意思。   沈谦却是心里紧了一把,愈发觉得结束中午这一次约会之后,他必须去做之前决定好的事情。   他拿捏了下措辞,倏地沉声道:“放心,我的情感史都划上了句号的。有一段没一段,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之间,要珍惜现在,要相互信任彼此,嗯?”   微扬的语调,性感而深沉的嗓音。   关慈恩蓦陡然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干嘛问这有的没的。遂轻轻点了头,应答了一个“嗯”。   随后沈谦埋单,两人并肩而行,进电梯时,沈谦的大掌猛然虚虚搭在了她的腰间。   关慈恩的脸随之蒸腾起了红晕。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总是感觉沈谦那干燥有力的大掌似有若无的在抚触一般。   蓦然想起曾经的一段日子里,她特别惧怕陌生男人的挨近,更别说肢体上的接触了。回想她和沈谦之间的相识,接触到现在两人开始谈恋爱,抛开那一次电梯惊魂事件,似乎她从来都没有完全抗拒抵触过他的靠近!   思及这一点,关慈恩倏地生出许多奇怪的念想。   她微微仰头瞄了瞄身侧的这个男人,很高大,很帅气,很有男人味儿,的确很符合众多女人心心念想的追逐对象。想到不久前她曾在财经专栏看到的关于他的报道,上面配有他的照片,大篇幅的描述他如何高冷霸道,如何有手段,如何会经商……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沈谦虚搂在她腰间的手掌倏地挠了挠她纤瘦腰肢的一处。   “沈谦,别闹!”   关慈恩忍住痒感,蓦地推了推他的结实有力的手臂,原本红润光泽的脸庞亦是烧如烙铁。   “你在想我,对不对?”他却是顺着她的推力一把抓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关慈恩被他桎梏着,也没有刻意去抽离,就任由他拉着她一起朝着车子走去。   电子解锁器的“滴”声响后,他为她拉开了副驾的车门,待她上了车,他才绕去驾驶位,随即也上了车。   “下午我要去接我表姐和一位朋友,晚上恐怕也没有时间陪你了——”沈谦似乎想了想,才低沉着声音开口说道。   “嗯,随时可以打电话的嘛。”她系好安全带,莞尔一笑:“何况,没有谁规定谈恋爱的人一定要每时每刻的腻歪在一起,对吗?”   “关慈恩——”他叫她,眸光一片无奈之色。   “怎么了?”她侧头睨他,依旧笑意浅浅的。   下一秒,沈谦竟是迅疾的倾身覆了过来,菲薄的唇在触上她的娇艳红唇时,快速含住。   “嗯……唔……沈……沈谦,唔……”   关慈恩反应慢了一点,被他吻住的间隙,支支吾吾的,手上也在轻推。   然后他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反倒是略带糙茧的右掌禁锢住她的两只小手,另外一只大掌则是绕到她的后脑勺扶住,他更加加深了这个吻。   不出几秒钟,关慈恩渐渐软化在他的唇舌之中,心底异样的感觉在蒸腾。   呼吸愈发的不畅,她很生涩,却也渐渐的跟随着他,回应他。   就在她感觉快要窒息之时,沈谦总算放开了她,他深情的睨着她发红微肿,愈发娇艳的唇,大拇指轻轻的抚上,慢慢的摩挲。   关慈恩有些羞恼的别过眼,一颗心砰砰直跳。   “慈恩,和我在一起要走心,嗯?”   又是这种性感的上扬语调,关慈恩愈发觉得羞了。   不等她回答,沈谦又覆了过来,这一次只是轻轻的将温温湿湿的唇烙在了她的眉角,随后又说道:“竟然说什么谈恋爱的人不一定要每时每刻的腻歪在一起,下次再不走心,我更要惩罚你!”   关慈恩怔了怔:“……”   原来他用这种方式,是在惩罚她!   “沈谦——”她喊他,娇柔的声音,小女儿的羞态毕现。   他挑眉看她:“有什么就说吧。”   “我是不是很差劲?”她垂了眸,淡淡问道,“我爸爸一直都管我很紧,我没有过恋爱经历,和我谈恋爱,是不是很无趣?”   就在刚刚那一瞬,关慈恩才觉得,她真的很在意沈谦的感觉,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在意了。   她想要跟着他的脚步来,所以她回应了他,可是她莫名的觉得自己向来的冷漠,会不会,会不会让沈谦觉得了无生趣了?   他深情的睨着她,轻握住她的手腕至唇边轻轻的润上他的薄唇,黑漆漆的眸子看进她的同样黑亮的瞳仁,哑声道:“不会,慈恩,你没有过恋爱经历这不表示你就无趣,我很幸运,你这一张白纸,终究会由我沈谦来给你写满。”   顿了顿,他再次轻柔的摩挲她白嫩的手背,神情无比坚定的说:“关慈恩,我们不仅要谈恋爱,更是要奔着结婚过一辈子而去!”   她娇俏的脸庞霎时又烫了上来,这个男人实在太会说情话,而这些情话于她,实在太太太……太受用了!   “你想得好远!”她羞涩的娇嗔。   “当然,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他笑意浅浅,声线磁性低沉,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关慈恩的心简直要跳出胸腔,气血也往脑门在涌,她轻轻的抽回手,借着系安全带掩饰自己的慌乱。   沈谦却是看得很明白,倏地轻声一笑:“关慈恩,你享受先前的那些浪漫吗?”   先前的那些浪漫?   她的脑袋思绪飞转,猛地侧过头来,不可思议的盯着他:“你,你你,竟然真的是你!”   他看着她震惊的无以复加的表情,很是满意,弯了唇角,但笑不语。   关慈恩却是自发的想起那些借花语传的情,借蒙奇奇表达的爱意,复又娇羞的别过头去。   一颗心乱得不行。   “关慈恩,好好享受我们的爱情吧!”沈谦倏尔温柔的握了她的手,轻声道。   话落,随即启动车子送她回公司。   其实也不过三五分钟的车程罢了。到了楼下,关慈恩颤着手解了安全带,右手刚搭在车门把手,沈谦却是一把扣住了她的左手腕:“亲我一下再下车!”   呼……   她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平复热气的脸颊蓦然又染了红云,亦氤氲上了热气。   她侧头看着他满是期待又灼烫的眼神,略一沉默后,飞快的将红唇凑上他的左颊,蜻蜓点水般的润上吻之后,满面通红的垂了眼眸垂了头,迅疾一把推开车门下车。   合上车门时,得了便宜的沈谦竟然卖乖的朝她轻眨一眼,傲娇的嘘了一声哨。   关慈恩疾步转身,步子走得无比慌乱。   这个男人怎么这样啊?真是,真是让她又气又羞又……喜欢!   沈谦直到看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进大楼里,才转过头,抬腕看一眼表盘,已是下午两点了。   他原本黑漆漆的瞳眸越发的深沉。   他眯了眯眸,自烟盒中抽出一支烟,斜斜叼在唇边,单手打燃火机将烟燃着,另一只手又捻起置物架上的手机,拨通高胜寒的电话——“胜寒,你在哪里?我马上开车也去机场接她们。”   随后他又简单和高胜寒说了两句,挂掉电话,将烟抽完,这才启动车子开往机场。   他对关慈恩撒了谎,而明天,她就会和骆茵见面。   他无法确定骆茵和关慈恩交好到哪一种程度,他也不想他的这一段爱情受到任何的障碍。对于骆茵的感情,实在不是一句喜不喜欢,爱或不爱就能解释清楚。   他的直觉中,他不想让关慈恩知晓他曾经对骆茵做过什么。他不对,但是骆茵亦是有错在先的。   她将他当做了备胎,他无法忍受,他只要一想到骆茵可能头一天和别的男人上了床,转身就和他又发生关系,他就无法抑制的想要发怒!   事情太复杂,他不能保证亦是不敢想象关慈恩若是知晓他曾经对她的闺蜜进行了暴力性侵,他们之间还能不能继续。   至少,至少在他和她感情完全稳定之前,他不敢也不能让关慈恩知晓!   他是真正对关慈恩的,他从南山甚至更早萌生要从关慈恩身上找那种爱情的感觉之时,或许就已经开始完全是真的!   沈谦到达机场停好车,随即走向国际出口通道。   高胜寒已经等在那里了,还有五分钟就三点了。   “谦哥,你想好怎么和她说了没有?”高胜寒这会儿已经比较严肃,毕竟沈谦先前在电话中说了他必须和骆茵好好谈谈,不然关慈恩这边肯定分分钟漏底儿。   “没有……”他摇摇头,声音很低沉。   “谦哥,她俩可是闺蜜,这种事情不可能瞒多久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第一时间找骆茵。”他的声音依旧沉沉的,辨不出有无情绪波澜。   瞄一眼通道里面,已经有乘客漫步出来了。   “谦哥,你还爱骆茵吗?”高胜寒也在看着那通道,严肃问了略微站在他身后的沈谦一句。   “不爱吧,一年前就已经不爱了……”   的确,谈不上爱,更多的恐怕是因为做了她的备胎,投入了那么多情感在里面的不甘心罢了!   “胜寒,我们在这里——”是高咏薇的有些尖细的声音。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沈谦蓦然抬眸,一眼便望见了几米开外的,拉着行李箱兴奋带笑的高咏薇和一身大红纱裙,同样拉着箱子的骆茵。   而她,同样看到他了,仅是一眼,笑意渐渐隐去,有些惶恐的垂了眸。   “阿谦也来接我们了。”高咏薇赶紧拉了拉骆茵的手臂,“你那么想她,赶紧上前去。”   “薇姐,我、我——”她的心跳极快,说话有些艰难了。   就在方才那一瞬,她看得很清楚,沈谦看她的神色很平静,很淡漠,有种疏离感。   她惶恐了!   说不清为什么,她很惶恐,她觉得他一定对她没什么感情了,她要挽回这个俊逸多金的男人,怕是要使尽心思了!   但是只要能够回到他身边,花点心思又何妨?   遐想间,她们已经走至了沈谦他们的面前。   “胜寒,赶紧给我搭把手拿行李啊?”高咏薇聪明的使唤着高胜寒,行李一递过去,就推搡他往前走,随即她侧头看向沈谦,意味深长道:“阿谦,大姐就和胜寒先走,你照顾下茵茵吧。”   “嗯,大姐,你坐胜寒的车,我载她。”沈谦偏头,轻声回答她。   骆茵杵在那里,心跳快得更甚——他,他难道是专程来接自己?   “阿,阿谦……”她轻声唤他,“谢谢,谢谢你能来接我。”   “嗯。”他淡淡应一声,随即将她的行李箱接过,转身走在了前面。   骆茵跟在后面,倏地不知道该不该再怎么找个话题,踌躇间,已经走到了他的那辆路虎车旁边。   他正打开后备箱,将行李搁放进去。   骆茵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依旧宽厚无比的背部,挺拔颀长的身形,身侧的手蜷了蜷——他还是那样高达帅气!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系了安全带。   “我们去哪儿?”骆茵柔声轻问。   “你说去哪儿?”沈谦并不看她,打了转向灯,专心的将车子开出停车位。   不等骆茵回答,他倏地冷笑一声,淡漠道:“听胜寒说,你是要住去‘滨江假日酒店’?怎么?是不是还要住回608房间?”   骆茵听出他话里的冷漠,脊背僵了僵,却是马上侧头娇笑:“阿谦,那个酒店承载了我们共同的回忆,不是吗?”   她清楚记得,他们的第一次上床就是在那里。   “想不到,你尽然还会回忆?”   他的口气愈发的冷,陡然一个急刹,他将车子停在路边,蓦然抓起她的手腕,冷冷道:“骆茵,你欺骗我,让我做了你的备胎,我不计较了。”   他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接着道:“现在,我也希望你不要计较我那一晚对你做的事情,你一来,我一去,我们扯平了,怎么样?”   骆茵闻声,白皙的脸庞霎时刷白。   备胎,他竟然会知道他做了她的备胎?   那一晚的事情,那一晚的什么事情?   为什么全部云里雾里!   “阿谦,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心虚着,转眼却是楚楚可人的模样,惊惧的尖声问道,“什么备胎不备胎,我都不晓得!”   他清清冷冷的睨着她,倏地松了她是手腕,寒得冻人的话随即自他口中飘忽出来:“那好,我载你去酒店,看你明不明白!”   ☆、047、龌蹉事   “阿谦……阿谦,对不起,我当时不该不告而别——”   她急急叫他,他却是冷冷的睨着前方的道路,开着车,不再说一句话。   没有见到骆茵时,他很烦闷,一直觉得自己当初那样对她,真他妈算不得个男人。   然而,见到她那一瞬,睨着她的低眉顺眼,他却倏地觉得无比讽刺,她对他的低眉顺眼,她的娇羞之姿,不过是用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之后的残羹冷炙。   他努力的克制住所有的情绪,却不想谈到滨江假日酒店,她竟然说是他和她的共同美好回忆!   她否认拿他当备胎,她装作毫不知情那一晚他对她做的那些事情。   沈谦骤然冷冷哼一声,这个女人,终是让他生出了反感与鄙夷!   “阿谦,我真的不是有意不告而别,你相信我,只要你想听,你愿意听,我马上把我所发生的一切讲给你听,好不好?你相信我,我是家里出了事情——”   骆茵焦急的绞着手指,一如他们曾在一起的时候,只要她低眉顺眼,只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沈谦必然招架不住,她记得他那时,什么原则都不会有了,只会抱着她,想着她。   然而许久之后,沈谦依旧只是开着车,全然没有要答她话的意思。   骆茵心里愈发的慌乱,她和威廉当晚从那个厕所完了之后,又再开了一间房厮磨了许久,沈谦给她打电话之时,他们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按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知道威廉的存在的,为什么会说起她拿他当备胎的事情?   骆茵想不明白,她只能将在飞机上编排的谎话说出来掩饰!   凝注着沈谦依旧硬朗俊美的侧颜,她暗暗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没有证据证明什么的话,她就死口绝不承认什么!   车子开得很快,约莫一个小时后,他们已经抵达了滨江假日酒店,沈谦泊好车,大步转到后备箱给她把行李箱搬了出来,淡漠的睨一眼她,沉声道:“你要住这里,先去登记开房间。”   骆茵见他的脸色冷岑,语气不好,亦是不敢多话什么,只得小心翼翼的先跟着去了酒店前台登记开好房间。   房间开好,沈谦叫了服务员帮忙把行李搬去房间,他却是双手抄进裤袋,大步往另一部电梯走去,那部电梯是直达酒店三楼的餐厅。   “阿谦,我们要去吃饭吗?”她跟在他的后面,小跑进电梯,软声软气的询问,“时间好像有点早……”   他淡漠的睇她一眼,凉意森森的话自口中溢出:“我是带你去寻找真相的!”   “真相?什么真相?阿谦,为什么你说话我越来越不懂了?”   他嘲讽道:“骆茵,我真怀疑,你学了表演!”   电梯门“叮”一声响,稳妥妥的停在了三楼。   沈谦快她一步走出电梯,既未走向开放餐厅也不进入任何一间包厢,而是径直走往廊道尽头偏端,在卫生间的门框边站定,没有回头看她。   “阿谦——”骆茵猛地停了脚步,离他约莫一米多远的距离细声叫她,声音终于有了些许发颤,一股凉意自脚底板漫起,渐渐窜上全身。   “怎么?想起来了?”他停了脚步,用宽阔的背影冷声问她。   “阿谦,阿谦,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我瞎了眼,对不起,我跟威廉,我们不是……”她已经慌乱得语无伦次,眼眶蓦然发红发紧,有泪水充盈在其中,脑子里面空白得只剩下“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在反复的翻滚。   沈谦听得她的哭腔,慢慢的转回了身,说不上是种什么感受,他冷静的看着她。   须臾,他上前两步,依旧双手插袋,淡淡道:“骆茵,我们谈谈。”   骆茵虚虚的跟着他进了一间包厢。   时间尚有些早,沈谦叫了服务员,点好菜肴吩咐晚半个小时再上菜,随即前去关好包厢的门,转身回坐到骆茵对面。   “阿谦,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她骤然抓住他随意搁撑在桌面的手臂,泪眼朦胧的睨着他,低声乞求着。   “骆茵,我们已经结束了。”他轻轻抽走手臂,兀自拿了烟盒出来,依旧淡漠的说道。   “阿谦,威廉是我的初恋,我当时真的是瞎了眼,被他哄骗才不告而别,给我一次机会,我还爱着你,阿谦!”   骆茵央求着,沈谦看着她此时梨花带雨,温言软语的样子,他将香烟擩到唇畔,点燃,猛吸一口,吐出白雾,陡然轻笑一声。   骆茵一时有些懵怔,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暗暗咒骂威廉的同时,亦是小心盘算着。   “骆茵,还记得那一次吗?我飞台湾,三天之后回来,我们在一起做的时候,你身上大片大片青青紫紫的,很新的痕迹,你是怎么说的?你说这是三天前我弄上去的,我都从未怀疑过,你说有多可笑?”   他顿了顿,仔细凝盯着她的神情,凉声一笑:“类似的还要我数出来吗?你他妈把我当猴儿耍了,你当天和别的男人上过床,晚上又和我做,你不恶心吗?”   “阿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骆茵呜呜咽咽着,心底五味杂陈的同时,先前沈谦说过的“那一晚的事情”倏地跳跃至心间。   她偷偷瞄了他此时的神情,稍稍理了理思绪,抽泣道:“阿谦,我也得到了报应不是吗?那一晚你对我做的事情,我也不计较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骆茵——”   他将她的名字拖了长长的尾音,黑漆漆的瞳眸中闪过一丝愧色随即又如常,缄默两秒之后,复又冷声道:“我们结束了!”   “同时,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同样谁都不准提起,我不再认识你,你同样不认识我!”   “好,我答应。”骆茵吸了吸鼻子,蓦然抬眸望着他,满怀期待道:“那段往事我们都不追究了,我们重新认识重新开始。”   “骆茵,你曾如此聪明机智,难道听不懂人话?我们结束了!不可能有重新开始这一说法!”   末了,他又补充:“如果你喜欢将你曾经糜乱的感情生活曝光于天下,我无所谓,就看我们两个哪一个背负的骂名更多!”   “阿谦——”她出声,又再低低呜咽,“我是爱你的!”   “我不爱你,从去年九月十一号那个傍晚,我在那间卫生间听闻你和那个男人那些龌蹉事开始,就不再爱你,此生亦不可和你再有任何交集!”   他的话冷得不带一丝情绪,如冷水般自她的头顶灌下。   “你好自为之,也不要乱说话,无论对你的朋友,对你的亲人,我都希望你不要提及,否则,我沈谦可以玩死你!”   他倏地转了话锋,寒岑岑的语气满是威胁。   骆茵曾见识过他对一个犯错下属的腹黑,狠厉,如今,他却是这般威胁她了!   她猛地一个激灵,有些惧怕,却还在求着他:“阿谦,我爱你,真的爱你——”   “收起你的博爱吧,我沈谦不需要你这样的女人龌蹉的爱!”   摞下这话,门外服务生的敲门声响起,他开了门让进他们,随即冷声道:“你慢慢吃,记住我说的,好自为之!”   接着,他便大步迈出房间,留下一脸惊惧又痛苦的骆茵。   半晌,她才回过神,望着满桌的菜肴,脑子乱哄哄的理了一些思绪,却又不晓得从哪里下手——   九月十一号,沈谦最后打的那一通电话,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骆茵,你是不是在滨江假日酒店608房间?”   “没有,阿谦,我在马尔代夫——”   “你撒谎!你分明就在608房间,你给我等着!”他的语气很冷,阴戾。   然而彼时她却和威廉正躺在611房间的水床上翻云覆雨!   608,611……   608?608!   骆茵骤然想起什么来,她握着茶盏的手指不经意的蜷了蜷——关慈恩,关慈恩曾在608那里!   “我也希望你不要计较我那一晚对你做的事情,你一来,我一去,我们扯平了。”   沈谦这句话再一次浮现在脑海!   倏尔,她拿了手机拨给关慈恩——关慈恩一定知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喂,茵茵,你真的已经在江城了?”   关慈恩接到她的电话时,正在看一份报表。她放下那厚厚的报表,窝在大班椅里,放松惬意的和骆茵通电话。   “慈恩,我今天就好想见到你了,你可不可以来我这里?”她如以往一样,表现得没心没肺的样子。   “嗯……”关慈恩抬腕看一眼表盘,轻笑:“好吧,我正好今晚有空闲,你在哪里?”   “滨江假日酒店。”   骆茵报出地址的话音未及全落,关慈恩的手机已然“啪”一声滑落,掉到了地上。   她的手指遽然颤抖着,脊背寒凉,僵直。   地上的电话依然通话着,骆茵在那边尖声唤着:“慈恩,慈恩,快点过来啦!”   她颤巍巍的从椅子中站起,蹲下捡了手机贴到耳边,声音颤得不行:“茵、茵茵,我们,我们换个约、约会的、的地方,好吗?”   骆茵一瞬便察觉出关慈恩的异样,仅是默了一秒,她便轻声诱答:“慈恩,我住在这里的,我出门没车的,你有车过来很方便嘛。”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这里是我和我男朋友的定情之地,慈恩,我去年说要给你介绍我的男朋友认识的,结果没有见上我们赶得急就离开了——”   “茵,茵茵,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关慈恩猛一出声打断她,声线竟是有了些许乞求的味道。   “慈恩,你怎么了?我记得你当时来我住的608房间,你还说这里可以眺望长江夜景,很好很喜欢的!”   “茵茵,别说了,别说了,那个地方我永远都不要再去,那里就是我的噩梦!”   听筒里,关慈恩已然情绪几近失控的声音传来,骆茵略微一愣——一个大胆的,又肮脏的,恐怕连当事的人都不知晓的秘密霎时浮现在她的面前!   ☆、048、见面   骆茵捂着一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稳住情绪,再一次试探性的询问:“慈恩,这里是你的噩梦?你在这里经历了什么事情?”   她必须要亲口套出事实的真相!   她清楚的看到先前沈谦看她的神情之中分明有一丝愧意,这一丝愧意就是她挽回情感的救命稻草!   “茵茵,总之,不要约在那里,其他地点你选择,我随后就出门。”关慈恩急急说完,挂了电话。   马上一年了,她从未去过滨江假日酒店,即便要途径那里,她也会开着车绕道而行。   她死死的捏着手机,睨着渐渐暗下去的荧幕,她的神思在飘,飘到那些不算久远的回忆海洋。   骆茵是她在澳洲留学时的同校同室闺蜜,比她早两届拿到学位,亦是比她先回江城来。   去年,她在澳洲拿到了经济管理学硕士学位证书,关仲清送了一份礼物给她——周游欧洲各国。   关慈恩爱死了那一趟旅行,她开心的在欧洲玩了一个多月才回国,回来江城。   彼时,她刚下飞机,就迫不及待的打给骆茵,她着急着和她分享旅途轶事。   两人约好第二天,也就是九月十一日见面,当时骆茵在电话中说,她交了男朋友,她和她的男友一起请她吃饭。   关慈恩和她早在澳洲时就知晓她有一个男朋友,但是骆茵一直神神秘秘的,既不给她看照片,也不多说什么。这种神秘感令关慈恩愈发想要知晓她的男友是什么大人物了,遂在九月十一日那天,她特地在她们约定的时间赶了早,提前一个多小时到达滨江假日酒店608房间,骆茵已经等在那里了。   然而骆茵却是在见了她不到半小时,就有人来敲门,骆茵去开了门,不多时又折回来,跟她说他男朋友在三楼餐厅出了点事,叫她一定等着,她去叫了男友就来那里找她,关慈恩于是就在那里干等着。   等了约莫一刻钟,她感觉有些乏了,遂靠在床边无聊至极,不曾想竟是睡了过去!   她是被一个男人粗暴从身后的覆压,疯狂撕扯之时醒过来的……   关慈恩窝在大班椅中,思绪想到这里,泪水已经蓄满了眼眶!   凤眸微眨,泪水断线珠似的下坠!   过程的粗暴,她永远都不想再忆起!   她记得她第二天半夜飞车去医院的检查诊断——“鼓膜穿孔严重,引起神经性耳聋,轻微脑震荡,额头青紫,头部,脸部软组织挫伤,手腕韧带挫伤红肿……”   当然,还有一处最重要的地方,她没有勇气也终是放弃了告诉医生进行检查!   但是她很清楚,那处的伤害不比这些伤害轻!   甚至可以说相当严重!   关慈恩伏在大班桌上抽泣,她所经历的这些,除了齐明辉,亦是无人知晓的,但齐明辉也仅仅是只知道一部分罢了。   她的思绪尚在飘忽,手机倏地有短信进来的提示音响起。   关慈恩抹掉双颊的泪水,拿起手机点开,是骆茵发了一个相约的地址过来。   她努力的收拾了心情,拿了手包去到车库取了车,一路疯狂开到“两岸风情”咖啡厅。   刚转着旋转门进入大堂,正前方的视线里,骆茵正娇笑着在看她,水润润的眼眸里有欣喜,有诧异!   “茵茵——”   “慈恩……”   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喊着对方,小跑几步上前相拥。   “慈恩,你怎么把头发剪了?而且,还剪得这么短?”骆茵很是诧异。   在她与关慈恩相识的几年之中,她俩都是留着及腰的直长发,而且关慈恩和她一样,特别喜欢自己的长头发,只留到及腰的位置,长长一点便会剪到那个位置,但是决计不可能会剪成这么短!   听她问及长发被剪,关慈恩亲密挽着她胳膊的纤长手指不自觉的颤了颤,跟随前往卡座的脚步亦是停滞了两秒。   “长发碍事,所以剪了!”她状似轻描淡写的回答。   是的,长发碍事,长发,特别的碍事!   长发,也是她的梦靥!   因为长发,那个黑漆漆的夜晚,她跪趴着,长发完全遮了脸,她看不见那个丧心病狂的畜生!   “你能描述他长什么样吗?”女警官的话霎时涌进脑海。   “不能,完全没看见……”   “你不是说窗户开着的,恍惚有月光泻进来,怎么会完全没看见?你们什么姿势?”   “我被长头发遮了眼……”   “呵,你这头发还真碍事!”女警官烦郁的叹了一句。   ……   “慈恩,慈恩,你在想什么?”骆茵见她神情有些古怪,抬手在她狭长的凤眸前晃了晃。   此刻,她们已经选了卡座落座好。   “没,没事!”关慈恩敛住心神,尽量的缓声道:“茵茵,你去了国外还好吗?”   “还好吧,不过,再好,我爱的男人不在那里,没有什么意义。”骆茵有些沮丧的垂了眸。   倏尔,她又抬起头,认真的睨着关慈恩,很是关心的问道:“慈恩,你,你曾经在滨江假日酒店发生过什么事吗?”   末了,又补充:“先前电话中,你说那里是你的噩梦。”   关慈恩深吸一口气,静静看着自己的好闺蜜,苦涩一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道:“茵茵,都过去了,我们不说这个,好么?”   “慈恩——”她娇嗔,“你还当我是你的好姐妹吗?你当我是,你就该告诉我,到底我不在的这一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的表情太过认真太过关切太过执着,关慈恩怔楞两秒后,倏地轻问道:“茵茵,当时你约我去的那个房间,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可以去那里?”   “怎么了,慈恩?”骆茵琢磨着她的措辞,顺着问下去。   “茵茵,我不瞒你,我告诉你,但是也请你告诉我,好不好?”关慈恩蓦然情绪有些激动,她蜷握咖啡勺的手指在抖,声音也在抖,眸光一片凉色。   她眯了眯眼,像是在做决定一般。   须臾,她终于虚虚的、惊惧又沙哑着开口:“我在那一晚被暴力性侵了!”   “咚——”一声脆响,骆茵手里搅动的咖啡勺陡然掉落碰撞在咖啡杯柄上。   这真的证实了她的猜想!   难怪,难怪沈谦说一来一去扯平了!   难怪,难怪沈谦深幽的眸光中有愧色!   “茵茵,那间房间除了你,谁还能够自由的进去?”关慈恩无比痛苦,她根本不愿去想那些。   但是来这里的路上,等一个红灯的间隙,她才惊觉,那个禽兽不是破门破窗而入的,因为她记得事后她去翻查监控,尽管当日的监控故障了,但是安保科曾经说过那里的门窗是联动报警的,不可能有人破门而入!   怪只怪她那时实在太害怕,实在太恍惚,这么重要的线索扔给了她,她却选择了什么都努力去遗忘,以致从未打过一次电话给骆茵求证。   她本不想在两人一相见就提及这些的,但是骆茵却先问了,她遂决定那就仔仔细细的找找线索吧。   关慈恩走神这几秒之中,骆茵已经在心里做了一个最重要的决定。   “慈恩。”她叫她,声线很柔,但是依稀蕴着某些无奈的痛苦,“我真的不知道你竟然发生了这样事情,受了这么多伤害,而我却一无所知,都是我不好,都未能陪着你。”   “茵茵,你别这么说,你只要告诉我,谁还可以自由出入那个房间即可。”   关慈恩很是相信她的,虽然做闺蜜只有几年时间,但是在她的认知中,骆茵和她是同类人,绝不会阴沟里整人!   何况也没有任何理由要做那些龌龊事!   “慈恩,除了我,还有我男朋友可以。”她轻声道,“但是那一晚,我们一起飞去国外了,我给你发了信息的。”   是的,尽管是三天后她才来翻看信息,但是收信箱中,骆茵确确实实说因为她的男朋友家里出了事情,他们必须飞国外了。   “那,你的那个男朋友是谁?”关慈恩仔细的整理着思绪,尽管她现在情绪几近失控边缘,却仍在找着线索。   只要有一丝希望,她一定不可以放过,她一定要揪出那个丧心病狂的禽兽!   “我的男朋友——”   “慈恩,你怎么会在这里?”   骆茵还未说出,身后一道再熟悉不过的男声响起。   他在叫她“慈恩”?!   关慈恩闻声抬眸看去,沈谦此时单手插袋,单手捏着手机在骆茵身后约莫一米处站定。   他丰神俊朗的脸庞有些微微的红,像是晨跑或者大运动之后一般,薄唇一翕一张间,还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   “慈恩,你约了朋友?”沈谦问话间已然阔步走到了她跟前,居高临下,眸光柔和的睨一眼她,随即又将目光转向骆茵。   ☆、049、他是故意的   他的目光太过平淡,平淡得像是陌生人一般。   骆茵端直脊背,一双美目流转在沈谦身上,不可置信。   “你好自为之,也不要乱说话,无论对你的朋友,对你的亲人,我都希望你不要提及,否则,我沈谦可以玩死你!”   一个多钟头前,沈谦对她说的字字句句,历历在目!   原来,原来他是怕她会在关慈恩这里挑明!他……在追她么?   但是,他这样高高在上,霸道多金的男人,怎么可能追关慈恩这样一个比较冷情的女人?   “沈谦,她就是我给你看过的,我的闺蜜,骆茵。”关慈恩此刻已经悄然藏好了情绪,起身站直了,很自然很淡静的介绍着。   “茵茵,他是沈谦。”   她的话音刚落,沈谦已经淡淡的出声:“你好,骆小姐。”   声线很轻淡,疏离感很明显。   未及骆茵出声,沈谦复又看回身侧的关慈恩,浅淡的笑意携在他俊朗的脸上,他轻柔的问她:“她就是你的闺蜜,我呢?”   关慈恩闻声垂了眼帘,薄如蝉翼的密睫如小扇扑簌,,默了默,随后软声软语的顺着他的问话补充道:“他是我男朋友。”   骆茵有一瞬愣怔,她睨着关慈恩娇羞的姿态,眸子深处俨然寒意压抑,搁在咖啡桌地下的手指已经蜷握在一起,瑟瑟发抖——自己的男朋友被闺蜜抢了!   是的,她的感知里,关慈恩不再与她是同路人,她抢了她的男朋友!   而这个男朋友不仅是她曾经的男人,甚至在警告她,不论一个多钟头前的那些话,还是此时他不变的俊颜中那双深邃的眸子,都充满了警告和……威胁!   她嚯地起身,讪讪的伸出了有些颤抖的右手,声音艰难得苦涩:“你好,沈,沈先生,叫、叫我茵茵就好。”   沈谦尚算满意她,遂慢吞吞的回应,虚虚的握了她递出的右手,黑若深潭的星目,无波无澜。   关慈恩虽然有点诧异骆茵突然失落落的反应,但是并未多想,而且沈谦在这里,她也不便再说什么,遂重新落了座,紧接着沈谦亦是熟络的坐在她身旁,右手虚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有些像是圈她在怀的意思。   她莫名的脸上发热,遂随口问了一句:“沈谦,你怎么也在这里?”   对面落座的骆茵手指在桌下紧紧的攥握,指甲深嵌进手心中,脸色却是平静无虞,微微笑着睨着对面的两人。   沈谦慵懒的回答:“接了我大表姐和一个朋友之后,我约了个朋友来这里,不过他还没有到,不想出来正好远远看着你坐这里。”   他的话其实一半真一半假,真的是他的确约了人,但是他并非是约在这里,而是别处。   只因他起初打关慈恩的电话兴许信号不好而没有接通,遂打了办公室电话,正好是她的助理刘希接到,关慈恩出门前曾给刘希说过她来这里见一个朋友……   沈谦是火急火燎的赶来这里的,他是一路小跑上来的。他不确定骆茵会和她聊什么,但是至少他在能阻止的情况,绝对不能允许他和骆茵的那一段情曝光在关慈恩的面前。   至少,他和她没有完全稳定之前,他会千方百计的阻挠下来,那段情不算复杂,但是骆茵想要挽回他,他很难想象她会怎么给关慈恩讲些什么。   他在斟酌思虑的同时,骆茵有意无意的瞄他,关慈恩亦是有些察觉,有些疑惑。   稍稍沉默了十几秒钟后,骆茵率先开了话题:“慈恩,你找了这么一个帅气多金的男朋友,居然都不告诉我,你不厚道。”   她的话声略微带有一丝的苛责之意,然而面色却是在微笑。   “没有,茵茵,其实,其实我们才开始没多久。”她浅笑回答,亦侧目睇一眼慵懒闲恣的沈谦。   沈谦却是倏地将原本虚搭在椅背的大掌移至她的肩膀,轻轻往他身边带了带,用他性感沉磁的声音道:“但是我追了你很长一段时间,你忘了?”   不等她答话,他搭在她肩膀上的大手,蜷了蜷手指轻挠她,菲薄的唇更是往她耳边轻凑,吐气如兰道:“忘了可是要受罚的!”   他温温热热的吐息就在脸颊边上蹭着,关慈恩原本氤氲着热气的脸庞霎时烫如烙铁,红如蕃茄。   他是故意的!故意的!   她也顾不得其他了,骤然曲了肘抵了他坚实力量的胸膛,凉声嗔道:“沈谦,好好说话。”   她本是真的有些气恼他当着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这样没个正形,然而对坐的骆茵心下却全然是另一番构想。   他们竟公然在她的面前**!   关慈恩那样冷情寂寞的女人也会打情骂俏了?   她心心念念、当初苦苦追到的沈谦怎么可以仅仅一年之后就喜欢上了别人?   她不甘心!   不甘心!   然而当她抬眸睨向沈谦的时候,他亦是回看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闲她碍眼!   “慈恩,好啦,好啦,你们俩别虐我这失了恋的单身狗了行不行嘛?”   骆茵娇娇柔柔的声音传来,关慈恩的脸色讪讪的,遂移了点位置与沈谦拉开些距离,悻悻的嗔怪沈谦:“你不是约了人吗?你还是去看看你朋友到没有吧,我和茵茵好久没见着了,我们要在一起说会儿话。”   沈谦自是懂得她这是在逐他离开的意思,他报之淡笑,沉声说:“好,我忙我的去,完了给你打电话。”   说话间,他已起了身,长臂自然垂立于身侧,居高临下的审视了骆茵约莫两秒,倏地开口:“恕我冒昧,刚才骆小姐提到失了恋,想必曾经有过情感经历吧。”   他故意停顿,随后复又慢悠悠道:“不过慈恩她在这一方面确实没什么经历,所以,骆小姐可是要好好的给她些好的经验建议以增促我俩的感情,当然了,不好的可就千万不能乱说了,扰了我们的感情,我可是要追责……”   语气淡淡的,但是竟然携有一丝命令的意思!   “沈谦,你有完没完啊?”关慈恩听得他这样拜托骆茵,讪讪的开口,蕴着责怪的意味儿。   这个男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也真是霸道得可以,也真让她无语,明明是要拜托人家,结果反倒像命令意味儿了!   骆茵却是听出他的命令和警告之意,她的脸色略微有些挂不住,却仍旧保持着浅笑:“放心,沈谦先生,你娇滴滴的女朋友,我会帮你跟她促进感情的!”   “茵茵——”关慈恩以为她在笑话她,轻瞪着她。   沈谦见自己的目的基本达到,抬手揉了揉关慈恩的短发,噙着笑意转身阔步离开了。   骆茵追逐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底艰苦的同时,神思在游走。   “茵茵,你别听他的,大男子主义,自以为是的男人!”   “慈恩——”她清冷的转而看向她,轻声的叫了她,“沈谦,知道你被性侵过吗?”   是的,骆茵尚在计划着,其他的她可以不管,但是她很清楚,只有抓住这一个软肋,沈谦,才是有可能回到自己身边的。   话题转到这个,关慈恩原本笑意嫣然的脸庞霎时如冷水泼下般凉了下去。   她垂了眸,睨着咖啡勺柄,淡淡道:“他不知道。”   骆茵听到这短短的四个字,高兴得快要蹦起来,兴致更是来得高涨。   “慈恩,你不打算和他说吗?”   “不知道,也许,不会说吧。”关慈恩选择回答她,是因为她只有她这么一个可以掏心窝的闺蜜。   而且,齐明辉说过,当她不再抗拒提起这些的时候,她的病就正走在治愈消除的正道上了。   此刻,骆茵是她相信的好姐妹,她问她就会答!   “慈恩,你有找过那个性侵你的男人吗?”骆茵又再追问。   “找,但是一无所获……茵茵,我得了性侵创伤综合症,你曾经在澳洲研读过心理学教育,你应该想得到这个病症,我根本不愿去回想很多细节。”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先前你说那间房的房卡只有你和你男朋友有,你又和你的男朋友一起出国了——”   “慈恩,相信我,出了这样的事,我真恨不得当天我在那里陪着你,或者,我来代受,你都还是一个……等等——”   骆茵倏地想到了什么,她停了话,蓦地定睛看她:“慈恩,那是你的第一次吗?”   “……是!”关慈恩垂着头,凤眸中水汽氤氲,她回答得异常艰难。   骆茵登时怔住,她的脑子里飞速翻转着——既然她是第一次,为什么沈谦会不知道?甚至错认就是自己了?   细节,她必须套出细节,有了细节她才可以站到沈谦面前理直气壮,才可以利用他心底的那一份愧疚挽回他们的感情!   “慈恩,你究竟是经历了怎样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她在诱哄,她要靠着她研读心理学的知识来诱哄她,遂当她睨着关慈恩紧紧攥握的拳头,蓦然双手伸去轻轻握住,无限难过道:“慈恩,那些都过去了,现在我回来了,你有接受治疗吗?要不要我和医生一起帮帮你?”   “在,在的,茵茵,谢谢你,谢谢你。”关慈恩的心里莫名感动,终于,在她落魄受伤的时候,能有这样一个好姐妹肯陪着她,她是无限感激的。   关慈恩随即想到了齐明辉,她决定要告诉他,希望骆茵也加入对她的干预治疗,于是她借口去卫生间,想要第一时间联系他,征询他的意见。   关慈恩走后不到一分钟,骆茵拿出自己的手机,飞快的编好一条长信息发给沈谦——“阿谦,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我也很想看到你幸福,可是我实在做不到忘记那一晚,阿谦,那一晚的事情就像魔焰一样燃在我心里,简直要把我的理智烧没了!”   她相信沈谦能看出这短信要传达的意思,她亦相信,沈谦很快会再次找上她的!   而此时的“两岸风情咖啡厅”四层的独立包厢内,沈谦刚翻看了短信,脸色异常冷岑。   未及他回复,包厢外的敲门声响起,随即门被轻推开。   他抬眸看向进门处,来人亦在看他,随即便是沈谦爽朗的笑声和熟络的招呼声:“你小子,快进来,让我好等!”   ☆、050、你这三角恋可真复杂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齐明辉。   他握着门把的手滞住,随后用另一只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浅笑着数落他:“沈谦,你好意思说我?如果不是你临时把地点改成这里,我怎么可能堵上半小时那么久?”   “齐sir训话的是,赶紧过来,我这一等一的良民替你接风洗尘。”沈谦轻笑,随即帮他把座椅拉开。   齐明辉这才关了包间的实木门,漫步至座位刚一落座,他裤包中的手机震响。   他随即掏出,睨着“关慈恩”三个字,薄唇微抿,唇角牵起温柔的笑意,他轻声对沈谦说了句“我接个电话”后,复又站起身离了座位,走至包间的阳台外,迅疾接起电话。   “慈恩……”他用温软如玉的声音叫她。   “明辉,你下班了吗?”关慈恩站在三楼走廊尽头的一个靠窗角落,轻声问他。   “嗯,下班了,最近还好吗?”他听见她的声音,心底如羔羊毛一般柔软。   “我啊,很好的,明辉,我要和你分享一个好消息,我那个学过心理学教育的闺蜜回江城了。”她依旧轻声说着,齐明辉则是静静的聆听,随着她轻快的语调,唇畔是温柔而浅浅的笑意。   关慈恩停顿了两秒后,接着道:“我和她说了一些我的事情,她觉得她可以和你一起帮助我呢,你说这样好不好?”   齐明辉闻言,淡笑一声,柔声道:“好好好,你喜欢她一起介入,我们一起来帮助你,我自然是乐意的。”   “明辉,你真的好体贴,谢谢你!”关慈恩由衷道。   “傻丫头……”   傻丫头,只要你想的,你愿意的,我又有什么好与不好呢?   “慈恩,你现在……你现在和那个男人,也就是你的男朋友感情进展怎么样了?”齐明辉斟酌了几秒,尽管心里黯然,却还是没能忍住想要打探她情感的**。   问出这话,他的心里又苦又涩,他握着手机的修长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渐渐泛了白。   “还好啦——”关慈恩有些许娇羞,却是并不忸怩,很自然的回答他。   “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你可以幸福,那就好!   齐明辉的心里难受得紧,然而却硬是压抑着,又问了关慈恩什么时候介绍她的闺蜜给他认识,他们可以讨论她的病情等等的话之后,终是不舍的互道了再见,挂掉电话。   他深吸一口气,依旧难以平复心中那份黯然。   他双臂撑在阳台的铁艺栏杆上,眺望着傍晚时分夕阳印红的天际,随手摸了烟盒出来,抽出一支叼在唇畔,又拿了火机点燃烟,猛吸两口,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   “你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学抽烟了?”沈谦将将好走到他旁边,半倚着栏杆,侧头睨向他调侃,“怎么?老光棍出师不利,被女人甩了?”   “切——”齐明辉握了拳,不轻不重,不偏不倚的冲着他的线条感十足的侧脸挥去,“沈谦,你就是嘴一直欠扁,32年都没变过!”   沈谦轻轻的挥掉他的拳头,又凑了身过来,一副看穿他的样子,揶揄道:“欸,你说说看,你到底打什么主意?前段时间我回纪家大院的时候,碰上你妈和你姐,当时都还在数落你三十多了也不打算成家的事情。”   他顿了顿,又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你是有红背景的,不自由,你不自己先抓稳没准儿你爸妈会给你来个政治联姻。”   “知道,沈谦,也别说我,你自己呢?话说去年你心里的那个骆茵的失踪之后,你还在等她?还没放下?”齐明辉忆起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骆茵,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谁等她啊,她不值得,且,我已经新交了女朋友了!”沈谦悠悠说道。   末了,又补充说:“欸,明辉,你搞心理学这一块的,你用专业给我分析个事儿。”   “切,就知道你小子不可能就这么单纯的约我喝茶吃饭。”   沈谦浅浅笑笑,随即正经严肃了不少,慢慢开口问道:“骆茵回江城了,有点要缠住我不放的意思,最他妈倒霉催的是,她和我现在的女朋友是好朋友,我真他妈烦她。”   齐明辉闻言,陡然“哦”了一声,随即调笑道:“你这三角恋可真复杂!你女朋友不知道你俩的关系?”   沈谦转过身,紧实有力的臂膀撑在栏杆上,眺望一眼远方天际,轻摇了头:“她什么都不知道……”   顿了顿,又道一句:“但是恐怕也瞒不了多久!”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和你女朋友说清楚?”   沈谦倏地将薄唇抿紧,也掏了烟点燃,深吸一口吐出缭绕的白雾,沉声道:“有些事情不能说。”   “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职业的敏感,让齐明辉敏锐嗅到他语气里面的某些无奈。   “不能,也不敢,她若是知道,恐怕一定会离我而去。”沈谦似乎有些躁了,说话间透着浓浓的烦郁感。   “沈谦,恋爱中的两人是要相互沟通交流的,如若你不坦诚,等她来发现你和她闺蜜的旧情,兴许更膈应的慌。”齐明辉慢慢的给他分析。   末了,他出于好奇,也出去作为警察的职业病,复又觉得必须要问一句,遂开了口:“不能也不敢言说的这段旧情很多纠葛?”   沈谦闻言侧头,隔着烟雾睨他。   齐明辉也在看着他。   他俩自出生就相识,因着沈谦的外公纪家也是红背景,两人连出生时间都只相差几个小时而已,遂童年的时光中其实玩得相当好,尽管沈谦10岁之时被送去国外学习,及他回江城已经二十几岁,但是两人如兄弟若朋友的关系丝毫未受影响。   此时,两个大男人互相望着对方,齐明辉在等,等沈谦的回答,毕竟有些必要要他说出来,他才能给全盘分析,给他一些专业性的建议。   沈谦望回天际,似乎在想一段悠远的记忆般。   一支香烟烧了一半,他轻抖烟身,青白的灰随着一丝丝晚风飘散。   “我做了骆茵两年的备胎!”   齐明辉脸上神色有些许变化。   “但是……但是我在发现真相那一晚,我性侵了她!”   齐明辉闻言,清俊的脸上,神情蓦地变得复杂——这样复杂的情况,他似乎根本给不了什么专业性的分析了!   “所以,骆茵回来拿这件事找你?”他淡淡问着沈谦,“她谈了条件?你很愧疚?”   “今天她才到江城,她没有说什么其他条件,只是想挽回那段感情吧。”沈谦亦是淡漠说着,眉宇间有些许烦恼。   “我有些愧对她,但是她也让我恶心了不是?而且,我肯定没有复合的意思,但是他妈的她俩是闺蜜,我现在的女朋友还毫不知情——”   “沈谦。”齐明辉出声打断他,“感情这一块我不能给你太多专业性的解答,但是作为旁观者,骆茵若要缠着你,目的仅是为了挽回的话,迟早这个事情会被说穿,你现在的女朋友不仅会知道你们的旧情,甚至会知道你性侵过她闺蜜的事情。”   他侧头看着烦郁的沈谦,压了压声,又继续道:“更严重的是,如若你明明知道她们是闺蜜却装作不知晓,那么你的罪证更甚,建议你好好的想想,是否有必要将这段旧情完全剖白给你的女朋友?”   沈谦听完他说的,陷入了沉思。   都已经见过了,他也装作不认识骆茵,现如今怎么开口来和关慈恩说这样的事情?   他恼他自己,一想到骆茵先前发的那条信息,他的眉心拧得更深。   他烦躁的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深吸口气,转了话锋:“算了,我再想想,明辉,说说你吧,真谈了恋爱没有?”   齐明辉看着他故作轻松的姿态,有些于心不忍,却还是选择了将话说出口:“沈谦,当断不断不是你的作风,快刀斩乱麻,何况,也许你说出了口,你的女朋友能够理清是是非非——”   “不好说。”沈谦骤然打断了他的话,“我的女朋友,她说自己没有过感情经历,但是我从她的某些表现读得出,她恐怕也曾经了经历了某些情感上的烦心事!”   末了,他又再说了一句:“明辉,指不定哪一天我会带她来找你,她,也许心理上有某些不为人知的问题……”   他的话音渐渐落下,齐明辉很沉默,脑海里闪过关慈恩的样子,重重叹一口气:“我这里也有个心理问题的病人,我都拿她没办法,哎!”   “先前打电话给你那个?”沈谦倏地轻松问他,“你喜欢人家?”   问句,但是很肯定的语气——他之前隔着落地玻璃门,分明看到齐明辉噙笑缱绻柔情煲电话的神情。   “可惜,她是别人的女朋友了!”   齐明辉摞了这无奈伤感的一句,回身走进了包间。   身后,沈谦霸道而强势的冲他吼道:“怕什么,抢过来就是!”   齐明辉闻声滞住脚步,略显落寞的背影沉沉回答:“我爱她,更爱她得到幸福的模样!”   沈谦却是轻嗤一声,表示难以理解。   齐明辉刚好坐回座椅之时,沈谦裤包的手机响起,他迅疾拿出接起:“慈恩?”   齐明辉猛地回头望去,看着已经转过身手臂撑在栏杆上的沈谦,有些诧异,却是慢慢端了咖啡抿一口。   他或许真的着了魔吧,连沈谦接个电话,他都能恍惚感觉他在叫“慈恩”!   想到关慈恩,他的心抽抽生疼。   沈谦接完电话进来包间,摁了服务铃,点了菜肴,又点了几瓶度数略高的酒上来。   许是兄弟两人都有太多心事,几旬推杯换盏后,都有了微微醺意。   时间越来越晚,醉眼迷离间,他们回忆了某些基情岁月,兴致高涨后又同时安静了不少。   齐明辉倏地跌跌撞撞的离了席,软软的俯趴在包间的一张沙发中,将头埋在抱枕间,嘴里嘤咛着:“慈……慈,慈恩……”   沈谦亦是醉醺醺,眼睛看物体都有了重影,满心满眼满耳朵似乎都在叫嚣着关慈恩。   他迷迷糊糊的拿了手机出来,翻找半天之后,恍恍惚惚的拨给了关慈恩:“关,关,关慈恩,来,来接、接我。”   也不管对方是否回答,他霸道的挂了电话,人亦是软绵绵的瘫趴了在餐桌边沿。   ☆、051、她来接了醉酒的他   关慈恩睨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莫名的有些不爽的抓了抓短发,从沈谦说话的声音,语调,她猜测他一定是喝了不少酒。   “喝酒了,你不晓得找代驾?”   她在房间里面踱着步子,愤愤的嘟囔。   踱来踱去,干脆拿起电话又给他拨了过去,连接铃声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在响,可是并没有听到她想听的那个声音。   如此反复两遍,她猛地往床上倒去,摆了一个“大”字,凤眸睁得大大的,死盯着天花板。   “你就是看我也在喜欢你,你得瑟,你就仗着你说出来我会在意你,你了不得!”她嘀嘀咕咕的说完,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侧头望向床头柜上的哆啦a梦钟面——九点四十一分。   她还是在犹豫,在磨蹭。   晚上若非必要应酬,她实在不愿外出。   也不晓得他是不是真的醉得很厉害?关慈恩懊恼的腹诽着。   终于一番内心挣扎之后,她迅疾自床上坐起,脱下睡衣,换了一套休闲随意的卫衣短袖加同款八分裤,拎了车钥匙出门。   还没走到楼梯口,蓦然看见关仲华打扮得很是漂亮,四十来岁的女人,因为保养得宜,丝毫不显老。   加之她此刻化了得体大方的妆容,一头波浪卷披散着,脖颈上的珍珠项链透着妩媚的光芒,又身着淡粉的套裙,还真是颇有风韵的一大美人。   她显然也诧异这个点儿撞上了关慈恩,神色微微有些慌乱。   滞了约莫三五秒,关慈恩礼貌的招呼一声:“姑姑,您是要出门?”   本是随口的一句,关仲华却是倏地挑了眉,出声,口气不怎么好——“我出不出门还轮不到你来管!”   关慈恩微微拧了眉,淡声道:“无非随口礼貌一句,您想多了。”随即快步下楼。   身后,关仲华冷冷的睨着她纤瘦俏丽的背影,轻嗤一声,却也是快步跟着下了楼。   关慈恩似没有听见她的冷哼,兀自换了一脚蹬的板鞋去到小院。   只是她刚到小院上了车,关仲华的声音就传了来,似乎很隐忍,但是又是很兴奋的——“我马上出门,你开好房间了?”   “你怎么那么坏?”   “……”   声音渐小——她看到了关慈恩的车并未开走。   关仲华迅速挂了电话,脸色在小院的花园灯昏黄的光束下有些许的愤然。   关慈恩发动了车子,却不想关仲华已然来扒住了她的车窗:“你故意偷听我讲电话?”   语气岑冷跟冰似的。   关慈恩并不想过多言语,唇角抿了抿,没有答话。   “我问你,你故意偷听我讲电话?”   声量提高了很多,俨然蕴上了恼怒之意。   “姑姑,我没那个闲心!”关慈恩蹙了蹙秀眉,淡淡回答她。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故意偷听我讲电话,居然还理直气壮了不是?”   显然,关仲华要和她杠上。   “姑姑,我没有故意偷听,也不愿偷听您的任何电话,请你放手,我赶时间,你也赶,何必在这里逞口舌浪费?”关慈恩亦是有点烦了,遂冷了语气。   关仲华放了手,后退一步,冷冷的瞪着她:“关慈恩,最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故意偷听我讲电话,否则饶不了你!”   关慈恩烦郁的摇摇头,眯了眯眸,一脚油轰下去,开着车出了小院。   一路上,尽管她不去刻意想,却还是忍不住腹诽:不就是找了男人要开房,一把岁数遮遮掩掩有意思?再说你找了男人嫁了人,也算关家一大喜事,非弄得偷偷摸摸一样,切——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这么多年未有过恋情,没有嫁人生子的姑姑,现在怎么突然就出去约男人开房间了?   而且貌似被她发现,她是很生气很愤怒的??   断断续续的思索着,车子已经到达了“两岸风情咖啡厅”停车场。   正巧她在找车位停车,倏地发现前面有辆车刚好开出来,与她的擦车而过之时,她恍惚觉得副驾位置上的人有些眼熟——好像齐明辉?   因为那副驾位置有些背光,她又缓慢开着车朝那个车位去,遂看得也不怎么透彻,没作多想,停好车问了服务员沈谦所在的包厢,一路电梯直上,去了那里找他。   甫一推开包间的门,浓烈的酒气烟味儿扑鼻而来,她被醺呛得咳了两声。   “沈谦,你在哪里?”她环顾了四周,并没有看到人影。   “沈谦——”她又提了声量叫他,刚要继续发问,蓦地听到包厢右角的卫生间传来浓重的酒嗝声。   这人是喝得有多醉,去卫生间都不开灯的么?   “沈谦,是不是你在里面?”她走到卫生间门前,隔着门朝里问道。   话音刚落,门霍然从里打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只大手倏地抓握住她白细的手腕使劲儿往里攥。   “啊——你干什么?”   瞬间的慌乱让她尖声叫出,而她已经被他从背后箍在了宽阔结实的怀里。   她使劲儿挣扎的同时,借着门外的微光,扭头看清的确是沈谦,遂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回去,她亦是放弃再挣扎了。   “你怎么喝了那么多酒?”她有些恼怒,问话的语气不善。   “慈……慈恩,让我抱、抱一会儿。”他断断续续的将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白皙的脖颈,引得关慈恩浑身发麻。   “那先出去了再抱。”她看在他醉意深重的份上,没有发火,但是话声不冷不热的。   “别、别,就在,在这里。”沈谦开始赖皮,甚至更加放肆的将头埋向她袒露的锁骨。   关慈恩顿感头皮炸毛。她奋力曲了肘,不轻不重的抵开他,趁势逃离了他的怀抱。   她迅疾的将壁灯打开,白晃晃的灯光,倏地打在沈谦五官立体的脸庞上,他不适应的眯了眯眸,微微垂了头。   “沈谦,你赶紧用冷水清醒下,然后我们下楼,我开车送你回家。”   清冷的摞下这话后,她转身走出了卫生间。   身后,沈谦勾了勾唇,尚有一丁点清明的脑子说不上是听使唤还是不听,他哑着声道:“送我回去,你、你和我一起、一起睡?”   话声不大,也很模糊,但是关慈恩竟然清楚明白了!   她闻声一震,脸腾地跟火烧一般,又红又烫!   她想要呵斥他,却觉得在这里跟一个醉鬼扯事情怕是大半宿都扯不完,遂皱着眉去了沙发等他。   沈谦随后也出来,走路跌跌晃晃,看着真的是醉得不轻。   “你和你朋友搞什么鬼?喝这么多?”她微怒嗔怪,多少也有些心疼,“你那什么酒肉朋友?你喝多了他自己跑了?”   “明、明、明辉叫,叫了代驾送了。”他扶着桌子杵着,说话含含糊糊,口齿都吐不太清了。   “谁?”她上前去扶他,随口问了句。   沈谦斜斜的靠着她,醉眼迷蒙,没有再说话。   没办法,关慈恩驾着他肌肉紧实力量的手臂出了包间门,实在是费力得很,遂叫了过往的一个男服务员搭把手。   等到将他塞进她的车子副驾位置,关慈恩累得直冒汗。   她上了车,替他系好安全带,睨着他此刻瘫软在座椅的样子,愤愤骂了句粗,发动了车子开出停车位。   没等她问他住哪里,沈谦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去南湖路66号。”   关慈恩听懂了,亦知道那里是富人别墅区。   待她将车子开到沈谦说的那个地址时,沈谦似乎清醒了不少,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你酒醒得怎么样了?到了。”她侧头看着他,平缓着声说道。   他深邃而黑亮的眼睛睨着她,用性感沉磁的声音说:“你扶我进去,我走不稳。”   关慈恩翻了小白眼,有点郁结,默了默,还是下车绕到他那一侧车门旁边等着他下来。   沈谦刚一站到地上,就将自己重重的搭在她肩上。   “你们怎么不少喝些?”她锁了车,费力的架着他,忍不住揶揄:“不行就少喝点,逞强遭罪,你该!”   此时沈谦刚好摁了指纹码,别墅的门开了。   他恍惚听着她的话,心情很舒畅,和着关慈恩的步子往里走,凭着记忆开了客厅的灯。   关慈恩则是把他搀着,架着,一同蹬掉鞋子,慢慢的总算是窜到了那米白的皮质沙发上,她把他往沙发扔下,自己也坐着大口大口的喘气。   沈谦身高体长,半倚着沙发背,侧眸睨着她,娇俏红润脸颊泛着微微薄汗,腮帮一陷一鼓,红唇轻合轻张,往下则细长的脖颈自然前倾,胸前的衣物因为她的喘气微微抖动……   他只觉得更加口干舌燥。   倏尔,他撑起了上半身,努力稳住身形,蓦然伸长手臂抓握住她的手臂。   关慈恩察觉手臂上的热烫,侧眸先是睨了那只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掌,又缓缓抬起头看向沈谦。   他的眼神很是奇怪,像是晕染上了什么似的。   关慈恩一时没有怎么反应过来,遂静静的轻言问道:“怎么了?”   话音未及全落,沈谦已是使力一拽,她霎时扑倒进了他起伏激烈又热气蒸腾的怀里。   下一瞬,没等她出声,他携着浓厚酒味儿的薄唇已经狠狠的叼住了她红嫩的唇。   ☆、052、你是不是该对我负点责任?   关慈恩一瞬间完全懵怔,口腔中,鼻缝里,全是厚重的酒味儿,浓烈的烟味儿。   她开始推他,力道不算很大,他的吻又急切又绵长。   很快,关慈恩被他的舌搅得失去了理智,脑子里,心畔之间都被陌生的悸动占据,整个人都要软成一滩水了,她慢慢的将手臂搭上了他的颈项,任他汲取索求。   然而,自腰间突如其来往上的熨烫令她瞬间清明——他竟然探了手进去!   她猛一推开他,凤眸氤氲着盈盈水汽,眼眸润亮。   他的瞳仁亦是黑亮,她看懂了那抹色彩,是**。   “沈,沈谦……”   她刚一出声,迅疾抬手捂住嘴唇,不敢置信这样娇媚软腻的声音是自己口中发出来的。   沈谦却是借了酒劲又再倾身过来,这一次,他更加放肆——他拉开她的手,自己覆了上去。   关慈恩登时头皮发炸,推攘他,狭长的凤眸中,俨然有了凛色。   “沈谦,你给我下去!”她冷了声呵斥他。   他还在动作,想要亲吻。   “你他妈给我下去,听到没有?”她提了声量吼他,扭动着脑袋,防止被他吻到。   “慈……慈恩,我想要你……”他出了声,声线带着撩人的钩子似的,携着醇厚酒气的温热吐息喷洒在她娇小的耳珠旁边,关慈恩仍是禁不住的颤栗,心里却突兀的想到了某一个片段。   她使劲儿的甩头,尽量克制自己。   “我们在、在一起,好,好不好?”他继续诱哄着。   关慈恩有点动摇,然而闻着这酒气,那一个片段跳入脑海的频率愈发勤了。   她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了!   “沈谦,沈谦——”她奋力的挣扎,沉声急迫的叫他,“我们,还没有到那一步。”   她只能克制着,音色却是染上了寒意。   话音刚落,沈谦已经起了身,她以为他多少恢复了一点理智,却不想下一秒,他竟是扯出了抄在腰间的衬衣……   关慈恩顿觉不妙,睨一眼他那鼓鼓囊囊的帐篷,赶紧的撑着起身。   她刚一扭动身子,沈谦蓦然又覆了上来。   她扭身,沈谦顺势从后面将她拥住。   一瞬,关慈恩浑身颤抖,那些努力克制的画面悉数跳了出来。   一秒都不愿再耽搁,她猛一回头,狠狠的朝他的头撞去。   他疼得闷哼出声,仰面倒了过去。她亦是疼得额前似冒了金星,泪水在眼眶连圈都未转,直直的落了下去。   “沈谦,别对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否则,桥归桥!”她愤怒的颤声呵斥,声音带着哭腔,自顾自的抱着双腿蜷瘫在沙发的一角。   沈谦似乎真的清醒了不少,他揉着被撞得生疼的额角,缓缓的坐了起来。   睨见此刻如此落寞的关慈恩,倏地伸长手臂要拉她。   关慈恩瞬间惊乍的踹他,彻底哭了出来:“求求你,你放过我……”   他霎时怔住,不算太遥远的记忆中,被他从后面暴怒侵入的女人也是哭喊着“求求你,你放过我……”   头疼欲裂,他甚至分不清是因为醉酒还是关慈恩刚刚的狠撞。   他努力的撑着,却是模模糊糊的,好像看见长发的骆茵变成了关慈恩,一会是她,一会儿是骆茵。   “对不起,对、对不起……”他低低呢喃,有愧疚有烦郁,还有恼恨!   关慈恩努力的平复自己,她看着他菲薄的唇一张一合,脸上亦是细细的薄汗在泛着。   “慈、慈恩,别……别抛下、下……”   “我”字还没有来得及,他已经斜斜的倾倒下去,整个人霎时俯趴在地毯上,没有再动弹。   “沈谦,沈谦,你怎么回事?”   关慈恩这才惊觉不好,她赶紧从沙发上下去,跪在他的身旁,费力的将他反转过来,他已经昏睡过去了。   没有办法,刚才他那样对她,她愤怒至极。然而此刻,她却什么都没想的将他挪上沙发躺好。   烦!很烦!   却怒不起来了!   她有些懊恼,别过眼不想看他此刻的狼狈样儿,不经意扫到那已经敞开的,他的裤子。   尽管已经平复了,可是那白色的内裤依旧包裹着形状饱满又很大的一坨。   她的脸腾地烧起来,更是烦不胜烦。   她逃似的跳开一点距离,终是环顾四周后去找了卫生间,进去端了水盆出来,拧了两帕温水,仔细的为他擦了擦脸和裸露的坚实胸膛。   视线又在扫过那里,她羞红着脸,别过眼,一番天人交战之后,终是闭了眼,摸索着去拉上了拉链。   “我他妈真是找抽了!”她烦躁的抓了抓额前的碎发,羞恼的爆了粗口。   她复又蜷坐回沙发角,许是心里不再多想其他,抑或是盯着他安睡的模样有些发神,不知不觉间,就缩在那个角落睡了过去。   沈谦在半夜突兀的醒了过来,他醒之时,关慈恩冷得有点发抖,正无意识的伸着手臂像是抓盖的东西。   他环顾左右,倏地忆起全部,睨着此刻蜷缩成一团的娇小身子,他微微眯了眯眸,兀自起身理了理衣服和裤子,径直将她抱起走往他的卧室。   将她轻轻放到床上,她无意识的翻过身去背着他,沈谦轻声笑笑,俯身亲吻她裸露的后颈,她不知是否有感知一般,嘤咛了一声,又再翻了过来。   沈谦看着她,眸光愈发柔和,约莫一分钟后,他拿了睡衣去到浴室,冲洗身上的异味儿。   随后,他亦是上了床,尽管关慈恩身上亦是沾染了些许淡淡的酒气,但是沈谦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静静的将她圈在了怀了。   黑暗中,他倏地弯了弯唇,暗自嘲笑:“想不到我也有今天,怀抱温香软玉,盖棉被纯睡觉!”   随即,他怀里的人儿扭了扭身子,光洁的额头蹭着他的脖颈,沈谦更是搂紧了,身体有了反应,他却没有更多的动作,努力的控制住不去想,不晓得过了多久,终是困意袭来,慢慢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泻进来打在关慈恩的脸上,她很烦躁的抬手挡在眼睛上。可是终究还是醒了。   昨晚似乎没有吃药……   睡得貌似,蛮舒服的……   她闭着眼睛在想,腰间感觉到有点压迫,她下意识的去推。   倏尔,她侧头——近在咫尺的,棱角分明的俊脸毫无征兆的映进她的凤眸之中!   她倒吸一口凉气!   “沈谦——”她的嗓子有些发涩,却是大声在吼他,而后使力去推他的手。   沈谦彻底被震醒,他惺忪的眼眸依旧黑亮,他睨着她,箍在腰上的大手并不松开。   “睡得还好吗?”他温柔询问,眉眼中都是似水浓情。   “沈、沈谦,我们,我们没事吧?”关慈恩有些慌乱,问话声颤得不行。   “哈……”他笑出了声,逗她的心油然而生:“做没做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你你,你趁人之危!”她有些懊恼睡得太沉。   不对,不对!   她陡然掀开了薄被——身上衣着完整,有淡淡的酒味儿。   乍一看他——他怎么可以只穿一条白色的贴身裤?   “你你你,你下流!”又是结结巴巴,又是一张脸红如熟虾,她垂头别过脸去。   沈谦心情大好,双手枕在脑后,优哉游哉的睨一眼自己,慵懒道:“睡都睡一张床上了,你是不是该对我负点责任?”   简直无语到爆!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厚颜无耻?   “明明是你占了我便宜!”关慈恩赶紧的将被子扔回他身上,迅疾的下了床站定,轻瞪着他。   “我们什么都没做,你还能更厚颜无耻一点吗?”关慈恩见他不说话,又颤声补了一句。   “哦?”沈谦上扬了语调,唇角蕴上意味深长的笑意,“看来我还真不该君子,都躺我怀里了,我都你这32c都没碰一下,真是可惜!”   说完,俨然一副十分扼腕的样子。   关慈恩羞愤着一张红脸,气得直跺脚,迅疾转了身要去卫生间。   “沈谦,你是不是想玩完?”她用背影清冷的问他。   沈谦一听,赶紧起身下床,大步一迈,倏地从后面拥住她:“别,我不逗了,成吗?”   语气磁性好听,有一丝丝讨好祈求的味道。   关慈恩就这么一瞬间,心底复又柔软了,她感受到身后的热烫胸膛,双颊亦是红得彻底。   她轻轻抵了抵他,垂了眼帘,曼声说道:“去穿上衣服。”   话落,她挣开了,径直走往卫生间。   身后,沈谦睨着自己那依旧高高耸起的一团,轻声道:“我叫了人送衣服来,你可以洗洗澡。”   话落,随即去衣柜找了西裤,穿上之前,压了压,而后又去客房洗漱一番才回来卧室。   关慈恩在卫生间冲了澡,脸颊上的燥热才渐渐散去,想到他只是搂抱着自己睡了一晚,心里多少有些感动——虽然他时不时的撩拨她,醉酒之后想要她,但是至少他清明的时候,并没有不管不顾的要她。   她果然没有看错,她就知道她不会喜欢错男人!   待到她洗好,才惊觉衣物并没有在浴室。   “沈、沈谦,衣服,衣服在哪里?”她又一次红了脸,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冲着外面喊。   沈谦刚好从佣人手里接过了衣服,遂关了门,神清气爽的走到卫生间门边,轻声道:“你把门打开,我递给你。”   关慈恩倏地心跳加快,左顾右盼之后将一张毛巾覆在自己前面,然后将门虚开了一条缝,白玉般的手臂自门后伸了出来。   沈谦睨着那条手臂,顿时又有些口干舌燥,却还是很绅士的将衣袋递给了她,随后走向窗边,眺向窗外。   昨晚的一些记忆来袭,他记得他情动难耐之时,关慈恩似乎哭了,而且在求他放过她。   她的话惊人的和去年那一晚骆茵的话重合了!   而且她哭了,惊惧害怕,他记得她那一刻的模样,他有种直觉,关慈恩或许并非感情空白吧。   一想到这里,他又顿觉烦郁。   他曾经和骆茵在一起睡了两年,难不成自己要去要求关慈恩身家清白?   想到骆茵带给他的恶心,想到关慈恩曾经也同别的男人欢好过,气愤,焦躁纷沓而来。   且,他现在更为恼火的是必须解决他和骆茵之间的事情,究竟要不要对关慈恩剖白,也成了他心里的一大问题……   思绪漂浮时,关慈恩已经穿戴整齐出来了。   “我、我好了。”她微微垂着头,走到他身旁,轻声说道。   沈谦蓦然侧过身子,睨着她长裙包裹的姣好身形,沉默了几秒,淡然开口:“慈恩?”   “嗯。”她抬眸,直视着他黑漆漆的眸子。   沈谦很想问点什么,开口叫了她,却什么也问不出口。   他沉吟两秒,低声淡淡的说道:“我们去楼下吃早餐吧。”   话落,自然的牵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起下楼。   楼下有佣人在,五十几岁的样子,见着她被牵着下楼,笑意浅浅:“少爷,老爷子这次怕是都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沈谦轻轻笑笑,拉着她介绍一句:“慈恩,这是刘姨,在我们家三十几年了。”   关慈恩自是明白主仆的情谊深厚,礼貌的开口:“您好。”   刘姨瞅着她,越瞅越欢喜,笑意渐渐都蕴上了其他的意味儿,关慈恩心头一震——她铁定以为他俩上床了!   白皙的脸颊刷的又红了。   沈谦将她轻摁在餐桌边的座椅上,瞧着她的娇羞样儿,似是看穿她了一般:“你在想坏坏的事情!”   关慈恩羞恼的抬眸,瞪着他不说话。   一顿早餐,虽然都没有说话,然而这种平凡的静谧流淌在两人之间,关慈恩倏地觉得,喜欢一个人真的很好!   之后,他们一同出门,卢晋早已经将昨晚沈谦遗留在“两岸风情”咖啡厅那里的车给开了回来。他见着关慈恩被沈谦牵着出来,有些诧异,但是并未多说什么。   沈谦却并不打算开自己的,而是径直走往关慈恩的车旁,示意她解锁。   “我今天要去工厂那边视察下进度。”关慈恩实话实说,工厂在近郊,她想沈谦应该不会跟着去的。   毕竟马上要交第一批次的床品给宏宣这边了,她还是很上心的。   沈谦专注的盯了她约莫三五秒,随即沉声说道:“那好,那我们晚点电话。”   话落,他亦是不顾卢晋正站在那里,径直走向她,倏地轻扯她入怀,菲薄的唇亲吻了她的额头一下,又凑至她耳边,低语:“期盼很快,我们能再睡一起。”   性感的话声,撩人的气息。   关慈恩愤愤的望着气定神闲游走开的沈谦,双颊绯红。   两人就此作别。   卢晋开着车走了很长一截路,不时的通过后视镜看沈谦。   “有什么就说吧。”沈谦心情舒畅,淡淡的提醒他。   “少爷,老爷子很快要回来了。”卢晋慢慢开了腔。   沈谦不答话。   卢晋小心翼翼的看着后视镜里他悠然的神情,微微低了声说:“少爷,老爷子不喜欢关氏,也不喜欢姓关的……”   ☆、052、除了感情,其他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补偿   沈谦浓黑的剑眉瞬时紧蹙。   他不是不知道,在上一次他去澳洲安抚自己爷爷的时候,他也看出了爷爷不单单是觉得关氏是小公司恐怕难以达到宏宣要求这么简单的问题,他那双浑浊的眼中,分明有很多说不出的愁怨,但是当时他一心希望爷爷能快点康复,遂很多事情都压在心底,并未作多问。   中元节之时,爷爷也说得很清楚,九月回国要和他谈谈,所以他依旧不做多想。   眼下,卢晋却是突然的提到了关氏,不,是“姓关的”爷爷都不喜欢……   “卢晋。”他沉声叫了一声,“爷爷为什么不喜欢‘姓关的’?”   “少爷……我也不怎么清楚。”卢晋回答得有些迟疑。   沈谦有些不满他的态度,冷声道:“卢晋,你什么说话扭扭捏捏像个女人似的?给我说清楚!”   “少、少爷——”卢晋欲言又止,虽然很专心在开着车,但是话声倏地有点哆嗦了,“我只是,只是不小心曾经听到过老爷子和我爸说的一点点事情……”   “继续,别吞吞吐吐的,说了什么?”   “说、说关家欠了沈家,所以收拾他也应该的……”   卢晋说完,悄悄瞄一眼他,见他眯了眼,卢晋顿时觉得提起的心落了回去,他其实掐了一点话没有说全。   他清楚记得是去年的九月,那天半夜他起来找水喝,还没有绕过墙角,听到他父亲和沈宏成在谈话。   他无意偷听,却倏地斜斜看到了老爷子震怒之中还阴狠的笑,他鬼使神差的就杵在了那个角落,听见他说:“关家欠了沈家的人命,找人收拾他也应该的,他罪有应得,他不死也得废了半条命!”   卢晋当时太过震惊,直到他父亲和老爷子都回了房,他才蹑手蹑脚的回去睡觉,但是却始终在想那个“他”究竟是什么人?   然而,三天之后,关氏家纺总裁关仲清遭遇重大车祸的新闻铺天盖地!   卢晋看着那份报纸,想到听到的话,脊背发凉,更是不敢吱声了!   “卢晋。”沈谦又沉声叫他,“你先别给你爸说我和关慈恩的事情。等他们过几天回来,我自己和爷爷谈。”   卢晋自然巴不得,他才不敢去说这个事情,而且隐隐觉得老爷子要是知道了,恐怕沈家要闹腾了。   到了公司,沈谦坐在自己的大班桌前,静静思考着。   他想不通为什么爷爷特别排斥关家,他虽然长期在国外生活,学习,但是国内的事情还是很关注的,关于宏宣发展酒店行业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沈宏成向来都给他说得很清楚,回国六年,他亦是从未发现过宏宣和关氏有任何的纠葛。   爷爷的态度实在匪夷所思。   寻思未果,正捏着手机想要打给沈宏成之时,有短信进来的提示音响起。   他点开睨着那短信,浓眉下的瞳仁中,黑云一层一层的下压——是骆茵又发了信息过来。   短信之中,她说她昨夜做了梦,梦里都是他在欺负她,他那样狠狠的欺辱她,她真的很疼很疼……   沈谦烦躁的扯了扯领带,闭了闭眼,不让自己去想某些画面。   他现在真的很反感这个女人,揪住这一点不放。   须臾,沈谦将拳头握得咯咯直响,随后拨通了骆茵的电话。   “阿谦,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电话刚一接通,骆茵欣喜若狂又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   “骆茵——”他尽量平静的喊她,语气带着疏离感。   “骆茵,我们已经结束了,这句话我从我们再一次见面我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语调不轻不重,但是很容易就辨识出他俨然是有些微的怒意的。   骆茵死死捏着电话,躺在“滨江假日酒店”608套房内,努力的积攒着情绪,不多时,便有了泪意。   “阿谦……”她一叫出口,声音已经是哽咽着,“阿谦,你知道吗?那一晚之、之后,我,我就患上了,性侵创伤综合症!”   她哭了,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但是心里却是十分亮堂,呜呜咽咽着等待沈谦接话。   沈谦并不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病症,但是“性侵创伤”四个字果然还是让他遽然焦躁。   “你别哭了——”他软了些声,仅仅因为觉得自己曾经那样对待了她。   骆茵却是哭得更卖力,更放肆了——“阿谦,你来、来看看我,我很想,想你。”   沈谦听着那有些哭天抢地的声音,浓眉紧拧,蠕动几番唇角后,终于淡淡出声:“骆茵,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了,除了感情,其他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补偿。”   骆茵登时有些懵怔,“除了感情,其他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补偿”这话对于她来说,是要真正的封堵她的路了。   “是因为关慈恩吗?”骆茵吸了吸鼻子,尽管尽力克制,话声仍然蕴上了恨意。   “不算是,骆茵,你要明白,我作为一个男人,不可能容忍你当我是备胎,何况还每天给我戴大绿帽。”   沈谦觉得,他真的已经很耐心和她来处理这件事了。   他停顿了两秒,在她接话前又接着说:“骆茵,我可以补偿你,也对你道一句抱歉,对那一晚我很抱歉,请你也释怀,不要再来搅缠我和她的发展!”   骆茵狠狠的揪着身侧的被子,她还蓄着泪水的眼眶中满满的恨意——都是关慈恩这个女人,她抢走了她的男人!   她恨,好恨!   这个高高在上、霸道强势的男人竟然为了她不去纠缠他和关慈恩的情感,竟然道歉了!   他道歉了!   他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冷情的关慈恩而给她道歉?   “阿谦,你嫌我脏,那关慈恩也不干净,你怎么可以忍受?她也是被别的男人上过的女人了!”骆茵彻底失了理智,颤声对着话筒吼。   她得不到,她也不要她得到!   “骆茵——”沈谦微怒,冷冷道:“关慈恩的过去,我从不介怀。你和她是闺蜜,你不祝福不要紧,但是请你不要恶言伤人!”   “沈谦,你就不怕我告诉她,你曾经对我做了什么吗?”骆茵冷冷的发问,她只能从另一个角度来设法了。   “沈谦,我的这个病,你真的不负一点责任吗?”她孤注一掷。   沈谦冷冷哼笑一声,开口,话语已经似冰冻一般——“骆茵,人贵自知之明,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那些龌龊事我不再提,我也已经给你道歉,任何补偿我都可以给你,你执意要撕破,那请便吧。”   话落,又冷声补充:“那样,我和她完了,但是你也玩完了,你有本事就试试,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摞了狠话之后,沈谦迅疾的挂了电话。   他不确信骆茵接下来会怎么做,但是他没有办法去控制。   “我他妈真是疯了!”他低咒,道不明此刻是怎样的心情。   他想,也许从一开始,他就该给关慈恩坦白,他认识骆茵,他和她有一段不堪回首的感情……   挽救,他现在唯有想办法去挽救!   他想得有些出神,以至于许可可敲了门进来办公室,他才缓过神来。   “沈总,今天下午三点,你飞台湾的机票已经订好了。”许可可静静的向他汇报。   “飞台湾?”他重复了下,才忆起上周就已经计划好今天会发台湾,明天,宏宣旗下又一家酒店在台湾台北市剪彩开业。   他是要飞过去参加这个剪彩活动,同时要呆上近一周的时间,其一是考察开业期间的运行情况,其二是还要视察下另一家在建的酒店主体工程的完成情况。   “好。”他回复了许可可,又安排下去给他去别墅取行李箱,随后转过大班椅,背对大班桌,深邃的眸子眺向窗外的蓝天。   许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掏了手机起身,走至落地窗边,打给齐明辉。   电话很快被接通——“沈谦?昨晚你怎么样?”   齐明辉关心的问他。   “还好,你呢?”兄弟情义在这里摆着,他们都还是先关心对方。   齐明辉应了声“没事”,随即又问:“今天打给我只为这个?”   “不是。”沈谦淡淡答道。   旋即,听筒沉寂,齐明辉也不追问,等着他自己继续开口。   “明辉,‘性侵创伤综合症’你了解吗?”沈谦艰难的问出。   齐明辉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关慈恩的样子霎时浮现脑海。   “了解。”他回答沈谦,“是骆茵?怎么回事?”   他记得昨晚沈谦有说他和骆茵的事情,然而,不曾想骆茵竟然会患上和关慈恩同样的病症!   沈谦压抑许久的躁郁又浮了上来,他低眸睨着大厦楼下,那小如蝼蚁的车辆和行人,沉声道:“是不是很严重的病症?怎样能够好?”   “沈谦,这种病,病人自己解开心结非常重要,我有一个朋友,也有这个,但是她现在已经好了许多。”   说到这里,齐明辉的语气明显的有了些涩意。   关慈恩在好转,他是很开心的,但是想到她是别的男人的女朋友,心间仍是苦涩不堪。   “哦?怎么会这么多人有这种?”沈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转念想想也是,齐明辉是警察,这种案例他自然接触不少。   末了,未等他说话,沈谦已经再度询问:“你那个朋友怎么好起来的?”   无可否认,他对骆茵的情感真的太过复杂,他一面反感恶心着,一面又觉得自己造成的,心有愧意。   他不爱她,但是毕竟她曾是他第一个睡在一起过的女人。   这种复杂而矛盾情感急促相撞,沈谦仍是希望他们最终好聚好散,各自安好。   “她,就是那个我喜欢的女人。”齐明辉略显苦涩无奈的声音已经自电磁波中传了过来。   “沈谦,她的好转,归功于她恋爱了,她真正敞开心扉去感受爱情了。”   沈谦微怔:“那骆茵是因为没能敞开心扉?”   “也许是,你试试开导吧,我记得你曾介绍说骆茵念过心理教育学,她应该是清楚这种病症的,如若不行,你可以尝试和她共同勾勒曾经的某些回忆,这种刺激办法也许对她有用的。”齐明辉建议道。   他曾经想要关慈恩试试这种,然而她非常抗拒,他也就全部依了她不采用此法。   随后两人又再说了几句之后便挂了电话。   沈谦捏着手机,陷入沉思。   近一年的时间,他都不曾去想过他所做的,每一个片段每一个细节他都不愿想,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但是如若能够令骆茵释怀,不再纠缠,他想,他应该负责任的去帮助她。   静了四五秒,他终于编了短信发给骆茵——【等我出差回来,我会对你的病症负责。】   骆茵收到短信之时,正暴躁的在砸着酒店的枕头。   当她点开看到沈谦发来的讯息,因为发脾气之后红上来的脸霎时一阵红一阵白。   她开心,因为她觉得还有希望。   她心慌,因为她隐约觉得,她此番怕是非要紧紧的追逼着关慈恩,如若不能知晓全部的过程、细节,恐怕再怎么装,都掩饰不了了。   不成功便成仁,她只能豁出去了。   关慈恩,你别怪我不念及旧情,终究是你先抢了我的男人!   ☆、054、想念   沈谦在去机场的路上,打电话给关慈恩,然而许是她很忙抑或在开会什么的,短促的铃声之后就被挂断了。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登机,他终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从卫生间出来,坐到vip等候厅,刚要拨给去,她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沈谦——”   “慈恩……”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沈谦的声音很急切,关慈恩的则是很轻柔。   “你先说。”   “你先说吧。”   又是同时出声,随即隔着听筒,都听到了彼此的浅淡而会心的笑声。   “慈恩,我在机场,要飞台湾去,差不多一周的样子就回来。”沈谦淡淡的说完。   “哦……”她轻声回应,不知怎的,有一点点淡淡的、离别的失落。   缄默无声数秒,她又轻声说道:“今晚我有应酬,估计没法和你通电话……”   “你会想我吗?”他倾了身,弯垂着腰,手肘支在膝盖上,静静的看向大理石地面,沉声问她。   关慈恩的脸上莫名一热,心亦是如小鹿乱撞般跳得有些快,但是没有说话。   她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女人,但是明明和沈谦才开始没多久,却硬是生出了浓重的离别愁绪。   其实,想想也不过是分开一周的时间而已。   “慈恩,我会想你!”沈谦沉磁的声音已自电磁波传了来,在她心里漾开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关慈恩吸一口气,静默着,红唇抿了抿,弯了唇角。没多时,电话中已经传来机械温柔的广播声——提醒乘客要登机了。   “沈谦——”她温声喊他,心中潮动,下一瞬,她轻轻说:“我也是。”   沈谦怔了一秒,笑出声音来:“嗯,等我回来,回来之后,做好心理准备,见见我爷爷吧。”   关慈恩倏忽一震,随即轻声回他:“好。”   挂了电话,她盯着厂房办公室送来的这一套样品,抬手抚上那蚕丝绒被,很软很柔,如同她此刻的心一般。   他说见见他的爷爷,那就是要昭告家庭,昭告所有人,他们谈恋爱了。   他的重视,他的认真,她都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关慈恩尚沉浸在甜蜜的幸福之中,手机的震响将她拉了回来。   她看着“骆茵”二字,快速接起。   “慈恩,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约着一起玩,好吗?”骆茵在电话那头,很兴奋的建议着。   关慈恩想了想,似乎今天根本没有时间,遂只得如实告知:“今天恐怕不行,下午要召开会议,晚上,我有应酬。”   她尽管很反感那些应酬,但是必要的,她仍旧会很上心很庄重的出席。   骆茵闻言,很是失落,想着她的计划又要推迟一天了,遂不死心道:“其实,我是想帮你,我本来打算想,你约你的心理医生出来。还有,慈恩,一般你这种患上性侵创伤综合症的,要尽快的治疗……”   治疗,最原始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她重新将那些疮疤一一揭开。   揭开,尽管会让关慈恩伤心流血,但是那已经和她无关,至少她有了全套的过程可以去找沈谦。   沈谦,她的沈谦,她不可能会这么放手的。   补偿算得了什么,那不过是一时的小钱罢了,但是拥有了沈谦,和他在一起组成家庭,那么她就永远的踩在云端,俯视众生,风光无限。   关慈恩仍旧相信着她,心里有些感动,很感激骆茵为她想的这份心,遂道谢:“谢谢你,茵茵,其实他也不算是心理医生,他是一个警察——”   “什么?”骆茵显然没有想到,脊背发寒,“你报过警?”   骆茵的声音已经在颤抖了。   关慈恩有所察觉她的异样,却是没做多想,淡淡道:“是的,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我去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只是因此结识了一个罪犯犯罪心理研究的警察朋友,是他一直在帮我。”   骆茵说不清此刻心里的复杂。关慈恩的心理“医生”是个警察,她就不可以随心的想要从他那里套出什么东西了。   “慈恩,要不你把那个警察的电话给我?”骆茵的脑子里此刻翻转着很多事情,但是她仍旧觉得,也许她还是可以通过这个警察得到某些想要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还在打着自己算盘。   关慈恩有一瞬的迟疑,但是想到之前她曾和齐明辉说起过,所以还是答应把电话号码给了骆茵。   挂断电话不久,骆茵便收到了她发过来的号码。   她犹豫再三,打好了腹稿,赶在下班的点给齐明辉拨了过去。   然而电话连接音响了许久都未有人接听,她只得作罢。   这一晚,三角纠葛中的三个人,骆茵在苦思冥想着她的计划。   沈谦,一个人远在台北的酒店,遥望黑夜星空中的那一轮弯月,想着关慈恩。   关慈恩亦在想着他,应酬完回到家,洗澡完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   此刻她才发觉原来爱情可以让人产生这样浓重的想念。   *   进入九月,秋老虎肆虐,江城依旧火伏阵阵,很热很躁。   沈谦没有想到,原本安排的六天行程,在第九天他才完成。工程出了一些质量问题,政府甚至派人来开会要求整治,遂他打算多呆两天亲自在这边督促,监管一众下属。   他本不打算亲力亲为,奈何许可可这个笨瓜实在是如扶不上墙的刘阿斗,她一个女的又娇娇弱弱的,脑袋偶尔抽风似的懵逼,沈谦不得不留在这里陪同加班。   他和关慈恩尽量保持着隔天一通电话,然而煲电话已然不能解决疯狂生长的想念,最后一天,所有的事情完成,他马不停蹄的往机场赶着飞江城。   上飞机前,她打给关慈恩,告诉她今晚会回到江城。   关慈恩静静的算着他到机场的时间,她打算开车去接他,目光触及大班桌上的台历,她闭了眼,心间漫了洪水,淹得她要窒息一般——明天,明天便是那个屈辱的日子!   这些天,骆茵突然就没有消息了,也没有找她,她打给她,那边是关机了的。   关慈恩极度的不安,焦躁,烦郁。   她找齐明辉,齐明辉在头天的凌晨发了讯息给她——警队封闭式野战训练,为期十天,今天才会结束。   关慈恩倏地将台历扣到桌面,她很烦,很乱。   九月,黑色的月份,她恨着。   不仅她遭受了欺辱,她的父亲也仅是在她之后第四天,出差回来的路上重大车祸完全成了活死人!   在办公室踱来踱去,烦不胜烦,各种纾解无果,她恼怒的挥掉台历,将将拿了车钥匙准备出去,办公室的门霍然被推开。   “关慈恩,你怎么搞的?关氏股价在刚刚的一个小时内连续下跌了近十个点!”关仲华气冲冲的进来,走到大班桌前指着她问。   关慈恩很是诧异,她今天很烦乱,遂根本没有去看过财经、股市这一块。眼下,听闻姑姑这一呵斥,她竟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慌忙点开电脑调出股市数据。   “怎么会这样?”她完全不可置信,而且还在下跌着,那一下一下闪动的数字,闪得她头皮发麻,眼睛生疼生疼的。   再往下看,发现有人竟公然叫嚣着在收够关氏的股份,她的脸刷的白下去。   赶紧通过内线叫了刘希召集高层开会。   “关慈恩,这一次,你拿不出解决方案,关氏就要被你给毁了!”关仲华义愤填膺,直指着她怒斥。   “姑姑,现在是公司上下团结一心,齐心出力的时候,请您也多想想,指责没有任何用处。”   关仲华横眉冷对,正欲再开口说话,她的那个男助手已经匆匆的拿着正铃声大作的手机来找她。   她顺手接过,睨一眼上面的电话,脸色倏地变了变,随即瞪了关慈恩一眼,拿着手机疾步出了办公室。   关慈恩本是没有心思去琢磨什么,只是关仲华那突变的神情令她有些生疑。   那一次她看到关仲华浓妆艳抹,精心装扮出去的画面又跳进了脑海。   但当务之急是必须要商讨关氏股价突然下跌的原因,遂,她收敛了思绪。   会议上,高层各抒己见,均是觉得股价突然下跌,有人在收购这事情显然是有心人盯上了关氏。   “关氏不是什么大公司,有人在背后推动实在是很奇怪,难道真是要吞并蚕食?”财务主管忧心说道。   “关总,关氏上市不过十年时间,十年来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即便前一阵财政赤字都未有股价短时间急速下降的事情出现,现在真的是很大条。”另一个质量主管亦是道出实言。   关慈恩亦在想着,她侧头瞄一眼关仲华,先前她在办公室大声叱她,如今却是闲散的坐在那里,端着手臂,不言不语,脸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关副总……”关慈恩提了声叫她,瞬间其他人皆是自发安静了,都聚精会神的盯着这姑侄两人。   “关副总,您有什么想法和建议?”她冲她发问,不仅因为很疑惑她此刻的态度,而且也的的确确想听听。   “我没什么好说的。”关仲华这会儿很是淡漠,“被别人盯上就盯上吧,万一被收购了,那也是关氏气数尽了,拿鸡蛋碰石头,总归是自不量力吧……”   她这话说得一众人面面相觑,很是诧异,好歹这也是她自家的公司,可……   关慈恩面色无虞,但是心里却是亮堂了许多——她接的那通电话怕是有鬼!   不及她多想,搁在会议桌上的电话已然震响,她歪头瞥一眼手机荧幕——是沈谦。   再一瞧众人,关仲华已经起了身,她反手揉着自己的肩膀,淡淡道:“关总也是事务繁忙之人,讨论不出个结果,就散会吧,我还要参加一个晚宴,就先离会了。”   话一落,退开座椅,拎了包就走。   关慈恩捏着手机,力道很大,约莫两秒后,手机停止了震响。她凉声对财务主管说:“关副总这算是擅自离会,不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您这边,尽管按照公司的制度执行吧。”   关仲华果然顿了脚步,转身,冷冰冰的眼睛瞪着她,咬牙切齿道:“关慈恩,咱们走着瞧,关氏倒塌了,我看你还怎么蹦跶?”   “哦?”关慈恩拖了个长长的问话尾音,“这么说来,关副总是料定关氏这一次劫数难逃了?”   她直直的盯着关仲华的表情,后者冷岑的凤目之中   须臾,关仲华再次转身,她冷声哼笑着迈出了会议室。   接下来,会议又开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才结束,众人也很焦急,股东那边亦是电话不时打来询问关慈恩。   她觉得异常疲惫,但是有一点她非常清晰,不论是关仲华突兀的态度变化,还是一众高管的言之凿凿的讨论,都能肯定这一点——有人在操纵股市,暗地里盯上了关氏!   她刚一回到办公室,沈谦的电话又再打来,她揉着拧成团的眉心,平复着心绪,缓缓接起。   “沈谦,你回来了?抱歉,我有事没能来接你——”   他回来了,她是真很开心的,但是公司的事情却又令他有些焦头烂额。   “慈恩,我已经到你这里了。”他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关慈恩焦躁的心似乎宁静了不少。   她正欲说“我马上下来”,却不想沈谦先开了口:“我在机场回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   他顿了顿,再出声,音色温柔至极,似凉风悠悠拂过一般。   他说:“别怕,有我在。”   短短几个字,关慈恩只觉得嗓子眼梗了东西一般,眼睛很酸涩。   她倏地挂了电话,转身疾步奔去门边,手刚一触碰到门把,门在外面被轻轻转开了。   沈谦就站在门口,捏着手机,笑意浅浅的凝盯着她。   她站在那里没有动,静静的看着他乌黑的眼睛。   沈谦却是快步上前,进了门顺势用脚勾带把门关上,下一瞬,结实的长臂一捞,将她整个人紧紧的箍进怀里。   他温湿的薄唇凑到她的耳边,软声道:“关慈恩,我爱你!”   ☆、055、我需要一个解释   关慈恩被他抱得紧紧的,呼吸都快不顺畅了,感觉要换不过气了一般。   “关慈恩,我爱你!”他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我知道了。”关慈恩在换气间隙,哑着声回应他。   是的,短短十天时间,不论是工作时间抑或休息的间隙,沈谦无时不刻的想念着她,想着初见之时,她甩他的巴掌;想着电梯惊魂之时那第一次的亲吻;想着十天前离开的前一夜,她被他拥裹在怀,心间的那一份充实……   想着她一次又一次如刺猬一般冷冷的竖着全身刺,他却次次都甘心扑了上去!   他以为他是在通过她找寻爱的感觉,却原来他早已深陷其中。   于关慈恩,又何尝不是呢,她的情感空白,然而她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思念的痛苦,每一个夜晚,她习惯性的抽支烟,透过缭绕的青烟白雾,她仿若听到沈谦说“我想勾搭的只有你一个。”   又似乎看到了曾经沈谦叼着香烟半倚车门的英俊性感……   半晌,沈谦终于松开她一点点,却仅是深情睇了一眼,他便果断的亲吻住了让他朝思暮想的潋滟红唇。   他深吻着她,撬开她的贝齿,灵巧的舌开始汲取纠缠。   关慈恩闭上了眼,静静去感受亲吻中的情意。   室内的温度仿佛就像夏日的高温般连连攀升。   别后再见,沈谦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面,而关慈恩体验着爱情的甜蜜,小巧的耳朵渐红,白皙的双颊渐渐蒸腾出本能的反应,愈发的红润。   在她感觉要窒息在这个吻里面的时候,沈谦才松开了她。   他深幽的瞳仁更加黑亮,**的色彩肆无忌惮的彰显,关慈恩酡红的脸庞满是羞意,她微垂眼帘,蝶翼般的眼睫扑簌着,红唇微肿,气息不稳的徐徐吐出,尽数喷洒在沈谦低垂睨着她的英俊脸庞。   他感觉更加的热,单臂将她箍紧,贴着自己,单手扯松领带,将衬衣的钻扣解开几颗,壮硕的胸肌因为急促的喘息起伏间,冲撞着关慈恩的脸颊。   她回抱着他,嗅着他的味道,觉得自己像是陷入泥沼般爬不出来了。   下一瞬,沈谦陡然将她打横抱起,径直走往她的休息间。   因为关慈恩的习惯,休息间长期拉着窗幔。此时窗外的夕阳晕进屋内,室内一片昏红。   他将她缓缓放至床榻,自己慢慢覆了上去。   他们再次拥吻在一起。   关慈恩闭着眼睛,享受着他轻柔的抚摸,脑子一片空白。   沈谦没有犹豫,他遵循着本能,慢慢的,慢慢的让她适应。   身上愈发的凉,关慈恩嘤咛一声,她缓慢的睁了眼。   一瞬间,所有的异样的感觉全然消失不见——天黑了,整个休息间全部黑沉沉一片,死寂,恐怖!   记忆之门再度被踹开!   沈谦尚埋着头在那里,然而他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僵硬,不过一秒之间,她抖如筛糠,紧接着她一脚狠狠的踹上他的腰际。   沈谦猝不及防下从床榻滚落下去,床头的灯亦被她迅疾打开。   见到光的那一瞬,沈谦似乎看到她清明了不少!   “对、对不起……”她开口,泪水大颗大颗的自眼渠中坠出。   沈谦闻言,瘫软的仰面躺在地毯上,他瞥见床榻上衣衫皆除的关慈恩,重重的叹了一声,而后哑声道:“慈恩,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需要一个解释,你说你没有过情感经历,然而却排斥这件事情,你的反应我很难理解……”   关慈恩哭得更凶,她甚至忘记要遮盖自己,只一遍一遍的抽泣着说:“对、对不起,我,我没有准备好……”   沈谦躺了几秒,才缓慢的坐了起来,拾掇起地上的衣物,扔回床榻,而后坐至床边,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关慈恩轻轻拉起,紧紧拥住,用他刺刺青茬的下颌轻蹭她的眉角,蜻蜓点水的吻一下她的额头,发丝,沉了声说:“慈恩,我可以等你,但是如若你有心病,我们一起看医生好不好?”   的确,从一开始接触他就发现她的某些反常,南山行以及送她回家那一次,她都坠入梦靥了。   而后他们确立恋爱关系,他更是看了个透彻。   那天,他以为是他醉酒了,她不喜欢,然而今天,她踹了他!   哭声渐渐由悲戚恸哭转变成抽抽咽咽,及后,她渐渐止了声。   他们仍旧紧密的相拥着,却全然没有任何的一丝欲念。   “沈谦,给我,给我点时间好吗?”她磕磕巴巴的问他。   “好。”他答得坚定且干脆。   随后,整个室内一片沉寂。   须臾,沈谦犹豫几秒,终是开了腔:“慈恩,我有个朋友研究心理学的,要不要……”   “不要,沈谦——”关慈恩骤然推开他,睨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很严肃道:“我没有准备好怎么和你说,但是请你相信我,一切会解决好的。”   沈谦亦是有他的猜想,然而看着她此刻严肃坚持的神情,终是撇去了平日的霸道,轻声说道:“慈恩,我可以等你想好的时候告诉我,但是我不希望你讳疾忌医!”   “我没有,沈谦,我,我……”   她才发觉要开口说出那件事真的好难,好难。   她相信他不会介意自己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她该怎么说,说清楚什么,她不知道,不知道!   沈谦看着她的惊慌无措,紧张害怕,终是没再坚持,他将她重新扯入怀中,软声道:“慈恩,其他都不重要,记住,我爱你,我爱着你!”   这一句,却是让她再一次红了眼眶,她哽咽着:“沈谦,谢谢你,谢谢你你爱着我!”   那一晚,他们再一次相拥而握,关慈恩没准他关灯,他疑惑不解却是仍然由着她去了。   关慈恩实在太疲惫了,工作上,心理上,感情上的事情令她疲乏,焦躁,她没有熬住多久便睡了过去。   沈谦睨着怀中熟睡的女人,睡梦中,她偶尔会紧蹙眉头,忧心忡忡,沈谦看在眼里,愈发疼惜。而后他将她的头放进柔软的枕头中,光着上半身走至窗边,虚开窗缝,打了两通电话。   第一通,他打给了高胜寒——“帮我仔细查查,谁在背后操纵股市想要收购关氏?”   第二个电话,他打给了齐明辉。   “明辉,我的女朋友,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她无法和我做……”   齐明辉接电话时,正好在翻看着关慈恩先前的一些心理辅导纪录——明天就是九月十一了,他不晓得明天他可不可以找她。   “不能做还是不愿意做?”他取下眼镜,揉揉眉心,关切的问道。   “应该是不能做!”沈谦基本笃定,“我很怀疑,她是不是曾经的性经历很恐怖”   沈谦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倏地叫他:“明辉,她似乎怕黑!”   他忆起了电梯惊魂那一次,黑暗中她的恐惧,今晚,同样是黑暗之中!   “明辉,明天,明天我带她见见你,也正式向你介绍她。”   齐明辉犹豫了一下,随即答应下来:“好,但是具体见面时间我来定吧,明天我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要去做的。”   沈谦应了声“你定下了明天打给我”之后,两人互道再见挂了电话。   约莫十数秒之后,床头柜的哆啦a梦旁边,关慈恩的手机荧幕和着信息提示音,亮了一下。   沈谦背靠在窗边的墙壁,远远看着那手机,慢慢的朝着床头柜走去。   ☆、056、见他的朋友   他走至床边坐了下去,随手拿起关慈恩的手机,荧幕已经暗了下去,他将荧幕点亮,随意的看了一眼,并没有去点开那一条未读信息。   尽管他们是男女朋友,但是对于关慈恩的**,他仍旧会尊重。   他缓缓的将她的手机放下,而后躺了下来,将已经换上了睡衣的关慈恩捞入怀中抱紧,温香软玉在怀,他嗅到她发间的香味,很特别,像是青柠檬的味道。   他的身体在叫嚣,心里几番挣扎,他终是将自己的大掌覆了上去。   关慈恩被扰醒了,心理有种空虚感,却也夹杂着一丝抗拒。   她知道是他,遂只是轻手去拉开,她单手揉了揉眼睛,透过微眯的眼缝看他,轻声说道:“我们睡在一起,你睡不好,等下各自回家吧?”   “慈恩,明天我们一起见个我的朋友,好吗?”他没有回答她,反倒是问了另外的问题。   “明天?”关慈恩有些恍惚,她睁开了眼。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皮肤呈现着健康的蜜色,贲张的胸肌紧实而不轧满,往下,八块腹肌如石膏雕塑般完美……   “你在意淫我?”   沈谦逮住她打量的目光,唇角弯了弯,深邃的眸子染着笑意,语调舒舒缓缓又慵懒性感的调笑她。   关慈恩的脸上一热,抡了拳头捶在他的肩膀上,出口,声调很急带有羞意:“你自己露在这里的,我不过是顺眼瞧瞧。”   “顺眼瞧瞧?那我再脱得更干净一点怎样?”沈谦笑得更加放肆得意,“何况先前,我可是把你比基尼的样子看了全的,公平起见,我该脱。”   说笑着,他便要动手的样子,关慈恩慌忙拉住他,羞红着俏脸,轻嗔道:“沈谦,别闹了,我们穿好衣服回去吧。”   后一句说完,她移了视线,坐起身伸手去拿床尾搭着的衣物。   沈谦结实的长臂一捞,又将她扯进怀里,轻吻她的发丝,沉声道:“明天见见我的朋友,之后等过几天我爷爷回来,你也见见他。”   不再是商量询问的语气,而是一锤定音的霸道口吻。   关慈恩双手尚撑在他蓬勃有力的胸前,耳朵里亦尽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尽管她怀揣心事,却终是答应下来:“好。”   话落,又说了一句:“明天,你定了时间给我说吧。现在我们穿衣服回去了。”   说完之后挣开他,去拿了衣物,随后下了床,径直走往卫生间,身后复又响起沈谦磁性性感的调笑声:“先前都看完了,这会儿怎么要遮了?盈盈一握,手感爆棚的好!”   关慈恩疾步小跑进去,捂着蹦跶过快的心,重重的将卫生间门摔上,一张俏脸红得似熟透的番茄。   沈谦看着那关上的门,笑意更浓,瞅瞅自己,用手压了压身下,基本平复之后才慢悠悠的把自己的衬衣给穿好了。   关慈恩换好衣物,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随后掬一捧冷水浇在脸上——也许明天,和他在一起,自己不会那么难过痛苦吧……   沈谦送她回家的路上,顺便问了问她公司现下的情况,关慈恩只得简简单单的说了下,其实她不是很希望沈谦在背后帮助她,之前没有在一起,她只为自己的公司打算,所以谁说什么她都无从介意。   如今,她更希望所有的困难都是自己扛下自己去解决。   沈家本身已是江城第一首富,她不想他们的爱情公开之后被别人指指点点说她攀附权贵,她想要的是一场平等的爱情,至少当别人说沈谦怎样怎样提及他的伴侣的时候,仍会给予肯定。   车厢中陷入沉寂,两人各自都想着心事。   沈谦盯着昏黄路灯下的路面,愈发心疼她,尽管他明白她不希望自己出手相助,但是他的爱人,他见不得她不开心,焦头烂额的样子。   且,除了工作上,她的心理问题亦令他有些担忧。   车子开到关家洋楼的铁艺门前停稳,两人几乎同时侧头看向对方。   视线交汇,相视而笑。   “沈谦,你回去好好休息吧。”她娇声说着,却并没有打开车门。   沈谦看着她逆着光的白皙脸颊,倏忽抬起右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软滑的脸蛋,粗粝的指腹轻柔摩挲。   关慈恩微垂了眼睑,偷瞄着他的手——指甲剪得很齐整,指节修长分明。   原来男人的手也可以生得这样好看。   她在心里感叹之时,沈谦已经抬起了手将她的脸捧住,下一秒,菲薄的唇覆了上来。   暧昧的气息在车厢里面流淌。   半晌,他松开她,手指轻柔的抚上那被他吻得发红发肿的红唇,沉了声说:“关慈恩,你就像是罂粟,实在让我着迷。”   她顺势靠到他宽阔的肩头,喘息着,心里好似万花绽放般幸福。   两人你侬我侬了许久,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   刚进别墅,换了鞋子才走至客厅,却隐约听见储物室转角那里有细微的人声。   她本是无心去听,想着也许是家里的佣人在那边摆谈龙门阵罢了。   却不想关仲华的声音突然传来——“对对对,放眼江城,他这个老头子,跺跺脚就能影响江城的一般经济命脉,你放心,有他相助,这一次怎么也会成功了。你呀,坐等好消息。”   话音刚落,不晓得对方说了句什么,关仲华蓦然笑了一声,随即是淡淡的又鄙夷的语气在说:“如果不是我当初的那个病,怎么可能轮到她汤锦玫了,好在,我们还为时不晚……”   关慈恩顿时怔住——汤锦玫不是陈盛泰的前妻吗?   她正欲往前过去,却看到转角处的地板上渐渐走过来的人影,遂转向玄关,弯了腰弄了下自己的鞋子。   关仲华转过来,一眼便瞧见了她,她有一瞬愣怔,不过她看着刚穿好家居鞋的关慈恩,遂冷冷哼了一声,径直上了楼梯。   关慈恩本是不打算说什么,却是想到她下午开会的态度,和此时偷偷摸摸,又十分奇怪的通电话,她终是没能忍住,陡然开了腔:“姑姑,慈恩想问问您,如若关氏这一次真的出了事情,您会怎么做?”   关仲华闻言滞住脚步,她在楼梯上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眼里满是不屑,她冷声说道:“前些日子你不是你是关氏的执行总裁吗?怎么,现在焦头烂额成丧门犬一样了?”   关慈恩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握,她尽量保持着礼貌,遂隐忍着平静道:“姑姑,您手里也捏着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您是要抛售了?”   “我有处置权,哈哈哈,关慈恩,我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真的很爽,你说你爸现在就一个活死人,看不到听不到感受不到,哎——”   她故意做惋惜状,随即喜上眉梢的转身继续上楼。   关慈恩伫立在原地,她很气愤,但是亦明白不可能再问出什么来了,然而从刚才关仲华说她手里的股份她有处置权之时,她倒也理清了一点头绪——关仲华,怕是多多少少知晓某些情况的!   可是,她就算再怎么讨厌她,但是又何必将关家家业往外推呢?好歹她是关家的人啊!   还有她电话里面的那个“老头子”是什么人?难道就是在背后推波助澜的?   还有就是关仲华提到了她自己生病?还有那个汤锦玫种种……   她想得有些头疼,遂决定先回房冲个凉,冷静下来再来捋捋这些问题。   她冲完凉出来,拿起床头柜上的哆啦a梦,轻声道:“爸爸,您曾经说哆啦a梦的口袋里装着超能力,现在,请发挥它的超能力,让关氏渡过难关吧!”   她自言自语着,最后终是拿了烟盒抽了支烟,犹豫再三之后吃了安定片,躺在了床上。   许是将两粒药片减少成了一粒,她很久都未能睡去,摸过手机解锁之后才蓦然发现有一条未读信息。   轻点开,是齐明辉发来的——“慈恩,明天,需要和我见见吗?”   她的心里莫名一暖,齐明辉真的是一个好男人,总是为她考虑很多,她有时觉得,许是她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她才过分依赖他,一直把他当哥哥一般。   她想,有哥哥的人一定是最幸福的吧。   但是,她偶尔也觉得他看她的眸光太过灼然,有点令她分不清这只是朋友间最信任双方才会有的,还是掺合了其他?   及后,她又想到明天答应了沈谦的事情,遂回复了他:【明天,我有约了,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见见你。】   她本不想写后面那一句,但是她真的也是很恐惧明天这个日子,也许见见他,他能给她好的建议。同时,她也觉得自己该再次对他表示感激。   即便以后她有了沈谦,但是她在心底,确实真心当齐明辉是好哥哥,挚友。   齐明辉很快便回了电话过来,然而关慈恩的药效终于慢慢起来了,没有说多久,便互道晚安挂了电话。   翌日。   因为关氏的股票还在跌着,关慈恩一直处于神经紧张的状态,股东会议,员工安抚大会之后,她筋疲力尽的窝在大班椅中,一时倒是忘了今天这个很屈辱的日子。   倏尔,桌上的手机铃声大作,她抬手捻过手机,是沈谦打来的。   她努力的调整心情,语气尽量自然的和他通了电话。   挂掉,她给刘希招呼一声便下了楼去——沈谦已经提前近一个小时接她来了,他和他的朋友约吃晚饭。   巧合的是,齐明辉约她的地点也在同一家酒店。   路上,关慈恩睡了一觉,醒来之时,他们已经到了酒店。   关慈恩打开手机看着齐明辉发来的包间信息,转头对正在泊车的沈谦说:“我有朋友在这里,他约了人,不过先前我和他说过,会过去和他聊一会儿,可以吗?”   她想她和沈谦既然赶早来了这里,那么也许沈谦约的人还未到吧。   她的凤眸莹润透亮,带着征询意味儿的同时,也在暗示不希望他能跟着一起去。   沈谦静静的看着她,发觉她的神色很是坚持,遂点了头:“好,完了给我打电话,我马上也去我朋友那里。”   关慈恩顿了顿——他的朋友也赶早来了。   不过,下一秒,她还是先开了车门下车,乘坐观光电梯上到酒店六层,找到包间,才刚敲了一声,里面的人立即来开了房门。   “明辉,我来了。”她的语气透着疲惫,甚至还有些娇柔的味道。   齐明辉赶紧将她迎了进来,关慈恩将手包先是放到一个座椅上,道了声“我去一下洗手间”遂径直走往包间那角的卫生间。   她前脚刚迈进去,齐明辉的电话便响了,   听筒中是沈谦低沉的声音:“我到了,六层010包间?”   齐明辉睨一眼紧闭的卫生间门,压低声说:“沈谦,我的那个朋友也刚到我这里……”   他终究是有些私心想单独与关慈恩聊聊。   然而下一秒,叩门声已经入耳,齐明辉只得去开了门。   “你小子,是不是约了女人来这里?竟然都打算推脱我了?好兄弟,不让我瞧瞧,小心我捅到你妈那里去……”   沈谦甫一踏进来,便熟络的揶揄他。   齐明辉则是讪讪的笑笑,不答不语。   沈谦还打算说什么,然而还没开口,那一角的卫生间门刚好从里被打开了。   ☆、057、就该老早的昭告所有人,你是我的   关慈恩霎时僵在了那里!   沈谦亦是不可置信的杵在原地。   齐明辉赶紧的出声打破沉寂:“给你们介绍……”   “明辉——”   “明辉……”   原本僵住的两人同时开口,沈谦更是直接越过他朝着关慈恩走去,而关慈恩亦慢慢的朝着他了走了来。   “明辉,应该我来给你介绍。”沈谦说话间,已经伸出了长臂将关慈恩扯到了自己身侧,“她是我的女朋友关慈恩。”   话声不轻不重,然而却自然而然透出一股宣示占有权的意味儿。   关慈恩睨着被他紧紧攥握的手,又看向齐明辉,眸光很是复杂,随即也开了腔:“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齐明辉说不清此刻自己什么样的心境。   原来他喜欢的女人竟然是自己好兄弟的女朋友!   他微微垂了头,压下所有的不好情绪,爽朗笑道:“我和沈谦认识了32年,真是难以想象,原来你的男朋友就是他啊!”   他看出了沈谦此刻的尴尬,毕竟沈谦先前可是怂恿他要去把自己喜欢的女人给抢过来,哪怕是刚刚,沈谦甚至都还在谈笑。   他也看出了沈谦的紧张,紧张关慈恩在别人面前是否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男朋友。   遂,齐明辉才说了这一句,尽管他的心里苦涩不堪,尽管他此刻看着他们攥在一起的手心生疼痛,但是一个是他的好兄弟,一个是他喜欢的女人,他不希望他们心生间隙!   果然,沈谦听了这一句之后,僵硬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牵着关慈恩坐到餐桌旁,也叫了他:“既然大家都认识,我们坐下来一边聊天一边先喝茶。”   三人坐定,关慈恩挨着沈谦坐在小圆桌的一侧,而齐明辉则刚好与他们对立。   从刚才关慈恩见到沈谦之后盯向齐明辉那一眼的复杂,齐明辉心里很明白——关慈恩绝对不会想在沈谦面前提起那些事情。   而沈谦,却是一瞬间思绪万千。   齐明辉曾给他说过,他喜欢的女人有心理问题,而且和骆茵一样患有性侵创伤综合症!   现在,齐明辉喜欢的就是关慈恩!   也就是说,关慈恩曾被性侵过!   沈谦在想着别的,关慈恩也在想着别的。   她难以置信他们竟然是认识了三十多年的兄弟朋友,她相信齐明辉的职业操守,但是先前沈谦一直都在疑惑着她的心理问题,那么他又会不会去向齐明辉打探什么吗?   三人的心里各自揣着事,气氛莫名飞尴尬沉静。   半晌,沈谦终是率先说了话。他深沉的眸子扫一眼关慈恩,又看向齐明辉,慢吞吞道:“明辉是警察,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的目光看的是齐明辉,然而关慈恩却答话了:“我去警局报过案啊。”   齐明辉闻言,端着茶盏的手不经意的顿了下——她难道真的要当面说?   未及他想到更多,关慈恩已经再度发声,语调很平缓,面色很平静,可是齐明辉却觉得这根本不像她自己。   她说:“之前家里发生了入室抢劫,所以就去报了案,在警局认识的。”   “对的。”齐明辉淡淡应和了一句,而后又补充:“你这小子,追到了这么漂亮能干的女朋友,居然都不吐个气儿,你说一会儿酒上来了你是不是该自罚一杯?”   他的音声很随意很轻松,关慈恩有些不好意思的讪讪一笑,转而将话题变了变。她笑意浅浅的看着沈谦,正欲开口说点什么,沈谦却先她一步出了声:“罚,该罚,就该老早的昭告所有人,你是我的。”   关慈恩没有多想,轻轻瞪了瞪他,撇撇嘴,不予置评。   然而听在齐明辉耳朵里,他又何尝不清楚呢。   于是,他又淡淡一笑,扑了扑茶盏,沉了声说:“嘿,是你的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沈谦亦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接着端茶盏喝茶的当口,轻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齐明辉。   没多久,齐明辉先前点的菜肴和酒水皆是送了上来。   几乎都是关慈恩喜欢吃的菜,有了美食,她暂时的放下了很多的杂念,认真的吃着这些佳肴。   “慈恩,你很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沈谦见着她吃菠萝咕噜肉吃得很欢,遂帮她夹了一筷子之后,淡声问道。   “嗯,是啊。”她搁下筷子,喝了一点鲜榨花生浆,又接着道:“以前,我和明辉一起吃饭,他都不吃这个,但都还是迁就我——”   话音未落,她发觉沈谦瞄向了齐明辉。   齐明辉很自然的与他的视线相迎,轻笑着说:“大家是朋友,何况沈谦都知道,我这个人其实不怎么挑食,只不过偶尔吃又喜欢,偶尔又不喜欢。”   沈谦没有接话,沉默的倒了酒,和齐明辉碰了杯喝下那红色的液体。   搁下酒杯之后,他又侧头看了看关慈恩,再一次看回齐明辉,沉声说道:“慈恩,你和明辉认识,也知道他懂心理学这个,所以……”   “所以,他帮了我很多啊!”关慈恩骤然打断他,接过话说。   “沈谦,我知道你带我来见明辉的目的,可是今天,我们仨好好的吃一顿饭,不谈那些有的没的,我们开开心心的聊点别的?比如你们俩小时的趣事?”   是的,关慈恩还没有做好准备让他彻底走入她的内心,她在不断调整着。   尽管她知道那个事情迟早都会告诉沈谦,但是她不希望是由齐明辉来说,而是她自己,是她自己把最真实最完整的自己告诉给他听。   沈谦见着关慈恩凤眸深处的那一抹复杂,有些心疼,却也是依了他。   他转头看向齐明辉,两人竟是很默契的相视一笑。   下一秒,齐明辉抢在他前面说故事了——“要说趣事,我一定要讲讲他五岁还尿床,怕挨打玩小聪明的事情!”   关慈恩顿时兴致高涨,她一直觉得沈谦都是个很注重个人形象的人,她觉得这种一定是小时候的习惯使然。   沈谦的脸渐渐黑沉下去:“齐明辉,小心祸从口出。”   齐明辉自然无视他的警告,再度兴意盎然的给关慈恩讲趣事。   当关慈恩听到沈谦五岁尿了床,又不敢告诉别人,又没能找到电吹风吹干裤子,竟然悄悄的去偷拿了他妈妈的卫生巾给垫上的时候,简直快笑背气过去。   沈谦则是始终阴沉着一脸——最囧的一次童年经历,齐明辉这小孩不仅全程见证,还合谋一起策划,想出了这个馊主意,同时也时常拿这个反面夸他聪明。   只可惜聪明的结果是,被他的妈妈发现拎回家上了人生的第一堂性教育课题,而他的父亲全程黑着脸,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样子。   他犹记得父亲很严肃很凶的说:你这个臭小子,居然偷看你妈妈!那是爸爸的专属,谁偷偷的看了爸爸找他算账!   “你、你、你笑一下嘛。”关慈恩捂着笑得有些发疼的肚子,故意去戳了戳他经脉分明的手背。   沈谦冷冷的看着放声大笑的两人,又看回齐明辉:“齐sir真是记性好,几百年前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几百年前,真是夸张!”齐明辉笑着堵他,“这可是你人生很重要的第一堂课,是你父母教的好课程!”   话音刚一落下,齐明辉突然顿住,脸上的笑意敛去,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镜框,轻声严肃道:“对不起,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   关慈恩怔了怔,看着突然沉默的两人,感觉气氛不太劲,她睨一眼刚刚与齐明辉碰了杯,喝完红酒的沈谦,柔声询问:“怎么了?”   话落,又赶紧补充:“算了,我不收回这一句,不问。”随后又给沈谦夹了点鲈鱼肉到他的碗碟中。   沈谦却是轻淡的瞄一眼鱼肉,又看着空酒杯,幽幽道:“再有几天,就是我爸,还有我姑姑的忌日了。”   关慈恩一瞬间愣住,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去安慰他,只得又给他夹了菜:“沈谦,你别难过,我会在你身边的。”   齐明辉睨着她看沈谦时的双眸,满满的化不开的浓郁柔情,心疼!   他的心里酸涩的要命,却也只有再给自己斟了酒,一口闷下。   不多时,基本酒足饭饱,买了单之后三人一同去停车场取车,关慈恩同齐明辉道了别,遂坐上了沈谦那辆路虎车的驾驶位,而沈谦却并没有上车,而是帮齐明辉叫了代驾后,两人靠在了齐明辉的车旁,点了一支烟抽着。   关慈恩正欲下车,沈谦却是快一步走了过来,他深情的睨一眼她,又揉了揉她的短发,轻声道:“我和明辉抽支烟就过来,你等等好吗?”   她明白,也许沈谦也有不想她知道的事情吧,她应该尊重他的**,而且她也相信齐明辉并不会在没有征询她的意见的情况下,主动和沈谦说什么的。   于是,她静静的坐在驾驶位上,翻出自己的手机,再一次察看经济、股市行情。   沈谦单手插在裤包,单手夹着烟走了回来,仍是先前的那个姿势,与齐明辉并肩倚着车身。   “她被性侵过?”他隔着袅袅升腾的青烟白雾问他,语气很是笃定,“遭遇入室抢劫被性侵的?”   “沈谦,别问我慈恩的任何事情。”齐明辉猛吸一口烟,回答他,“她是个好女人,值得你去爱!”   “我知道她是好女人,但是她有心病!”沈谦这一次的话声明显的急迫。   “是的,是有心病,但是因为你,她好了很多!”齐明辉心里苦楚,却仍是很直白的告诉他。   末了,他刚把烟擩到唇畔,倏地想到什么,遽然取了香烟,语气疑惑而担忧:“你要怎么处理你和骆茵的事情?”   先前他可以不用过多理会,然而现在已经不同了,沈谦的女朋友是他齐明辉也爱着的女人!   他不敢想象如若某一天,关慈恩知道沈谦性侵她闺蜜的真相,她会怎么样?   沈谦的浓眉拧成了死结一般,脸色黑沉沉的。   “沈谦,再给你说一次,关慈恩是好女人,是值得被爱被呵护一声的女人,你别他妈伤害她!”   齐明辉终是没能忍住,失控了!   ☆、058、今晚让我成为你的男人   沈谦一瞬不瞬的看着齐明辉全然隐忍不住的苦涩和怒意。   终于,他笑出了声,满脸都是笑意,笑意却根本不达眼底。   他轻轻的拍上了齐明辉的肩膀,他清冷的笑着说道:“明辉,她是我的女人,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话落,他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另一只手上的烟弹丢出去,径直向自己的车走去,走了几步,他回头,转身,面无表情的对尚杵在那里的齐明辉说:“谢谢你照顾她,你不说,但是我明白,你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陪着她走过来了,我谢谢你。”   齐明辉直勾勾的盯着他,心下一片凄苦,却还是上前几步,右手搭在他的肩上,轻笑道:“沈谦,我说过看到她幸福我就满足了,所以……我们依然是兄弟,有什么你找我,骆茵和她,我能帮到的绝对帮你。”   沈谦看着他慢慢放下去的手,倏地将自己的右手掌攥握成拳头,举了起来,笑着挑了挑眉示意齐明辉。   齐明辉会意,亦是将右手蜷成了拳头,两个大男人就如他们小时候一般,不轻不重的碰了拳,像是做了最郑重的约定。   随后,他们各自上了车。   关慈恩还是有些好奇的,她看着正在系安全带的沈谦,静静的问道:“你们俩说了什么?”   沈谦对她慵懒的笑笑,很神秘的吐出一句:“男人之间的秘密。”   关慈恩看他那颇为得意的样子,无语的翻了个小白眼,不作声了。   沈谦将她的小性子看在眼里,愈发的喜欢。   “今晚,去我家?”他问她,声音有种魅惑人心的感觉,且明明是问句,但分明就是肯定的意思。   关慈恩心里莫名的一阵慌乱,情急之中就差点与刚刚开出的齐明辉的车子擦挂上,幸好她和那个代架都踩了急刹。   接着,齐明辉已经摇下车窗探出头来叫她:“慈恩,你开不惯沈谦的车?”   语气里满是浓浓的关切之意。   关慈恩还没来得及回答她,沈谦已经探头出去回答了:“我不过是问了她一句‘去不去我家坐坐’,你看她,就这样了……”   关慈恩无语的撇撇嘴:“……”这个男人什么意思??   齐明辉的脸色有一瞬僵硬,随即恢复如常,他又很自然的喊关慈恩:“小心点。”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明显沉了下去,脸上却是挂着浅淡的笑意——“慈恩,好好享受你的爱情。”   “嗯。”关慈恩从车窗歪着头,轻声应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眼帘。   待齐明辉的车子开上了道路,关慈恩才重新启动车子。   沈谦单肘支在车窗玻璃上,幽若寒潭的眸子睨着专注的她,轻声说了句:“你和他感情挺好!”   关慈恩趁着红绿灯的间隙,扭头睇一眼他,又看回路面,柔声说道:“是啊,你看不惯了?”   她可不傻,分明从他刚刚回答齐明辉那一句里,听出了他的故意。   沈谦淡淡笑笑,那笑有点冷,他调整了下坐姿,朝她倾身过来,低声问她:“关慈恩,你当我和他应该不是一样的吧?”   关慈恩:“……”   她突然发觉,沈谦偶尔像个幼稚园的小孩子一般,即便老师表现出了对他的喜欢,但是他没有听到老师说,他就会毫无安全感!   她深吸口气,眯了眯凤眸,扭头问他:“你感觉不出来?”   话音刚落,她觉得这样下去闹心没什么意义,遂接着道了一句:“你们都是男人,但是他是哥哥,你是——”   “我是你男人!”沈谦已经爽朗的高声接了她的话,也因着关慈恩那句“他是哥哥”,心里跟抹了蜜一般,有些雀跃。   关慈恩抿抿红唇,脸上有些发热,绿灯亮起,她松开刹车,踩下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你是我的男朋友!”她倏地的轻柔出声。   “那今晚我要成为你的男人!”沈谦霸道的将话说出口。   关慈恩心里咯噔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力道,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而沈谦将她细微的动作看进心里,隐隐叹了口浊气。   车子直接开到了沈谦的别墅门口停稳。   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想,但是关慈恩很清楚一点就是——今晚的确不想一个人回到自己的那个窝,她不敢想象独自一人在那里会是怎么样。   她希望有人陪着,尽管她依旧在心里舔舐着那尚未干涸的伤疤。   她想和沈谦在一起,仿若有他在,她就觉得很安定。   她知道自己沦陷得很快,他们坦白关系甚至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但是她却两次,自己把自己交给了沈谦,尽管最终没有做成什么,但是回想那两次,无非是少了那最后一层罢了。   她让他亲吻,给他权力抚摸,她和他睡在一起,她把能给的都给他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锁好车之后,沈谦颀长的身形伫立在那里,他看着款步走来的关慈恩,伸出长臂示意她。   关慈恩上前,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他的手心之中,才发觉他的手掌即便是在车厢中的冷气吹拂下,仍然比自己的要温热许多。   薄茧簌簌的温热大掌包裹着她的,他将她的手仅仅的握着,她觉得自己的心也慢慢地在静下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自己在一片孤海中找到了灯塔一般。   “你喜欢跳舞吗?”沈谦拉着她进了屋,在玄关处递给她一双新的家居鞋,轻声询问。   “嗯,还好吧,能跳,不过不怎么好。”她换着鞋子,如实回答他,心里估摸着怎么会问起这个。   待到上了楼,沈谦牵着她径直走往他的书房。   灯被打开,一室亮堂。   这间书房很大,关慈恩猜测着应该有近百平米的样子。   偌大的书房之中,有两面墙都是到顶的古色古香的博古架和书架,隔着架子的玻璃门,里面整齐的码放着各种书籍。   关慈恩觉得自己似乎置身在了一个小型图书馆。   沈谦松了她的手,轻声说道:“你随便看,这里面的书籍除了三分之一经济类的,其余的都是我喜欢的。”   关慈恩突然觉得很惊奇——原来沈谦那么爱看书!   “你怎么会这么喜欢书?”她看着正在一个博古架前捣鼓着翻找东西的沈谦的挺阔背影,柔声问他。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亦有颜如玉。”说这话时,他已经拿了一张音碟走至她的身旁。他噙着笑意深情睨着她,“不过现在,你才是我的颜如玉!”   “贫嘴!”关慈恩弯了唇角,轻嗔,顺带看了一眼那张音碟上写着的英文——是演奏家的名字:richardclayderman。   沈谦去将那张音碟放进那个复古的英伦风留声机,钢琴乐声缓缓传来,是经典的乐曲《致爱丽丝》。   接着,他拉着她走至大班椅前,将她抱坐在腿上。   关慈恩蓦然红了双颊,正欲站起身,才看到大班桌的右角摆了一张照片,上面一共有五个人:一个精神矍铄笑容慈祥、身着唐装的老人坐在红木竹椅上,老人的腿上坐着一个身穿海军蓝衬衣、红领结,白色背带西裤的小男孩,他也咧嘴笑着,露出缺了的一颗小门牙;   老人的身侧,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女人,左边那个笑意端庄,温柔,双手自然的垂立在身侧,头微微向右靠,一双眼睛仿似会说话般,而且那个小男孩长相特别的像她,右边那个则是有些调皮的笑,整个人看起要活泼娇俏得多。   而老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同样挂着浅浅笑意的男人,很英俊,他一手搭在老人的肩上,一手拥着左边那个女人的后腰。   “那是我七岁的时候照的全家福。”沈谦已经跟随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奶奶死了七年,我们才照了这一张。”   关慈恩想到他的亲人离世那么多年,有些许感伤,遂轻轻的抬手抱住他的脖颈,轻声说:“相信我,他们一定在天堂很幸福。”   沈谦顺势蜻蜓点水的啄了一下她的唇,又示意她拿过照片来,关慈恩起身去拿了过来,什么都没想的又坐回他的腿上。   沈谦一手抱着她,一手摩挲着照片上的人物,低声道:“抱着我的这个就是我爷爷沈宏成,这两个一个是我的妈妈纪若敏,一个是我的爸爸沈云峰。”   关慈恩轻轻点点头,顺着他的话,指着右边的那个俏生生的女人道:“这个就是你的姑姑吧。”   “嗯,是的,她叫沈云新。”沈谦淡淡回应她。   关慈恩的脑海里蓦然滑过“新姨”这个从未谋面的女人,心下一片复杂的凄凉感。   “这就是我的家人,虽然除了爷爷其他人都不再了……”   他的声音变得很沉很沉,关慈恩忍不住心疼起来,她第一次主动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生涩的吻他的薄唇。   沈谦仅是愣怔了一秒,遂将照片扣回桌上,随即将她抱紧,加深了这个吻。   绵长而激烈的亲吻结束之后,关慈恩喘着粗气,娇俏的脸上满是红云。   沈谦看得入了迷,半晌才回过神,深情的睨着她,用他性感而沉磁的声音说:“我们跳着舞吧。”   关慈恩随即站了起来,将自己的手交给他。   两人在这一首抒情而柔美的音乐中翩然起舞。   一曲作罢,舞步停止,她靠在他的怀里轻喘,沈谦将她搂得紧紧的,大手圈住她纤瘦的腰肢,头轻埋到她的肩胛,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蝴蝶骨,而后抬头,菲薄的唇凑到她氤氲着热气的耳垂,轻语:“慈恩,今晚让我成为你的男人!”   声音又浓重又磁性,还携着温湿的气息将她紧紧的包围。   ☆、059、来日方长   书房里的气氛愈发的暧昧。   关慈恩没有答话,她靠着他健硕而发烫的胸膛,轻喘息着。沈谦的气息一直在她的耳边吹拂着,令她觉得扑簌簌的痒。   他扶住她圆润的肩头,拉开一点距离,长指将她好看的下巴勾起,迫使她迎视他已然染上了**色彩的双眸。   “慈恩,跟着我来就好,嗯?”   嗓音又隐忍又暗沉沙哑,像是种蛊一般让她迷惑。   “好……”她答话,有些羞涩的别过了眼。   下一秒,他将她紧紧搂抱住,两人的身体贴合在一起,他菲薄的唇带着温温的湿意叼住了她的红唇,灵巧舌更是一点一点探进,唇舌交缠。   他的薄茧簌簌的大掌隔着衣料,轻柔的摩挲着她的后背。   感觉堆砌得越来越浓烈。   他们从书房辗转到卧室,鞋子、衣服一一洒落在地。甫一进到他的卧室,沈谦在墙上摸索着开了灯。   暖黄的灯光洒在身上,荡漾开更深更浓的**。   他将她托抱着进到浴室,拧了花洒开关,一瞬,那温温的水倾泻下来,没有丝毫的凉意,却更是令热气蒸腾。   裸裎相对,一室旖旎。   隔着蒙蒙水汽,关慈恩看见沈谦漆黑的瞳眸愈发的黑亮,全然是掩不住的**和化不开的浓情。   她不再忸怩,没有羞怯,将自己完完整整的呈现在他的面前,而她跟随着他的手,他的心感受他,亦感受自己。   去年的今夜,原本如此的屈辱,但是关慈恩的脑海此刻抛却一切,她的眼里只有他。   她生涩,不要紧,沈谦在耐心的教她描绘她,勾勒他。   她紧张,没关系,沈谦在细心的安抚她,等待她。   她有些感动,亦是完全动情,她觉得把自己给他也是她所想了。   倏尔,沈谦将花洒关掉,辗转间,关慈恩看到那水汽蒙蒙的落地明镜里的剪影,霎时脸烫如烙铁,红如晚霞。   她莹亮的凤目深情睨着他,娇声说道:“我们、我们不要……在这里。”   沈谦轻轻腻了腻她的鼻尖,哑着声说:“好。”   他将她抱到床畔,两人的头发、身上都还湿着,却是完全不顾,他覆上去,与她痴缠。   关慈恩越来越热,空虚感愈来愈强烈,那种挠心抓肺的痒让她觉得很不好受,她不晓得该怎样。   沈谦看着她的神情,低低一笑,沉了声道:“我要来了……”   “嗯…”   出声,音色完全是软成了一渠清溪般。   她闭上了眼睛,倾力去感受。   那一瞬,胀痛袭来,她的如蝶翼的眼睫扑簌着,晶莹剔透的泪自闭着的眼角滑落。   沈谦将她的眼泪悉数吮入口腔,没有任何动作,等待着她。   然而仅是过了一秒,房间里突兀的响起了铃声——是沈谦的手机铃声在响。   “去接一下吧——”   铃声孜孜不倦的响着,关慈恩睁了眼睨着她,轻轻指了指地上那条裤子洒落之处。   他的额上、脖子都冒了青筋,忍耐的痛苦不言而喻,他闭了眼,不予理会,他的手机已然停止了吵叫,正要埋头,关慈恩的手机又再响起——声响来自门边,是信息提示音。   “别管……”沈谦极度克制,话声都在抖。   话音刚落,沈谦的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   他咬咬牙,怒目圆睁,终是翻了下去,关慈恩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儿,忍着痛坐了起来,拉过薄被捂在胸前,静静的看着他。   宽肩窄腰,背渠笔直,肌肉紧实,腿型修长。   满满的性感!   “喂?你他妈深更半夜要搞什么?”沈谦在捡起手机那一瞬,尽管克制,却还是忍不住对着她吼了。   “阿谦,你真的不管我了吗?你真的、真的忘了今晚了吗?”骆茵泣不成声。   沈谦的所有**被浇灭,他转身看了一眼刚下床捡了手机又回到床上的关慈恩,心里不是滋味。   他大步迈进浴室拿了浴袍披上,又给了关慈恩他的一件睡袍,而后自储物格里拿了吹风给关慈恩。   “阿谦,你,你还在听么?”骆茵哭着问他,“求求你,你来这里陪陪我,好不好?”   关慈恩已经穿戴好,纤细的手指指着落地玻璃门示意他出去接吧。   沈谦赶紧的迈了出去,又关好了玻璃门。   黑夜之中,弯月高挂,繁星点点。   沈谦有些不耐烦了:“骆茵,我会来找你的,我也会帮助你治愈性侵创伤综合症,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仰望月空,冷声道:“但是,请你尊重一下我的生活,现在是晚间十点钟,我要休息!”   “阿谦,我求求你来这里好不好?我在天台上——”   听筒中传来的不仅有她的声音,甚至还有风声,沈谦登时不怎么确定了!   “天台上?你他妈搞什么?”沈谦骤然大怒!   “吹、吹风,我不敢呆、呆在那个房间里……”她哭着说道,“阿谦,我求求你来。”   沈谦的眉宇间满是怒意,他回头看一眼尚背对他在吹头发的关慈恩,深吸口气,再一次冷了声说:“骆茵,我不会来的,你若是要做什么傻事,我也管不着了。”   “你真的不要我,不管我了吗?”骆茵大恸,哭得快上气不接下气。   “你他妈别哭了!”他暴喝一声,屋内的关慈恩遽然转了声,收了吹风机,疑惑的看向他。   沈谦骤然紧张,他空闲的那只手紧紧攥成拳头,再开口,声音温柔不少:“你先回房间,我真的很累了,明天我就来找你。”   骆茵听出他放软的声音,也适时的止住哭声,只是酝酿着浓重的哭腔道:“那,那你不来,可不可以陪,陪我说一会儿话?”   “我很累了,我要休息!”他再度不耐烦。   “阿谦,你知道吗?我一闭眼就是那些不堪的画面——”她说着说着,突然“啊”的叫了一声。   “你在干什么?”沈谦猛地一紧张,说话间声音都在发颤。   “我、我的脚在刚刚下天台的时候崴了一下……”   这一次,骆茵真的疼的哽咽出声了,心里却为老天点着赞——老天都在帮她,要她用苦肉计了!   沈谦很烦躁,他透过玻璃看着靠在床头翻看手机的关慈恩,神色复杂,声音冷冷的却终是不忍的说:“你小心点回房间,一会儿我打给你,我陪你说话!”   话落,他挂了电话,滑开玻璃门进了房间。   他料定骆茵不会再有什么事,眼下他必须和关慈恩解释解释,然而怎么说,说什么,他的眉拧成一块,心揪得紧紧的。   关慈恩见着他进来,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怎么好,关切询问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是啊。”他淡淡回答她,倏地轻笑:“那种情况下被打断,我都快废了!”   关慈恩:“……”她别过脸不去看他。   沈谦蓦然上前揽住她的肩膀,轻轻吻了她光洁的额头,柔声问道:“还疼吗?”   话落,不等她回答,他接着又说:“应该不怎么疼,才进去一下就没了……”   语气里满满的无奈、惋惜以及烦躁!   关慈恩轻轻推推他,瞪了一眼又再靠上他的肩,低声细语:“我们,来日方长……”   话音未落,终是抵不过女人本能的羞怯,她将头深埋在他的怀里,耳朵里钻进沈谦爽朗又有些坏坏的笑声——“的确,来日方长!”   他紧紧的拥住她,心里涨着潮。   这就是他爱的女人,不矫揉造作,不扭捏作态,给她的男人最大的权力来拥有她。   这就是值得他爱一辈子的女人,愿意就是愿意,坦坦荡荡的把自己呈现给她爱的男人。   “关慈恩——”他喊着她的名字,深幽的眸子掠过痛苦和难受。   “嗯?怎么了?”   “我……我、我……”他的薄唇抿了又抿,几番蠕动,那些坦白的话就梗在那里。   “我想和你说点事情……”他终于说出完整的一句,然而声音沉重得让关慈恩感觉都要不好了。   “嗯,你说。”   “说”字还未吐出口,沈谦的电话已经响了。   他将她的头揽进胸膛,自己举了手机,先是摁了挂断键,随即他对关慈恩说:“你也累了,今晚,我给你念一本书,想听吗?”   “好啊。”关慈恩欢喜的回答,“你不知道,我最喜欢睡前听故事了。”   沈谦低低笑笑,将她的头放入枕头:“你等着,我去拿书。”   话落,他出了卧室,去到书房,同时亦是拨通了骆茵的电话:“骆茵,我给你念念书,只此今晚一次,但是你不准出声!”   声音很冷,也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霸道的命令。   “关慈恩也在,对吗?”她的声音亦是冷了几分,“我明白了。”   ☆、060、没病装病就真成有病了   沈谦拧紧了眉毛,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不等他说话,骆茵那冷了的声音已经自听筒钻入他的耳朵——“阿谦,你就不怕她会知道吗?”   骆茵料定沈谦不敢和盘托出,遂有些放肆大胆了:“阿谦,慈恩要是知道了真相,我该怎么做?你又该如何自处?”   她在攻心,问出这话的同时甚至沾沾自喜,沉默不言的沈谦让她心里乐开了花儿,她觉得她一定是揪住了他掩藏的尾巴。   她要和曾经追求他一样,纵然手段使得烂一点,但是只要结果是她想要的,那都值了!   沈谦烦躁的揉了揉眉心,他拿了一本书,厉声对着电话讲道:“骆茵,我已经很迁就你。”   他顿住,深吸口气,再一次沉了声,音色更加阴戾:“我说过会帮助你,但是你倘若想要更加得寸进尺,那我也就无所顾忌,无非是对她全盘坦白,你以为我沈谦怕吗?你好自为之!”   话声刚落,他气恼的挂断了电话,顺便关了手机——她敢赌,她敢挑衅,但是他,并不见得就怕!   这完全出乎骆茵的意料,明明自己笃定沈谦会迁就自己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的沈谦,曾经那样迁就她、包容她,宠溺她的沈谦,怎么可以就这样不管她了?   她烦着,气着,恼着,恨着。   再一次拨了沈谦的电话过去,听筒里只有冰凉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该用户已使用来电提醒业务……”   骆茵气急败坏的将手机扔在酒店的大床上,她望着落地窗外灯火阑珊的夜,愈加的烦躁。   倏尔,她的目光刮到角落的圆沙发上的小坤包,如烈焰的红唇渐渐狰狞的咧开,笑了。   是啊,她握着沈谦的感情命脉!一想到她前些天千方百计才得到的那个东西,她的笑更加狰狞,阴狠。   “沈谦,你会回到我的身边的!”她尖锐的话声在房间回荡着。   骆茵赤脚走回床畔,重新拿了手机,翻找先前她问着关慈恩要的那个罪犯犯罪心理学研究警察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是的,她手上有砝码,但是她暂时根本不敢去要挟他,抛出了那个,沈谦只会回到她身边一时,不会是一世。   她要做的就是仍旧知晓关慈恩遭性侵的全过程,仍旧装成自己被沈谦性侵,他才会带着负疚来和自己接触,她才有机会把他从关慈恩的手里抢回来!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她不耐烦的想要挂断之时,那边总算是接了电话。   “喂,你好?哪位?”温润如玉的男声传来,骆茵心底不禁腹诽:想必也是个帅哥,关慈恩这个小妖精,还真有勾人的本事!   “你好,我是关慈恩的朋友骆茵。她应该给你说过吧,我也是做心理学教育的。”骆茵软声软气的说着,想要和他拉亲近。   “骆茵?”齐明辉怔了怔,脑子里霎时涌进沈谦曾经说过的——骆茵和关慈恩是闺蜜,骆茵亦是患有性侵创伤综合症的。   然而没等他开口出声,骆茵已经自来熟的开始和她侃起来:“听慈恩说,你就是在给她心里辅导的人,真是谢谢你那样关心照顾她。不过,大家算是行内人,都明白慈恩那个病的,拖得太久并不好的。”   “是的,但是她基本已经好了!”齐明辉没有去说破什么,他只是淡淡回应了她一句。   “哦?不是的,没好,还蛮恼火呢。她刚刚还在我这里哭诉,我才将她安抚好送她出去不到十分钟!”骆茵盘坐在床上,一手端臂托着拿手机的手,有些得意的说着。   “你应该清楚吧,今晚,可是她去年被性侵的日子!你不晓得她的状态多不好,我真的很担心她,我想帮她,不如我们约个时间见一见,我想通过你了解下她的心理辅导情况。”   她一股脑儿的说得很急,仿若真的担心关慈恩担心得夜不能寐了一般。   齐明辉皱紧眉头,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竟然撒谎!   她们是闺蜜,她却撒谎关慈恩刚刚在她那里哭诉!   “骆茵骆小姐,现在十点半,你有时间没?方便吗?”齐明辉的声音已经不再温润,而是变得冷岑岑的。   骆茵觉得老天太帮助她了,开心得快蹦起来了,全然没有听出齐明辉话声的突变。   “有有有,很方便的。而且我正好担心她担心得睡不着,要不你来‘滨江假日酒店’的咖啡厅,我在这里等你来,我们一起聊聊她的情况?”   齐明辉冷淡的应了一声“嗯,我马上过来”,遂挂断电话。   他换衣服的时间,又想了想,心里几番挣扎之后,终是拨了沈谦的电话,他觉得有必要和他说一下。   一个患有性侵创伤综合的女人怎会对这个那样感兴趣?这非常奇怪,而且说起这个病症的时候全然没有一丁点儿的怯懦。   且,他还想确认下关慈恩是不是真的在他们分开之后去找了骆茵,还是一直和沈谦在一起。   然而沈谦的电话已经关机了,不得已,他终是拨了关慈恩的电话。   此时关慈恩正头枕在沈谦强劲结实的胸膛,听着他念的故事有些昏昏欲睡。   突兀的铃声响起,而且孜孜不倦的在响。   关慈恩慵懒的去够枕头边上的手机,仅是看了一眼,还没有滑接听键,沈谦已经快她一步抽走了她手里的电话,自顾自的接听了。   “明辉,她很累了,准备休息——”   语气、说话皆是透着暧昧,关慈恩皱了眉头,有点不爽,嗔道:“沈谦,你干什么?”   听筒里,男人女人的声音传来,齐明辉有些尴尬亦有些酸涩,他忍住涩意,克制的平静道:“她一直和你在一起?”   沈谦觉得这一句问得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你还在别处看到第二个关慈恩了?”   声音很平淡,好在总算没有前一句那种宣示般的语气了。   “不是,你的前任给我来电话了。”齐明辉平静说道,“不多说了,沈谦,她很有问题!我去会会!”   话落,他兀自挂断,心里梗着一团气的同时又舒了一口气。   沈谦睨着手机渐渐暗了下去,亦是有些走神,关慈恩捏了一下他的手背,娇声道:“怎么了?”   他摇摇头,收敛所有复杂心绪,轻轻揉了揉她的短发,“我继续给你念,你闭上眼慢慢听着入睡。”   “嗯……”她很开心的笑了,脑子里什么都没想,静静的聆听着。   齐明辉顷刻确信无疑了——骆茵的的确确在撒谎!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撒谎!   齐明辉拎了车钥匙走出公寓,等电梯间隙,他回想骆茵打来的电话,那一句“我才将她安抚好送她出去不到十分钟”遽然闪过脑海。   她在“滨江假日酒店”——关慈恩受辱的地方,她怎么可能会去到那里?   她躲避那个地方,甚至连去那一方向的路,她曾经都怕到宁可绕几条街,堵车一个小时都不会抄那里的近道,她怎么可能去酒店里面!?   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齐明辉疾步出了公寓去到停车位那里,上了车,启动发动机,风驰电掣的赶往“滨江假日酒店。”   他上到三楼的咖啡厅之前给骆茵打了电话,遂一上来,他扫了一眼,仅有三五桌的客人在喝着咖啡,于是便很容易瞧见了右方的那个角落里,背对着他坐在咖啡桌前的那个红色裙装的女人背影。   他朝着那里走去,才想起先前还是该在电话里面问问沈谦,骆茵患了性侵创伤综合症,有没有什么精神方面的异常之类。   不过也不要紧,他应该能够研判出来。   “骆小姐,我来了。”   他站到咖啡桌前,平静打着招呼。   骆茵一抬头,见着他那张清俊的脸庞,有一瞬失神,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你好,请坐。”她连忙站起来请他坐下,“叫我骆茵就好。”   声音娇俏俏的,很会拉亲近。   “骆茵小姐,你不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吗?”齐明辉神情自若的睨她一眼,有些试探性的问道。   “啊,对啊,我也有这种感觉,真是巧了。”她轻笑着,给人一种很好相与的感觉,“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尊姓大名呢?”   他把点好的单簿递给服务生,淡淡回答她:“我叫齐明辉。”   骆茵越发觉得很熟悉,可是翻转脑海全然不晓得究竟是在哪个时候那个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她轻轻的撩了撩耳畔的长发,收敛住心思,一心想要带入正题,遂牵着笑意说道:“齐先生,真是太谢谢你照顾慈恩了。”   齐明辉没有接话,静静的瞥一眼她,等待她的后话。   “其他客套的我不说了,就直奔主题,我觉得慈恩现在这样根本不行的。”她已经收敛了笑意,一副很是担忧的模样,“她曾说她去了你们警局报案的,后来就一直是你在给她做心理辅导,我想了解下她当时有叙述被性侵的过程吗?”   她一上来的问话就很具针对性,齐明辉顿觉她似乎有备而来了,但是他也看不懂她想要做什么,遂顺着说道:“算是说了一些吧。”   他回答的也确实是事实。   “那你能给我讲讲她说了哪些吗?这会对她很大帮助的。”她轻声说道,眼底几不可察的闪过一丝微光,齐明辉却是在搅着咖啡的那一瞬抬眸将她的神色看进眼里。   “骆小姐,这些是病人的**,也是案子的关键,我实在不好透露。”他如实回答,末了又补充一句:“而且你们是好闺蜜,其实她应该会和你说一些吧?”   “嗯,是的,可是毕竟不全面,我以为她会对警方说更多一点,我实在是很想她赶快好起来,先前在我这里,她真的很痛苦……”   骆茵说着说着,眼眸渐渐染了雾气。   若非齐明辉之前打过电话,他恐怕的确就真的信服了。   此刻,他突兀的冷声笑笑,这笑声令骆茵脊背有些发寒,她磕磕巴巴道:“怎、怎么,你、你不信?”   “信,我怎么可能不信她很痛苦?骆小姐,你了解‘性侵创伤综合症’吗?”他的话声有些冷岑,骆茵一时怔忡。   “骆小姐,我不想再在这里欣赏你的演技,齐明辉要告辞了。”他冷冷的摞下这话之后,径自起身站立,盯着脸色不怎么好的骆茵,又补了一句:“关慈恩从不会踏进这个地方半步,甚至连瞄都不愿瞄这里一眼!”   骆茵已经慌了神,她自是明白他完完全全的戳穿了她!   “齐、齐先生,不是,不是的,她真的,真的来过了。”她还在嘴硬着,话声已经有些发颤,先前的侃侃而谈的样子俨然不见。   “骆小姐。”齐明辉已经冷了声,关慈恩是他喜欢的女人,他不能容忍她当做闺蜜的女人心机重重的去探寻她的**!   “我不知道你在图什么?但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她的病不劳你费心了,今晚,她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很幸福!”   话音全落,他迈步开走,没几步,复又转身看回骆茵——她正惊慌的盯着他。   “骆小姐,你喜欢故地重游,回忆真的很好吗?”   “你、你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淡漠回答,声调很平缓,“还有,做你自己才最好,没病装病就真成有病了。”   ☆、061、巧合?但愿是巧合!   “你别走,你什么意思?”骆茵已经起身追了过来,紧紧抓住了齐明辉的手臂。   齐明辉的视线当即从她的惊慌失措的脸上移至她的手上。   骆茵讪然的咬咬唇,这才松了手,尽管神色慢慢恢复平静,然而出口,声音依旧颤着,她问他:“齐先生,你说清楚,什么‘故地重游’、什么‘回忆’,什么‘有病没病’的,我真的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尽管她是有些心虚的,但是她实在没心思去细想什么,而且她感觉这个齐明辉很深沉的样子,与其胡乱的揣测,倒不如问了个清楚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齐明辉叹了口气,脸色阴沉,张口,话声亦是凉凉的:“骆茵,慈恩的男朋友是谁你不知道吗?”   骆茵的脸色又一瞬突变——这一句反问出来,直觉告诉她,齐明辉似乎知道些什么!   她没出声,掩藏不住的惊慌盯着他,心里不停的咒骂自己真蠢。   齐明辉淡淡的瞥一眼她有些惨白的脸,转了话锋:“还有,你若是真心想帮助慈恩,那么请你不要再去打探她的**,她现在已经很幸福,那些疮疤在愈合,你没有必要去给她揭开。”   直到此时,齐明辉依旧没有用最直白的语言去戳穿她,她是沈谦的前女友,亦是关慈恩看得极为重要的好朋友,他觉得没有必要去狠狠的叱责她撒谎,他相信她是聪明的,亦是希望她能自己想通的。   然而他在这样想的时候,骆茵却是想着另外的。   她不甘心,为什么一个二个的男人都在呵护着关慈恩?   短短的一年时间,究竟为什么会变得这样?   曾经,明明她才是被宠着被护着的那一个啊?   她觉得自己在沈谦摞下狠话,挂断电话关机那时,便失了控制,她急迫激进的想要扭转什么,所以才莽莽撞撞的找齐明辉。   她发觉自己真的蠢透了!   她心下一横,只能试着来弥补了……   “齐先生。”她再开口,声音里蕴了些许委屈,“我是真心希望慈恩好起来的,对不起,我说谎了,她今晚没有来过这里。”   齐明辉眼见她这样,轻轻点点头,轻声道:“嗯,我知道她不会来。”   话音落下,齐明辉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决定挑明:“骆茵,我知道你和沈谦什么关系!”   骆茵闻言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她扶住了桌椅椅背,恍惚想起了什么似的,倏地惊声说道:“你是沈谦的朋友?我们曾经见过一面对不对?”   齐明辉淡淡应下:“是。所以,你和他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但是我看你今晚的表现……你应该没有那种病!”   骆茵更加稳不住自己了,她仓皇的一下子栽坐到旁边的座椅上,楚楚可怜的抬眼睨着齐明辉,轻声道:“你,你要去拆穿我吗?”   “我说了,做好你自己,纠缠也没有意义,沈谦他原先想帮你是基于你有病,但是你没有病装病这种迟早会被他发觉,沈谦狠起心来,相信你清楚你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齐明辉亦是坐了下来,他平静的陈述分析着。   “但是他强奸了我啊!”骆茵的情绪骤然转变,她更加委屈,开始抽泣。   “骆茵,他怎么会对你做那样的事情你应该心里清楚,孰是孰非已难以研判,但是事情过去了,你们可以坐下来好好了断这个事情,但是绝不是你寻了心思去欺骗他。”   他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但是如若不手起刀落的去挑白,不仅沈谦有麻烦,更重要的是关慈恩,她是个无辜的女人,他很心疼亦很害怕她得知了事情真相会怎样。   那些他都不敢想!   “骆茵,学会放下是一种积极的快乐,你需要放下,他也需要放下,偏执的执念并不是对爱情的执着,何必呢?”   骆茵有些无言以对,只得借着哭泣掩饰着。   齐明辉绅士的给她递了纸巾,随后淡声道:“明天我帮你约他吧,你们好好谈谈,还有,这件事情不可以被慈恩知道!”   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这种复杂的联系令他为她紧张,何况他心爱的女人好不容易能够撇下心结开始新的生活,纵然他只能远远的看着开心,但是只要她幸福,他觉得善意的谎言是可以存在的。   齐明辉见她慢慢在平复了,遂随口绅士的问了一句:“你住这里几号房间?需要我送你上去吗?”   “就楼上608房间,我自己可以。”   许是齐明辉的问话太过随意,骆茵渐渐的松懈了不少,亦是随意的回答了他。   608?关慈恩曾经被性侵的那个房间?   齐明辉的眼皮挑了挑,心间疑云又飘过。   关慈恩的每一件事,她案子里的每一个细节,他都是反复研看多次的。   房间巧合了?   他这样想着,遂淡淡应了声:“嗯,我去结账吧,你回去好好休息下。”   他起身要走,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很喜欢这家酒店?”   骆茵有些出神的盯着干净的桌面,轻声回答:“是啊,这里承载了我和阿谦太多的美好回忆。”   齐明辉为之唏嘘,却并未再说什么,迈步走了。   骆茵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搭在桌沿上的拳头攥得紧紧的——计划远不如变化快,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她莽撞,盲目、急切的见齐明辉,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现在这个错误她补救不及,唯一庆幸的是她看得出齐明辉喜欢关慈恩,所以他即便知道她和沈谦的关系却还是告诫不能让关慈恩知道。   他们的这种保护心理让骆茵觉得,其实她仍旧是可以找沈谦的,毕竟鱼死网破谁都没有好处的事情,想必也无人愿意做了吧。   这个夜晚,齐明辉回到公寓想了很多,直觉告诉他,骆茵打探关慈恩的**既然不像是帮她,那是为了什么呢?   骆茵没病,却在装病博得沈谦同情,更为蹊跷的是她住的那个房间。   “这里承载了我和阿谦太多的美好回忆。”   齐明辉躺在床上,警察的职业敏感让他霎时震住——她住的那一间房必定也是他们的美好回忆的一部分!   她和关慈恩是闺蜜!   她有没有叫过关慈恩去那里!!!   他不敢再去推敲什么,他决定明天一定要找沈谦问问清楚!   巧合?   但愿是巧合!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泻进来。   沈谦醒来之时,关慈恩尚在他的怀里睡着,他静静的凝盯着她恬静的睡颜,唇角微弯,旋开笑意。   这一刻,他的心里异常的满足。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她的板栗色短发,弯月的眉,娇挺的鼻子和粉嫩红润的唇,心里满满的充斥着爱意。   关慈恩被他弄得有些痒了,扭动了下身子,唇畔发出初生小猫般的嘤咛,微眯了下眼,透过眼缝瞄了瞄,又翻身背对着他继续睡。   沈谦自身后将她捞入怀里,紧了些力道。   关慈恩更加被弄醒了,她抬手轻轻扯了扯他环住她的腰的大掌,软声软气道:“怎么不睡了?”   沈谦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她不放。   “怎么了?”   问话间,关慈恩倏地发现头顶天花板上的灯一个都没有开,可是她的心里却是那样平静!   她迅疾的坐起了身,望向那泻进阳光的窗帘缝,心间一样柔软而平静!   “沈谦,谢谢你!”她倏地低头看向他,情意款款。   “为什么谢我?”   “……总之就是谢谢你!我很开心亦很快乐。”她嫣然一笑,俯身亲吻他的额头,而后快速下了床,奔向那虚着锋的落地窗,迅疾的拉开窗帘。   阳光普照,她却不觉得刺眼,呼吸着太阳光的味道,她娇俏的笑出了声音。   沈谦亦是下了床,他看着她沐浴在阳光中,她的身周笼罩着柔和的、金灿灿的光晕,仿若天使下凡一般。   他上前拥住她,极度满足,他咬了下她的耳垂,低声道:“慈恩,你在我怀里,这种感觉真好!”   那种充盈满怀的拥有和安全感,实在太好太好。   两人耳鬓厮磨了许久才换好了衣物下去吃了佣人做的早餐,而后他送她回了公司,自己也开着车去了公司。   沈谦刚把车开到车库挺好,他的斜后方便响起齐明辉的声音:“沈谦,你过来。”   沈谦很是疑惑,大清早的齐明辉怎么会在这里。不过他仍然锁了车便去了他的车那里。   齐明辉为他打开副驾的车门示意他上去。   待他上车坐好,还未及开口问,齐明辉劈头盖脸的问他一句:“你是去年几月哪一天性侵了骆茵?”   沈谦眼角抽了抽,语气岑冷:“大清早,问这个干什么?对了,你昨晚和骆茵见面是怎么回事?”   “回答我,是去年几月哪一天?”齐明辉的眉宇间满是严肃,话声亦是沉沉的。   沈谦觉得莫名其妙,抿抿薄唇,淡漠吐出一句:“昨天!”   “沈谦——”齐明辉喊他,声音倏尔很大,隐忍着怒意甚至夹杂着痛苦,额上都冒了青筋。“沈谦,你确定在滨江假日酒店608房间性侵的那个女人是骆茵吗?”   “明辉,你大清早对我大吼大叫做什么?”沈谦被他震住,也厉声反问他。“在滨江假日酒店608房间性侵的那个女人不是骆茵还是谁?”   ☆、062、被你施暴侵犯的那个女人是慈恩   齐明辉的额上、脖颈已经因为熊熊点着的怒火,青筋凸跳。   他的右手陡然一把扯过沈谦的领带迫使他靠近,忿怒的问话声再起:“你他妈给老子说清楚,你是不是在没开灯的房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清那个女人就是骆茵?”   “齐明辉,你他妈有毛病是不是?清早八晨你找老子发什么神经?想打架?”   沈谦亦是彻底被激怒,他也一把揪住了齐明辉的领带,提了提:“你最好给老子一个理由充分的解释,否则今天我他妈和你没完!”   “沈谦,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清那个女人就是骆茵?”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怒目问他。   话音刚落,沈谦已经大力扯了一把齐明辉的领带,两个大男人的脸近距离的已经到了要鼻尖触鼻尖的地步。   “你给老子听清楚了,我自始至终没有去看过她的脸,她他妈那么恶心老子!”   沈谦亦是加大了声音,一字一句的回答他。   话落,他松开了他的领带,也大力抓了齐明辉扯着他领带的手重重的甩开。   齐明辉却是紧了力道,揪住他不放,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是死攥成蜷,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鼓鼓作响,再度发声,声音震耳欲聋:“沈谦,你他妈是个男人,你性侵的那个女人……”   他本是怒气冲天的问,却在说这一句的时候,声音低了下去,夹杂着痛苦低了下去:“难道一个女人是不是第一次,你都没有感觉?”   他艰难苦涩的说完这一句,蓦然松开沈谦,整个人瘫在座椅上,金丝边镜框后的那双眼睛黑黑亮亮,却满是心痛。   沈谦一震,不算久远的画面跳浮在眼前——“骆茵”那晚的确不一样,紧得要命!   甚至,进去的时候分明有阻碍!   当时那种情形,他根本从未多停留一秒,多想一秒!   他骂了她“婊子”,她却不再有任何声响,她昏厥了!   月光泻进来,白色的床单大片大片的血迹,他瞬间疲软,甚至完全不敢去撩开瘫趴着的女人,她的长发亦完完全全遮住了她的脸。   他酒醒了一大半,胡乱的把她的裙子扔她身上,他逃了!   一年的时间,他从不会去想那天他是怎样酗酒,跌跌撞撞的去到608房间,又是怎样对“骆茵”施暴,性侵,逃离……   齐明辉看得出他在回忆,每一分一秒对他却都是煎熬。   沈谦死沉沉的盯着神情痛苦的齐明辉摇了头,出声,话音寒得冰天冻地一般:“不是,不是骆茵!”   一瞬,齐明辉似打了鸡血般,遽然抡起一拳头重重的挥到沈谦的脸上,沈谦猝不及防脸被打偏,脑袋亦是磕到了车窗上。   他被疼痛懵了,好一会儿才回了神,随即亦是抡了拳头,狠狠的朝着齐明辉挥去,齐明辉一个躲闪。   没打到,但是齐明辉自己的后脑勺却还是撞到了车窗沿上。   车厢太过狭隘,根本施展不开,而且很容易自己也磕着撞着,可是沈谦顾不了其他了,再度扑了过来,嘴上狠声骂着:“你他妈个神经病!莫名其妙的动手,必须给我打回来!”   “沈谦,你这个禽兽!”齐明辉再度怒火旺烧,他回骂的同时亦将沈谦的两手禁锢在了他自己的身后,然而沈谦显然有备而来了,他用自己的肩头重力甩向齐明辉的脸,一瞬间齐明辉同样疼得直咬牙!   “沈谦,你这个禽兽,性侵的那个女人知道是谁吗?”齐明辉忍着疼,红了眼厉声斥问。   “天王老子也不关你的事!”沈谦挣脱一条右臂,抡了拳头又发力挥打过来。   齐明辉眼明手快的大掌扣住了他的拳头,使了全力往方向盘磕,沈谦像是料到一般,竟然从副驾位置上腾起,半跪在座椅上,趁势挣开了左臂,左手攥拳打在齐明辉的左脸颊。   当然,他的右手腕在方向盘上绞了下,差点没给折了。   “慈恩。”齐明辉倏地怒吼,因被打脸颊导致的牙龈出了血,遂血点喷到了沈谦脸上。   沈谦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怒叫关慈恩,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正欲再度出手,齐明辉已经重重的推搡开了他,沈谦再一次猝不及防下左眼角撞上了车门,霎时一片青紫。   “慈恩,是关慈恩!”齐明辉再一次对着他震吼,被打歪的金丝边框眼镜背后,那双红红的眼睛全然是愤怒和痛苦!   “你,你说什么?”沈谦似乎这才想到了方才他的问话,他背倚着车门,像是要确认一般发问:“你再说一遍。”   语气听似平淡,却俨然有了丝丝惊慌错乱。   “被你施暴性侵的那个女人……”齐明辉太过难受痛苦,似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一般,他的唇角尚有血渍还在渗出。   “是关慈恩!”   “不可能!”沈谦气急又惊慌,坐直了身体,“你胡诌!”   “那个女人是直长发!”他慌乱的说道,声音在抖。   “慈恩曾经本就是直长发。”齐明辉寒声说道,难掩悲愤。   “沈谦,她被暴力性侵的时间就是一年前的九月十一日在滨江假日酒店608号套房!”   沈谦完全懵怔了,脑子里不仅乱得搅成了浆糊,甚至心间慢慢的漫上了痛感。   他不敢相信——“她、她……”   “她不可能、不可能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你朝她右侧脑那一巴掌呼下去,导致她鼓膜穿了孔!”齐明辉觉得自己每说一点关慈恩曾经叙述的细节,心便跟着疼一次。   沈谦霎时瘫在座椅上——他酒气冲天的进了屋,她在床边蜷睡着,他不想看到那张脸,他觉得恶心。   月光下那露在裙摆外的那双小腿斜搭着,他想到傍晚时分听到的那些话,他的心抑制不住的疼痛。   骆茵和那个威廉在卫生间偷情的那些靡靡之音如魔声般堪堪萦绕在耳边。   他登时脑门充血,一把将她的腿翻转,他迅疾从她后面覆了上去,开始撕扯她的裙子。   她惊慌的醒了,挣扎,尖声呼救,乞求。   月亮似乎被云层遮挡,他也不想去看那张恶心的脸了。   他烦躁得要命,全身重量压住,扯了领带就捆了她的手在背后,她开始哭求,他恼羞成怒朝着她偏过来的头右侧重重的挥了一耳光:“骆茵,你就是个婊子!”   话声落,她依旧在求求他放过她,他扯了她的头发,狠狠的揪了她腰间的肉:“骆茵,我要你永远记住,这就是你恶心老子,欺骗老子,玩弄老子感情的下场!”   话落,挺进贯穿,她一瞬间似乎昏了过去。   他急剧残忍的动作,丝毫不管不顾。   云层似乎散了去,月关再度倾泻进来,他一低头,大片大片刺眼的红色在那床单上……   他逃离了!   酒驾逃离,侥幸未被查到!   骆茵亦是没再和他有任何联系,仿若人间蒸发一般。   “明辉——”他叫他,声音低沉阴冷得像是来自地狱,“她的痛苦都是我给的!”   这一句说完,沈谦的眼睛雾气氤氲,他隐忍的眯了眯,双眸中的水珠盈眶,瞳仁愈发黑亮。   “你说我该怎么办?”他似被抽走了魂,第一次全然没了主见。   他见过关慈恩梦靥的样子,那些令他心疼的画面一桢一桢的跳过眼前——她抽烟时的落寞凄凉,她喝烈性酒时的痛苦不堪,她那一声声歇斯底里的“我会杀了你这个禽兽!”   ……   这些就是利刃,一刀一刀在剜着他的心!   “我也不知道……你该怎么办……”齐明辉一样痛苦,那个侵犯了他爱的女人的罪犯就在这里,他却除了打一拳头,什么都做不了。   何况,她现在在享受着她人生的第一份爱情,她的那些痛苦疮疤都是沈谦这剂药在医治!   她爱他啊!   “沈谦——”他艰难的喊他,“你有多爱她?”   沈谦睨着凄楚的他,哑声道:“我没心再爱别的女人!”   齐明辉似是懂了他的意思,闭了闭眼,沉了声说:“好。你知我知!”   末了,又补充一句:“你若负她伤她,老子亲手毙了你!”   沈谦没有应声,低垂着头。倏尔,他几乎和齐明辉同时惊呼出了声——   “骆茵昨晚找你为什么事情?”   “原来骆茵推敲出来了!”   “沈谦,骆茵找我打探慈恩的**,不仅是要装病,更是要装是被你强奸了!”齐明辉霎时想通事情的脉络。   “所以,她纠缠我,想要利用这个事情挽回?”沈谦冷冷说道,神色鄙夷,“她想得美!”   “沈谦,这个事情不再是你知我知了!”齐明辉大声吼道,“骆茵是个定时炸弹!”   “我会处理好!”沈谦自信满满。   话落,他下了车,这才惊觉全身都他妈太疼了,回望一眼齐明辉——脸颊青紫,唇角血痕累累。   “沈谦,你有种!”齐明辉亦是全身都叫嚣着疼痛,他咬咬牙大声喝道。   沈谦睨着自己的衬衣袖子,碰了下眉角——疼!   “彼此彼此。”他淡声回应他。   话声刚落,他裤兜里的手机蓦然震响。   ☆、063、不说,永远不能说   他掏出手机瞄一眼,迅疾接起:“卢晋,关氏被盯上的事情有进展了?”   他以为卢晋这个时间打给他,定是因为他没有去到办公室,没法亲自汇报。却不想他的问话刚落,卢晋的声音已经颤巍巍的传来了——   “少爷,关氏前两天送来的第一批床品,今早质检部门的环保检测验收结果出来不达标,不合格率高达百分之六十,特别是甲醛超标严重……”   “怎么回事?”沈谦的眉心顿时蹙拢,“检测之时仍然有媒体全程跟踪?”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以往的检测一向有媒体监督跟踪的,他很希望这一次例外!   “少、少爷,报、报纸已经刊出来了……”   卢晋声音抖得不行,他毕竟知晓关慈恩和沈谦的关系,遂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卢晋,你他妈怎么做事的?”沈谦顿时心里窝了火,怒了。   刚刚才得知是自己禽兽不如的给关慈恩造成了永难磨灭的伤害,他的心肝肚肺都在发疼。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补偿,甚至慌到没了主见,幸得齐明辉突然问她有多爱她,那一刻他才静下心,私心的选择隐瞒。   瞒着她,一生一世都不提,倾尽所有去爱她,才是给自己的救赎,也是唯一最好的补偿!   那一刻,他无比坚定的告诉齐明辉他再也没心爱别的女人了。   他要用心去爱她,更要在事业上、生活上方方面面都帮到她,成为她的坚强后盾。   然而……   他在飘神的当口,齐明辉已经发动了车子,他显然不清楚电话里面的事情,遂在临走前,他还语重心长的告诫他:“处理好骆茵那边复杂的关系,别让慈恩失望。”   沈谦沉沉的点了头,心底却是一片荒凉。   “少、少爷——”卢晋再一次叫他,“而且关氏股份的事情,今早报纸一出来,关氏又急剧跌了5个百分点!”   沈谦听着这些恼人的事情,头疼得厉害,他兀自挂了电话,赶紧从车库上去,亦是顾不得自己此刻的形象了。   他在所有职员惊愕万分的表情下,迅疾去到总裁办公室,在休息间换了衣服洗了把冷水脸。   看着银镜中自己脸颊的一片青紫,想着关慈恩曾经的那些痛苦,他的心倏忽发紧,似被绳索勒住一般疼痛。   脑子似乎也比先前更加清明了,他突然好想好想想见她,他不知道此刻她在公司是面对怎样的困境,想她想得心更加的疼了,他再次胡乱的用冷水浇脸,迫使自己现在镇静下来。   随后,他匆匆忙忙叫进卢晋和许可可安排他们去处理媒体这边的事情,他自己则是亲自去了江城质检局——关氏股份这两天开始出现暴跌,而这边床品的检测就雪上加霜般出问题。   即便床品真的质量有问题,他仍旧会去给她解决。   关慈恩,不论什么样的事情,从今以后,沈谦都站在你这一边,陪着你,爱你。   *   关氏会议室,场面沸腾。   而关仲华却是干脆都没有出席这场会议,她打了电话请了病假,连公司都没有来了。   关慈恩此时面对一众股东的声讨,神色尽管保持着平静,却是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来解决了。   “关总,你小小年纪唬人还真是厉害,你说第一批床品你亲自检验过样品,又到生产厂房去监督过,不可能出事情,现在呢?”   一位老股东震怒的问话,话声结束,重重的拍了一下子会议桌,愤懑之色溢于言表。   而其他的几位股东亦是跟着叫嚣起来:“关氏现在掉股厉害,你难辞其咎!”   “我就说姜还是老的辣,如若当初是关仲华副总升任上来,怎么可能出这么大的岔子?”   “……”   一众人都在指责她,甚至出言越发的难听。   她深吸一口气,蓦然站了起来,双手稳稳的撑在会议桌上,神色平静且坚定的说:“大家静一静。”   喧嚣声总算是静了下来。   “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供应给宏宣这边的床品出现的问题,我会立马着手去处理。关氏股价急剧下滑的事情,我同样会拿出应对方案。”   她说完,第一次强势的没有再管这些股东,退开座椅往门口走去。   身后,先前那位老股东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有必要提醒你,想要我们这些股东手中的股份不售出,那你必须在一定期限内完成你刚刚的承诺。”   “好。”关慈恩冷静转身,“给我五天时间,五天时间我一定解决这些危机。”   众人终于闭口不再多言了。   关慈恩回到办公室,原本强撑的心瞬间垮塌。   她的秀眉揪成一团,哆哆嗦嗦的拿了手机想要拨沈谦的电话,她感觉自己让他失望了,可是明明先前她去亲自监督自检过的,怎么突然就这个样子了?   然而电话尚未拨过去,她的手机倒是先响起来了。   “沈谦,对不起——”   她刚接通了电话,不等他说话,她已然先出声了,声音满满的歉疚之意。   “不用,慈恩,不要说对不起。”沈谦把电话捏得紧紧的,听到她那样歉疚的声音那一刻,他的心前所未有的紧张不安又满心期待。   好像就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底涌起两个声音,一个在咒骂他自己,提醒他曾经对她犯下的那些罪恶。   一个却是凝聚了所有的情意,告诉他,他在想她,满心期待的想要听到她的声音,见到她。   他缄默两三秒后,再次开口,说话声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温柔:“没有任何对不起,质检这边弄错了。”   “弄错?”关慈恩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是的,我刚刚从质检局出来,他们马上会刊发声明出来,媒体这边已经接到他们的更正通知了。”沈谦坐在车厢中,一手捏着手机,一手轻轻搭在方向盘,柔声说道。   “沈谦,你在帮我?”关慈恩反应很迅速,话声亦是增大几分,“别唬我了,你找了人?”   “不是,是真的弄错了!”沈谦迅疾回答她。   话音一落,不及她接话,沈谦又急切的的颤声说了一句:“慈恩,关慈恩,你要相信我,我以后都不可能哄你、骗你,一辈子都不再会。”   这话像是在跟她宣誓一般,关慈恩蓦然心中一紧,总觉得才分别了不过几个小时,他好像有些古古怪怪的,却也说不上哪里怪了。   “沈谦,中午了,我们一起吃饭吧。”关慈恩轻声说道。   “好。”他沉了声回答,心跳很快——他想见她,迫切想要见她。   沈谦到达约定的中餐厅的时候,关慈恩已经点好了菜肴。   尽管十分钟前,刘希已经给她说质检局那边发了声明,而且已经刊发了报纸的报社亦是紧急的发了声明,关慈恩依旧不怎么轻松。   质检不合格这一事件瞬时扭转了,然而股票下跌却没有停的迹象。   可是她却不想影响两人共进午餐的愉悦心情,遂在沈谦过来时,她的唇角迅疾的牵起了明媚的笑意。   “快来坐下,我们开吃吧,我都好饿了。”她招呼着对面站着的沈谦。   沈谦一瞬不眨的凝视着她,没有出声。   天知道,他刚出电梯看到她的身影之时,多想冲上去把她抱在怀里,给她道歉,说一句迟来的对不起。   然而,理智又在告诉他,他和齐明辉说好了不能说出来的。   他的心终究还是矛盾冲撞了。   先前,他都能面对那样恶心他的骆茵诚恳的道一句对不起请原谅,可是面对自己爱的关慈恩,他伤害过她,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他们的爱情。   关慈恩见他不说话也不动筷,遂捏着筷子的手亦是停下夹菜动作,定睛看着他,轻声询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沈谦依旧有些出神。   “沈谦——”她空着的那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吃饭啦。”   沈谦这才缓过神来,唇畔弯了弯,低声说:“好,我们吃饭。”   这一餐吃得很奇怪,两人话都很少,但是沈谦不仅给她夹菜,甚至帮她理干净鲈鱼刺才夹鱼肉给她。   关慈恩觉得今天的沈谦很温柔,很绅士,很体贴,可是也很……奇怪。   尽管她享受着他浓浓的情意,然而却始终忽视不了这一份奇怪。   用餐结束后,她的小手被他的大掌包裹着,一直牵到她上了他的车,才恋恋不舍的放开。   他也坐上了驾驶座。   “沈谦,你今天好奇怪!”她轻笑着说,语气几许随意。   “是吗?”他淡声回答,随即深深的凝视她,唇角蠕了蠕,“慈恩,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却不说了。   那种矛盾感堆砌上来,他简直天人交战,面对她远远比初初知道他性侵的是她还恼火!   他的心在颤抖——明明下定决心要隐瞒一辈子,为什么还是慌慌张张的想要去说点什么!   “怎么了?沈谦,你今天真的很怪异!”关慈恩彻底察觉出他的不同寻常,“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吞吞吐吐根本不像你了!”   他的反常她看在眼里,她亦隐隐担忧着。   蓦地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遂大声问他:“沈谦,你是不是真的帮了我?导致公司董事有意见了?你不用这样——”   “不是,不是,慈恩,相信我。”他连连摇头。   沉默两秒之后他又轻言低问:“慈恩,如果别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而这个人知道错了,你会怎样?会原谅对方吗?”   “那要看什么事情吧。”关慈恩想都没想的回答他,“有些原则性的或者说不可饶恕的,我原谅不了。”   就像我心底的那个秘密一样,那个禽兽,我永远无法原谅!   一瞬,沈谦凝着她那有些冰亦有些坚定的目光时,仿若看到了他的路尽头一般。   也就是这一瞬,他终于认清,他不可以有丝毫的矛盾了,只此一条路才是他的活路——不说,永远不能说。   “也是,不管什么事情都有个度在里面。”   他幽幽接过了话,转瞬语气恢复了往常的那样轻松:“慈恩,今天那里还在疼没?”   他此刻的心里并没其他意思和想法,只是想到早上关慈恩起床时上厕所偶然说的那句“还是有一点疼的”,遂关心的问一下罢了。   然而关慈恩却是头皮一炸,霎时想到昨晚两人的那些情事,双颊红晕渐染,垂了头:“还、还好。”   沈谦瞧着她不好意思的娇羞样子,略带薄茧的手掌轻轻抚摸上她的脸蛋:“你真的好美!”   说话间,他已经用长指勾了她的尖下巴,菲薄的唇迅速覆上。   这一吻很绵长很轻柔,关慈恩的心都快软成一滩水了,她闭着眼,感受他的情意。   倏尔,一阵促狭的铃声响起——来自沈谦的手机。   铃声孜孜不倦的响,关慈恩推开她,抿了抿被他吻得微微肿胀发红的唇,娇声说:“接电话吧。”   沈谦对着她意味深长的笑笑,慢悠悠的掏出裤包里面的手机,睨一眼上面的名字,深邃的眸子掠过几不可察的鄙夷之色,随即挂断了电话。   “怎么不接?”她轻声问他。   “一个缠人的客户罢了,我烦她得很!”他轻松说道。   关慈恩不再多问,抬腕看一眼时间,这才惊觉已经是下午两点过了。   “我得回公司了,股票还在继续下跌……”   “慈恩,”沈谦出声打断她,声音坚定且自信:“这个事情你不要推开我,让我来帮你好不好?我已经让卢晋去查究竟是什么势力在背后操纵了,你不要太多压力,等着我给你结果就好?”   关慈恩静看他几秒,终于点头:“好。”   她想,也许有他在,她真的就可以放心的安心的等着结果了。   随后,关慈恩和他道别,下了车往自己公司大楼走去。   沈谦侧头睨着她渐行渐远的娇小背影,神色凝重,正欲打给骆茵,却见另一个陌生打了进来。   他滑动接听键,淡漠开口:“喂,你好?哪位?”   “沈先生,我是质检局赵局长的私人秘书,赵局长请您务必给沈老先生打一个电话……”   沈谦霎时明白过来——如上次一样,爷爷出手要打压关氏中标,这一次想必又是他的杰作。   真是令人费解!   他道了谢挂了电话,随即拨了爷爷的电话——关了机。遂又拨了澳洲私人别墅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   “老爷子呢?请他接一下电话。”   “少爷,您不知道?”佣人的声音很是疑惑,“老爷五天前已经离开澳洲去香港了。”   沈谦的确没有想到,爷爷离开澳洲居然没有透露半点风声,真是奇怪。   “那他去香港做什么?”他淡声追问。   佣人如实回答:“这就不知道了。”   挂断电话,沈谦若有所思,却是很难理清什么,有些闹心的时候,他的手机再一次响起,是短信进来的提示音。   他点开,又是骆茵——【阿谦,我想见你,有很重要的事情。】   ☆、064、演戏结束了   沈谦幽深的瞳仁似不见底的古井一般,他直勾勾的睨着这条信息,倏地哼声冷笑,自言自语:“骆茵,你的戏也该演到头了吧……”   随即,他翻找出她的电话,拨了过去,电话响了不过两三秒便被接通。   “阿谦——”骆茵娇俏俏的声音自听筒的磁波传来,满是欣喜。   沈谦唇角旋着凉笑,淡声连续问道:“骆茵,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是想见我吗?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骆茵全然没有想到沈谦会这么痛痛快快的就要来找她,真是又惊又喜。   “阿谦,我还是在滨江假日酒店,,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的这个房间。”她的话声越发柔媚,换做以前,沈谦定是立马破功,和她调笑。   “阿谦,我是有很急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关于慈恩的。”她再次补充说道。   说完,她屏气凝神,等待沈谦的接话。   “好,我马上过来。”他依旧声音冷冷淡淡的。   说完便兀自挂断电话,启动车子往滨江假日酒店开去。   关于慈恩的,呵……看你还能编出什么新花样来!   骆茵兴奋急了,虽然沈谦的声音很冷淡,但是他主动说来找她,甚至都没在电话里面问她一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尽管她有些意外,但是这毕竟是她昨晚苦思冥想的,她觉得自己胜算还是很大。   且,她直觉齐明辉应该没有告诉沈谦她在装有病那个事情。   想着她自己新生的计划,她有些抑制不住的开心。   沈谦,毕竟我在你身边两边,两年的时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她赶紧的翻身下了床,选了一袭粉色的吊带裙,而后迅速的去到梳妆镜前,扑粉底,描眼线,上腮蜜,抹口红……   待到所有的装扮完毕,她站直身子,睨着镜中的自己,低声娇笑。   记忆中,她和沈谦第一次上床时,也是这样漂亮美丽,也是这样的粉红的裙装,当时迷得沈谦完全招架不了,失控的疯狂沉沦在欲海中。   她的思绪还在飘荡,门外倏尔响起了敲门声,骆茵飞快的小跑去打开了门。   “阿谦——”她见着他,嫣然娇笑,“快进来。”   沈谦无声的睨她一眼,心底对她再无原来那样的负疚感。   他进了房间,过了玄关迈进卧厅,压抑和悲戚感蓦然自心底弥漫——去年的那一个荒唐罪恶夜,他醉醺醺的在这个屋子,这张大床上,疯魔一般的折磨凌辱了关慈恩!   想想那些时而模糊又时而清晰的画面,沈谦只觉自己全身气血沸腾,心肝俱痛,脑仁要胀裂一般。   他在心底再一次狠狠的咒骂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   是的,他是禽兽是魔鬼,却是永远都无法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说一声抱歉!   “阿谦,你还记得这里吗?”   身后,骆茵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未及他出声,她已经再度柔声说着:“阿谦,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个房间……”   “骆茵,水往低处流,人向高处走,回忆过去有意思?”沈谦蓦然转身,冷冷的睨着她,将她的话打断。   “其他的什么都不说了,有什么重要事情你就直说吧。”   他淡声说完,兀自走向单人沙发坐定,两条紧实有力的手臂撑在自然分开的双腿膝盖上,俨然王者的风范一般。   骆茵讪讪的垂了头,身侧的手紧紧攥了攥又松开,再次抬起头,脸上依旧是深情的浅笑,她撩了撩耳畔的卷发,兀自去床边坐下。   “阿谦,我真的连一丁点儿的机会都没有了吗?”她幽幽问道。   “没有。”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没有。   沈谦回答得很干脆,对她唯一那一点负疚都消失不见,他无需浪费什么口舌了。   “阿谦,我知错了,我知错了——”骆茵心底悲凉无比,“阿谦……”   “如果你的重要事情只是让我听你这些浪费口水的话,那我告辞了。”他再一次出声毫不留情面的打断她。   说话间,亦是站起了身。   “不是,阿谦,你说过你会对我的病负责的!”骆茵瞬间着急了,赶紧的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臂。   “你的病?”沈谦睨着她纤长葱白的十指紧紧抓着他的右臂衬衣袖子,遽然冷笑一声:“你真的有病?”   不等骆茵说话,他狠狠的用左手将她的手腕扣住,使了重力朝着床畔扔出,骆茵一个趔趄,霎时半卧在了床边上。   “骆茵,演戏结束了!”他陡然上前,背手俯身而下,在距她有些变色的脸颊不过一指距离处,阴戾的死盯着她。   “骆茵,你来告诉我,那一晚上关慈恩是怎么在这里的?”声音凉透心一般自他的薄唇吐出。   骆茵的脸霎时惨白。   “我、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哆哆嗦嗦的出声。   “那一个晚上,在608这个套房,这间卧厅,这张床上的女人是关慈恩!”   几乎一句一顿,夹着悲愤和痛苦的说了出来。   话落,他站直了身体,睨着开始瑟瑟发抖,想要开口说话的骆茵,再一次冷笑出声:“骆茵,结束了,我给你五千万,算是买了你曾经陪我的那两年,你回法国去吧。”   语气凉薄,不带商量意味儿。   骆茵的眼眶渐渐红了,她知道自己昨晚上千想万思的那些话根本不能说出口了——关慈恩报过案,齐明辉定然是从她的案子记录和自己昨晚的那些漏洞百出的话之中,推敲还原出了真相!   她悔恨死了!   倏尔,她似想到什么,猛地坐直了身体,抬眸静静的仰望沈谦两秒,冷声说道:“关慈恩一定还不知道吧?”   沈谦俊朗的脸庞骤然变色,随即上前一把掐住她的纤瘦的脖颈,咬牙切齿的说:“骆茵,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弄死你就如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话落,他心底混乱的,矛盾的,愤怒的潮水霎时涨得高高的。   就是这个恶心的女人,脚踏两条船,给他带绿帽!   就是这个卑鄙的女人,欺骗他的情感,玩弄他的真心,抛弃他的爱情!   就是这个该死的女人,让他那样残暴的折磨凌辱了他的关慈恩!   他蓦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骆茵的脸色渐渐青紫,“沈、沈谦,咳……咳咳……,我、我会死的!”   她拼命的敲打着,死死的想要扳开他的手。   “沈、咳……咳咳,我死了,你也、也会偿,偿命!”她直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而亡了!   沈谦遽然松开了她,倒退一大步,一瞬不眨的睨着脸色青紫,捂着喉咙大口咳嗽,大口吸气的骆茵,唇角旋开阴狠的浅笑。   “骆茵,五千万,我会叫卢晋给你送支票过来,你离开江城,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话声依旧冷寒,“刚刚我仅仅只是让你体验濒死的感觉,你要坏掉我和慈恩的感情,那下次就是你真正的死期!”   话落,他转身往玄关迈去。   蓦地,他停了脚步,阴涔涔的背对着骆茵说:“别再联系关慈恩。”   不用听她的任何回答,他这就是命令她,她不从,他自然会有办法治她!   骆茵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想到刚刚自己的挑衅竟然差点送了命,她心悸害怕得浑身发抖。   沈谦,你简直就是个魔鬼!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她昨晚本是计划告诉沈谦关慈恩曾经被人性侵过,她猜想沈谦定然不会知道就是自己强奸了关慈恩,她以为沈谦必定会心有膈应的……   照着沈谦那样矛盾的性格,他不可能不介怀这种事情的!   然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沈谦变了,变得陌生而让人害怕,她从不知道沈谦会是这样的一个狠厉的男人。   回想他方才掐住她脖子的阴狠眼神,骆茵害怕了,她觉得自己还是拿了那五千万走吧。   可是关慈恩那个贱人,你抢走了我的爱人,我要怎么来饶恕你?   不甘心,还是不甘心!   沈谦,关慈恩,是你们逼我的!   半晌,她终于去拿了小坤包出来,翻出夹层里面的那张纸条,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她冷冷的看着那些数字,终于拨通了那人的电话,厉声对着电话说道:“你们的价钱,我答应了,不过我必须拿到全部拷贝,你们那里一份都不能留!”   对方乐了,急急回答好说,同时亦是提出了一个条件。   骆茵稍稍思忖,沉了声回答:“好,三百万加我送你们出国,成交!”   *   沈谦回到地下车库自己的车上,恼怒的扯了扯自己的领带,随即给卢晋打了电话,叫他送支票过来。   而后,他摇下车窗,点燃一支烟,尼古丁充斥肺腑,他才觉得那些矛盾的躁怒的情绪在平复。   一支烟燃完,他拿过手机正欲打给爷爷,却蓦然看见斜前方的一辆车里下来了一个女人。   他本是无意的一瞥,然而许是他打从认识之初就太过关注关慈恩,遂连她的家人他都印象颇深。   下来的那个女人是她的姑姑关仲华。   她正欲走向电梯厅,却不想就在那一瞬间,她的正前方蓦然飞快开过一辆车停住,随即车上下来另外一个女人。   那个女的,沈谦曾经在商业酒会见过几面,是陈盛泰的前妻汤锦玫!   只见汤锦玫一个箭步上前,扬手就是一耳光,然而没挨着关仲华的脸便被后者紧紧扣住了手腕,声音顿时有些模糊亦有些清晰的传了来:“汤锦玫,别他妈得寸进尺!”   “关仲华,你这个勾引别人老公的狐狸精!”她骂着便要再次扬手,关仲华又是快一步将她的手重重的挥到一边。   “汤锦玫,盛泰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都没有!你看看你现在,除了那两艘破游轮,你还能给他什么?”关仲华厉声训斥着。   沈谦听出了些许棱角,大概猜到关仲华和汤锦玫之间上演着二女争一男的戏码,他没有兴致观看这个,正欲发动车子从另一个出口出去,却不想关仲华的声音再次传入耳朵。   声音相比先前小了不少,然而他依旧捕捉到了最关键的。   因为她说:“我能给他整个关氏!”   沈谦的神色骤然冷凛,关氏现在被背后不知名的神秘势力操纵收购股份,难不成就是关仲华?   她有这样的能耐?   他出神间隙,那两个女人皆是不见了。   他打给高胜寒,叫他查查关仲华和陈盛泰、汤锦玫三人的关系以及背景,又再说了其他的一些之后才挂了电话。   再一次发动车子开出车库,仅仅行驶了不足百米,他的电话响起,沈谦睨一眼荧幕迅疾接起,他轻声尊敬的喊道:“爷爷。”   下一瞬,沈宏成苍老浑厚的声音传来:“阿谦,爷爷从澳洲飞到香港了,准备再呆几天,你父亲和姑姑忌日当天,我回江城。”   沈谦闻言,连连回答“好”,接着,他低声问道:“爷爷,关氏质量检测报告出错怎么回事?”   声音不轻不重,然而却透着要追寻答案的坚定。   缄默无声数秒后,沈宏成的笑声传来:“那是个误会!”   “误会?怎么会误会?”沈谦不解亦是觉得爷爷的话似乎很轻描淡写了。   “阿谦,有时候从侧面的一些压力能够获得更大的推动力,报告出错了,关氏必然在第二批次的供货上质量才更上乘!”   沈宏成堂而皇之的说着,仿若就是教自己的孙子经商之道一般。   沈谦皱了皱眉:“……”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信爷爷了?   ☆、065、暗涌浮动   沈宏成与沈谦通完电话后,刚放下手机,卢百昌就恭恭敬敬的上前,轻声唤着拄拐立在窗前的沈宏成:“老爷,我刚问过卢晋,他说他也不清楚少爷平日的行踪,只不过少爷是一直住在南湖路的别墅,很少回老宅这边。”   他说完,眼角瞄了瞄沈宏成,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沈宏成淡淡应了一声,拄着拐杖转身,“百昌,有什么就说出来吧。”   卢百昌顿时直了直身子,复又轻声说道:“老爷,关仲清成植物人已经快一年了,眼下关氏企业也岌岌可危,您老人家心里舒坦些了没?”   沈宏成皱纹满面的脸上霎时一片凄苦之色,他慢慢走到沙发落了座,哀叹一声道:“云峰和云新,若敏和我那苦命的小孙女走了20年,四条人命,关仲清死一百次都换不回他们,我怎么可能舒坦?”   他的情绪亦是有些激动了,拐杖重重的跺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百昌,叫那些操盘手做得更细致一点。”他再次沉声叮嘱,“等下你再问问关仲华,她那边的计划怎么样了?”   “好的,老爷。”卢百昌恭顺答道,“老爷,您顺顺气儿,计划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你就安心等着收网吧。”   话落,他又连连上前递给他茶水。   沈宏成接了茶盏喝下茶水,条条皱纹、皮肤松弛的手指死死的捏着茶盏,凹陷的眼窝中,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窗外,看得出了神。   卢百昌看着这个承受丧子丧女丧亲人之痛已经20年,风烛残年的老人,心里亦是唏嘘不已——老爷子当年明明在沈云新垂死之际答应她此生不准去报复关仲清,同时和关仲清亦是有过君子协定的,凡事冲关仲清去,他的家人特别是他的女儿是无辜的,还有公司,他都不能打这些的主意。   然而现在沈宏成却是完全毁了这些约定。   他不仅策划了关仲清的车祸,现在更是铁了心要把关氏整垮!   还有那个20年都未曾见过的关仲清唯一的女儿,不晓得会不会遭到他的报复?   *   关慈恩在办公室分析研看报表到傍晚六点钟时,骆茵的电话打了进来。   “慈恩,今晚有空吗?我们一起吃饭吧。”   电话中是骆茵轻轻柔柔的声音。   关慈恩睨一眼大班桌上的哆啦a梦,心里有些奇怪整整一个下午,沈谦似乎既没有发信息也未曾有过一个电话。   她的心有些空落落的了。   “慈恩?一起吃晚餐?”骆茵还在电话那头询问。   关慈恩站了起来,走向落地窗前,睨着夕阳下的天际,轻声回答:“好,想吃什么?”   骆茵提议:“去江边吃烤鱼喝啤酒怎样?”   关慈恩没有拒绝。挂断电话之后她收拾了下下到车库取车。   甫一上车,沈谦的电话打来了,关慈恩欣喜的接起。   “慈恩,抱歉,下午紧急会议到现在才完,晚上一起吃饭?”   “……我答应了茵茵陪她去吃烤鱼喝啤酒。”她想陪闺蜜,可是也很想和他在一起,遂答话声蕴有些许的惆怅。   “陪骆茵?”沈谦的声音有些冷淡。   他明明下午才命令她不准联系关慈恩,她却偏要逆他的意思!   不等关慈恩回答,他捏紧电话,淡淡补充了一句:“那我和你一起去。”   ——我要亲眼看看这个不怕死的骆茵究竟要搞什么鬼?   “啊?这个……会不会不方便?”关慈恩觉得有些难为情。   “不会。”沈谦冷静回答,“你把地址发给我,我一会儿过来。”   关慈恩觉得他独断得要死,微微皱眉:“沈谦,你别去了,我完了之后来找你就是。”   “不行。”沈谦骤然增大了声量。“我见不得人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关慈恩觉得沈谦今天真的是怪急了,中午午餐古里古怪,此刻又是这样,“沈谦,有些女人之间的悄悄话,是不能给别人知晓的。”   “别人?”沈谦揪住了这两个字,冷声一笑,“原来我在你心里只是‘别人’?”   “不是,沈谦,你听我说,”关慈恩顿时有些着急了,“骆茵回来之后,我都没有好好和她私下说说话。沈谦,骆茵的家世很复杂,她需要一个倾听的朋友!”   沈谦越发觉得他应该阻止她们见面了!   霎时,骆茵那一句“关慈恩一定还不知道吧?”遽然跳进脑海!   “慈恩,她需要一个倾听的朋友,你就会抛下我去了。可是你知不知道,我马上还要去医院看医生?”   听闻他要看医,关慈恩心里顿时有些慌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生病了?”   声音很轻柔很急切,听得出她在着急了。   沈谦很是受用,遂也跟着软了声:“中午你都没有注意到吗?我的眼角都青的,还有我的手臂,手腕都是。”   他说得像个委屈的小孩子一般。   关慈恩登时觉得自己这个女朋友真的太不称职了!她只得不停的轻声安慰,很快便主动答应他先陪他去医院看医生。   挂断电话,她很是歉疚,却并未犹豫的打给了骆茵。   彼时,骆茵正阴冷的抱着笔记本,看着荧幕上那凶狠的暴力,她若无其事,体贴入微的回答关慈恩:“肯定陪他去看医要紧了,你别管我,咱们过几天再去也是一样的。”   只是电话一挂掉,她原本俏美的脸色霎时阴气沉沉,她咬着牙关,半晌,狠厉的自言自语:“沈谦,关慈恩,看你们还能腻歪多久?哈哈哈——有了它,你们还能终成眷属吗?”   她笑得越发狂妄,笑声简直就像嗜血如命的吸血鬼般阴森。   关慈恩到达医院的时候,沈谦已经等在了大厅。   她这才细看他,果真是左眼角青了且有点浮躁,她有些心疼他。   “怎么弄的?”她轻轻的去拉他的手臂,撩开衣袖,右手腕有些红痕。   “不小心磕碰到了。”沈谦说得风轻云淡,任凭她拉着他去挂了急诊号。   关慈恩没再多问,只是默默的陪着他去医生那里处理。消毒清洗处理了之后,两人手牵手出了医院。   “慈恩,你是不是在怪我这么点小伤也要你陪我来?”沈谦睨着不说话的她,滞了脚步,轻声问道。   “没有。”   她抬头看他,“沈谦,你自己都是大人了,平时做事小心些。”   满满的关怀,沈谦顿时觉得心里被填满一般。他轻轻扯她入怀,将她抱紧,深嗅着她的发香,用他性感磁性的声音说道:“慈恩,谢谢你还爱我。”   他的慈恩,他的爱情,他实在太害怕被毁灭被抛弃了。   他不能说出那些对她犯下的罪恶,他甚至卑劣的想要隔绝她和骆茵,他亦是觉得自己越发的腹黑卑鄙。   他心底的矛盾在堆砌,唯有爱还是坚定的,他爱关慈恩,他害怕失去她,他不能失去她!   关慈恩亦是回抱着他:“沈谦,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会心疼……”   是的,她已彻底沦陷。   她听他说要看医,她就什么都不愿想了,只一门心思想陪着他看医。   尽管那些伤她不清楚他是怎么磕到的,但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他好就可以。   她觉得自己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了!   他们拥抱了好久,像是都要把对方揉进身体一般。   半晌,他终于松开了她,垂眸看着眼前娇美的她,唇角勾了勾,低声软语道:“慈恩,我一刻都不想和你分开。”   关慈恩的脸渐渐蒸腾起热气,她别过脸,娇声说:“我们不会分开的。”   热恋中的人儿似乎都很容易忘记时间,待到他们吃过晚餐,已是晚上十点,关慈恩想回家,沈谦将她送到关家洋楼铁艺大门前。   两人又是一番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之后,才恋恋不舍的道别。   关慈恩刚一进到客厅,便被楼上的摔东西声吸引。   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上楼去,只见她的卧室门打开着,从未进过她卧室的母亲秦玉惠,竟然站在那里,将哆啦a梦摆件,闹钟全部摔在地上,狠狠的、疯狂的用脚踩着。   那些哆啦a梦都是父亲送给她的最好礼物,一直陪伴她走过童年和青春时期。   即便现在她长大成熟了,她仍是对它们喜爱得紧,那是父亲对她的爱啊!   “妈——”她大声喊她,“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说着便上前要去抢下母亲手里的那个小摆件。   “啪”一声脆响,她的脸上霎时被秦玉惠重重的扇出一道道红痕。   “关慈恩,你竟然喜欢那个贱人喜欢的东西!”   “你当我死了吗?”   “你和你爸,是不是20年来都盼着那个死了的贱人做你的妈?”   秦玉惠怒吼着,眼红如血。   话一落,她又是扬手要再扇她耳光,关慈恩迅疾的躲闪开了,她捂着被打的脸,凤眸中氤氲着水汽:“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招您那么厌恶?”   “您口口声声说‘那个贱人’,她究竟是谁?”   “你不知道?”秦玉惠紧逼着上前,厉声怒吼:“你不知道你年年祭拜?”   “你害死了她,你爸心死了,你爸现在也和死人一样了。”她句句咬牙切齿,逼得关慈恩连连后退。   倏地,她突然发狂的大力猛推关慈恩一下,后者猝不及防之下后背重重撞在了门框上。   关慈恩疼得眼泪直打转。未及她反应过来,秦玉惠骤然从她身旁大步跑了出去,咚咚咚的跑下楼梯。   “妈——妈——,你去哪里?”   关慈恩顾不得疼痛,一边喊着一边追了出去,仅是慢了十数秒而已,秦玉惠已经出了别墅不见了人影。   ☆、066、来……爱我   关慈恩从门口追出来,昏黄的花园灯下,听到了车子发动的声音。   “妈,妈——”   关慈恩趿着家居鞋紧张的朝着角落的车子奔去,然而还没跑几步,宝马车已经飞速转了出来,擦着关慈恩身旁开了出去。   她看见秦玉惠那目不斜视冰冰冷冷的脸,急声喊叫着她,却是丝毫不用。   关慈恩在后面追着,心都要蹦出胸腔了。追出铁艺大门,那辆宝马一上道更是急速行驶。   “妈——”   她叫得嘶声力竭,跑得鞋子都快掉了,整个人惊恐的杵在那里,全然慌了神。   倏尔,身后有车快速驶到了她身边停下,她扭头——沈谦已经为她打开了副驾的位置,沉磁的声音在喊她:“慈恩,上车!”   像是沙漠中有了水,她瞬间活了过来,扒弄了下脚上的鞋子,匆匆上了车,喘着粗气:“跟……跟着前面那辆宝马x3,我妈、我妈情绪很不对劲儿!”   说话当口,沈谦已经开着车疾驰。   关慈恩眼见母亲开车开得飞快,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沈谦一手牢牢把控住方向盘,一手轻轻的握了握她有些发冷手,柔声安慰:“别怕,我们不紧不慢的跟着,不会有事的。”   关慈恩感激的回望他俊朗的侧脸,红唇微张,随后转头看向前方,好一会儿,她才淡淡说道:“沈谦,我爸曾经在外面有过女人……”   沈谦再一次腾出一只大手,将她纤瘦的手执起放到唇边润了一吻后放下——“别想了,你妈妈情绪崩塌,你更应该冷静下来,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他也很想安慰她,但是在并不了解事情前因后果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除了陪着她一起,别无他法。   关慈恩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在他的抚慰下,心真的渐渐在平静了,陡然想起她回家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他竟然还没有离开,遂轻声询问:“对了,你怎么没有离开呢?”   沈谦认真的看着路面和宝马车,没有扭头看她,用他一贯的性感声音回答她:“我想多呆一会儿,觉得离你更近。”   关慈恩蓦然垂了眼睑,卷翘的眼睫扑簌簌的闪着,心湖荡漾起涟漪。   “跟抹了蜜似的。”她娇嗔,睨一眼他别过头去窗外。   沈谦转头看一眼她隐在昏暗光线的侧颜,无声勾唇笑笑。   “慈恩,车停了。”   关慈恩亦是看到了——母亲来了江城中心医院,她一定是去父亲的病房了!   车刚停好,关慈恩迫不及待的解开安全带飞奔进去,沈谦亦是迅速的锁了车跟过去。   电梯一路直上到他父亲住院的那层楼。电梯门开,她跑向病房,却是在门前窥到秦玉惠给父亲掖被角的那一瞬,她搭在门把上的手停了动作。   那画面看着是那样有爱,母亲给父亲掖了被角,随即坐在病床边上,双手握起父亲的手置放到脸颊边上……   关慈恩不想去打扰他们,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无声无息。   “仲清……你醒过来吧……”   关慈恩听见她在低低抽噎,心里亦是酸楚不已。沈谦已经悄然的在她身边,轻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大掌轻柔的抚揉着她秀气的脑袋。   “仲清,20年来我第一次进了慈恩的房间,你怎么可以给她买那么多的哆啦a梦,我给你生了女儿,你却要女儿跟你一样喜欢她所喜欢的东西……”   “仲清,关仲清,你好狠的心啊!”   秦玉惠抽泣诉说的话断断续续的传进门口站着的两人耳朵里。   关慈恩心里发紧,眼角渐渐无声的滑落泪水——她从不曾知道那些哆啦a梦是父亲思念别的女人的寄托物。   沈谦深邃的瞳眸瞥一眼病房内情景后,轻轻的搂着她坐到了病房外长廊的椅子上后,指腹粗粝的手指又轻又柔的抹擦她的泪水。   “别哭了——”   她的眼泪惹得他亦是心疼难受得紧。   关慈恩没有出声,肩膀轻轻抖着,无声的哭泣。   须臾,房间里面似乎也安静了不少,关慈恩有些担心的站起了身去到门边——还好,母亲轻拉着父亲的手已经哭睡着了。   她对沈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他就在这里等她,而后她轻手轻脚的进到病房中,拿了不远处沙发上的一床薄毯给她披盖上。   秦玉惠似有察觉,迷迷糊糊地睁了眼瞄了瞄,又很快闭上。   “妈,您不喜欢的,慈恩都会扔弃掉——”关慈恩轻声说道。   秦玉惠闭着的眼皮底下,眼珠轻微的颤了颤,随即换了个姿势背对关慈恩靠着病床。   她还想说点什么,却陡然听见母亲冷岑岑的话:“你走吧,我陪陪他。”   关慈恩明白她是不想理她,但是见她安然无事,她悬着的心也总算轻松了不少。   听闻母亲总算未再凶狠的吼她,她心里霎时一片温暖,连连兴奋的听话回答:“好,好,我马上就走,妈妈,你自己小心身体,别着凉了。”   关慈恩没有听到她的任何回答,只是听闻一声浓重的鼻息传来,轻轻的,像是叹气般。   她不再停留,转身轻步走出病房并关好了房门。   她不是理解父母的爱情,但是她知道母亲很爱父亲,深入骨髓的爱着。她有很多事情不清楚,但是她不想去一再追问。   父亲已然这个样子,她在期待奇迹会出现。如果奇迹出现,是不是他们一家人就可以幸福了?   她出来,沈谦双手正枕在大腿膝上,头微垂着,像是在想什么。   她静默的看着他的后脑勺,心里柔软得似棉花糖。   她想,她不懂父母之间的爱,可是她要牢牢的经营自己的爱情,她会把真心,此生都托付给他。   关慈恩上前轻轻的摸了摸他黑黑的又柔软的头发。沈谦默然抬头看她。   他见她出来无恙,脸色似乎较之前也好了很多,遂起身拉过她,柔声询问:“好了么?”   “嗯。”她淡淡回应,将头轻靠他结实的肩头,“我们走吧。”   这一番闹腾之后,已是接近零点。   上了车,沈谦为她系了安全带,又体贴说道:“你这些天公事、家事负累,要多注意休息,睡会儿吧,等下我叫你。”   话落,又倾身过来,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的落下一吻。   他扭身坐回驾驶座椅之时,关慈恩抿了抿唇,主动亲了他的脸颊,娇声说:“沈谦,有你真好。”   沈谦哪里经得起她此刻的温香软玉,遂再次俯身叼了她的红唇,灵巧的舌头探进去与她的搅缠在一起。   半晌,在她感觉都快换不过气了他才松开了她,大掌疼惜的轻轻摸了摸她烫烫的面颊,低声问道:“疼么?”   他一开始便看到了,亦是很确定她肯定被她的妈妈掌掴了。   然而先前见她情绪不好,又慌又急,他没有多问。   关慈恩抓了抓短发,淡声应他:“没事了。”   沈谦不再多问,坐好给自己系安全带,深深睨一眼她:“闭上眼睛睡一会儿,我等会儿叫你。”   关慈恩在路灯昏黄的光线里,看着他半是隐在黑暗半是露在光晕中的俊脸,蓦地垂了头,身前的手指互相绞了绞,终于下定决心,豁然抬头,低声细语:“沈谦,去你那儿吧。”   她的神情虔诚而坚定,沈谦一瞬不眨的凝盯良久后,无声的发动车子。   车在快速的行驶,晚风自打开的车窗外吹进。   沈谦觉得心里很躁,很复杂。   “沈谦……”   她睨着徐徐后退的路灯杆和行道树,提了声量在喊他,“我要去你那儿。”   “好。”   他沉了声回答她,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指牢牢的抓紧方向盘,因为用力,指节泛了白。他在转向关家的那个路口掉了头。   晚风依旧呼呼的吹进来,车厢内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他没有去南湖路的别墅,而是将车子开到了沈家老宅——独栋的三层花园别墅。   进了屋,他紧紧的牵着她径直走去二楼廊道尽头那个房间。   进门,开灯。   他转身,她背抵着房门,纤长的手臂环上他的脖颈,随即踮了脚,将自己的红唇送到他菲薄的唇边。   沈谦结实有力的双臂扣住她的细腰,亲吻住她的唇。   唇舌交缠,相互汲取。   辗转床畔,他覆上,黑漆漆的瞳眸逆着光,他的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关慈恩的脑袋有些放空,她没能明白为什么他突然停下来,她有些羞,却还是大胆的拉过他薄茧簌簌的手掌覆上。   她垂了眼睑,薄如蝉翼的眼睫扑闪着,她说:“来……”   沈谦捧住她的脸庞亲吻,而后手上慢慢动作。   他不急,也急不得。   曾经那些痛苦记忆,他永远都不要她再想起,他要带着他的女人体验更多的美好。   关慈恩愈发的难受,空虚感强烈。   难耐的痒,说不清的感觉在堆砌。   他却没有丝毫着急的样子!   “沈、沈谦……”她叫他,声音都娇媚得能拧出水来了,“来……爱我。”   他埋在下面的头蓦然抬起,看着她因为本能的需求难受的样子,知道火候到了。   遂,重新覆上,慢慢的贯穿。   “疼……唔……”他封住了她的话。   疼痛感消失之后,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落岸的鱼重回了水里,酣畅自由。   最后时刻,她真的有些脱力的招架不住。   那一瞬,她觉得心沦陷,身沉沦,自己的所有都跟着全部火烫起来。   清理身体之后,她困倦的半眯着眼。   被他抱出浴室之时,恍惚间似乎瞄到墙角的博古架上摆放着个和屋子禁欲系不搭调的东西——哆啦a梦摆件。   困倦,不适,她沾床便睡过去了。   沈谦关了顶灯,留了床头的一盏小夜灯,在昏暗的光线中,他抱她在怀,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慈恩,对不起,对不起……”   ☆、067、他轻声说道:“慈恩,我想和你结婚。”   入秋九月,太阳不再那么灼热。   清晨,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将关慈恩吵醒,她微微睁开尚未完全苏醒的眼睛,透过眼缝便看见沈谦近在咫尺,依旧俊朗的睡颜。   脑子霎时清明。   她骤然睁眼,双手尚抵在他结实的胸前,垂眸睨一眼自己,和他一样,寸缕未着!   她的唇角弯了弯,翻了翻仍然酸疼的身子,仰面看着漆白的天花板,面色虔诚,心里那份爱恋更加坚定。   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女人。身心灵肉的结合让她倍加觉得情爱的得来不易。   “醒了?”沈谦磁性的嗓音,带着刚睡醒时的浓重,“感觉还好吗?”   他在深情的看着她,关慈恩亦扭头看他,他黑漆漆的瞳眸中是她小小的含笑的脸庞。   “还好。”她没觉得很羞,只是搭在她腰间的那只茧子糙糙的手掌熨烫得她发热。   沈谦顺势将她揽过,深深的凝视着她,眉宇间都是柔情。他轻声说道:“慈恩,我想和你结婚。”   关慈恩一瞬懵怔,剧情有些跳脱,睡过一夜醒来,他说他想和她结婚。   转瞬,她的脸红了,却很快神色又恢复如常。   “沈谦,会不会太快了?”她低低说道,“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是想负责任……”   “我、我又不是什么第……唔……唔……”   沈谦紧紧的用薄唇封住了她要出口的话,心底再一次漫上复杂的情愫。   她的第一次明明是他残忍似魔的掳去了,她明明完完整整的属于他,他见不得她这样说!   这一吻由初初的急迫躁动慢慢演变成绵软冗长。   总算结束,她靠在他热烫的怀里自由呼吸。   “慈恩,我永远不要听你说那样的话。”沈谦吻吻她的发丝,嗓音有些涩涩的。   “这不是责任的问题,是我爱你,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结婚,生儿育女,相携到老。”他再度坚定的说着,心却抽抽的发疼。   昨夜他一直对她说着对不起,一直看着她,心底的愧疚感平复不了。某一瞬间,他想他应该和盘托出,她都坦坦荡荡,真情实意的把自己给了他,他却禽兽的瞒着、哄着,骗着。   他觉得心里痛苦不堪,却又无处发泄。他抱她在怀,耳朵里是她轻轻的均匀的呼吸,他是如此贪恋这样的美好。   他很清楚她的恨!   即便她的“性侵创伤综合症”去除了,可是他暴力性侵她的事情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所有的勇气一瞬间崩溃瓦解,他不敢去想她若是知道真相的后果。   他不晓得多久之后才沉重睡去,梦里有他和她在一起,他们结婚了,他们相爱相守到老了。   关慈恩仰头睨着他性感的喉结,锋削的下颌,抬手轻轻覆到他的唇畔,柔柔的说道:“沈谦,给我一点时间,你爷爷尚未回来,且关氏现在需要我,还有我的爸妈……”   她不是不想嫁他,而是希望能处理好了公司事务,约见了双方的长辈,得到他们的祝福。   且,她必须和母亲谈谈,她记得很清楚,母亲是有多阻拦她和沈谦的交往。   沈谦轻吻她的手指后,撑起身子,拿了枕头塞在身后,他坐起,将她抱紧在怀里,肌肤滚烫贴合。   “好,我等你。”他沉声坚定回答。   须臾,她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头皮发炸——昨夜就是它在驰骋,时而温柔时而勇猛,带给她未曾有过的特殊体验。   除却开始的胀疼,一切妙不可言。   她偎着他,俏脸发烫。   似有感应一般,沈谦弯唇调笑:“还想来?”   “不来了。”她丝毫不犹豫回答,尽管体验尚好,但此时身子的酸疼太过明显。   “那何时想来?”又是调侃她的语气。   气氛俨然从先前的沉重转入倾身暧昧。   “沈谦——”她曲肘抵了抵他的健硕的胸膛,“你正经点。”   “对你,我正经不起来。”他一边说着,还一边轻轻挠了挠她的细细的腰肢,关慈恩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两人开始闹腾,关慈恩亦是大大方方丝毫不扭捏的把自己呈现给他看。   吻痕明显,他却还想再种草莓。   “呵呵呵……别闹了,一会儿衣服都遮不住了。”她娇笑连连,倒仰在床沿,眼角倏地扫到那墙角的博古架——果真有一个小小的哆啦a梦摆件在那里。   她环顾房间,灰色的窗幔,白底淡蓝的墙纸,漆黑笔直的衣架子,时针分针指着“8”的复古的大吊钟……   的确是禁欲系的黑白灰,那个哆啦a梦在那里真的不太搭调。   沈谦见她没什么反应了,亦趴在了她身边,头枕在交缠的双臂上,柔声轻问:“在想什么?”   关慈恩侧过头,亦翻转趴着,双手托着腮帮睨着他黑漆漆的瞳眸,娇声回答:“你喜欢哆啦a梦?”   “不喜欢。”他回答得很干脆。   “你女朋友喜欢?”她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沈谦却丝毫嗅到了一点酸味儿,他勾唇笑笑:“怎么?想查情史?”   “不是。”她淡声回答,转头看向博古架那里,“我看到那儿有一个哆啦a梦。”   沈谦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个小物件,很多年前就在那里了,我们沈家有个超级喜欢哆啦a梦的女人。”他说得很随意。   许是关慈恩从小亦是得到很多哆啦a梦一样,她莫名的愈发好奇:“谁?”   “我姑姑。”   关慈恩心里咯噔一下,恍惚记得沈谦曾说他姑姑叫沈云新!   沈云新,沈云新……新姨,新姨……   脑子里迅疾的跳出之前曾在南湖路别墅那里看到的那张照片,眼皮莫名的跳快。   她觉得自己奇奇怪怪的联想有些无理取闹了。   出神之际,她的手机铃声在门口边上的包里震响。   沈谦快速下床去帮她拿了来。她接起电话——   “刘希?”   “……怎么回事?”她的脸色瞬息万变,紧接着翻身下床,开始捞地上的衣物。   “好,我马上过来。”她结束通话,有些慌乱的开始套衣服。   沈谦见她神色匆忙,亦是赶紧给自己穿衣服。   “怎么了?”他关切的拉住她的手,轻声询问。   她第一次在面前颓败的垂了头,出声,声音梗在喉咙般难受:“我姑姑方才去到公司,宣布要将她手中的股份卖掉!还背着我召集了股东开会……”   她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别担心,我们马上收拾好,我陪你去。”沈谦将她的头搂紧在怀里,沉声说道。   随后,关慈恩去到洗手间拾掇自己,他亦是去了另外的房间洗漱。   待到她收拾好出来,沈谦正在外面廊道上打着电话。见她出来,讳莫如深的睨一眼她,对着电话说了声“我明白了……等会儿把资料传给我”后便挂了电话。   关慈恩瞅着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直觉那通电话的内容是关于她的:“是出了什么事?”   “慈恩,你先有个心理准备……”他沉了声说,“我叫人查了,在幕后操纵的公司在香港,是个空壳公司,查不到具体是谁……”   关慈恩身形一震,沈谦上前揽着她,无比疼惜说道:“时间太紧,对不起。”   关慈恩正欲说“没什么”,沈谦又再开口:“还有,昨晚一夜之间,关氏市值蒸发了近三个亿。”   雪上加霜。   两人都很清楚,关氏市值本就四个多亿的样子,可想而知蒸发近一半的后果!   关慈恩感觉自己头昏脑涨腿都发软了,难道关氏就要在她手上彻底毁了吗?   她父亲的心血就这样没了吗?   她的心难受得发狂,她揪住沈谦的衬衣袖子,闭了闭眼,哽咽着说:“沈谦,我们关家就要毁在我的手上了!”   这一声疾呼像冬日风霜砸脸般冻得他心惊!   沈谦将她打横抱起匆匆下了楼,有佣人在打招呼他亦不管,他抱着她疾步去到那辆路虎车旁,解锁,开车门,将她放在车座上,他站在车下,冷静的,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不会毁的。”   随即,他绕到驾驶座那边上了车,见她慌乱的抽拉安全带,他拉过她的身子,为她系好安全带,捧住她慌乱而憔悴的脸,菲薄的唇去亲吻她的额头,脸颊,红唇。   他坚定的说:“慈恩,有我在,别怕。”   而后,他开着车一路奔驰到了关氏大楼车库。   许是沈谦一直不停在给她安慰和打气,抑或是她受了他的感染,待到上楼,她已经平静许多。出电梯时,沈谦握着她的手,指尖在她手心挠了挠,薄唇轻覆她耳边说:“你才是真正的关氏掌舵人!”   关慈恩报之微笑,打起精神走出电梯,径直走往会议室。   她甫一推开门,讲话声戛然而止,数道目光齐刷刷看过她的脸上。   而后,又全部看向了她身侧的沈谦。   ☆、068、我的就是你的   谁都没有料到沈谦会出现在这里!   且,他们看向他的时候,他正用那双深邃的瞳眸柔情似水的看着身侧关慈恩。   关仲华亦是愣住,她最近和陈盛泰腻在一块儿的时间过多,倒是全然忘记了关慈恩是不是真的勾上了沈谦?   不过她转念想到沈宏成和她的协定,遂颇有些胸有成竹。   她缓缓站起身,撩了撩披肩短发,镇定的开口:“慈恩,你来得正好,现在必须开会拿个决定出来……”   关仲华的话音尚未全落,关慈恩已经隐忍不住的打断了她:“关副总,现在好歹我还是关氏的总裁吧?”   她说着,和沈谦一同拉开了会议桌尾的两把椅子,慢慢的落座之时,沈谦极轻的侧了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关慈恩顿时怔忡,一双凤眸睨着他,更加莹润透亮。   关仲华的脸色骤然变了变—,冷冷的在心里淬了一下:这个当口,她都还不忘和沈谦**,真和她妈一样下贱!   随后,她和关慈恩对视了两三秒后,倏地觉得她不应该操之过急了,接着便将视线转向刚刚坐下的沈谦,含着笑说:“沈先生,你来这里是……?”   不等沈谦回答,她又补充道:“这是关氏的内部会议,沈先生若是有事,还请回避一下。”   沈谦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关慈恩,关慈恩亦是在看着他。   两人相视而笑,似是都已经读懂彼此眼神中的含义一般。   就在关仲华想要开口再次提醒的时候,沈谦倏地往前挪了椅子,笔直的坐着,两肘撑在会议桌上,手指自然成塔状勾唇笑笑:“关副总,我马上也是关氏的股东之一,何来回避一说?”   关仲华和一众股东顿时目瞪口呆的全都看着他——他怎么可能突然成了关氏的股东?   “是的,关副总,我的好姑姑,我决定在一个小时内把我名下的股份转让了百分之十五给沈先生,所以,他有权力参加这个会议。”关慈恩冷静淡定的说道。   就在落座的那一瞬,沈谦用仅是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的就是你的。”   她当时诧异无比,却也在那一霎那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关仲华在卖股份,甚至拉拢其他的股东,目地就是想要比她手上的还多,那样关仲华便能成功的夺过话语权,可以为所欲为的削减她的。   然而沈谦说“我的就是你的”,那就是他要注资关氏了,从而把股东拉回来!   遂,他说他是关氏的股东之时,关慈恩便已经想好了该怎么附和。   会议室登时人声鼎沸。   “沈先生都成关氏股东了,他可是整个宏宣的总裁,有了宏宣的支持,我们还怕什么市值掉价啊?”   另一个跟着附和:“对对对,只要马上宣布出去,关氏定会水涨船高,完全扭转局势了……”   “关副总,这关氏可也还是你们关家的,你要将股份卖给别人,这是毁了自己的祖业吗?”   “……”   你一言我一语,关慈恩和沈谦淡定的扫视着这群见风使舵的人,两人又再默契相视一笑,随即同时扭头看向会议桌正顶方的关仲华,她已经满脸黑线,怒气都写在了脸上。   “够了!”关仲华大喝一声,而后冷冷的睨着关慈恩,寒声训斥:“关慈恩,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竟然把关家祖业转让给一个外人?”   关仲华被这一群股东闹腾得心烦意乱,说话亦是乱了分寸。   “外人”二字听在沈谦耳朵里特别扎耳,他冷冷的哼了一声后说道:“关副总,我本不欲说,你倒是有脸提,那今天我也把这丑话给说了。”   他故意停顿,仔细的观察着关仲华的神情。   她冷冷的看他,心中十分笃定沈谦这一出是个闹剧而已。   遂,她盘算一番,也是相信她只要这么说,沈谦一定无从拒绝。她说:“沈先生但说无妨,如若沈先生说不个所以然,那么请沈先生把你即将到手的那百分十五转让给我。”   沈谦完全看穿了她的把戏,唇边旋开浅笑,接着不疾不徐,不轻不重的吐出一句:“关副总的股份也是要卖,那那个买家难道不是外人?”   不等关仲华接话,他已经再度沉了声说:“关副总,那个买家是陈盛泰吧,准确的说你根本不是要卖你的股份,而是全部转赠!”   他的话落,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连关慈恩的惊诧不已。   关仲华登时脸色不好,她扶在会议桌边的手指蓦然使了劲儿,她看似若无其事的笑,笑意寒凉:“沈先生,你说话可要有证据,就算陈盛泰收购,我又怎么可能是全部转赠?且,我的本意并非做买卖,而是要卖这股份让新的持股人来带领关氏走出困境。”   沈谦冷笑,随后拿了手机出来,在关慈恩错愕的神情下,点开了先前上楼时收到的资料。   那是一张照片,是一张男人女人在天台忘我拥吻的照片。   两人的面部清晰,任谁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关仲华和陈盛泰!   股东们全部炸开了,关慈恩亦是难以置信,她尽管曾经偶然听到过一次关仲华在电话里面骂了陈盛泰的前妻汤锦玫贱人之类的,原来是她和陈盛泰之间……   关仲华彻底慌了,她没有料到她和陈盛泰就这样被完全暴露出来了。   “沈谦,你,你,你……”她慌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却又迫使自己说话,“凭这张照片就能断定我要全部转赠给他?沈谦,你是不是太幼稚了。”   沈谦看着还在垂死挣扎的她,轻声哼哧,而后看向关慈恩,坚定说道:“既然不是转赠,既然要卖掉股份,那我沈谦出高价买全你手里的股份。”   关慈恩愣了,心底浪潮翻涌。   关仲华亦是惊恐怔住——她中了沈谦设的套了!   她惊惧的坐在那里,不敢回答了,可是一抬眸便是沈谦在看她,那样子就是要她必须做个决断。   桌上铃声大作,关仲华霎时觉得解脱了,她借口要接电话,起身逃似的往会议室门口走,沈谦没有说话,关慈恩亦是没有作声,因为那些股东已经替他们说了——“关副总,你可得给沈先生一个准信儿,大家时间宝贵,等着赚钱呢……”   一场突发的危机总算暂时停歇下来。   可市值在蒸发,更大的难题还在。   一上午,她忙碌,他陪在她的办公室,在沙发上弄着平板。   中午午饭后,他们回了办公室,交谈说话,因为网络、媒体出现了一条重磅新闻——宏宣总裁沈谦注资五亿关氏家纺!   她看着他,他在说着他的意思。   当沈谦说完,关慈恩无言了,她踱步到落地窗前,眺望江对岸的那块巨幅广告牌,好半晌终于虚虚的吐出一句:“沈谦,你这样叫我该怎么办?”   沈谦从沙发上起身,径直走去从背后拥住她,头埋到她的脖颈,柔声说:“我的就是你的。况且注资关氏,盈利了我仍有分红,何乐不为?”   “可是,可是5个亿……”   她说不下去了,沈谦说他要注资关氏五亿且以他私人名义赠送给她,她震惊得无以复加。   她怎么可以要这些?   她要的是爱情平等!   可是关氏,关氏又该怎么办?   她怅然的低眸睨着他环在她腹部的大掌,心里的情在涌,感恩也在涌,焦躁也在涌……   纷沓而来的复杂情绪冲击着她,她坦坦荡荡的爱他,却如今,她觉得她的爱不够。   还不够,她爱沈谦还不够!   她遽然转身扑在他的怀里,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后颈,眸光莹亮的深深睨着沈谦。   她说:“沈谦,我们结婚吧。”   短短几个小时前,他说他想和她结婚,她还觉得什么事都没有处理好。   现在,所有事情仍旧没有处理好,可是她想结婚了。   沈谦亦是深情款款的凝视着她,他修长的手指勾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看他。   他看见她的凤眸剔透得没有一点杂质,是那样坚定不移。   可是他的心却不确定了,他在问他自己:你难道可以相信你们的爱情开花结果没有掺杂她的感恩?   他略一低头,吻她的眼,鼻,还有红唇。   而后他温湿的唇含了含她的耳垂,吐气如兰道:“慈恩,我们会结婚,但不是现在。”   关慈恩蓦然一怔,她明白他误会她了,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各有所想。   也许再冷静一点时间会领悟不同吧。遂,两人都不再说话了,只是都紧紧的抱着对方。   倏尔,沈谦裤包里的手机急促的震响。   她轻轻的推开他,他接了电话,那一边只一句便挂断了。   关慈恩看着他淡淡的情绪不明的俊脸,正欲开口问话,沈谦已经揽过了她纤瘦的腰肢,用他一贯沉沉磁性的嗓音说:“慈恩,今晚和我一起见见爷爷吧。”   ☆、069、沈谦,我爱你   关慈恩怔怔望着他,心里蓦然升腾起紧张,有些磕磕巴巴的问他:“我、我该怎么做?”   沈谦听闻她这一句,唇畔顿时悬了微笑——他还担心她会不会没有心理准备从而不想见呢,毕竟爷爷说回来就回来了,昨天才说的过几天,此时却一个电话过来说傍晚六点到江城。   “你还笑?”她曲了手肘抵了抵他的腰,“见家长这么庄重的事情,我该怎么做嘛?”   细听之下,竟然带了撒娇卖乖的味道。   沈谦更觉心猿意马,电话中爷爷那冷漠的怒意完全被他搁置,他修长的手指掐了掐她的腰肢,又一次用他性感磁性的嗓音撩她:“男人的腰可不能随便乱撞的,撞坏了你的性福没保障。”   关慈恩的脸骤然红透,泛了热气,她嗔怪的瞪着他:“越来越没个正形了。”   他笑得更加邪肆。   看他那得意的样子,她有些不爽,觉得自己好像被他掐得死死的,她眉眼轻闪,撇了撇嘴唇。   随后,她轻推开他,退后几步去扶了转椅椅背,秀眉轻挑,轻飘飘甩他一句:“你刚刚那句话不对。”   “哪句?”他轻声笑问。   “是你的性福没保障,不是我的!”她低低笑出声,“我可是大好年华,你不行了我可以找别人。”   她看到他依旧在笑,但是眉宇间渐渐的悬了冷意。   “关慈恩,”他仍是语气平缓的在喊她,“看样子昨晚是没爽了?”还他妈敢说别找人了?   说着,他已经迈步过来了。   亏得关慈恩一早就站好了位置,遂轻轻的推了转椅,椅子顺势滑去了沈谦那里阻了他的步子,待他推开椅子瞬间,关慈恩已经一个箭步去开了办公室的门,站出了办公室,冲他扬起明媚的、得逞的微笑。   叫你爱来撩我,哼!   沈谦深沉的瞳眸眯了眯,危险气息尽显,然而终究放弃——一眼看去,午休时分,门外开敞的办公区十数个员工正聊天吹牛放松着,他们看向了关慈恩这里。   “沈总,不是赶时间,你还不走?”关慈恩已经侧了身,让出道来,做着请的手势。   她在午饭之时曾听到他打过电话,说了下午会回去参加公司的会议,所以她现在十足把握他拿她没辙。   沈谦沉着一张脸,缓慢的走了出来,剑眉一挑,语气古怪:“关总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礼貌周到!”   关慈恩嫣然一笑,练练摆摆手:“别别别,沈总实在太夸奖我了,慈恩还得跟你多学。”   那笑含着情带着意,莹润的凤眸黑黑亮亮,娇艳的红唇微微张合,让他有种想要拥捧她红扑扑的脸蛋深深吻透的冲动。   他的心情瞬间变好,这小女人分明是有意挑衅他,他却陷在这笑里出不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电梯厅走去,恰好此时财务部经理拿着文件夹从电梯里出来,他一见两人,登时喜笑颜开:“关总,沈总的注资刚刚到账了。”   关慈恩一瞬愣住,她都还没有完全同意呢,他他他……   “慈恩,我说清楚了,我的就是你的,公司你好好管着,我到时候要看成效的。”沈谦说得风轻云淡,但是关慈恩却心里沉重。   她没有说话,表情淡淡的,但是沈谦看得很清楚,没有不高兴。   遂,他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想他的女人这么焦头烂额的忙着,累着。   但是,财务经理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我的就是你的”!   妈呀,毫无征兆的,这两人什么都好上了啊?有了沈谦,这关氏今后日子可就红火了,光想想就激动!   电梯门马上就要关了,财务经理赶紧进去——怎么也不能这时候当灯泡啊。   可是,神色平静的关慈恩和一脸柔情的沈谦也进来了,财务经理又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了。   电梯门合上,沈谦看了一眼身侧的关慈恩——神色不变,右手抓着左肘,笔直的站在那里。   “不开心了?”他问,声音轻柔宠溺,“不开心,要不就退回来。”   “……没有。”她平静回答,“等情况好起来,我还你,好不?”   “好。”他应声,仗着人高马大的,一把把她揽进了怀里。   “慈恩,我不需要别的,只要有你,只要是你,我不需要别的。”   不需要你感恩,不需要你觉得用了我的就怎样,不需要你因为我注资了就急于回报。   “我知道,我知道了!”她的回答很缓慢,但是声音轻柔,坚定。   关慈恩将头靠进他蓬勃有力的胸膛,心如静水,她仰起了头,看着他弧度性感的喉结,她抬手覆了上去。   “沈谦,记得来接我见你爷爷。”   沈谦心里又是一热,他的关慈恩就是这样的,坦荡,坚定,对他对爱情无一丝二心。   而他,也要和他的爱人一样,撇去那些晦暗的过去,从此坦荡而坚定的对她和他们的爱情。   “好,我晚点就来接你,慈恩,爷爷一定会喜欢你的,你不用准备,什么都不用。”他拥着她一起走到车库。   “初次见面,我是不是该给老人家买点什么?”关慈恩自然的随着他上了车,坐在副驾的位置上,但是并未关上车门,她一会儿还得回办公室去。   “好,等我一会儿来接你,我们一起去选东西。”他说着,又倾了身过来,要关上车门。   “别,我马上上去了。”   然而沈谦并没有听她的,快速的关了车门,随即稍稍回身,扣住她的后脑勺,菲薄的唇就吻住了她的。   她亦是回应他,唇舌交缠间,他的手开始游走。   关慈恩霎时清明过来,她使劲儿的推开他,嗔道:“这里是车库,随时有人来取车的。”   沈谦狡黠一笑,深若寒潭的眸子从那泛起了红晕的脸颊慢慢移到了她的胸前,而后又移回她微微红肿的唇。   “慈恩,你不是嫌我不行吗?现在,你得切身感受到底行不行。”   等等,她那时候哪里是嫌他不行了?她说的是如果好不好?何况这个如果不成立的啊,他怎么能这样啊?   关慈恩还没有作出反应,沈谦已经启动车子甩了一盘子,车子飚出去,仅是半分钟的样子便停了下来——他把车停在了车库最里边的那个暗角,因为那里灯坏了,光线暗沉得如同晚上。   关慈恩的心抑制不住的跳快,她觉得自己在劫难逃,可是静下来扪心叩问,她却没有想逃的意思,心脏悸动的同时,她觉得自己骨子里那点刺激因子被调动了起来。   昏暗的光线里,沈谦已然从两人的车座空隙间猫腰翻去了后座,他半倚在那里,邪肆的目光看向她:“过来。”   关慈恩于是也翻了过去,沈谦拉着她纤细的手臂往怀里带,她摔在了他的身上,一贴着,才觉得即便是隔着衬衣,他的身体亦是灼热烫人。   沈谦一手抱着她,一手摁下了车厢隔板,狭隘的空间里面更加昏暗。   轻吻,深吻,摩挲,摸索,探求,贪求。   刺激,疯狂。   情与欲里面,酣畅淋漓。   头天的身体疼痛并未完全缓解,然而关慈恩却享受这种痛并快乐的体验。   欲海风暴漫天砸下那一瞬,她抱紧他,双眼迷离的望着暗沉的车顶篷,心底全是花开的声音,她轻声在他耳边说:“沈谦,我爱你。”   沈谦痉挛的一震,他是第一次听到关慈恩说“我爱你”三个字,她的声音娇媚婉转,听得沈谦彻底崩塌,全数迸发给了她。   沈谦抱着她,脑海再一次浮现了去年那个罪恶的暗夜,他的唇线抿得直直,关慈恩的脑袋压在他的心口,他明明感到沉得快要透不过气却丝毫不愿松手。   他想着:慈恩,原谅我对你的隐瞒,此生只此一件事我会瞒你。   沈谦的电话在黑暗中渐渐响起,关慈恩有些脱力的开始整理自己,她不扭捏不羞涩,稳了稳自己的心跳,她轻声说道:“我上去了。”   沈谦为她打开了车门,在她要下车的那一瞬,他把电话再次摁了挂断键,他扯过她再一次深深的一吻才放她离开。   他将车灯开启,关慈恩慢慢的走去电梯间那里,车灯尽头那道纤瘦的影子慢慢不见,他才坐上驾驶座,启动车子离去。   关慈恩回到公司,每一个员工看她的眼神都染了明艳的色彩,她唇角勾了勾,没有说什么,身板笔直,步伐平稳的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下午六点,关慈恩等到了沈谦,他们一同去到一个精品陶瓷店,选了一套青花瓷茶壶包装好。   两人都是换了身衣服,此刻的关慈恩身着一袭浅黄的套装裙,米白的高跟鞋,化了淡妆,知性,美丽,大方。   沈谦则是浅蓝的条纹衬衣,黑色的西裤,黑色的纯手工皮鞋,成熟,帅气,稳重。   两人牵手走出陶瓷店之时,身后的店员由衷喟叹:“俊男美女,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两人相视淡笑,眼眸中倒映着彼此的剪影,满满的柔情蜜意。   七点半,江城“醉月”宴宾楼包间,关慈恩和沈谦已经坐在了这里。   干净光洁的玻璃转盘桌,关慈恩坐在沈谦的身边,关慈恩仍是有些紧张,不住的看向门口那里的四大美人图案的屏风隔断,又看回自己交握的手。   不论她多坦荡坚定,但终是从未以这样的身份见长辈。   “别紧张,爷爷很和善的。”沈谦握住她的小手,拿起在唇畔润上一吻,轻言安抚。   他下午回去公司的时候想了很多,爷爷电话里面语气不善,他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了,但是他觉得爷爷见了慈恩一定会笑逐颜开,毕竟他也是被催婚一族。   思绪纷飞间,包间古韵盎然的门霍然被推开,沈宏成浑厚苍劲的声音蓦然传来:“阿谦,你还知道要选爷爷喜欢的地方吃饭?”   沈谦觉得听这句,爷爷似乎心情不算太坏了。   “阿谦——”沈宏成从屏风转过来,蓦地站在那里,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住了屏风,那皱纹横肆的手指死死的捏住屏风,浑浊的眼睛寒天冻地般射向沈谦身边的关慈恩。   “爷爷,我给你介绍——”沈谦拉了关慈恩站起。   “你就是关仲清的女儿吧?”几乎同时,沈宏成厉声问道。   “给我滚出去!”   声音震得跟在他后面的卢百昌皱了眉,而去接他们一起来的卢晋则是身形一抖,静静的杵那里了。   关慈恩难以置信的垂了眼睑,复又抬起,没有畏惧的迎视,原本顾盼生姿的凤眸写满不明所以,衷心的敬意和一丝……委屈。   但是,她挺直了腰板,清明的迎视着沈宏成像刀刃一般的眸光,即便沈宏成这样凶她,吼她,她仍旧清明的,满怀敬意的看着他。   她是第一次见自己的第一个男朋友的家人,她亦是第一次见沈宏成!   “爷爷——”沈谦急了眼,握着关慈恩的手力道更紧,话声有些大,“她是我的女朋友!”   沈宏成已然顾不上其他了,他恨恨的用眼睛剐着关慈恩那张与关仲清及其相似的脸。他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在距离关慈恩不到两米的距离,陡然抬了拐杖将桌边上的那个包装盒挥了下去。   包装盒中登时发出瓷片破碎的声音。   “关仲清的女儿,给我滚出去!”   这一声更大更怒更震人。   ☆、070、非她不娶   “爷爷!”   “沈老先生——”   沈谦和关慈恩不约而同都叫出了声,但是沈谦的声音明显更大更沉。   他紧紧抓握住关慈恩的手,将她轻轻护在了身后,他冷静的,难以置信的目光在沈宏成的满面皱纹的脸上逡巡许久。   “沈谦,我先回去吧……”关慈恩轻轻的勾了勾他的衬衣衣袖,轻声说着。   沈谦不为所动,反倒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   “爷爷,慈恩是第一次见您。”他的目光不闪躲,很坚定的看着自己的爷爷,说得斩钉截铁。   “您一再提起她的父亲,我不明所以。但是爷爷,今天她是以我的女朋友,我沈谦的未婚妻来见您的……”   “沈谦,你这个逆子!”沈宏成已经怒不可遏的打断他,瞧见沈谦这护着关慈恩的模样,他恼怒的猛然抡起了拐杖,又重又狠的挥下去。   沈谦骤然拉着关慈恩快速闪退到一边。卢百昌和卢晋已经急慌慌的过去扶了沈宏成。   “老爷子,你先坐下——”   “反了反了!”沈宏成暴怒的跺着拐杖,猛地用力掀开卢百昌。他的一张老脸气得通红,凹陷的,浑浊的双眼中全是恨意。   “沈谦,你这个逆子,我今天不打死你。”他说着又要抡起拐杖,却因为震怒和失去支撑而颤巍巍的晃了身形,卢晋赶紧的扶着,朝着沈谦喊:“少爷,你先带关小姐走吧。”   关慈恩见这架势,倏忽挣脱沈谦的大掌,她平静而深情看一眼沈谦,然后上前一步静静的站在那里,依旧清明的睨着沈宏成。   “沈老先生。”她在沈宏成又要暴叱前开了口,声线平缓,“关慈恩不明白家父是不是曾开罪了您,若然是的,关慈恩代他向您道歉——”   她说着便要鞠躬,却不想沈宏成遽然重重的拍了桌子,花白的头发似乎都因着怒气而竖起,桌上的白瓷水壶亦是跟着跳了跳,与玻璃发出清脆的撞响。   “我不接受道歉,你给我滚——”他的怒气大得惊人,在场几人除了卢百昌之外,皆是难以置信。   关慈恩却是仍旧九十度弯了腰身,随后直起腰板,转身那一瞬,她将所有的不解和委屈化为淡淡的体贴的情意,她仰头看着沈谦,轻声说:“你好好照顾你爷爷他老人家……”   话音都还未落,脚后跟骤然传来疼痛——沈宏成竟然恼怒到抓了茶杯狠狠的掷向她的站脚处。   “爷爷——”沈谦一把拉了关慈恩到身旁,火气亦是上窜,“爷爷,您太过了!”   摞下这一句,他拉住关慈恩往门口带。   “沈谦!”沈宏成皱皮的手指死死的抓着拐杖手柄,“给我站住!”   沈谦停顿一下脚步又要走,关慈恩却是抬起右手将他抓着自己左手腕的手掌推了开,她定定的看着他:“陪陪你爷爷,他才回来。”   沈谦看着她,黑漆漆的瞳眸直勾勾的看着她,半晌才开了口,出声,声音柔软:“去我车上等我。”   说着,他抓起她纤瘦的右手,将车钥匙放进了她手心,推拢她的手指握着。   关慈恩摇了摇头,眼神中全然是体贴:“别,我没事。”   她推回钥匙。   “去车上等我,一定等我!”   沈谦将她轻轻的推了出去,飞速关上了门。   沈谦关了门转过身,冷静的看着自己的爷爷,轻声开口问道:“爷爷,我不明白你究竟和关慈恩的父亲有什么过节,您老人家要这样迁怒于她?”   “跪下!”   “逆子,给我跪下!”沈宏成怒斥,凹陷的眼窝,丝丝皱褶牵闪。   沈谦僵在那里,没有动作。   “爷爷,我没错!”   自小沈宏成对他是极其宠溺的,如今的凶厉程度令沈谦无法相信,却也让他意识到牵连关仲清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爷爷,打小您对我的教导是知错才改,现在沈谦没有做错什么,不知道要跪下改什么?”   沈宏成褶皱的唇角抽了抽,再度重重的跺了一下拐杖,出声,语气仍旧凶厉:“沈谦,爷爷给你定一个事情,你做到了,今天的事情爷爷不计较,咱爷孙俩也从未闹过气。”   沈谦预感到爷爷要说什么,甚至丝毫犹疑都没有的大声说出:“爷爷,关慈恩是我要娶的女人!”   “你反了你!”沈宏成再次抓了桌上了一个白瓷杯掷了过去,“你竟然要和沈家的仇人结婚?”   “仇人?”   沈谦躲开了白瓷杯,惊诧的反问这两个字,完全不可置信!   “沈家和关慈恩有什么仇?”   “她不过26岁而已,竟然被爷爷您说成仇人?”   “沈谦,你,你你……咳咳咳……”沈宏成气息不顺了。   “老爷子——”卢百昌慌了,上前打断了他的话,“老爷子,少爷不清楚后面再说吧。”   沈谦亦是生怕爷爷气着了,遂顺着卢百昌的话往下说:“爷爷,您身体不好,今天这事儿都不说了,您才回江城,休息休息再说。”   “不行,咳……咳咳……”沈宏成知晓他要去找关慈恩,因为气不顺涨红的老脸上冷厉如前。   “沈谦,你今天必须给爷爷一个准话儿……,必须和她断了,一辈子……不准有纠葛!”   “爷爷——”沈谦耐不住了。   不单是要他断,甚至还要搭上一辈子!   “爷爷,我不会和她断,我会和她结婚,她会成为您的孙媳妇儿!”沈谦坚定不移的道出这话。   沈宏成瞬间暴怒:“逆子,我打死你这个逆子……”   他怒吼着,拐杖全然重力扔了出去,这一次沈谦没有躲,任凭拐杖狠狠地打在了身上。   他觉得疼,却没有吭声。   “老爷子,您顺顺气儿。”卢百昌着急的给他顺着后背,“少爷,你要体谅老爷子。”   沈谦将他的拐杖拾掇起恭敬的递倚到桌边,随后笔直的伫立在那儿,平静而坚持的说话:“爷爷,我不和您挣扎了,也不僵在这里了,不论您同意与否,我都会娶她。”   “非她不娶!”   沈谦定定摞了这句,转身即走。   “逆子,反了反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姑姑就是被她害死的!”   沈谦滞了脚步,晃了身形,背脊发凉,却没有转身,而是用背影淡淡的说:“姑姑二十年前死的时候,关慈恩仅有六岁,她怎么能害了她?”   爷爷的话,他信了九成,但是他仅是犹疑了数秒便有了决定——六岁,仅有六岁!关慈恩不会是故意害姑姑!   关慈恩千错万错了,他自己呢,一样万错千错!   “沈谦,你这个逆子,给我回来——”   沈宏成的声音还在身后响彻,他却没有回头,他在那一瞬的挣扎矛盾中已经做了决定。   那决定,是换赎,亦是因为爱!   他爱关慈恩!   沈谦走远了,沈宏成俨然气急攻心般,略显瘦弱的身体在颤,两行浊泪在那张褶皱的老脸上纵横:“造孽啊!上一辈,关仲清那个千刀万剐的坑了云新,云峰,若敏又带着孩子去了……”   “这一辈,罪魁祸首关慈恩又要来坑我唯一的孙儿,造孽……”   “百昌,给我分开他俩!”   卢晋听得这一句,登时心叫不妙。沈宏成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卢百昌。   卢百昌看一眼卢晋示意他先出去,卢晋只得出门,杵在关上的门边,忐忑万分。   出了门,沈谦的每一本都走得很艰难,他不孝了,然而却仍旧是向前。   尽管决定做了,然而矛盾的堆积如火山喷发前那些层层叠叠不断翻滚的山灰压着他。   他被震得无法平静,可是爱与爷爷单方面诉说的恨相比,爱让他往前了。   路虎车上,关慈恩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肩膀,她也在理事情脉络,沈宏成那一道道似利刃剜心的眸光一直闪现在她的脑海。   她全然感受到了沈谦对她的情,可是她不想他为了自己而和他至爱的爷爷闹翻。   沈宏成一再的提到了她的父亲,她心里有种猜测在扩大。   疑惑,惊慌,恐惧。   纷沓而来的这些自她的脚底漫遍全身乃至头顶!   恰好此时,她看见沈谦来了,他单手插兜,单手夹着烟,步伐不如往日那样信步悠闲。   刹那间,她直觉沈爷爷一定是反对他们在一起了!沈谦一定是忤逆他爷爷的意思了!   她飞快的开了车门,冲了上去抱住他。沈谦单手搂紧她纤细的腰肢,单手将烟擩进菲薄的唇间猛吸两口之后将烟头扔开一旁,他搂着她上了车。   空间静谧,两人无话。   “慈恩——”   “沈谦……”   他们同时开口,同时扭头看着对方,昏暗光线中,他与她都只看得见彼此的眼睛黑乌乌的。   “慈恩,抱歉,我不知道爷爷他这样。”沈谦率先道歉。   “别说抱歉,别说抱歉。”她紧跟着他的话说,“沈谦,我没有介意,你也不要介怀。”   她说的是真话,她坦坦荡荡,尽管她不明所以尽管她委屈,但是她不怪罪沈谦,不怪罪任何人。   反倒是另外一件事,如鱼刺卡喉一般,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沈谦看得出她有话说,他蓦然拉起他的双手放置唇边轻轻润上一吻,出声,声线轻轻:“慈恩,想说的,想问的,你都说出来,问出来,我听我也回答。”   他在下午他们抵死缠绵之时便做了决定,除了那件事,他不会再有任何隐瞒。   即便爷爷那些话,她问到,他便答。   关慈恩直直的看着他的俊脸,约莫三五秒后,红唇几番抿合,凤目几经睁闭,终是问了出来——   “沈谦,你姑姑过世多少年了?”   他有些意外她的话题切入点是这里,转瞬却又觉得他自己都信了爷爷那话的九成,可是六岁的孩童能够记得什么?   “二十年。”他淡声回答。   “你姑姑叫沈云新,最爱哆啦a梦,过世二十年。”她复述她所知晓的所理清的,“我从六岁开始,得到无数的哆啦a梦,每一年中元节都会祭拜一位故人,我父亲让我叫她‘新姨’……”   “沈谦,这是巧合么?所有的都是巧合么?”   “还有你的爷爷,看我的时候,眼里满满的恨意,一再提及我的父亲……”   她的语气听似平静,然而却都染上了无奈和悲戚。   沈谦更加握紧了她的双手,他不太能想到关仲清与自己姑姑究竟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也一样直觉关慈恩说的不会是巧合。   但是,他仍然坚持说:“不论曾经发生了什么,那是老一辈的事情,和我们无关。”   “沈谦——”她倏尔提了声量喊他,“我爱你是真,你无所畏惧,我也一样无所畏惧。”   她的眼神很坚定很直白,她睨着他黑漆漆的瞳眸,沉了声说:“马上陪我去医院见我妈,可以吗?”   “我想要证实一件事情,就一件。”   沈谦轻声回应她:“嗯。”   遂,两人快速系好安全带,沈谦发动车子开去医院。   车在飞驰,一路无话,但是两个人的心却是连在一起的。   到了医院,他们直奔关仲清的病房,秦玉惠仍旧守在这里,她在给关仲清念着一本书。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她念得聚精会神,丝毫没有注意关慈恩和沈谦已经进了病房。   关慈恩实在不忍破坏这样祥和的氛围,沈谦拉了拉她,摇头示意,他和她一样,打算等待。   然而秦玉惠翻书一瞬,眼角便扫到了门边站着的两人。   她似乎心里平静了很多,见到关慈恩带着沈谦来,眼眸中有惊诧,和一丝恼怒,然而不过两三秒后,这神色就转为了淡漠。   “妈,”关慈恩柔声叫她,“您累了,歇会儿吗?”   她说着便递了茶水上去。   沈谦亦是跟过去,瞥了一眼病床上插着呼吸管的关仲清,而后转向秦玉惠,恭敬喊道:“伯母,您好!”   秦玉惠淡淡点了头,呡一口茶水,淡漠道:“关慈恩,你姑姑下午来过了,你们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我不多说,你走吧。”   她不复往日的凶厉,但是这样冷冷淡淡的神情仍旧令关慈恩红了眼眶。   她的妈妈曾经那样反对他们,现在漠不关心了,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彻底抛弃了,又好像是母亲缓和了!   她隐忍着,站在那里,略微一忖,抬眼瞄了瞄沈谦,他正深沉的睨着她,似在鼓励她问出来。   “妈,爸爸在外面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就是沈谦的姑姑沈云新?”   “哐——”一声。   茶杯摔落地上的声音。   秦玉惠抬头看向了她,看向了瞬间愣怔的沈谦。   “是。”   她肯定的回答了,垂了头,又开腔:“沈谦,关慈恩,你们不适合!”   关慈恩的心寒津津的,她的凤眸流转着清明,她看向了沈谦。   “没有不适合,伯母,没有不适合!”沈谦睇她一眼,蓦然接了话,声音平缓低沉,“上一辈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他说完,一瞬不眨的看见秦玉惠埋着的头微微颤晃了一下。   他没有给她机会再说什么,他接着补充说道:“伯母,谢谢您的成全。”   话音刚落,他上前扣住了关慈恩纤瘦的手腕.   关慈恩没有拒绝,她看着自己的母亲,低声说:“妈,您受累了,慈恩不孝。”   说完,她被沈谦带着出了门。   门被合上那瞬,秦玉惠遽然抬头望着关仲清,轻声呢喃:“他们也许只知道了你和沈云新那段往事,也许不知,他们要突破重围走到一起了……”   “可是,还有沈云清一家三口啊,何其无辜的三口人!仲清,当年定下的这桩娃娃亲也许要成了,可是沈谦难道不怨恨慈恩,不怨恨你夺走了他的父母亲?”   “他只是暂时不知啊!”   那一声“啊”叹得她的眼泪扑簌簌往下坠。   ☆、071、誓言?领证   沈谦拉着关慈恩从廊道转了个弯,没有乘坐电梯,而是慢慢的走着楼梯。   他们走了两层楼,都没有说话,关慈恩不明白姑姑到底和母亲说了什么,但是母亲的眼眶分明有些许红肿,肯定是哭过的,想到母亲这么多年受姑姑的气,她的心里一阵发紧。   须臾,沈谦慢了脚步,他的带着薄茧的手始终紧紧的牵着她的,她感觉他们抓握在一起的手掌热乎黏湿,她分不清是她自己的手心在出汗,还是他的,抑或是他们共同的。   其实,沈谦的心是慌的,也是静的。   “慈恩,你说过的,我无所畏惧,你也无所畏惧的。”他的声音低沉沉的在楼梯间和着鞋子与梯步的踢踏声里响彻。   他终于还是觉得要说出来,说出来听到她的答案,他才真正的静得下去。   关慈恩滞了脚步,她比他刚好高一个台阶。他亦转了身回看着她,两人基本一个高度了。   梯间天花板上,白晃晃的吸顶灯照在两人的脸上,她突然觉得沈谦的肤色似乎都泛了白,不像往日那样的古铜色了。   “慈恩——,你有没有……”   “沈谦,”她打断他的话,声调很轻柔,看他的眸光也很温柔很平静。   “沈谦,我不讨厌你姑姑,更没有恨。”   沈谦定定的看着她水灵灵黑亮亮的眼睛,似是舒了一口气般接话:“嗯,我知道了。”   的确,二十年来,尽管她是如此心疼自己的母亲,尽管她第一次深深感到父亲并不如心里所想那样高大了,但是她没有讨厌沈云新。   父亲执念深得她难以理解,母亲偏执得她无法接受,但是父亲爱沈云新,母亲又爱他。   死了二十年的女人,她怀着敬意祭拜了二十年的女人,她讨厌不起来恨不起来,何况父亲尚躺于病床,母亲隐忍半生都还在爱着他。   也许,三人行的爱情,在她的母亲看来,也是给她父亲的最后的最深的爱吧。   “沈谦,”她收敛了思绪,静静的叫他,“我妈妈念的那一句,是爱情的真谛!”   沈谦深邃的瞳眸一瞬聚在她那张淡然宁静又美丽可人的脸上,缄默无声不过两秒,他拥她入怀,箍得紧紧的,紧得彼此都要喘不过气来,他和她的吐息都在彼此的耳畔,心与心坚定的相连。   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与你擦肩而过!   那要同做枕上人,同连一颗心,需要前世多少的修为啊!   这样的多事之秋,这样夜凉如水的夜晚,他与她的爱情开出了最绚烂最美丽的花。   上了车,两人默契的系了安全带,关慈恩眉眼间带了笑:“先送我回我家拿了再去你那里。”   沈谦的唇畔亦是悬了笑意,他调侃道:“急慌慌的恨嫁之心,怎么,怕我不接盘?”   关慈恩给他一记小白眼,别过头,车窗玻璃上印出她浅浅笑意的脸蛋。   沈谦轻笑不语,启动车子往关家洋楼开去。   目的地到达,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然后飞快下了车转过去为她开了车门。   两人再度手牵手走进了关家。   刚到玄关,关慈恩给沈谦拿了一双新的家居拖鞋,两人还没有换好,楼上已经传来了瓷片重力摔碎的声音,她换鞋的动作一滞,看了一眼和她一样抬头的沈谦,随即望向了二楼。   “滚出去——”   “滚滚滚,没看我心情不好吗?在关家做了二三十年,都不懂得察言观色!”   是关仲华骂骂咧咧的声音。   两人换好鞋,关慈恩疾步上前,便看到一脸委屈的孙妈端着托盘下楼,待她走近了,托盘里的瓷片琳琳碎碎。   “孙妈,怎么了?”她温声询问。   孙妈赶紧的嘘了一声,小声说道:“小姐从下午回来都一直发脾气,晚饭也没吃,我好心送了米酒汤圆,喏,她掀翻了……”   “小小姐,家里来客人!”她陡然发现沈谦走了过来,慌忙噤了声,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不打紧,孙妈,他是沈谦——”她回过头睨他一眼,又回头,垂了眼帘,脸颊有些热,她轻声说:“从今以后就是……小姑爷!”   “小姑爷”三个字听得沈谦不自觉的弯了弯唇,他和睦的冲孙妈打招呼:“你好!”   孙妈受宠若惊,连连笑着招呼:“小姑爷,你好,你好!”   随后便端了托盘去厨房。   沈谦笑笑,上前去揽关慈恩,低头冲她的耳边吹气:“我好喜欢你说‘小姑爷’!”   关慈恩蓦然推开他,往楼梯走,一抬眼,便瞧见二楼梯口,关仲华双手抱臂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她。   “姑姑。”她礼貌的叫她。   “哼——,关慈恩,你拉着他是回来向我炫耀?”她的语气特别不善。   “我们没那个闲心,关女士。”沈谦已经上前去拉了关慈恩纤瘦的手腕。   “你……,沈谦,你爷爷难道没有告诉你,她害死了——”   “关女士,这些不关你的事!”沈谦浓眉紧拧,隐忍着怒意遽然打断她的话,他紧紧的握住关慈恩的手。   关慈恩回握他一下正欲再说话,沈谦却是先她开了口,语气漫不经心且十分漠然:“关女士有这些闲心来嚼别人的是非,何不打电话去查问下陈盛泰,我先前可是见着他和汤女士在一起的。”   关仲华的脸色骤变,却仍是强装镇定,随后再一次看向关慈恩,“关慈恩,秦玉惠都知道你和他的事情,却不闻不问,你说你这有娘生没娘疼的,多可怜啊!”   “姑姑!”她大声喊她,“我不去计较你究竟是怎样去了医院骚扰了我妈,也不计较过往你究竟是如何的给她气受了,今天我摞话在这儿了,从此以后,你若再对她咋呼嘲讽,关慈恩绝不姑息!”   她说完,拉着沈谦快步走了上来,经过关仲华身边之时,沈谦再一次轻描淡写的警告道:“关女士,你要和陈盛泰收购关氏的想法就此收了吧,别惹恼了我,我连陈盛泰的公司一起端了!”   关仲华的脸登时抽了抽,她轻嗤一声后转身回了房间。   关慈恩又感激的睨一眼他,接着一起去了她父亲的书房。   进门开灯,她一眼看到了书桌上那两个哆啦a梦,她别开脸,迅速去了立柜打开了保险箱,取出了户口薄。   沈谦慢慢的从她身后环住她的腰肢,头埋在她的颈项,深嗅着她的香水味,又轻啄了一下她的锁骨。   “干嘛?好、好痒的!”关慈恩扭了扭头躲闪,他温温热热的吐息就在颈项,她被他拥着,有些颤栗。   “慈恩,”他沉沉磁性的嗓音喊她,“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是的,他们决定了明早天一亮便去民政局领证,结为真正的合法夫妻。   “沈谦,你突然好煽情啊!”关慈恩靠着他肌肉紧实的胸膛,巧笑倩兮。   沈谦没有说话,唇畔旋开一抹浅笑,深邃的眸子越发的黑沉,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她和任何别的人都不一样了,她不会抛弃你,她会和你白头偕老!   明天,他们就会是真正的,合法的夫妻了,他们会幸福的过一辈子。   “慈恩,明早宏宣和关氏同步公开我们结婚的消息,怎样?”   他将她转了圈,轻抵在立柜门上,两人鼻尖碰着鼻尖,呼吸着共同的气息。   “好。”她坚定的回答他。   话音未及全落,他已经吻住了她娇艳的红唇,轻撬她的齿关,灵舌探入,相互交缠。   越吻越热,越吻心越悸动。   他的手在游走,她亦是在跟随着他。   可是这些远远不够,彼此动情太深太浓,身体热情如火,仿若再多碰一下就会点燃一般。   她趁着换气当口,克制的轻轻推开了他:“别在这里。”   “那去你房里。”他哑着声说完,便拉着她拿着户口簿的手往门口走。   甫一开门,关慈恩便听到了嘤嘤咛咛似是在哭诉的声音从关仲华房间那边传来。   她侧头看一眼沈谦,后者瞳眸乌漆漆的,也回看了她一眼。随即两人走向了那间房门口,房门虚掩着,像是来不及关好。   声音渐渐清晰传来——关仲华果真在哭。   “是,……我没有子宫……不能……生孩子……我抛下了你!”   “我当初……当初离你而去,除了这个……还有你父母……逼,逼我们关家啊……”   关慈恩的神色骤变,她单手捂住了嘴唇,她从未想过40多岁的姑姑竟然……竟然没有子宫,无法生孩子!   这个自始至终都对她不好的姑姑,她的遭遇令她唏嘘不已!   “盛泰,我也是爱你的,也是的……从未变过……汤锦玫可以做到的,我也……我也可以,关氏,我会给你整个关氏……”   关仲华抽抽泣泣的哭诉声再度传来,关慈恩觉得自己再听不下去了,心里感慨万千。   唏嘘,难受,无奈,生气……   仅仅只是只言片语,她却可以拼凑出姑姑是有多艰难!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她的姑姑遭遇令人无法不同情,可是她要拿关家的整个家业去给那个男人,她又如何能不气?   她的神情太过凝重,沈谦揽过她的肩,垂头覆在她耳边轻声说:“走吧,去我那儿。”   关慈恩没有说话,任凭他揽着自己轻步下楼。   在他们下完楼梯那一瞬,他们没有听到关仲华最后对着电话讲的那句话:“沈老头子,五分钟之前打过电话,他已经出手了……”   当晚,关慈恩住在了沈谦在南湖路的别墅。   关慈恩洗过澡出来,看着沈谦单单围了浴巾站在落地窗前,右手托着左肘,左手夹着烟。她没有走过去,静静的站在浴室门口看着。   他颀长的身形,古铜的肌肤,宽的肩窄的腰。   肌肉紧实,背渠笔直,还有那浴巾没有包裹住的,修长流畅的双腿微微叉开自然站立着……   无可否认的性感。   她在感叹他的身材之际,沈谦深吸一口烟,呼出青色的烟雾,随后他将烟头摁在壁柜上的水晶烟灰缸中。   转身,噙笑朝着她走来,他调侃她:“视奸想必不会过瘾的,来,今晚再给你!”   “我没有!”她赶紧回答,“下午已经给过了,不想要了!”   天知道她此时的的确确没有**的,只是欣赏了一下他的好身材罢了!   沈谦蓦然将她打横抱起,信步迈去,将她放上大床,倾身覆上,嗅着她的味道,沉了声说:“可是我想要……”   关慈恩直勾勾的看着他,男性荷尔蒙亦令她有些意乱情迷了,她环住他的脖颈,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她的脸颊迅速染红。   “来……”   她吐气若兰,轻轻勾了自己的浴袍。   沈谦看得亦是迷醉,俯身吻住她。   这一次,依旧疯狂而酣畅。   最紧要时分,沈谦轻咬她的耳垂,粗喘着说:“关慈恩,说你一辈子都不离开我!”   关慈恩沉浸在欲海,迷离得要听不清他的话声。   “说,说你一辈子都不离开沈谦!”他再一次重复,且加了力道咬了她的耳垂后定定看着她。   关慈恩有些吃痛的嘤咛了一声,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沈谦的健硕的胸膛,上下滚动的性感喉结,菲薄的唇,弧度挺直的鼻子,还有他黑而亮的瞳仁。   她抬手抚去他额上,眉梢的汗液,而后目光笔直坚定的看着沈谦,出声,声媚如春水——“关慈恩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沈谦,啊……”   沈谦用了全力,如他所言,全部给她!   待到清理再上床,关慈恩翻了身抱着被子便睡过去了,沈谦睨着她的样子,关了灯,黑暗中,他的眼睛依旧睁着看向天花板。   誓言,有了誓言,彼此就会不离不弃了吧。   第二天,关慈恩醒来,运动过度的疼痛侵袭四肢百骸,但是她兴奋,她看着已经起床去取衣服的沈谦,满满的幸福感。   两人吃过早餐之后,一路兴奋开心的去到民政局。   填表,领证,合照,一气呵成。   步出民政局,她看着手中的小红本本,笑意难掩。   而沈谦,痴痴的看着她,欢喜异常。   他们上车之后,沈谦给许可可,关慈恩给刘希都去了电话安排公布。   一切就绪,沈谦看着她,她也看着他,无言相对,却满心满眼的柔情蜜意。   须臾,沈谦的电话急促响起打破这幸福氛围。   “卢叔,您慢慢说……”   他的神色越来越难看了,最后说了一句“我立刻回来”便挂了。   “怎么了?”关慈恩关切温声轻问。   “爷爷在家昏过去了——”他说得有些烦躁和无奈。   “那你马上回去吧,我下车自己打车回公司就好了!”她体贴的给他建议。   “我先送你。”   “不用,沈谦,先去照顾爷爷。”她坚持着,“我打车就好。”   她说完便解了安全带,沈谦倏地拉过她润上一吻在她光洁的额头:“对不起。”   “沈谦——”她嗔怪,“我们是夫妻了!”   沈谦看着她,眸光沉沉,等她下车了,两人再次互道再见,他才离去。   当沈谦的车子刚转过民政大楼那边的拐角,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关慈恩跟前,司机带着一顶鸭舌帽,她看了一眼,有些犹疑要不要上车。   司机淡淡的开了口:“刚前面走了的那车帮你叫来的,这路段不好打车,快上来吧。”   关慈恩这下没有犹豫了,她上了车后排座位,关上车门,轻声说:“师傅,去关氏大楼。”   司机淡淡的点了头,车子平稳起步,关慈恩拿了手机出来给沈谦发信息,仅仅只是打了“老公”两个字,车子却是突然加速,瞬间甩出一个大转弯来。   ☆、072、和沈谦结合,关慈恩大错特错了   关慈恩被颠撞得东倒西歪,额头重重的磕在车座椅背上,她登时觉得眼冒金星。   紧接着是刺耳的轮胎磨地刹车声,车门打开声,她顾不得疼痛,迅疾的扭头想要看清情况,却不想后脑勺倏忽被重物劈下,她瞬间完全没了意识。   待她醒来,脑袋混沌的疼,双眼已经被蒙上了,一片漆黑,嘴也被胶布封着,自己的双腿被绑着,双手亦是被反绑在身后。   她使劲儿的挪了挪,身体顿时碰上了铁一样的东西发出沉闷的声响。   惊慌,恐惧,无助……   最初两分钟之后,她强迫自己稳住了心绪,告诫自己要镇定下来才有可能想到办法出得去。   须臾,她听到了像是开门的声响。   果真,从鼻翼上边的布缝泄进来了光,她使劲儿的扭了扭头想要将缝隙蹭大一点,却丝毫无用。   脚步声渐近,她凭着耳朵的听觉,判断应该是三个人。她侧了耳朵静静的专注聆听,脚步声倏地戛然而止。   约莫两秒之后,又有脚步走近她的声音,然后停止,她闻到了狐臭味儿,有些恶心。   但是嘴被封着,她猛吞唾液,随即赶紧抬了头,尽管看不到,可是她知道面前这个有狐臭的人一定在看着她。   “嘶——”一声,她嘴上的胶布被粗鲁的撕开。   “你们,你们什么人?”   狐臭味儿熏得她有些难受,她大口喘着气,冷声问道。   脚步声又起,这个有狐臭的人离开了,她顿觉舒坦不少。接着便听到搬椅子的声音,似乎有人坐下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绑我?”她再一次大声厉问,同时也意识到她的胶布被撕开了,证明所处的地方应该呼救都没有用的。   “关小姐,你得罪人了晓得不?”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前方不远处响起,口音像是川渝那边的,她听出不是她上车时那个司机的声音。   “我得罪了什么人?谁指使你们绑我的?”她紧紧的大声追问。   “我们说不得,不过,关小姐只要呆两天就可以回去咯。”又是那个川渝口音的男声在说。   “好,你们不说是谁算了,那我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你们雇主了?”   “你不需要晓得,只要老实点呆起,我们不得为难你。”川渝口音男说得轻描淡写,“在这两天,你也莫想逃走的事情,我们不想动你,否则……”   “呵——这还叫不为难?你们把我给打昏了绑这儿来还不叫为难?”她讥嘲道。   “我们拿钱办事!”还是那个川渝口音的男人在说。关慈恩觉得很奇怪,进来的脚步声明明听着是三个,怎么其他的都不说话?   正疑惑的时候,总算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四儿,咱仨儿先出去吃饭了再来陪她聊吧,跑了两个小时,累死了。”   关慈恩听出是那个出租车司机的声音。   “等等,”她赶紧叫住他们,“师傅,沈谦叫你车来接我是真还是假?”   她是故意提沈谦名字的。   “肯定假啊,关小姐,你和沈先生都去民政局了,他还丢你一个人在那儿,他心里哪有你?”   她听出他并不惊讶听到沈谦的名字,且称呼沈谦“沈先生”,那就是说他们多半是认识他了?   且,他的话真的有些漏洞百出!   难道是沈老爷子?   她正在思索这些的时候,那三人瞥了她一眼之后就都出了门。   “欸?你们都走了?”她大声喊着,回答她的却是重重的关门声。   四周顿时完全安静,关慈恩有些庆幸自己的“性侵创伤综合症”已经痊愈,否则这个情况,她恐怕已经完全陷入魔怔了。   她一点一点的向前挪,她知道他们起先坐了凳子的。   好不容易,她的脚总算触碰到了东西,然而还没等她挪过身,开门声骤然响起。   她心里大叫不妙,使劲想要退回到先前的位置,却已经晚了。   “臭娘们儿,你想跑?”是第三个男人,也就是那个狐臭男的声音。他上前弯腰就甩给她耳光,关慈恩瞬间觉得嘴唇、舌头都麻了,脸颊更是火辣辣的麻痛。   “我没有,大哥,我没想逃,我想小解。”她忍着疼痛和恶心,连声解释。   “小解是吧,那哥来帮你。”狐臭男登时把她像拎小鸡仔似的拎起来,粗糙的手掌摸上了她的腰!   “不用,不了,我不需要,大哥——”她霎时浑身发毛,心里打着寒战,这个狐臭男竟然和那两个不一样!   狐臭男嘿嘿干笑两声,手上的动作没停。   “你别碰我,我是沈谦的老婆,他不会放过你的!”她的双腿又被绑着,还被拎着,她牙齿打战,却是气势不减。   “沈谦的老婆又怎样?就他妈沈家老头子叫我们弄你来的!”狐臭男一边色兮兮的笑着,一手竟然抓了裙子开始撕。   “你他妈别碰我!”她开始惧怕的暴躁吼着。   “老五,放开她!你他妈动她,你想找死吗?”   是那个司机的声音传来了,关慈恩顿时觉得自己就像在一潭深渊中抱到了一块浮木般。   那个司机上前一把拍开狐臭男的手掌,关慈恩霎时落地倒下,头又一次重重磕在了那似铁一样的墙上。   她昏死过去了。   *   沈谦回到沈家老宅,沈宏成刚服了药,家庭医生都还没离开。   “爷爷,您好点没?”沈谦上前关心问道。沈宏成坐在皮沙发上,并不理会他。   他给卢百昌使了眼色,后者叫了医生出去,偌大的客厅登时只剩下沈谦和他两个人。   “爷爷——”沈谦温声叫他,他不想气自己爷爷,但是也知道他为了什么事,他抿了抿唇,沉声道:“我和慈恩已经领了结婚证了。”   他说着就把那个小红本从兜里掏了出来,摊在手里给他看。   沈宏成其实也已经知道了,可是此刻见到这小本子,气不打一处来,他满是褶皱纹络的脸上一抽一抽的,写满怒气。   “沈谦,你这个逆子!”他暴跳如雷的用手拍打着膝盖。   沈谦抿紧了嘴唇,缄默几秒后才说道:“爷爷,这已是既成事实,请您成全。”   话声一落,沈宏成的拐杖已经打在了他的腿上,很疼,但是他没有吭声。   “逆子,你给我跪到祠堂去!”沈宏成再打了他一拐杖之后,倏地站起,拄了拐杖颤巍巍的往沈家祠堂走去。   沈谦没有和他使气,忍着疼赶紧的上前去搀扶,沈宏成却是大力推开了他,他只得静静的在他身后跟着。   祠堂在老宅的副楼,一开门,檀香味儿弥漫。   进了屋,沈宏成去到侧方的黑漆实木椅坐下,而后恶狠狠的睨着沈谦,大喝:“跪下!”   沈谦没有丝毫的犹豫跪在了正前方的蒲团上。   如果罚跪能够得到爷爷的成全,他觉得跪十天半月都不成问题。   他跪下不足五秒,裤兜里的电话蓦然震响,他淡淡瞄了一眼爷爷后,旁若无人的接起。   “没接到?”   “好,我打给她。”   他的车在拐过民政大楼的转角之后,等红绿灯间隙,他接到高胜寒的电话,高胜寒不巧正在民政大楼旁边的出入境管理局办理签证,他是打电话来恭喜他的。   遂,他叫了高胜寒马上开车去接关慈恩,同时,他用另外一只手机给她发了信息。   眼下,高胜寒回电话给他说他兜了一转并没接到人,不知是不是搭了车走了。   “给我关掉手机。”沈宏成怒吼,“你必须给我好好跪这儿反省,跪到明天你父亲和姑姑的忌日,反省够了就去离婚!”   “爷爷,”沈谦顿时提了声,“我可以跪,但是婚我不会离,我沈谦就她关慈恩这一个老婆!”   “反了反了!”沈宏成气得发抖,他要上前去夺沈谦的手机,沈谦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倒退几步拨了关慈恩的电话。   已经关机了。   他有些疑惑。正要打她办公室电话的时候,一个陌生号码倒是先打了进来。   接通,是关慈恩的秘书刘希。   “沈总,我不是有意打扰,关总和你在一起吗?发布了婚讯之后,一大拨媒体……”   “等等,她没有回公司?”沈谦拿着电话转身就往外走。   沈宏成大吼:“沈谦,你走出了这里,就当没有了我这个爷爷!”   沈谦滞住脚步,和刘希说了句“我马上找她”便挂断了。他回头,恭敬的看一眼沈宏成,沉声说:“爷爷,我先联系上了慈恩之后,就跪祠堂。”   沈宏成却是接着他的话,厉声说:“不仅要跪,还要和她离婚!”   沈谦此时一心挂着关慈恩,遂,他没有说什么,亦没有迈步,而是立在门边再一次打了关慈恩的手机——仍旧关机。   不知怎的,他的心里倏尔慌乱起来。   他思忖几秒,拨了骆茵的电话,骆茵的声音有些奇怪,而且很虚弱:“阿谦,我,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没,没来我这里,呕……我,我有事找,找你……”   他没有听完她说什么,匆忙挂掉,然后拨了齐明辉的电话,得到的答案是他不在江城,追踪罪犯去了泰国。   这一通电话之后,沈谦已经彻底慌了,他回望正盯着那些牌位发神的爷爷,轻手轻脚的迈出了房门。   沈谦直奔关家,没人在,又开车疾驰往中心医院。   当他敲响病房门后,秦玉惠给他开了门,很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又朝他的身后看了看,更加意外的问他:“关慈恩没有和你一起来?”   刹那间,他脊背僵直——关慈恩也没有来过这里!   沈谦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他看着秦玉惠,无限慌张担忧的说:“伯母,我和慈恩领完证,我爷爷昏倒我先回了家,她在民政局打车,但是现在过了近三个小时了,她没有回家,没有回公司,电话关机,不见人影——”   他的话音都还未全落,秦玉惠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右臂,定定的看着他,神情是他前所未见过的担忧和慌张,她哆哆嗦嗦的说:“沈谦,带我去见你爷爷。”   “爷爷?您怀疑是我爷爷?”他难以置信,他不相信自己的爷爷会恨她恨到要找人绑架她!   这个“找人绑架她”的念头一跃进脑海,他攥着拳头的手不经意的发抖。   “沈谦,带我见你爷爷,晚了关慈恩会出事的!”秦玉惠蓦然冲他大吼。   他没敢再犹豫,急匆匆的跑去摁电梯,秦玉惠甚至来不及和护士细说,便也跟了过来。   他极度慌张,车开得飞快,秦玉惠则是死死盯着前方的车玻璃,断断续续,哆哆嗦嗦的在呢喃:“他破坏规矩了,他破坏规矩了……”   沈家老宅,卢百昌静静的站在祠堂门口,待沈宏成回身,他恭敬的对他说:“老爷子,这样一来,咱们就破坏了那规矩,我担心少爷他知道了承受不住……”   “他是我沈家唯一续存的血脉,亲人大仇不报不说,还和仇人结婚,他对得起他的父母和姑姑吗?对得起那个连这个世界都来不及看一眼的妹妹吗?”   他狠狠的跺着拐杖,咬牙切齿:“规矩是人定的,现在就是要摧毁它,让他知晓关家究竟犯下什么样的罪恶?”   他的话音刚落不久,沈谦已经领着秦玉惠来了祠堂门口。   “爷爷——”他喊得很急,蕴着怒意,“你把慈恩弄哪儿去了?”   沈宏成没有搭理他,他那张堆满皱纹的脸,皮笑肉不笑的死死盯着秦玉惠,忽然开口,声音愤愤携着恨意:“秦家的私生女秦玉惠,二十年不见了!”   “爷爷——”   “沈老爷子……”   秦玉惠拉住要上前的沈谦,淡淡的喊了沈宏成一声。   下一秒,沈谦的视线了,她的高度慢慢降下。   “噗通”一声。   她跪下了。   “伯母?”沈谦瞠目结舌,愣愣的杵在那里。   “沈老爷子,求您放了关慈恩吧。”她的声音发颤,抖得不行,“她一无所知,和沈谦结合,大错特错了,求您放了她,我会要她马上和沈谦离婚的。”   “伯母?”沈谦上前搀她,“我不会和慈恩分开的。”   “沈谦——”沈宏成厉声吼道,“你知道你姑姑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他每说一句,声量便提升几分,沈谦看着他怒发冲冠的模样,淡淡的开口:“我只想要找回我的老婆!”   “你,你,你——”沈宏成一股劲儿大步迈了过来,抡起拐杖就朝他的身上打去。   这一次,沈谦飞快躲开了。   “沈老爷子,”秦玉惠倏尔叫他,眼眶里已经蓄了泪水,“您真的要坏了这规矩吗?当初明明说好不让他们这一辈知晓那些恩恩怨怨……”   沈宏成没有看她,他在卢百昌的搀扶下转了身,看着那几个牌位,浑身都在颤,出声,声音苍老而悲恸。   “沈谦,你姑姑爱错了关仲清,关仲清在关慈恩和她之间,他选择了关慈恩,不顾你姑姑的死活,就在这老宅三楼,你姑姑纵身一跳,你父亲拉住了她……”   他说不下去了,老泪纵横:“秦玉惠,给我说出来,一字一句的给我说给他听,说你多卑贱,说关仲清多无耻,说关慈恩多罪恶,是怎么在这个九月害死了我沈家的四口人!”   “你说明白了,关慈恩才有救!”   ☆、073、那段永远不可能腐烂的往事   秦玉惠先是怔怔的望着沈宏成,随后像是反应过来了,整个人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   她的眼泪明明还在扑簌簌的下坠,却是随手抹了一把之后,吸了吸鼻子就开始说,出声,声音带着哭腔,很哀伤——   “说,我说,先说我自己。   秦家曾经是江城船舶业的老大,但是二十七年前一场偶然的沉船事故之后,秦家一落千丈。   万般走投无路之时,我父亲开始给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安排商业联姻,而对象则是新兴崛起的关氏家纺老董事长的儿子,也就是关仲清。”   “但是她心高气傲看不上,逃了婚。”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断断续续的叙述:“我妈曾是秦家的佣人,被我爸玷污之后就惨遭赶出秦家。   秦家大女儿出逃之后,给关家没交代,我就是那时候在煤窑附近的破房子里被叫了回去顶包。   但是关仲清不喜欢我,我却想攀着他逃离秦家想要荣华富贵,所以我在他退掉我姐的婚约当晚,跟踪了他,然后在他的商业聚会醉意醺醺开酒店房间时,我跟了去……”   “那晚之后,他要负责,而且他也觉得父母四处给他找对象烦躁,所以我和他就此凑成了一对。”   秦玉惠的话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她隔着迷蒙的泪眼看向沈宏成,沈宏成轻嗤一声,浑浊凹陷的眼睛满是羞辱后的畅快。   “沈谦,你都听到了,这就是关慈恩的母亲,一个出生卑贱,耍手段攀富贵,不知廉耻的女人!”   秦玉惠的泪水跟着他的话又落了下来,她抽泣道:“是是,我卑贱,我不知廉耻,沈老爷子,求您放了关慈恩吧?”   沈谦的眉间皱成“川”字,身侧的拳头攥得死死的,他觉得此刻的爷爷真的好模糊,模糊得他好像都快不认识了。   然而不待他说什么,沈宏成又再阴冷开口:“这只是秦玉惠你,还有最重要的没有说,给我一字一句的说。”   秦玉惠骤然由跪着一下子瘫软的坐在了那里,心下悲凉无比。   她抬头看看隐忍怒意的沈谦,她对他摇了头,而后又低了头,哭着说:“沈谦,关家欠了你们,是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爷爷。”   这一句话声落下,她捂脸大哭两声后,终是开始自说自话,声色则是更加悲伤——   “22年前,关慈恩四岁,仲清在一场商业聚会上认识了你父亲沈云峰,两个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随后结为拜把子的兄弟,他尊称你父亲一声大哥。   因着这一层关系,沈关两家走得像真正的兄弟亲人般亲近,那时你刚送去了澳洲念书,你父亲喜欢慈恩,两家笑说把她定下给你做媳妇儿。   因缘际会,仲清来沈家的时间较多,也就接触到了刚刚大学毕业的,你的姑姑沈云新。   她青春阳光,活泼娇俏,那一声声“二哥”叫得我莫名心慌。可是我看见仲清很开心,他似乎对她就像二哥一般。   而且那时他对我还好,又特别喜欢慈恩这个女儿,尽管我一直明白他不爱我,但是我不想破坏表面的祥和,我贪恋一家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所以我连一句多嘴的话都没说也没问。   直到几个月后,我从幼儿园接慈恩回家,我听到他在打电话说今晚我找你。   那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和暧昧,女人的直觉——他在外面怕是有女人了。   几番寻丝觅迹之后,终于让我看到了那个女人的真面目,就是沈云新。”   她顿了顿,睨一眼死死抓着拐杖手柄的沈宏成,后者恨恨的用眼睛凌迟她,她再一次擦了鼻涕眼泪后,终是继续接着说了下去——   “仲清依旧对我很好,对慈恩同样疼爱有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惶惶不安中惊恐的过着日子。   直到那日,沈老爷子60岁寿宴,宴会从上午便开始了。   那天下着暴雨,寿宴就在沈家老宅举办,来的都是商界名流,非富即贵。   我看着你的父母忙前忙后,看着仲清亦像是半个主人一样招呼着,我眼皮直跳,一边看着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活泼可人的关慈恩,一边搜寻沈云新的身影。   但不久之后,我就先在宴会现场没寻到仲清的身影了。   我心慌得无以复加,脸色也不好,慈恩牵着我的手,问我生病了吗?我告诉她不知道爸爸去了哪里呢?   她说她看见了,她马上去叫他……”   秦玉惠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再次看向了沈宏成,沈宏成似乎跟着她的话已经陷入了深深回忆,她说不下去了,她又看看沈谦,沈谦的脸色很淡漠。   “说,继续说,我没有叫停你就必须把这段往事说完,说到我满意为止。否则我叫人立刻收拾了关慈恩!”   沈宏成背对着她,看着那牌位,恶狠狠、愤愤的摞了一句。   “爷爷,您太过了!”沈谦已经按捺不住,话声冷凛,俨然怒了。   “沈谦,给我听完它,我要你亲耳听沈家的仇人说这段永远不可能腐烂的往事,听完你再说!”   沈宏成重重的跺着拐杖,浑身都因为发怒而颤抖。   沈谦又气又急又担心,最终却是只得将梗在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   “慈恩松了我的手就开始跑,”秦玉惠吸着鼻子,再次出声了。   “我赶紧去追她,但是刚好撞上了端茶水的佣人,结果一转眼,她已经跑不见了。   我几番寻找都没见着人,再抬头,却是见你爷爷抱着她刚好从二楼下来,慈恩见着我,赶紧的下来,张开双手扑到了我怀里来。   我抱她,正要向你爷爷道谢,却见她脸上写满不高兴。   问她怎么了,她说:“我看见爸爸在三楼那个房间亲新姨呢,他的手还放在这儿……”   她不开心的比划着。   我却在心痛和震惊中一瞬捂了她的嘴,怒气冲冲:“胡说八道!听妈妈的话,你什么都没看到,知道吗?”   “怎么会没看到?”她推掉我的手,稚嫩的声音提了音量,我还未及在堵上,她的话已经出了口——“我就是看到了爸爸在三楼房间和新姨在亲亲,他还摸她腰了!”   登时,我四周有些个离得近的宾客,倏忽看向我们,开始窃窃私语。   接着,他们自发将我们圈在了那里,我心慌得遭受不住,抱着她低了头想走,你爷爷却是倏地过来了。   他将慈恩抱了过去,又对众人说小孩子乱说话,还逗她:“小姑娘,说谎话是要长长鼻子的,爷爷都害怕,你难道不怕?”   你父亲沈云峰、以及当时怀着你妹妹的母亲纪若敏见着这边情况,拉了当时在场的一名佣人问了两句,亦是赶紧的过来圆场,分散众人:“仲清去了洗手间,怎么会在三楼呢?”   大厅熙熙攘攘的人,他们有的在指责慈恩说谎了,说我们家里怎么教养那么不好云云。   慈恩那时是那么无助的在你爷爷怀里抖着身子。   我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也在瞪她,反复叫她听我的话,叫她给爷爷,给叔叔阿姨道歉,说她说谎了。   我的表情一定是刺伤了她。   她惊愕的看着我,像是不认识自己的妈妈了,却在一瞬间又像是更坚定的要维护自己的妈妈了。   她倏忽挣脱你爷爷的怀抱,陡然跑上台阶几步,站在高处,我慌忙推着众人跑去阻止,却仍是晚了。   她胀红了小脸,定定的看着我,大声吼出:“我没有说谎话,我不会长长鼻子,我就是看到了爸爸在三楼的房间和新姨在亲亲,他还摸她腰了!”   宴会客厅中寂静无声。   我就石化般站在台阶下三四步的距离,觉得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剩下窗外瞬间下得更大的暴雨声。   然后,我看到你父亲上前要抱她,慈恩却是转瞬就转了身往楼上跑。   我们追她,她越跑越快,你父亲逮住了她的腿,她摔了硬是没哭,极快的蹬了你爸的手一脚后,更加快的连跑带爬上了三楼。   刚上三楼梯口,仲清和沈云新正好一前一后刚好从一扇门里出来。   慈恩站在那里喘气,稚嫩的童声在大叫:“爸爸,你告诉他们,你刚刚是不是在亲新姨,摸新姨的腰了?”   赶上来的人,你父亲和我,还有你爷爷以及你妈妈和几个参加聚会的人,全都惊愕万分的杵在了那里。   互望当中,沈云新上了前,她在众人的注视下,挽住了脸色有些苍白的仲清的手臂。   她说:“都来了,都来了就都说穿吧。”   我看她那眼神扫过我的脸之时,仿佛是隐匿在乌云后的太阳,终于照耀出来般灼人。   你父亲怒气滔滔的上前一把拉过她,而你爷爷亦是气得大声呵斥:“胡闹!”   然而你姑姑却定定看着仲清,她笑说:“二哥,该你做抉择的时候到了。”   “你不爱惠姐,我知道的。”   我的心本就像是撕裂了般痛,她又再来撒了这一把盐!   慈恩似乎感觉到不好了,她慌忙跑去抱住了仲清的腿,她稚嫩天真的声音在颤抖着,她问:“爸爸,你不要我和妈妈了吗?爸爸不要慈恩了吗?”   她问完最后一句,倏地大声哭泣,她的哭声像刀子一样凌虐着站着的大人。   沈云新不顾你父亲的拉扯,不顾你爷爷的呵斥。   她冷厉的目光刮过楼下仰面观看的人群,又扫过我们,最后从慈恩身上盯回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的仲清。   她很严肃的问他:“二哥,孩子和我,你选一个吧?”   她认定仲清选了孩子就是选了我选了回归家庭。   你爷爷很了解她,似乎也看穿了仲清,在那一瞬突然拉住我低声说:“你主动放弃,你带着你女儿离开,否则云新会出事的。”   那是我的丈夫啊!   那一瞬我犹豫了,我说不出口。   我看向仲清,他低头在看哭泣的慈恩。   他终于蹲了下去,将他最疼爱的女儿抱了起来,他看着刹那间悲愤退到了石膏栏杆那里的沈云新,几番蠕动嘴唇后,他说:“二哥对不起你。”   我的心霎时落了地。   然而仅是一秒的功夫!   伴随着那一声凄厉的“二哥,你会后悔的”,你姑姑快得不行,她摁着栏杆纵身跃下。   所有人中只有离她最近的,你的父亲沈云峰飞身抓住了她。   他单手扯住了她的手臂,单手挂住了栏杆。   可是,可是仲清和我们,还没有跑拢栏杆,石膏、石膏栏杆,断、断了……”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在说到最后之时,终于泣不成声了。   这一刻,整个祠堂里,只有檀香味儿浓。   只有瘫坐在地上的中年女人抑制不住的哭声。   只有苍老悲悯的恸哭。   只有默默抹泪的卢百昌。   只有红了眼眶静静看着那几个牌位的沈谦。   “没了,都被关家害死了!若敏孕七月悲愤早产,小孙女在娘胎重度缺氧而死!她甚至连看一眼这个黑白灰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沈宏成仰天悲泣。   “若敏没有撑过半月便抑郁跟着去了!”   沈谦的泪水终于无声滑了出来——他时时刻刻苦守了12天的母亲,最终在他亲眼见证下闭了眼咽了气。   “秦玉惠,如果关仲清选择了云新,如果你看好了关慈恩,我沈家一门四口人,怎么会惨死?”   沈宏成抹了泪,暴怒了,他震吼:“你的犹豫,关仲清的无情,关慈恩的邪恶,害得我沈家家破人亡……”   “不是!”   沈谦骤然打断他的话,他定定的看着爷爷。   哽咽着,斩钉截铁的说道:“慈恩是无辜的!她没有错!”   秦玉惠懵怔的隔着泪眼看他。   沈宏成恼羞成怒:“逆子,给我跪下!”   沈谦应声下跪,冲着那些牌位磕了三个响头,又转向了沈宏成,他祈求的看着他说:“爷爷,沈谦不孝,请您放了慈恩吧。”   “逆子,我不打死你!”沈宏成抄了身旁的凳子朝他砍去。   沈谦没躲,又挨了这重重的一下,疼得他闷哼一声。   他再度给沈宏成磕了头正欲说话,秦玉惠却先他一步跪好了抽抽泣泣的求着:“沈老爷子,您说的我都做到了,求您放了关慈恩。”   沈宏成却是冷冷的哼笑一声:“不够,不够,还不够……”   沈谦气急,重重给他磕了一个头后骤然站起。   随即,他冷沉沉的声音响起:“爷爷,沈谦拜谢爷爷的养育之恩,沈谦亦是不孝,但是关慈恩就是我沈谦唯一的妻子。”   “她仅有六岁,她不是你口中的邪恶的孩子!”   他把话一摞,侧身去扶了秦玉惠起来,后者却是又再跪下祈求。   沈谦再一次拉起她说:“伯母,别求了,我们自己找。”说着便拉着她往外走。   沈宏成的老脸因愤怒而扭曲了,他狠声说道:“沈谦,你今天迈出了这个祠堂的门槛,你就不是我沈宏成的孙子!”   沈谦扶着虚软的秦玉惠,在门前滞了脚步。   无声数秒。   他终于抬了脚。   他迈了步子,跨过了那门槛。   ☆、074、至少,你不会抛下我,是不是?   “沈谦——”   沈宏成的声音,盛怒中透着一丝惊慌——他意识到他的孙儿今番怕是铁了心了。   然而,他多年的威严让他拉不下脸,他仍旧是那样滔滔怒气的口吻:“沈谦,有本事你走了就别再回来!”   沈谦没有做声,扶着秦玉惠继续着步子往老宅大门走,但是他的步伐很沉,很重。   他的心里有彷徨有痛楚,也有坚定,他要救回关慈恩,她是他的女人,他的妻。   去哪里找?   又去哪里救?   他没有头绪。   可是继续在这里听爷爷羞辱他的妻,他忍受不了。   待他把秦玉惠扶上车之后,他从车头转到驾驶座这一边,正要上车,卢百昌的喊声远远传来,声音很急——   “少爷,少爷……”   沈谦搭在车门把的手松开,转身看去,卢百昌已经喘着粗气小跑到了他跟前。   “少爷,”他沉声喊道,递了一张纸笺给他,“这是地址。”   沈谦接过,那片薄薄的纸笺似珍宝一般被他小心的紧紧的捏在手心。   “替我谢谢爷爷。”他的声音像是梗在喉咙般干涩,“替我谢谢他老人家,沈谦不孝了。”   卢百昌亦是有些动容,“少爷,等老爷气消了些,你还是回来看看吧。”   “我知道。”   末了,又提了声量补充:“但愿他老人家能想通,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但愿他能想得通。”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回头瞥了一眼瘫在车座椅上的秦玉惠。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他这样说给他们听,可是他自己已经领悟了吗?   他说不清,也许他已经领悟,只是参透的深度还不够。   关于父亲的死,12岁之时他回到家,佣人几乎换完了,不论从爷爷还是卢叔那里,得到的一致口径是:家里的石膏栏杆年份久了坏了,姑姑和爸爸倚那儿说话,意外坠楼了。   他似乎忆起那时的他疯狂的对着新做的栏杆拳打脚踢。   那些印象都太模糊,不过他却是很清晰想起了那个神一样的女人——母亲。   那么母亲呢?他心目中神一样的母亲呢?   他甩甩头,可是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却不放过他,它们在他心里久久涤荡……   他上了车,思索一番之后,给警局那边去了电话,只说关慈恩被绑架了,那边很清楚沈谦是什么人,遂连连应承下出警,往他提供的那个地址去。   他睨着那张纸上的地址,除了写清楚是距离江城五十公里远的集装箱聚散地,还写清楚了是几号集装箱,他心悸得一刻都不敢耽搁了,赶紧上了车。   他开着车紧赶慢赶,秦玉惠虚软的靠着车窗。   车子行驶了一段距离,他看着前方的路口,倏地转头瞥一眼秦玉惠,不紧不慢的开了腔:“故事最后是怎样的?慈恩,她应该是知道的吧?”   秦玉惠听着这一句,自是明白他想知道些什么。   她稳了稳心绪,凝盯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行道树和路灯杆,慢慢的轻轻的给沈谦讲后续的那些事情。   “当时所有一切都乱了,没有别的声音,全都是哭天抢地的喊着叫救护车。   坠下去之时,你姑姑摔在了茶几上,这么垫了一下缓冲下才掉了地,而你父亲是直挺挺的头先着地……   你爷爷跪在他们中间,只一句“我的儿啊……”,便再无其他话了。”   她说到这里,睨一眼神色寒如冰窖的沈谦,垂了头。   “……接着说吧。”   沈谦依旧看着前方的道路,淡淡的提醒她。   “对不起!”秦玉惠低低的道了一声,眼泪再一次扑簌簌下坠,但是她却仍旧坚持着叙述:   “仲清把怀里抱着的慈恩放下地,他去抱住了沈云新,她尚留有一丝气息,她看向了你爷爷,你爷爷似乎懂她要说什么,只是留着泪点头。   那一瞬间,我永远没有忘却的是你母亲的那一声“云峰!”   那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悲恸。   我们惊慌看去之时,她拉着你父亲的手在她脸颊边上,脸上没有血色,没有泪水,跪在那里,当时我们以为她裙子上的血是沾染的你父亲的,什么都没多想。   救护车来了,你姑姑被抬了上去,她仍旧还有气息,但是医生临床的诊断却说很可能骨折导致脏器破了。   而你父亲,医生当场宣布了结论——已死亡。   你母亲在那句话一落下之时,仍旧没有流一滴泪水,她悲戚的软声喊你父亲“云峰,你背弃了我们的山盟海誓……”   她昏死过去了。   医生这才过来检查她,一出声,我们静得仿佛上了断头台,他说:“她怕是要早产了,而且孩子恐怕已经——”   仲清和你爷爷要跟去医院,他把慈恩牵过来给我,他冷漠得比陌生人还恐怖。   他走了。   宾客在指指点点,慈恩在大哭,我的世界炸了。”   秦玉惠说到这里,顿住了,眼泪鼻涕肆意的流,她胡乱的抹一把,她看到了沈谦握着方向盘的手死死的扣在那里,指节都泛了白。   她看他换挡,车子开得愈发快了。   “您继续说,我没事,我只想快点见到慈恩。”沈谦淡淡说道,眼睛仍旧盯着前方的路。   但是秦玉惠始终觉得他此刻并不如表面那样风平浪静,但是她还是选择继续说了——   “我的世界炸了。   我推搡了慈恩,她摔在了地上,她还在哭,而我,就一遍一遍厉声厉色的问她为什么不听话?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那些宾客更是对她指指点点的责骂了,说如果不是你这么个小姑娘,怎么会闹成这样。   说小姑娘,你知道不知道,你害死人命了!   慈恩仅有六岁啊!   她哭得很伤心,哭得快气颤过去了。   那些宾客也有指责我的了,说孩子的过错也是我的过错,说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教好孩子。   我的神经都崩断了,我那一瞬,失心疯了一般,我任凭她在那里了,我冲了出去想要清净。   慈恩声嘶力竭的在后面追着出来,我却魔怔一般的躲在了沈家老宅入户门的后面,我没看到她跑去了哪里。   卢管家开始疏散宾客了,我这才出来了,这才找慈恩,可是哪有人影。   暴雨天气,我和卢管家在找她,找了很久很久。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已经距离她失踪快三个小时了,那时天都快黑了。   她在沈家老宅院子角落的垃圾桶后面,整个人睡在地上,蜷缩着泡在水里。   我抱她出来,她的脸红扑扑的,嘴唇更是如血一样,但是身上却是出奇的冷。   她发烧了,而且在抽搐。   送医急救。   她高烧不退,休克昏迷,全身抽搐……   仲清从手术室那边过来了,他双眼刺红,他第一次凶了我,他骂我没带好孩子,如果慈恩出事了,他会将我扫地出门。   之后他又走了,因为沈云新情况很不好了。   我断断续续从医生那里得知,她的肋骨断了八支,刺进了两叶肺,还有肝脏。   慈恩第二天总算醒来了,但是她不记得头天发生了什么,甚至很高兴的说明天就是沈爷爷的寿宴了,她说她要穿漂亮的蓬蓬裙去参加宴会。   一夜高烧,医生说或许事件刺激过大,她也许永远都不会忆起那些事情了。   仲清来了,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他看着慈恩欢乐的样子,他哄了哄她,之后叫了我出病房,他说:“云新走了,真的走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可是他的眼神是漠视我的存在的。   自此,我们终成陌路人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夜晚,你的妹妹也没了。   你母亲只对你爷爷说了一句:“此生,孩子们永远不准知道这些,我只要我的儿子一生活得开心幸福就好。”   是以,你爷爷找了仲清,他恨他入骨,却还是按照你母亲的话传达了,他们有了君子协定,定下了铁的规矩。   所以你不会知道,而慈恩,她是忘了。但是在我们找她的那几个小时,她的痛苦无人知晓。   六岁的孩子啊,无人知晓她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但是她全忘了,忘了有那么一天……”   她讲完了,沈谦的车亦是停在了路边,很急的刹车,车轮的磨地声刺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他遽然解了安全带下了车,掏了烟出来,打火,手颤得打了两次才点着了烟。   他看向远处,已经模模糊糊可以看到堆积的各种颜色的集装箱了。   电话响起,警车已经距离他的车不到三公里了。   他呼出一口烟,看了天,天是蓝的,云是白的,但是他的心却灰蒙蒙的。   妈,您说只要您的儿子一生活得开心幸福就好,那您为什么还抛下我?您抛下我开始,您的儿子心中的那座神就倒下了。   慈恩,关慈恩,你不知道这些,就永远不要知道吧。   至少,你不会抛下我,是不是?   是不是?   *   关慈恩再一次醒过来了,脑袋疼,口干舌燥,整个人还有点晕晕乎乎的。   但是她思路尚且清晰,她没有忘记她先前晕过去之前,狐臭男告诉她的话——沈老爷子指使绑架她的。   究竟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绑她?   而且只呆两天便会放了她,她蓦然觉得事情怪异得难以推敲。   思忖之间,那几个人吃过饭回来了。   她使劲儿吸了吸鼻子,确定进屋的人中,似乎没有狐臭的味道了。   她动了动僵硬疼痛的身子,尽管看不到,但是她还是朝着空气在说:“司机师傅,您说我呆上两天就可以回去了,为什么是呆上两天啊?”   她的语气像是闲话家常,很轻柔。   “我们不清楚,只是拿钱办事而已。”   “师傅,能给我喝口水吗?”   那个川渝口音响起:“老五去拿水了。”   关慈恩顿时觉得不想喝了。   然而没等她开口,狐臭味儿袭来,她实在没能忍住,终是干呕出声了。   “啪”一声脆响,狐臭男迅疾的扇了她一巴掌:“你恶心老子?”   “大哥,我没有——”她欲哭无泪。   “老五,你啥子意思?”川渝口音那人过来了,拿过了他手上的水,“你一天到黑不爱洗澡,身上骚臭得很。”   他这一句,彻底惹火了狐臭男,他大声的骂了一句:“老子弄死你。”   随即一拳朝着川渝口音男脸上抡去。   两人扭打在一起,司机亦是去帮忙了,关慈恩觉得自己应该趁乱赶紧的想办法出逃。   但是那一声声哀嚎,一声声“操你娘”“日你先人”和着**的击打声扰得她心惊胆战。   须臾,她终于挪了很长一段距离,她从鼻翼边缝看见了更多的光亮。   但是一瞬间,狐臭味儿浓重飘过,接着便是有人被扔出去的声音,然后第二个扔出去了,可是狐臭味儿愈来愈浓烈了!   “你想干什么?”她慌了,使劲儿的扭动,越慌越乱,越乱越慌。   门重重的被关上了,她没有看到白日青天的光亮了。   “我想干什么?老子要弄死你!”   狐臭男拎着她起来,又狠狠的扔回了地上。   关慈恩身上顿时痛得要失了知觉。   但是她顾不得了,什么都顾不得,她知道接下来会怎样,恐惧惊悚划过心间。   狐臭味儿再度袭来,他掐住了她的下颌。   “放开我,放开,放开,大哥,我可以给你钱,再多都可以。”她忍着恶心,颤抖着声音乞求,“求您放我一马。”   “放你?”狐臭男玩味儿的摸一把她的脸,“可以。”   “我不碰你,但是你得给本大爷……”   他吧唧着嘴,覆到了她耳边说了一个字。   “……”关慈恩感觉自己要死了一般,浑身发抖,被反绑在身后的手紧紧掐进手心里。   “大哥……”她没哭,但是声音抖得不成样了,“我……我,求,求您……”   话都说不清楚了,因为她听到了解皮带的声音。   倏尔,铁一样的墙开始有拍打声。   “老五,快出来,卢先生打电话来让我们走了。”是司机的声音,有些虚弱且鼻音浓重,像是刚刚苏醒不久一样。   “老五,赶快,警察过来了。”   狐臭男却是没理会,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狠笑一声,一把揪住了瑟瑟发抖的关慈恩头顶的短发。   ☆、075、怎能消我的恨?   尽管被蒙着,关慈恩仍旧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泪水断了线般无声滑落。   她死死的咬紧牙关。   狐臭男狠狠的揪住了她的头发,使劲儿的往那里压,关慈恩拼命的挣扎着,她顾不得其他了。   在马上压上那地方之时,关慈恩咬着牙,忍着痛,顺着他揪头发的力道,趁势重重的撞了过去。   狐臭男闷哼一声退了一大步。   外边已经没了拍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始终死死的,紧紧的咬着唇,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臭娘们儿!”   他一脚蹬在了她的脸颊,关慈恩的头霎时撞在了集装箱上。   她感觉头皮一定是破了皮了,她痛得快昏过去了。   她感觉到狐臭味儿逼近,浓烈得要熏死她了。   “嘶——”她的裙子被扯烂了。   “臭娘们儿,今儿个大爷不弄死你!”狐臭男已经欺身压上了。   她的意识有些涣散,感觉世界末日到了。   “轰——”一声响,集装箱的门从外被撞开了。   “慈恩……”是沈谦疯狂的声音。   关慈恩的嘴角抽了下,竟然笑了,但眼泪却是流得更凶。   她终于嘤嘤呜呜哭出声来。   狐臭男甚至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沈谦一把抓了起来,像是练了拳一般,将他的腰狠狠的折上他曲着膝盖上。   “啊——啊——”   登时,鬼哭狼嚎。   屋子的警察甚至都清晰的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沈先生——”有个警官在叫他,想要制止他的暴行,然而仍然晚了。   他双目赤红,回身睨一眼正被惊慌哭泣的秦玉惠搂在怀里的,那样娇弱的关慈恩。   他抿直唇线,任谁都没想到的,他大步窜了去骤然拔了那个警官手中的枪。   速度之快,那几个警察一瞬懵了。   他们看到沈谦的枪口对准了在地上的,光裸下半身的,散发着阵阵恶心狐臭味儿的男人。   “沈先生,这是犯法的!”   那个警官懵逼之后最先反应过来,他慌张的喊他,准备上前,其他的警察也拿枪对着沈谦,一会儿看向他,一会儿看地上哀嚎的罪犯。   不敢贸然上前,双方僵持住了。   而沈谦,他似乎已经陷入魔怔,那张丰神俊朗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他在扣扳机了!   “沈、沈谦……”关慈恩的瞳孔蓦然放大,像是聚了所有的魂儿一般,声音很虚,却很坚持:“我没有……被……你放,放下,我们,我们还要过、过日子……”   她看到他扭头的那张扭曲的面孔,还有那双瞳眸中沉郁痛苦的压抑蠢蠢欲动,俨然近乎疯狂的魔鬼在觉醒。   她再一次虚弱出声:“沈谦,我们的……日子还长……别,别毁了……”   许是被那最后一句镇住了,他一瞬醒悟的扔了枪,踉跄的过去抱住了她。   “慈恩……”他把她抱得很紧,紧得她已经要不能呼吸。   “慈恩……慈恩……”   他一遍一遍的喊着她,声音沙哑痛苦。   如果没了她,他心里所有的神都崩塌了。   他不敢想,不敢往下想一点,一点都不敢!   关慈恩卸了气,饱受折磨的身子软绵绵的瘫了,终是再一次彻底昏死过去。   夜已经黑了。   医院高级病房里,沈谦站在窗前,指尖夹着没有点燃的烟,冷漠的看着凉如水的黑夜。   他在给二姨纪如瑾打电话,是关于量刑的——那个狐臭男这次的量刑。   沈谦冷声问:“有没有死刑可能。”   他方才看着关慈恩那被白纱包着的头,红肿的脸颊,嘴唇,被绳索勒伤的手腕脚腕,脑海里不断浮现着那个罪犯压在她身上的画面……   他恨不得那个罪犯立刻枪决在他面前!   如果没有关慈恩那一句话,也许那个罪犯已经死了吧。   纪如瑾轻声,慎重的回答他:“阿谦,我问过你二姨父了,那个罪犯一人一并揽下了所有罪名,绑架罪,非法拘禁罪,故意伤人罪,强奸未遂罪数罪并罚,应该是无期吧。”   “这么多罪,为什么不是死刑?”   “阿谦——”纪如瑾沉了声喊他,“要**律的,何况这已经是很重的罪了。”   沈谦无话了,幽黑的眼眸闪过寒光。   他眯了眯眸,道了“再见”之后挂断电话。   他回身,从窗边走至病床前,关慈恩应该是精神到了极致了,从下午送来医院到现在还没有醒。   且她在睡梦中似乎都很不安宁,秀眉拧在一块儿,很是痛苦的样子。   他也皱眉了,蓦然去到床边坐下,将她纤瘦的手轻轻抓起放到唇畔润上一吻,而后紧紧的握在自己的掌心。   须臾,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他淡淡的瞥去一眼,是秦玉惠提了饭盒过来。   “沈谦,吃点东西吧。”   许是今天她的泪水流太多了,眼睛红肿。   “我不饿,伯母。”他淡淡回答。   秦玉惠杵在沙发边上,讪讪的,她吸了吸鼻子,睨一眼床上的关慈恩,接着又转眸看向沈谦。   她支支吾吾道:“沈、沈谦,那些过往……”   “曾经是怎样,现在就怎样,以后也这样。”   曾经关慈恩忘了,现在她不会知晓,将来,更不用知道了。   秦玉惠蓦然松了口气,可也憋了一口气,她说不清为什么,总感觉沈谦是压抑的,抑或是她看错了?   “伯母,过不久,我和慈恩会办婚礼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眸深情款款,一瞬不眨的睨着关慈恩。   秦玉惠神色蓦然变得复杂,她没有质疑沈谦和关慈恩的情感,而是她自己的心结解不开。   哪怕把那段往事说上一百遍,都解不开。   有一种痛苦,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究其原因,她自己深知——关仲清不爱她啊,而且她记得很清楚,关仲清曾在醉酒时说过生没能和沈云新走到一起,死,他要和她同穴!   她淡淡的回应沈谦一声“嗯”便要转身。   沈谦极轻的声音再度响起:“伯母,我希望您能让慈恩开心些。”   秦玉惠停滞脚步,沉沉的点了头说:“我会代仲清把她交给你。”   *   关慈恩是在午夜醒过来的。   她的头依旧泛疼,但是睁眼一瞬,她被救之后沈谦紧紧拥抱她的那些画面排山倒海的来。   她尝试着动动手指,才惊觉自己的手被抓握着,扭头看去,沈谦疲倦的睡颜一览无余。   她静静的睨着他,眉眼间俨然情意。   她忆起下午沈谦近乎疯狂的举动,心里感触颇多。   她觉得沈谦当时已经魔怔了,她记得她看到的那张脸和那一双眼,近乎地狱的魔鬼索命般,魔鬼的眉宇间似乎又压抑沉郁的很多,但是细想,她又没能理清楚这些多在哪里。   终究,她不闹心了。   这些感触,在此时倾斜的爱情天平下,全都被她自动汇聚成了他对他们爱情的深沉,坚定和执着。   她躺太久了,想要起身去趟卫生间,一动,沈谦醒了。   “慈恩,你怎么样?”   语气里满满的关爱和担心。   “还好,我想去趟卫生间。”她的声音软软的,像在跟他耍娇。   他弯了唇角,整个人亦是轻松的垮了下肩,他上前扶她起来下床。   他在卫生间门口等着,听着门里面的冲水声,心里阵阵发紧——如果慢了那么一分钟,此刻的关慈恩,他的妻会是怎样?   闹心,无法宣泄。   他快被那些堆积的郁气火山灰湮没了。   深吸一口气,卫生间的门开了。   “沈谦,你,你脸色不怎么好。”她定定看着他。   沈谦没有回答她,而是上前把她环抱在怀,他用下巴轻轻的蹭她的额头,那些青茬带给她刺刺的痒感。   “慈恩,等你好了,我们就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好吗?”   他性感沉磁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好哇,我很期待。”她蓦然惊喜,经历过那样一场惊惧的梦靥之后,她更加珍惜爱情的来之不易。   “慈恩,其实你妈妈很爱你。”他将她抱上病床,自己也脱了鞋子上去,将她搂抱在怀里。   关慈恩伏在他的胸前,听到膛腔里那炙热而有力的心跳声,弯了唇角。   “我知道了。”   其实,不管母亲爱不爱她,她都爱母亲,特别是下午她被救时那个二十年都没有依偎过的怀抱,是那样温暖。   “沈谦,”她轻轻推开他,仰头睨着他,“指使绑架我的,是,是你爷爷。”   她其实是有些犹豫的,去卫生间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也许沈谦知道是爷爷做的,可是她还是想说出来。   “对不起。”他将她抱得更紧。   “沈谦,我不怪罪他了,逃掉的那两个,我也不深究,我不清楚究竟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导致他老人家要这样做,但是我不闹心不探究了,我既然没事,我希望可以翻过这一页,我们好好的过……”   “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心更加内疚,更加坚定天一亮他必须回去和爷爷再谈谈。   关慈恩捂住了他的唇畔——“沈谦,翻开这一页,我们专心筹备婚礼吧。”   她说得轻轻松松,她拉着他的双手把玩那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指。   沈谦定定凝注着她,五味杂陈的心里,总算得到了那一丢丢的安宁。   这后半夜,两人亢奋得睡不着,一同精心策划着婚礼事宜。   他们把婚礼定在半个月之后,那一天恰好是9月29日,关慈恩娇俏俏的笑说:“这日子多好,长长久久。”   他也笑了,蓦然觉得心里的神的形象更高大了。   天亮时分,关慈恩终于沉沉睡去。   沈谦俯身亲吻她的额头,接着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穿好鞋之后去了护士站,和护士打好招呼后,他开车回了沈家老宅。   今天恰好是他的父亲和姑姑的忌日。   沈谦停好车,直奔副楼祠堂。   沈宏成就站在供奉桌前面,形消体瘦,头发花白得扎人眼,一夕之间,更加苍老得让人心生怜悯。   沈谦在祠堂门口静静看着,迈步进去,步伐很沉重。   “爷爷,”他依旧恭恭敬敬,“孙儿回来给父亲和姑姑上柱香。”   沈宏成转了身,凹陷的眼窝中,浑浊的双眼弥漫血丝。   “沈谦,你不配做你父亲的儿子。”似是被耗尽了所有,他说话有气无力。   “爷爷——,永远沉浸在那些恩怨仇恨中,您不累吗?”他轻声反问。   沈宏成却是倏忽大笑,笑声中夹着他的讥嘲:“沈谦,我听说关慈恩被何五玷污,哈哈哈,沈谦,这样的你都还要?”   “爷爷!”沈谦先前升腾起那一点点怜悯和尊敬全然消失不见,“您太过了!”   “关慈恩什么都不追究,她清清楚楚知道是您,却坦坦荡荡的给我说她不计较,希望翻过这一页,您为什么,为什么为老不尊,全然失了长者风范?”   沈谦痛心疾首。   “哈哈……沈谦,她追究?她有什么资格追究?”他指着那牌位,蓦然悲戚大笑,笑声中老泪纵横。   “我的儿子,我的女儿,我的儿媳妇,我的小孙女,她能给我还回来吗?”   “爷爷,那不关慈恩的事!”沈谦的语气依旧坚定,冷漠。   “沈谦,你走吧,我不是你的爷爷,给你那张字条,无非是让你去真正看到她的受辱,哈哈哈!”   “关家的人,不一个个的折磨至死,怎能消我的恨?”   沈谦遽然定定的站在那里,全身从头寒到脚,那些所有的“谈谈”想法骤然消散。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嵌进了皮肉却丝毫不觉痛了。   他缓缓的,沉沉的上前拿了三支香,点燃,对着那些牌位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进香炉里。   他转身即走,步子迈到门边之时,他红了眼眶,略一眯眸后,冷冷的道出一句:“如果慈恩出了任何事,您就真的没我沈谦这个孙子了。”   “爷爷——”   他迈出门槛,那道门槛此时就像是分割线一般,将他和沈宏成从此划开了距离。   他背对着沈宏成伫立在那里,极轻极轻的道出最后一句:“沈谦走了。”   他用最平和,最没有剑拔弩张的方式,和他的爷爷决裂了。   ☆、076、一份特别的绝对让你惊喜万分的礼物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已是九月二十六日。   在过去的十来天时间中,关慈恩觉得自己过得像梦一样。   当然,这梦是甜蜜蜜,美滋滋的。   她只在医院住了三日便出了院,和沈谦住在他南湖路的别墅里。   沈谦没有准许她回公司去,她自己亦是没有坚持,就这么轻松放心的将公司交给他打理了。   究其缘由:一来是因为现在媒体盯得很紧,大肆的报道着他们即将到来的婚礼,关慈恩不喜欢日日暴露在镁光灯闪烁的日子;   二来沈谦确实是个经商奇才,不知怎么做的,反正她住院三天的时间里,关氏的股票大涨了,他给她的解释是公布他们的婚礼带动起来的。   而且他不仅在事业这块儿让她很放心,还天天和她一起商讨婚礼的所有细节,没有一丁点嫌烦的意思。   敲定婚庆策划方案,拍婚纱照,试妆,布置新房……一切都有条不紊的继续着。   白日里,她在许可可和刘希的协助下,亲自操劳忙碌着他们的婚礼事宜;夜晚,则是躺倒在沈谦的怀里,任由他不知疲倦的耕耘。   他们共同沉沦在欲海中,探求着欢爱的极致体验。   在这样的日子里,她每天同沈谦一起起床,她会为他搭配衣物,为他扣纽扣,整理衬衣领子,打领带,会在他出门之时将香吻送上。   关慈恩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待嫁新娘的幸福,也完完全全品臻到作为人妻的甜蜜。   而且越是这样,沈谦亦是越发依恋她。   他时常在公司处理完了事务之后便第一时间赶去陪着她,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仿若神圣的女神在给他烧铁烙印一般,全都深深的烙在了他曾经不安的心灵深处。   另一个更让她兴奋得无以复加的是,秦玉惠和她亲近了许多。   尽管秦玉惠仍是有些不习惯她的靠近,但是情况好太多了,甚至在婚礼的一些细节上还给了她许许多多的建议。   关慈恩特别贪恋这样的美好时光,比如现在,傍晚的晚霞漫天映照着关仲清的病房里,她将削好的苹果喂到了秦玉惠的嘴边。   “妈妈,吃一口,这种苹果味道真的很好的。”   她喊她的声音像是温顺的小羊羔叫唤一般,那双莹润晶亮的美眸一瞬不眨的凝着秦玉惠,流露出满满的期待。   秦玉惠静静的睨一眼她,终是没有推却,先是轻轻咬了一口,而后抬手接过了苹果。   “嗯,还不错。”秦玉惠淡淡的回答。   关慈恩登时像得了糖果的幼稚园孩童般,开心的笑了。   须臾,她也给自己削了一个苹果,“妈,要是爸能醒过来就好了。”   关慈恩很是希望父亲能醒过来,她不奢求她能挽着父亲的臂弯等待沈谦走向他,只希望父亲能醒过来。   秦玉惠看一眼病床上的插着氧气管的关仲清,伤感的叹了一口气。   看到关慈恩现在的幸福,她是替她开心的,她私下对着躺在那里的关仲清倾诉了许多,她的心结此生是无法解开,有时候她也在想若是关仲清醒来,会否答应女儿和沈谦的结合。   “你爸爸不能将你亲手交给沈谦了,所以我会代他将你交给沈谦……”她低声说道,语气乍听之下蕴着一丝凄楚。   关慈恩很明白母亲对父亲的执念,她轻轻的靠上了秦玉惠的肩头。   “妈,谢谢您。”   秦玉惠任凭她靠着,定定的看着关仲清,心里五味杂陈。   不多时,关慈恩想到了什么,倏地坐直了身子,很严肃的看着母亲,幽然开口:“妈,沈谦他姑姑是怎么死的?我第一次见他爷爷的时候,他很恨我——”   秦玉惠心里咯噔一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其实我并不想多想什么,只是我前两天听沈谦家里的佣人说起,似乎他和他的爷爷关系彻底崩了,他们好像决裂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中携着忧虑。   尽管她已经知道他们的婚礼沈谦的爷爷不会出席,尽管沈谦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他和爷爷之间的矛盾,尽管他家人不祝福他们的爱情,但是她依旧希望沈谦能和他的爷爷和好,毕竟那是他除了她之外唯一的,最亲近的人了。   秦玉惠别开了眼,她起身,身侧的手有些颤抖,她走去了窗边,借着将窗幔撩得更开来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情绪。   “关慈恩,别多想,他姑姑的死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分明记得那一次我见到他时,他说是我害的!”关慈恩盯着她的背影,惆怅说着。   “说是我害的,可是在我的记忆当中,我从来都不记得见过沈云新。不过,我曾在沈谦的书房见过一张全家福,我对他的父母亲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熟悉感……”   她说得是实话,尽管她完全忘记了沈宏成寿宴那天的事情,但是她总觉得她是见过沈云峰夫妇的。   “关慈恩,”秦玉惠蓦然提了声量喊她,“你的熟悉感也许是因为沈谦和他们长得太像所致的。”   “你现在和沈谦都领了结婚证了,你只要相信你和沈谦会幸福就好。”   “妈——”她陡然打断了她,“我只是不想沈谦和他爷爷那么僵。”   秦玉惠转过身来,正想说什么,病房外刚巧响起了敲门声。   关慈恩听着那敲门声,唇角微弯,欢天喜地的赶紧去开了门。   门外,沈谦笔直的伫立在那里,领带已经被他扯下了拿在手里,衬衣袖子挽了两转,露出一小截线条流畅又结实有力的手臂。   “你来啦?”她嫣然一笑,“快进来吧。”   “在和你妈妈讨论什么?”他浅笑着上前执起了她纤瘦的手腕,搁在自己的唇边轻轻的润了润。   关慈恩蓦然推了他一下,“妈还在呢——”   沈谦瞬间做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似乎在嗔怪她怎么不早说害他出糗了。   “伯母,您好。”   秦玉惠看着小两口的甜蜜的样子,心中微恙,淡淡的回应一声之后,蓦然转了话题:“对了,我好像发觉你们的婚礼少了些什么似的?”   “什么?”两人皆是专注的看向了她。   “你们俩似乎都没有伴郎和伴娘……”   关慈恩这才缓过神——她前几天还想起,结果这两天她忙碌着试婚纱,竟是给忘了。   “我的伴郎就是我表弟高胜寒就可以了,慈恩,你——”   “我马上打给茵茵。”关慈恩迅速的接了话,“前几天我打给她她那边关机了,结果我一忙起来就忘了,我们以前说好的,她结婚我给她做伴娘,我结婚则她来做。”   她说得兴高采烈,可是沈谦那双幽深的瞳眸中不可察觉的闪过一丝凛色。   关慈恩拿了电话走到窗边,秦玉惠则是用眼神示意沈谦先出去。   “慈恩,你在这里打电话,我也出去打个电话问问许可可落实的婚礼用花细节怎么样了。”他说得轻松闲适,关慈恩飞快的应声“好”便转头拨号码去了。   秦玉惠随后亦是跟着沈谦出了病房,她静静的走向楼梯口那里,沈谦不紧不慢的跟了过去。   “伯母,您有事?”   “你敲门之前,她一直在追问你姑姑的死因,说你爷爷曾经当她面指出是她害的……,沈谦,我估摸着这枚定时炸弹迟早要爆炸的!”   她的语速不快不慢,语气里却是隐隐夹着担忧。   沈谦单手插在裤袋,抬头看一眼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又垂了头沉声说道:“伯母,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沈谦,关慈恩是一个很坦荡不扭捏又很坚定的孩子,我想,或许给她讲一下不打紧……”   秦玉惠的确是动摇了,她觉得与其这么藏着掖着不如说出来更好。   且,她始终隐隐不安,觉得这样瞒着藏着终是在欺骗自己的女儿,她明明应该了解全部的,她明明应该真正快乐的嫁给所爱之人的。   “伯母,交给我吧,我会处理好的。”沈谦再一次出声安抚,“我会适当和她说一些,不一定是全部,也不是现在,总之,所以您也别太担心了。”   秦玉惠看着他泰然自若的模样,嘴唇微微蠕动几许后终是咽下想说的话,而后极轻的说了一句:“沈谦,我希望你们两个在一起是幸福快乐的。”   话音一落,她已经转身走出了楼梯口,朝着病房走去。   病房内。   关慈恩第一遍没有打通骆茵的电话,拨第二遍,连接音才响了两声,那边便接了电话。   “喂?慈恩……”骆茵叫她,声音听着似乎很疲倦。   “茵茵,我可算是打通你的电话了。”   关慈恩异常兴奋,“你的声音听着像是在睡觉?”   骆茵并没有回答她,揉了揉睡得有些昏昏然的脑袋,又努力捺下恶心感之后,单手拿着手机走到了窗边。   她透过窗口看去,不远处一栋写字楼led巨幅屏幕上,有媒体还在投放着半个月前沈谦英姿焕发,帅气逼人站在宏宣国际楼下答记者问的影像资料。   “慈恩,你要和沈谦结婚了,你是不打算告诉我?”   骆茵神色寒凉的看着那屏幕,语气隐隐带着一丝酸意,心里亦是有火苗子在窜。   关慈恩并未听出什么异样,反倒是急急的向她解释:“我先前就给你打过了,但是那天你关机了,后来忙着忘了,茵茵,你别怪我了,好不好?”   不等骆茵回答,她又继续急迫说道:“茵茵,还记得以前我们在澳洲同住一个宿舍时说的吗?我要结婚了,我要请你当伴娘了。”   她的声音虽然急切却是始终带着欢喜。   骆茵觉得这声音刺耳至极,她单手拿着手机,单手摸了一下小腹之后,随即移开手指攥紧了衣角。   她咧嘴笑说:“好啦,我不怪你了,我来给你做伴娘。”   她明明是笑着的,然而一双凤眸之中全然恨意。   “对了,慈恩,我不仅要给你做伴娘,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一份特别的绝对让你惊喜万分的礼物。”   她的声音透着满满的期待和兴奋,关慈恩透过电磁波听进耳朵里,只当是她亦在为她要幸福的嫁人了开心而已。   “茵茵,谢谢你,伴娘礼服明天上午我陪你一起去试好不好?”   “你要是忙的话,就不用来招呼我了,你只要给我说你订的婚庆公司在哪儿,我自己去试了就好。”   关慈恩听着她说得那样体贴,心中蓦然升腾起一丝感动,“茵茵,谢谢你,你真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闺蜜。”   骆茵听着她感念的话,心中那团火非但没有平息,反倒越发烧旺。   “慈恩,你一定要美美的出嫁,我也一定要送一份特别的,令你终生难忘的结婚礼物给你。”   关慈恩隔着手机,连连重重的点头:“嗯嗯,茵茵,谢谢你。”   两人互道“再见”之后都挂了电话。   关慈恩看着渐渐暗下去的荧幕,出神了约莫几秒后才转了身。   刚转过来,秦玉惠恰好推开了病房的门,她看着关慈恩脸上那淡淡的笑意,轻声问她:“看样子和你那个好闺蜜聊得很开心?”   “对啊,”她上前挽住秦玉惠的手臂,头轻轻靠在她肩上,有些许撒娇的味道。   “妈,茵茵不仅会做我的伴娘,而且她说了还要送一份令我终生难忘的结婚礼物给我呢。”   她的话音尚未落下,沈谦已然从外面走至了门边。他看着她溢满欢喜的脸庞,轻笑着询问:“慈恩,你在说什么礼物?”   关慈恩蓦然松了秦玉惠的手臂,上前拉住沈谦结实有力的手臂,眉眼带笑说道:“是茵茵要送我一份特别的结婚礼物。”   ☆、077、眼眸中除了羡慕,还有……嫉妒和恨!   沈谦顿时怔了两秒才开口问道:“她要送什么‘好东西’给你?”   音色听似平淡,却是夹着丝丝颤抖,深幽的眼眸中冷凛之色一闪而过。   “怎么了?”关慈恩淡淡问道。   她正垂头理着他的衬衣衣袖,没有看到他的神色变化,但秦玉惠却是将他的表情完全捕捉进了眼里,她定定的带着探究的意味儿看向了他。   “没事,”他惊觉自己失态,抬眼看了秦玉惠一眼转瞬便神色自若,“我只是很好奇你这个好闺蜜会送什么给你?”   “别人都还没有送呢,肯定不会先给我说,何况婚礼当天拆礼物才欢喜幸福嘛。”关慈恩娇声说着。   秦玉惠的唇畔几番蠕动之后终是什么也没问出,她回身望着病床上的关仲清,用背影清清凉凉说道:“你们两人结了婚,双方相互信任,专一忠诚是很重要的,我是过来人了,很多事情看得比你们通透,我的建议你们还是要听听,是不?沈谦?”   她的话听似说给两个人听的,实际最终却问向了沈谦。   沈谦心里跟明镜似的,也感觉秦玉惠定是看到他方才的变化有些怀疑了。   他牢牢的牵紧关慈恩的手,静静的看向她,沉了声说:“是的,伯母您说的是。”   接着他又转头看向关慈恩,眸光温柔似水,他轻声说:“慈恩,相信我,你会是我的唯一。”   关慈恩的耳根迅疾红透:“你干嘛?”   “给你表忠心。”   关慈恩轻轻的翻了个小白眼,撇撇嘴说:“要不要写个什么提醒便贴之类的贴你脑门上啊?”   “你取笑我?”   他说着骤然挠了一下她的腰肢,关慈恩登时痒得跳脚。   “沈谦,你别闹了,别——别挠了——”她笑得快颤气,飞快的往门外跑,沈谦则是跟着追了出去。   秦玉惠看着一瞬空荡荡的病房,又看向病床上的关仲清,淡声呢喃:“她都被爱情冲昏头脑了,但愿……但愿他能给她幸福。”   她刚刚将沈谦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她的直觉告诉她沈谦似乎很不喜欢骆茵。   她亦是知道关慈恩和骆茵的交好程度,沈谦见过骆茵应该不稀奇,然而他脸上这样不喜欢一个人的神色真是让她有些费解。   没过多久,关慈恩便给她来了电话,叫她一起出去吃晚餐,秦玉惠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关仲清,淡声回绝:“不用了,晚一点家里的佣人会送过来了。”   关慈恩便没再坚持,而是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后,跟着沈谦上了车。   他们去到一家情调咖啡厅点了牛扒,两人吃得很开心,结束晚餐之后,沈谦去卫生间的路上给高胜寒打了个电话。   “什么?跟踪盯着她?”高胜寒在电话那头提高了声量,“还要我亲自去?哥,你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   “胜寒,骆茵远远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清纯,总之你必须亲自盯好她,直至我和慈恩的婚礼结束。”   沈谦说得很坚定。   他的直觉,骆茵不可能那么好心对关慈恩的,特别是先前她演戏的那一出出,实在让他心有疑虑。   “谦哥,你说你这么使唤我,给我点什么好处?”高胜寒此刻把玩着打火机,慵懒问道。   “胜寒,婚礼之后,我把许可可解放出来专门去你那里给你做特助。”沈谦亦是慵慵懒懒的回答,这两人最近打打闹闹的时间太多,他似乎看出了他们之间不一样的火花。   高胜寒邪肆一笑,“成交!”   接下来的一天半时间,高胜寒盯着骆茵,发现她仅是去试穿了伴娘服,便窝在酒店足不出户了。   然而婚礼前一天的下午,高胜寒跟踪她发现她竟然去了一家私人医院,挂的竟然是“妇产科”???   他打给沈谦的时候,沈谦正看着家里的佣人和秦玉惠在铺婚床。   大红喜被上,一捧花生一捧蜜枣,桂圆的撒着。   她们还在念着什么“甜甜蜜蜜,早生贵子”之类的吉祥话。沈谦看着那两道忙碌的身影,听着那些话语,唇畔始终悬着幸福的笑意,遂也只是回复了高胜寒一句“知道了”便没了下文。   明天就将是他们举行婚礼的日子了。   而关家此刻亦是喜气洋洋,佣人们忙碌着贴“囍”字,布置房屋,明天沈谦将从这里把关慈恩接走。   关慈恩则是坐在关家洋楼她自己的卧室里整理她的衣物。   尽管她和沈谦同居了半个多月,但是她的东西并未真正的全部搬去那边,他们说好婚礼之后就全部搬过去了。   她拉开抽屉,蓦然发现了烟盒,才惊觉她其实已经很久都没有碰过烟了。   她自己禁不住感叹爱情的伟大,竟然能让一个深陷泥沼的人完完全全的抽身出来。   她思绪飘飞之时,关仲华已经走到了她的房门口。自从他们公布婚讯之后,自从沈谦来打理关氏事务之后,她已经成了个闲人。   好在关仲华也乐得逍遥,因为她和陈盛泰的关系也基本明朗化了。   他们不再偷偷摸摸的见面约会,而是光明正大的出双入对。   然而因为收购关氏的失败,因为关慈恩的风光大嫁,她始终心里膈应着。   “哟,一个人在收拾东西?新嫁娘还真是寂寞的很啊!”关仲华尖酸的话语一出,关慈恩蓦然抬头看向她。   “姑姑,”她轻声喊她,“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幸福,我也希望您能和陈先生终成眷属。”   她说的是真心话,自从那日她听闻关仲华没有生育能力,关慈恩便心软了许多,她的底线是只要关氏安然无恙的,只要母亲未再受她气,她便可以丝毫不计前嫌。   关仲华显然有些诧异她的真诚,怔忡几秒之后,张嘴,仍是冷淡的话语:“关慈恩,这沈谦为了你都和沈老爷子闹翻了,你恐怕还不知道所为何事吧?”   “您知道?”关慈恩直勾勾看向她问道,“那您能说说吗?”   “因为——”关仲华正想要说“你大庭广众之下戳破了你爸和沈云新的奸情”,却蓦然停住,她恍惚记得昨晚沈宏成在电话中说过不能让关慈恩知道。   她当时还问过为什么,沈宏成苍老的声音犹在耳边——“因为我要她以后到死都不知晓,到死都不瞑目!”   “姑姑,因为什么?”关慈恩站起来叠着衣服问她。   “我凭什么要给你说呢?”她突然转了话锋,“关慈恩,咱们走着瞧,关氏迟早也会落入我手。”   摞下这一句之后,她趿着家居鞋翻看着自己的手指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了。   关慈恩亦不再多想,其实若不是关仲华提起,她本来不打算去问什么,觉得没必要,毕竟他们即将共赴神圣的婚礼殿堂了。   这一夜,沈谦那儿准备妥当之后,叫人送了秦玉惠回关家洋楼,他捺下去找关慈恩的冲动,一个人反反复复的坐在那间婚房,心里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明天,他和他的挚爱将一同躺在这张载满祝福的婚床上了!   而关慈恩在和骆茵通了电话,说好明天的一些事情之后兀自躺在床上,心潮澎湃。   明天,她将在万众瞩目中迎来新的人生篇章了。   这个夜晚,同一轮弯月下,两个思念的人儿都让思念蔓延着,谁也没有给谁打电话发讯息,静静的等待着第二天的旭日升起。   天总算亮了。   化妆师到了不久,骆茵和许可可、刘希她们同样也都到了。   关慈恩在化妆师巧夺天工的化妆手之下装扮完成,骆茵看着她幸福的样子,眼眸中除了羡慕,还有……嫉妒和恨!   沈谦来接亲了。   骆茵看着他半跪在地给关慈恩穿上婚鞋那一瞬,浑身气血都在涌,她没有带头吆喝,相较于刘希和许可可的兴奋起哄劲儿,她难得的帮忙解围催促着赶紧接去酒店了。   待到关慈恩被抱出关家洋楼,她才知道这一场婚礼的盛况——   六七十辆劳斯莱斯幻影秩序井然的等在那里。   除了车队炫目之外,还有就是前后十里路都是媒体工作者,人山人海的场面令人咂舌——这可是江城第一首富的婚礼啊!   他们或扛着摄像机,或拿着话筒,在快速的直播着。   镁光灯频频闪现,关慈恩第一次觉得那些光亮似乎不那么刺眼了,她抬头看着此刻俊逸帅气得一塌糊涂的沈谦,蓦然将头更紧的贴在了他的胸膛。   车队到达酒店,媒体更多了,好在沈谦事先有安排,他和关慈恩一起任媒体拍了几张幸福美满的好照片之后,就由卢晋接待了所有的记者,答记者问,发红包,而后又请所有记者到了宴会侧厅,在那里可以看巨幅led屏直播婚礼。   关慈恩被送去了酒店的vip化妆室补妆,沈谦则是与秦玉惠,二姨纪如瑾,高咏薇高胜寒姐弟等人一同在宴会厅接待宾客。   骆茵本是陪在关慈恩身边的,然而在关慈恩补妆进行到一半之时,她借口去卫生间出了化妆室。   长长的廊道,她拿着手提包并没有去卫生间那里,而是径直走向了拐角处的播映室。   她敲了一下门之后便推门进去了,里面有两个工作人员见她的穿着,估摸着是伴娘吧,遂恭敬的询问:“小姐,请问你来这儿是……?”   “我是来给张cd给你们的,还有半个小时要举行婚礼仪式了,这张cd是新娘子专门制作的新婚礼物,她叫我交给你们,等下婚礼的时候一定要用这个,她要给新郎惊喜呢!”她一边娇声娇气的说着,一边从包里拿了一张cd出来递给他们。   工作人员不疑有她,便接了过来,正要将cd放置到cd接收盘,骆茵连连上前制止:“说了要等会儿呢,先别放,记得是举行婚礼仪式之时,led巨屏显示要是这cd里的影像,记得哦!”   工作人员连连点头应承下来,再一次接过了cd放置在一边的桌上。   骆茵看了看时间,对他们轻笑道谢后旋开门把出了门。   只是她刚一走过拐角,蓦然撞上了一堵肉墙。   “你怎么走路的?不看路吗?”她心情大好,呵斥声竟然都带着甜笑了。   ☆、078、你搞了一个女人的那些暴力画面被拍下来了!   “骆小姐,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开心?”高胜寒懒懒散散的双手插袋站在那里挡了她的去路。   骆茵霍然抬头看着他,转瞬脸上笑意盈盈,柔着声说:“慈恩和沈谦结婚,一个是我的好闺蜜一个是我的前男友,现在两个都得到了幸福,我是替他们开心哪!”   她的一双美眸一眨一眨的,眼睫轻扇,全然一副由衷开心欣慰的样子。   高胜寒直勾勾的盯着她,似是要将她看个通透。他蓦然倾身上前,轻覆她的耳边问道:“你看到谦哥幸福真的很开心?”   “胜寒——”她稳住心绪叫他,“好歹咱们以前关系也挺好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说着便绕过他径直朝着关慈恩的化妆室走。   “胜寒,婚礼仪式都快开始了,咱们是不是该各就各位了啊?”她的脚步放得很慢,温柔的问道。   高胜寒淡淡的抬头扫了一眼拐角处房间的门牌标识后,轻轻丢下一句:“我去趟洗手间便过去了,你也赶紧去关慈恩那里吧。”   话音一落,他转身大步向前,超越了她走进了洗手间。   骆茵唇畔悬着笑意,这才放心的疾步去了化妆室。   只是待她一进房间,高胜寒便从卫生间闪身出来,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径直走去了播映室。   高胜寒其实也理不清骆茵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们曾经的确经常见面,但是每次不过都是看着她粘在沈谦身边,时而娇滴滴耍点小性子时而又温柔体贴懂事,他确实看不出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过骆茵给他总的印象就是很有女人味,沈谦曾经很喜欢她。   然而过这边来之前他遇见了齐明辉,齐明辉特意问了骆茵来没来婚礼现场,当他回答她是关慈恩的伴娘之时,齐明辉惊愕两秒之后问了他一句“她们现在是独处在一起?”   他回答齐明辉:“应该在一起,是在化妆室吧。”   随后齐明辉便去找沈谦了,接着便是沈谦叫他过来看看骆茵和关慈恩,不曾想竟然刚巧看到她从播映室出来。   他推门而入。   “高总——”两个工作人员一见到他,立即恭敬的站了起来。   “嗯。”他依旧双手插袋,伫立在那里,慵懒问道:“刚刚那个小姐进来这里做什么?”   “刚刚?”其中一个有些疑惑,“您是说给我们cd的那位小姐吗?”   “等等!”高胜寒瞬间打断他的话,“你说她给了你们一张cd?”   那个工作人员遂将骆茵先前的那些说辞复述了一遍。   “你们这儿有单独的笔记本电脑吗?”高胜寒淡声询问。   于是工作人员赶紧把柜子中的一个小型的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在另一张小办公桌上给他打开了。   “把她给的那张cd给我看看。”   说不清为什么,他听完之后直觉那张cd应该不是关慈恩给骆茵的,连他自己都感觉非常疑惑为什么会这么想。   但是想到齐明辉那紧张的神色,想到沈谦先前的叮嘱,他决定先自己看看这张cd,尽管窥视他人**,先睹为快的确不厚道,但是他毕竟是得了沈谦的准允的,所以他倒也心安理得。   cd很快被放进了电脑的接收盘里。   他摆摆手让那两个工作人员自行去做他们的事情,他弯下腰,单手撑在桌上,单手点击着鼠标打开了cd。   “快看快看,他撕了那女人的衣服啦……”   是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亢奋的先传了出来。   高胜寒登时点击了关闭!   他慌忙看一眼那两个工作人员,好在他们正忙碌着,似乎并未听见什么。   “我先把电脑和cd拿走了,这礼物太‘惊喜’了,沈总肯定只想一个人静静的拆开,所以你们也别声张什么,咱们给你们沈总一个大大的surprise!”   他一边说着一边端着笔记本飞速出了门,随即推开了斜对门的那间储物室。   他再一次点开了那张cd。   先是两个猥琐的男声之后,接着便出来了画面,荧幕不晃,但是拍摄的距离似乎有些远,不过感觉上应该拍摄工具非常的高端,画面还算清晰。   一个光裸上半身的男人撕开了那个被迫跪趴着的女人的衣服,接着是重力的一巴掌招呼她,然后领带抽下捆绑了她的双手,皮带抽出狠狠的鞭打在她背上……   猥琐的男声吧唧着嘴再次响起:“调整角度,镜头推进,拍那男人的脸!”   画面很快便出现了,男人扬头看窗那一瞬,高胜寒彻底懵怔,他惊惧的倒退两步——那个男人竟然是沈谦!   清清楚楚的脸庞显现在荧幕上。   是沈谦!!!   他慌乱的去点击关闭,却是手颤抖得始终没关掉,画面已经推进到了那个女人的脸面那里——长发遮盖了她的半张脸,她已经因为暴力性侵昏死过去了!   然而高胜寒却是瞬间有了猜测——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会不会就是今天的新娘子?!!!   他哆嗦着关不掉荧幕,一把扣下笔记本电脑,颤抖着手掏手机,慌慌张张的拨沈谦的电话。   他总算拨过去了,沈谦那边很吵闹。   “胜寒,我正要打给你,你在哪儿,婚礼还有十分钟要开始了……”   “谦、谦、谦哥,马上,上来化妆室这边尽头的储物间!”他颤抖着声音,惊慌失措的大吼。   “胜寒——”   “你搞了一个女人的那些暴力画面被拍下来了!”高胜寒憋着一口气再一次大声冲着手机吼道。   那一瞬,沈谦觉得周围所有的喧嚣都不复存在,只有高胜寒的话像来自地狱一般浇得他浑身冰凉。   “谦,谦哥,你赶紧过来,现在东西在我这里!”   周边有宾客过来招呼沈谦,沈谦亦是全然没有听见一般,他飞速奔去了关慈恩化妆室那边。   高胜寒已经等在了储物室的门口。   “东西呢?”沈谦冷冷的颤声问道,“你怎么拿到的?”   高胜寒将他领进房间,反锁了门,把cd给他打开了,随后他识趣的转过了身不敢再多看一眼。   越往后,越煎熬。   沈谦浑身冷汗淋漓,他撕扯开领带,“啪”一声合上了电脑。   “我问你你从哪里来的?”他冲着高胜寒咆哮。   “是骆茵,那女的是——”   “胜寒,给我把她弄来!”沈谦瞬间打断了他的话,手掌攥成拳头重重的打在小桌子上,力道过大,笔记本电脑都弹跳起来了。   他的双目赤红,拳头鼓鼓作响,“胜寒,把她给我弄过来!推迟婚礼20分钟!”   高胜寒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个女人就是关慈恩!   他没有怠慢,迅疾的转身出门照着沈谦的话去传达了。   化妆室内。   骆茵对着已经补好了妆的关慈恩大加赞赏:“慈恩,你真的太漂亮了,你简直要迷死你老公了!”   化妆师以及刘希和许可可亦是满脸艳羡的附和称赞着。   骆茵盈盈笑意中,眼眸闪着得意的精光。恰巧此时化妆室的门被叩响了,高胜寒没有等里面的人应声便推门进来了。   “胜寒?”关慈恩坐在那里,轻声叫他,“需要我出去了吗?”   “不是,嫂子。”   他这一声“嫂子”登时让关慈恩的耳根红了。   “我是来找骆小姐的。”他看向一旁的骆茵,淡声道:“骆小姐,咱俩要先出去了。”   骆茵看一眼时间,还有八分钟了,遂没作多想的和关慈恩说了两句便跟着出了化妆室的门。   出门之后,高胜寒绅士的把化妆室的门阖得一丝缝都没留。   只是这门刚关上,化妆室里的扩音播报器便开始播报着:“今天婚礼仪式的开始时间是正午12点28分,请各位宾客入席等待……”   “咦?不是12点08分吗?怎么改时间了?”许可可感到十分疑惑。   关慈恩亦是有些疑惑为什么突然改时间了,她稍稍想了下,轻声说道:“也许是有重要客人还没到吧。”   的确,今天来的宾客,除了亲友之外,还有江城市政厅的官员们,她想着许是有重要人物还未到场,所以才会推迟了时间吧。   *   高胜寒出了门便一把拉住骆茵到了一个角落——“骆茵,是谦哥要找你,他要结婚了,想着你们曾经的那段情,他有话想对你说——”   他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带着她往储物室走。   静谧的廊道上只有他们两人,前面宴会厅里沸腾的,温馨的婚礼歌曲亦是传来盖了些许说话声。   “他有话对我说?”骆茵狐疑道,“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高胜寒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说:“也许想要给你一笔钱补偿吧。”   骆茵疑心顿起——分明先前沈谦给过她五千万的分手封口费了!   难道……难道是他知道了?   她登时开始更提高了声量吼道:“高胜寒,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开始扭动挣扎,但是高胜寒的力道很大,她没有办法挣脱,只能呼救:“救命,有人非礼了——救命——唔……唔……”   她不叫还好,一呼救,高胜寒的气就上来了,他也顾不得其他了,大掌迅疾绕过她的脖子捂住了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则是死死的将她的双手反扣在身后。   这一段距离并不算太远,沈谦已然站在了门口,他看到高胜寒押解着骆茵过来,将门口让出来。   骆茵惊恐万分的看着沈谦那双阴沉冷凛的黑眸,心下一片悲凉——想必真是已经给他知道了!   高胜寒将她重重的摔进屋内,关了门他看向沈谦,沈谦则是给他扬头示意角落的监控,而后便进了门,将门重新摔合上落了锁。   “沈,沈谦,你,你要对我干什么?”骆茵大口的喘着粗气,声线发颤。   沈谦冷笑一声,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的逼向她。   “骆茵,你从哪里来的这张cd?”他将那张cd当着骆茵的面摔在地上,黑色锃亮的皮鞋碾压在上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骆茵惊惧的看着他,刚想要跑去门边,被沈谦一个大力拉回来狠狠的摔向墙角,骆茵的头登时撞在上面,疼得她眼泪几欲流下来。   “说,拍这张cd的男人在哪里?”沈谦捡了一小块cd片捏在指尖,迅疾的上前掐住了她的脖颈,“说——”   “还有没有备份?”   “咳咳……咳……咳,他们,他们已经出国了!”骆茵难受的回答,浑身颤抖。   “是吗?”沈谦倏地掰住她的肩膀又是大力一摔,骆茵一瞬便扑向了储物间的那张桌子,腹部更是重重的撞在了上面。   刹那间,她觉得小腹紧缩,额头亦是冒了冷汗出来,“是,是是的。我花三百万,万加送他们出国买的!沈,沈谦,我错了,这个没有备份的!”   她连连道歉,知道已经跑不掉了,而且她感觉小腹处在绞痛了。   “求你,求你放过我,沈、沈谦,念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上,求你!”   “放过你,骆茵,你拿这张cd去播映室的时候,你他妈想了什么?还要婚礼仪式之时放映?”沈谦恶狠狠的盯着她,像是戏耍猎物的雄狮一般。   “老子今天放过了你,老子就他妈不姓沈了!”   “沈谦,我怀孕了!”   两人几乎同时咆哮出声。   “求你,求求你,我错了,我肚子疼,胎儿,胎儿会没了的!”   她已经十分虚弱,小腹的绞痛越发强烈,她甚至感觉有什么要从身体里流出来了。   “怀孕了?敢情回国前又和哪个男人约了炮?还要找我复合?骆茵,你他妈真是一个婊子!”   骆茵听着他的辱骂,已经无力出声了,她紧紧的抓住桌沿想要撑住,然而却是体力不支的一下缩滑了下去。   一瞬,她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终于出来了。   沈谦却是站在那里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她的白色纱裙渐渐红透。   “骆茵,这是你自找的,是你作死了你自己!”他将手里的那一小块碎片狠狠扔向她的脸庞,碎片顿时将她的白皙的脸颊滑出了一道口子。   “沈谦,求你,求你叫,叫救护车——”她虚弱的瘫在那里,小腹疼得无以复加,身上汗水涔涔。   “骆茵,再回答我一次,到底还有没有备份?”他俯身凑近她,阴鸷地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冷厉吼问道。   “没,没有……”她已然快昏过去了。   沈谦这才站直了身体,冷冷的睨着她,沉声道:“我姑且信你,马上给你叫救护车。”   随即,他去打开了储物间的门,他站在那里,用背影冰冷说道:“自此,你必须带着所有秘密消失在我和关慈恩面前,否则……后果就不是你流产这么简单!”   “哼,不自量力,自作孽不可活!”他似是总结一般阴狠的甩下这一句后大步流星的走了。   骆茵则是虚弱的,昏昏沉沉的等在那里。   她的泪水、汗水不停的流下来,眼眸中全然恨意,手指亦是死死的攥握嵌进手心里面。   “沈谦,关慈恩,我,我一定会报,报仇的!”   ☆、079、那是一个禽兽,一个魔鬼,一个差点毁了我人生的地狱阎罗   沈谦确确实实是给她叫了救护车的,想到骆茵现下的境况,他有些莫名的烦躁。   她让他恶心万分,让他恼怒异常,但是想到那血染的纱裙,他又压抑烦躁得厉害!   他在权衡了高胜寒和齐明辉他该叫谁之后,终是下定决心打给了齐明辉,他简短的说了一下那张碟片又简单说了下骆茵的情况,齐明辉却是听得心惊肉跳。   齐明辉实在难以想象骆茵已经恶毒到了这种份上,但是对于沈谦的处置手段,出于警察的公正评判,他觉得沈谦亦是狠绝得可以定罪。   他站在宴会厅往后台的通道里,脑海里一帧一帧的放着此时led荧幕上关慈恩洋溢着明媚幸福的漂亮脸庞,深情款款看向沈谦的双眸,处处情意尽显的样子让他狠下心来——他一直爱着的这个女人终于走进婚姻的幸福殿堂了,只要她的幸福能够得到保障,那么他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沈谦抬手看了腕表,时间马上要到了,他迅疾的去到了仪式现场。   12点28分,宴会厅里,婚礼仪式开始了。   婚礼司仪在台上说得声情并茂的:   “爱情,是最美最夺目的花朵,婚姻则是最甜美最芳香的果实。   一对交付真心的恋人从相识相知,到相恋,走过了爱情茁芽后开花的美妙日子。而今天,这个金秋九月二十九日这个寓意天长地久的日子里,我们的新郎沈谦先生,新娘关慈恩小姐将要共同摘取婚姻这丰硕的果实。   下面,让我们所有人怀揣最激动最期待的心情有请两位新人步入这婚姻的神圣殿堂。”   婚礼的背景乐响彻宴会厅。   现场所有的灯光都已经熄灭,只余那两束光圈分别圈在舞台和那粉红玫瑰装扮的心形幸福门之处。   光圈随着沈谦俊逸颀长,潇洒迈步的身影移动。   关慈恩挽着母亲的臂弯站在那个幸福门那里,等待着她的白马王子带着爱情和幸福来接她。   她看着他,感觉周围似乎所有的人都不在,只余了他们俩人。   她的心随着他愈来愈近的步子跳得更加快了。   沈谦走至了她的面前,他的瞳眸黑乌乌的凝注她,而关慈恩的眼睛则是莹润晶亮。   按照仪式流程,他单膝跪地,赢得秦玉惠的答应之后,她将关慈恩的手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们像所有举行婚礼的新人那样走上了舞台中央。   许下诺言之时,关慈恩终于没能忍住,在台上哭出了声,因为沈谦当着所有来宾的面,甚至在直播镜头下,动情喊出誓言:“沈谦虔诚发誓,沈谦唯爱关慈恩,从地久到天长,从天荒到地老,今生今世来生来世。”   她听他说过很多情话,可是此情此景的这声声誓言依旧撞击着她的心灵深处。   她亦是丝毫没有犹豫的哽咽出声:“关慈恩同样许下诺言,此生唯爱沈谦一人,天涯海角地老天荒,生死相随。”   誓言久久回荡,传承着真爱的感天动地。   他们交换钻戒,忘情拥吻。   婚礼仪式结束,两人答谢着宾客,同时更是在最后牵手去了媒体人所在的侧厅,他们不仅让所有的宾客见证了这份爱情的结果,更让整个江城,整个国家,整个世界都知道了他们的爱情收获了最丰硕的婚姻果实。   敬谢宾客的缝隙,关慈恩小声问了下高胜寒:“骆茵怎么不见人影呢?”   其实从婚礼开始她就发现,上台协助的伴娘不是骆茵而是许可可了,她很疑惑,然而没有时间和空隙能够询问。   高胜寒不动声色的盯一眼正在招呼一众领导的沈谦的背影,淡声回答她:“嫂子,先前一直忙,我没来得及给你说,骆茵有要事离开了,据她所讲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   “嗯,我知道了。”   虽然她有点小小的失落,但是转念又想骆茵一定是有非常重大的事情才会不告而别的,想到这里她蓦然决定等到晚宴之后一定要去个电话关心下她。   这一天,终于圆满幸福的落幕了。   夜渐凉,沈谦因为高兴,拉着关慈恩和高胜寒姐弟两人以及齐明辉,许可可刘希等人一起,在最后别的客人都走了仍是单独在酒店的一个vip包间里畅快的喝了近两个小时的香槟。   他们都是朋友,相谈甚欢,甚至还玩起了喝酒小游戏。   关慈恩有些累了,遂只是在最初,一群人起哄他们喝合卺酒时喝了一小杯。   在他们游戏之时,她仅是为他们渲染着气氛偶尔啜一小口,几巡酒下来,她最多也就两小杯罢了。   但是她白皙的脸色仍然因为酒气的熏染,氤氲着酡红和热气。   临近零点之时,一群人终是散了去。   卢晋没有喝酒,他做司机把这对儿新人送回了南湖路的别墅。   沈谦饮酒不少,醉意熏熏了,但是头脑尚算清醒。   他抱着她在那张撒满花生红枣和桂圆的大红床榻上滚了两圈之后,他的手有些不老实了。   关慈恩被他揉捏得有些难受了,加之后背时不时还会烙在那些干果上,遂,她轻轻推抵开他,柔声说:“我们先把这些果子抖开,好吗?”   沈谦强壮有力的臂膀撑在她的身侧,缄默着柔情似水的看了她半晌之后,用他性感的声音有些含糊的回答:“好。”   待到一切收拾好,他们拥吻在了一起,擦枪走火之际,关慈恩却是蓦然消停。   她拉住沈谦的手,深深的吸着他身上醇厚诱惑的酒味,她抬手描着他的眉眼,美眸中骤然凝聚了雾气。   沈谦登时怔了怔,“怎么了?老婆?”   他翻身下去将她搂在怀里,声音沙哑却是满满的体贴情意:“尽管**一刻值千金,但长夜漫漫,我期待我们共赴巅峰——”   关慈恩蓦地抬手捂住他菲薄的唇畔。   她定定的看着暖红灯光下英俊的脸庞,红唇几经蠕动,仿佛是要说很多话,但似乎又不知从哪里说起,这些复杂终是汇聚成了一句——“我想把我说给你听。”   “沈谦,你愿意听听我吗?”她的声音在颤,眼眸中却很坚定,仿若那决定不容旁人质疑般。   “沈谦,我要把我说给你听。”她再次提声重复。   沈谦霍然直视着她,视线交汇,他觉得头很繁重,但是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用,他觉得面前这张美丽娇俏的脸颊愈发动人,他被她的气势所震慑,心中一点欲念没有。   他抱了抱她,将她纤细的手执起放到他的心窝,他说:“你说,我听。”   那携着芬芳酒气的吐息喷洒在关慈恩的脸上,她只觉得自己好像也要醉了。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红唇紧抿。   “慈恩,你说,我听。”他迎视着她,性感的声音亦是格外坚定。   “沈谦,”她喊他,声音轻柔婉转,“你想知道我第一个男人是谁吗?”   话音落下几秒,沈谦完全懵怔的凝注着她,心砰砰直跳。   “慈,慈恩——”他似乎酒醒了一半,又好像醉得更凶了,他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线发颤:“没,没关系,别说,不用,不用说出来。”   他有些语无伦次。   然而关慈恩却是坚定的看着他,她以最坦诚的姿态看着他说:“沈谦,我要你听,你是我今生挚爱,我要把我此生最最不堪,最最疲惫,最最真实的自己告诉你。”   沈谦觉得心要跳出胸腔了,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希望自己被酒精醉死,可是最后他却又鬼使神差的梗了半天之后,道了两个字:“你说……”   “我的第一个男人我不知道是谁。”   尽管她坚定的说了这一句,然而心却终究没能强大到可以承受。   那双顾盼生姿的美眸轻轻闭上,两行清泪落下。   但是她没有迟疑,她继续说出了下一句:“那是一个禽兽,一个魔鬼,一个差点毁了我人生的地狱阎罗!”   “慈恩——”他抱住了她,心潮的激荡让他浑身都在颤了。   关慈恩回抱他一下,她吸了吸鼻子,开始揭开那些伤疤——“沈谦,一年前的九月十一月,在滨江假日酒店,我被那个魔鬼强暴了!我,我甚至不知道是谁!”   “不知道是谁……”她抽咽着。   沈谦慌得不晓得怎么办了,他想要阻止她说出,可是他觉得他脑子被酒精暴力入侵得快要无法运转了。   “你知道吗?那一天,我的人生坠入地狱,我被魔鬼暴力打的鼓膜穿孔,脑震荡,皮带一下一下的抽在身体上……”   她在细细的描述着,她的哭泣一直未有停止,却是完整的复述了她心底最晦暗最丑陋最痛彻心扉的,她的故事。   她停止了说话,她隔着泪眼看着沈谦——他那双曾经黑亮的瞳眸盈满了晶亮的水珠子,他的呼吸愈发粗重,浑身都在颤抖着。   他头痛欲爆。   他心里那些堆砌的,压积的像火山灰一样沉重的东西在发酵,持续的发酵。   他努力的凝聚目光看着她,他双手搭上她的肩,手劲儿大得惊人,关慈恩感觉自己的肩膀丝丝发疼   他想说。   他控制不住的想说。   他看着她的坚定。   他要说,他也要说出来。   他说:“我也有个故事要讲给你听。”   铮铮男儿落了泪,他亦说:“慈恩,关慈恩,我也有个故事要讲给你听。”   ☆、080、禽兽!恶魔!   他在专注的看着她。   然而关慈恩却是丝毫未有其他反应了,她只是陡然似卸了气一般哽咽呢喃出声:“沈谦,无人能知晓我那一段路的痛苦,我恨那个魔鬼,我想找出他——”   “可是,我也不想找出他了……”   这一句话说完,她绵软的翻身仰面躺着。   她定定盯着晕红的天花板,泪水源源不断的在流出,湿了她的头发,亦是浸湿了枕头。   她没有再看沈谦,她不知道此刻身旁的这个男人,他的心里经受着怎样的冲击。   沈谦的眼眶红红的,他死死的凝盯着她,看她流泪,看她陷在了痛苦里在挣扎。   他慌了。   他也乱了。   沈谦开始喊她,然而任凭他一声声的唤她的名字,她却是依旧没有反应了。   “慈恩……”   沈谦感觉自己要疯了,他想起多年前,他的母亲也是这样毫无反应。他倏地抱住她大喊,“慈恩!关慈恩!”   “我求求你,我求你看看我,我要把一个故事也讲给你听,我求你的原谅,我们一起翻开新的篇章,我求求你……”   他跪坐起来,身形在晃,他也确实扳住她的肩膀摇着。   “慈恩……”   声音悲泣。   好在这一悲戚的喊声之后,关慈恩有了反应,她的目光渐渐凝神看向了这个亦是在流泪的男人。   她起身抱住他宽厚的背胛,她哭着说:“沈谦,你想说什么你说吧,我听,我什么都听。”   他们都抽泣,肩膀抖着也互相依靠着。   关慈恩以为沈谦因为她的遭遇感怀,她定定看着他,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会为了她的痛苦而痛苦。   她窝在他的怀里,尽管泪水还在淌着,但是情绪已然慢慢收敛了不少。   她感觉沈谦的身体在颤抖,她蓦然紧紧握住他汗水濡湿的双手,轻声对沈谦说:“让我走进你心里,我不要你压抑着自己。”   是的,从那一次她被绑架之时,她在恍惚昏迷之前,竟然完整的看到了他的痛苦压抑,后来尽管沈谦轻描淡写的说和爷爷崩了,但是她亦是知道他没有把心结解开的。   沈谦的手掌被她握着,他觉得越发热了,但是这热不关乎**,而是像小说中渡功力给别人那样渡着坚定的,勇敢的情意给他。   他出声,声音已经完全沙哑:“慈恩,我的故事有点长,可是——”   他抹一把额上的汗水和眼角的泪水,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可是我想要让你看到一个完整的我。”   暖红暧昧的灯光下,关慈恩隔着泪眼,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这神情这情意给了他莫大的鼓励。   沈谦开始讲述他的故事,语调很缓很慢,蕴着淡淡的,浅浅的伤愁——   “我12岁,父母双双离世。   父亲去世,他们都说是意外,我回来之时,他已经躺入冰棺,印象模糊。可是我母亲,却是我亲眼所见她的离去。   她在父亲离世当天,情绪激动异常导致怀胎八月早产,然而我的妹妹没能存活下来,她是胎死腹中引产生下来的。   我妈妈遭受丈夫和女儿离世的双重打击,一夕之间精神几近崩溃。   我从澳洲回来已经是妹妹离世的第二天了。我看着病床上那个蜷缩的瘦弱的妈妈,我去喊她:“妈妈,您还有阿谦,阿谦会代爸爸和妹妹爱你。”   她没有反应,只是一味盯着医院白白的墙面,没有落泪也没有应声。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问爷爷妈妈会好吗?妈妈会不会像爸爸和妹妹一样丢下我走了?   爷爷说:只要阿谦陪着妈妈,妈妈就会好起来,妈妈是最不会抛下阿谦的人。   所以我寸步不离的守在了她的床边。   她不说话,没有理我,没有泪水没有情绪,不吃东西,靠着输液熬着天日。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瘦得快不成人形。   任何一个心理医生来了都治疗无效。   爷爷处理了家里的丧事之后来医院。   我偷听到医生给爷爷说妈妈抑郁太严重了,只能不断的靠着输液先维持着生命,叫我们也要想办法为她疏解,而且一定要时时守着。   我惧怕极了,甚至护士来给妈妈排尿,我都不出病房,我背过身去,满脑子都在想着怎样可以让妈妈好一点。   哪怕一点点。   我记起以前她看着爸爸教我折千纸鹤,她坐在那里看着我们笑意贤淑的模样。   所以我叫了佣人给我买来很多颜色的纸,我又叫佣人去给我准备一个漂亮的玻璃瓶,我就坐在病床那里折千纸鹤。   那是一个下午,秋日淡淡的阳光撒在蜷在病床的妈妈身上。我把折好的第一只白色千纸鹤拿到妈妈的面前。   “妈妈,你看——”   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的反应,她虚弱的眼睛里蓦然变得明亮无比。   她看着那小小的千纸鹤,她想要撑起身子来,我欢欣无比,我帮她把病床摇了起来。   妈妈看着我,我双手捧举着纸鹤凑到妈妈的面前,我看到她笑了,浅淡的欣慰的笑了,我也看到,看到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了……”   沈谦停了话,泣不成声。   关慈恩将他的头抱在怀里,她也哭了。   新婚之夜,他们没有做天下夫妻该做的事情,而是讲述彼此心里深埋的殇。   沈谦再一次抬头,心腔汹涌澎湃着,他在说:“我妈虚软的抬了手捏住了那只纸鹤,她的瞳孔盈满我说不清的意味儿,她蠕动着唇角出声了。   那是父亲和妹妹离世之后十几天来她第一次流泪,第一次说话,她说:“阿谦,妈妈对不起你了……妈妈找你……噗……”   “噗……”   那声声汹涌的“噗”,是世界最难听最生离死别的声音。”   沈谦几近崩溃,他双头狠狠的揪住自己的头,关慈恩去抱他,只听得他坚持的继续说:“我妈她吐血了。”   “鲜红的血喷在白纸折的纸鹤上,喷在我的手上和脸上,她还想拼命的说完整,却已经力不从心了。我想叫医生,但是完全发不出声来,我无声的哭着想跑出去,佣人及时回来了,她叫了医生。”   “我妈,我妈就在我的面前,就那样抑郁的去了,甚至连想要说的话都没有说完。”   他嚎啕大哭,关慈恩陪着他一起哭。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似平复了许多,他抬手为关慈恩抹去泪水。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脑子已经控制不了心间冲发出的潮汐,他又继续了。   “我被抛弃了。爷爷带我看心理医生,医生说除了疏导外最好换个环境。所以我的二姨纪如瑾也就是胜寒的母亲,带着表姐和我还有六岁的胜寒去了法国。”   “在那里,二姨照顾我们三个孩子有点分身乏术了,我渐渐的学着做一个让她省心的乖孩子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十年过去,我长大了,我在法国遇到了另外一个女孩子,那是我的初恋,她叫徐晓可,和我一样没了父母,她是一家华人幼儿园的老师。   我们谈了纯纯的一段爱恋,然而我25岁那年,她也死了,死于一场空难。   她本可以幸免于难,然而最终她看到身旁的一个老人的氧气罩被扯坏了,她把她的给对方了。   她临死前告诉老人,让他活下来告诉我她爱我。   我在医院见到了那个近七十岁的老人,他复述着那些,他感激着晓可。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只晓得,我又一次被我爱的人抛弃了。   那段日子我过得颓废,悲伤又痛苦,我有些厌世,觉得老天爷不公,我所有爱的人都离我而去了,我此生注定要被一次又一次的抛弃么?”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蓦然增大,胸腔因为情绪的骤然转变大幅度的起伏着。   “慈恩,关慈恩!”他死死的抓紧了她的肩头,她仰头看着他,发现他的瞳孔放大,血丝弥漫,神情骇人。   关慈恩心疼的叫他:“沈谦!”   “沈谦,没事了!”她吸了吸鼻子轻声安慰他。   沈谦却是倏地像是点炮仗般炸了——“慈恩,关慈恩!你告诉我,你会不会,会不会也抛弃我?”   “我求你,我求你发誓行么?”   他的声音很大,他使劲儿摇着她的肩膀,近乎疯狂。关慈恩被震住,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的情绪激动至此。   “你发誓,你发誓,无论我怎样,你都一生一世不抛弃我!”他颤声吼道。   关慈恩定定的看着他,她泪眼朦胧的样子映在了他的眼眸中。   她跪在了大红喜被上,右手掌垂直指天,沈谦亦是端正的跪了起来,他们相对而立,他也举起了右手掌。   她坚定的看着他,沈谦亦是紧紧的跟着她脉脉柔情的眸光。   她说:“我关慈恩对天发誓,一生一世不抛弃沈谦。”   他亦说:“我沈谦也对天发誓,一生一世永不抛弃关慈恩。”   他们拥在一起了。   他菲薄的唇映上她的额心,他用下巴蹭着她的眉角。   他说:“关慈恩,我妈死了,晓可也死了,此生最重要的三个女人,我只有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关慈恩紧紧箍着他的腰,正欲抚慰,沈谦却是先她一步说话了。   “慈恩,我曾去过一个房间。”   音色更加沉了,而且疲惫不堪中再一次夹杂了痛苦。   关慈恩轻推开他,仰头疑惑的看他,不明白这一句话什么意思。   他艰难的抿了唇,心中奔腾的潮汐涌上了堤岸,拍打声惊天巨响。   他闭上了双眼,黝黑的睫毛在颤。   他终于开口了——“在那个普通平凡的,标牌上规整写着608的房间里,我犯下了滔天大罪,却也遇到了此生中最重要的第三个女人。”   声音不大,很沙哑,很苦涩。   颤颤惊惊。   四下霎时寂静无声,他似乎听到了她胸腔起伏过大导致的粗重喘息。   他睁开眼,痛苦的看着她。   那是沈谦从未见过的,既像是锃亮凌厉的刀子又像是寒天冻地的坚冰一般的笑容。   “哈哈哈哈……”她笑得癫狂,像是精神病院的疯子。   沈谦听着这声音,仿若听到了凌迟到来的呼喊。   他的心要蹦出来了。   他伸手去拉她的手腕。   “啪”声脆响,沈谦的脸上遽然五指红印。   “禽兽!”   “恶魔!”   她在骂,他濒临崩塌的心在撕颤。   “啪——”   他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耳光比方才更狠的扇在了自己的脸上,她的唇角溢了血。   “慈恩……对不起……”沈谦的声音抖得话声都不稳了。他觉得不晓得是刚刚被扇的还是酒意后劲过了这么久才卯足了,他感觉自己的头,自己的心,乃至自己整个人都要四分五裂般痛苦起来了。   他惊惧的,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她又笑了:“哈哈哈哈……”   他听出那笑的癫狂,愤怒,悔,恨……   “沈谦!”她喊得歇斯底里。   “你我夫妻缘尽了!”   沈谦骤然疯了般仰天大叫:“关慈恩!”   他咆哮着,“你答应我的!”   “你发过誓的!你发过誓的!”   他不管不顾的去抱她,关慈恩跳下了床,双手在身侧紧紧的攥握,她站在那里死死的盯着他,眼眸中除了愤怒的,恼悔万分的恨意,已再无其他。   沈谦感觉世界要毁灭了,   高贵神圣的女神像摇摇欲坠快崩塌了。   “沈谦,结束了!”她的泪水终于开始打转了,她声嘶力竭的再一次吼了出来:“关慈恩与你,自此缘尽!”   ☆、081、沈谦,我们离婚吧!沈谦,你等着坐牢吧……   关慈恩理了理她身上的先前被他弄得有些乱的裙子,她隐忍着泪水,站在那里看着沈谦。   不算太久远的那些回忆悉数从燃着愤恨火苗的脑海滑过——   她第一次与他在情侣套房相遇,场景尴尬,他们不欢而散;   他曾精心设计了许许多多的示爱,那些借花语传递的爱情密语,那对蒙奇奇的表白,还有那句:“你把我的心都拿走了”历历在目;   他说:“关慈恩,让我成为能够将你托起的男人。”   他还说:“我爱你,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结婚生儿育女,相携到老。”   ……   关慈恩闭一下眼,泪珠大颗大颗下坠。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多可悲多造孽!   原来对她施暴让她饱受折磨的是沈谦!   原来她爱上的是差点毁了她所有人生的魔鬼!   原来她把一颗炽热的真心交付给了一个潜藏的禽兽!   泪水完全隐忍不住,她的心在恨与爱中煎熬,悲伤得无以复加。   她放声痛哭出来,眼泪鼻涕肆意地流下。   在这一刻钟之前的所有,她都是坦荡的,坚定的,真心的,唯一的爱着沈谦啊!   “沈谦!”她哭着咆哮,“我恨不得可以杀了你!”   泪水涌得更多。   她胡乱抹一把,气颤的又吼一句:“沈谦,我们结束了!”   沈谦看着她的痛苦,看着她的悲伤,看着泪水模糊的脸面,心间的潮水都衍变成了山洪一般泄了闸。   “哈哈哈哈……”   沈谦宁盯着她放声疯癫的笑了,他也笑红了眼,笑出了泪。   “关慈恩,你发过誓的!我只问你——”他似乎陷入魔怔了,眼睛红得渗人,脸色却苍白得恐怖。   他缓慢的下床来了,在距她两米处站定,死死的直视着她。   他像是凝聚了所有的气力来说这一句:“我只问你,你的誓言都要作废了么?你是想要离开我了么?”   关慈恩没有即刻回答,沉默霎时漫开。   天花板上还是晕红的灯开着,墙壁上还是那幅情意深深的婚纱照挂着,大床上还是那有些乱却鲜红喜庆的被子铺着。   四处都可见的大红“囍”字,被抖落在地寓意“早生贵子”的花生,红枣和桂圆……   然而这间婚房的一对新人,没有一丝喜气,两人都静得诡异可怕。   关慈恩再一次胡乱抹一把泪水,垂立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握,开口,出声,声音蕴着哭腔,夹着悔恨,含着不可置疑——   “沈谦,我们离婚吧!”   声音浅浅,语气轻轻,语速慢慢。   就这样,她做了决定,爱之深切恨之决然,关慈恩就这样轻轻浅浅的定下了,誓言爱情全都随往事废了。   沈谦的世界轰然倒塌,所有的神经在这一秒全部崩塌瘫痪!   “哈哈哈哈……”他又笑了。   他又哭了。   面目狰狞得如同魔鬼附了体!   什么狗屁誓言,全部都是骗人的!   什么生死相依,全都不过竹篮打水!   她是他的,她怎么可以抛弃他?   怎么可以?   她是他的,他要她!   他遽然上前,加大手上的力气狠狠的扣住她的手腕。   “关慈恩,我们之间,我没有叫停,你永远也别想停!”   “你此生注定是我沈谦的人,离婚?”他原本丰神俊朗的脸上弥满阴鸷恐怖。   “离婚,你休想!”他冲她大吼着,“抛弃我?你敢!”   他的力道很大,关慈恩的手腕被扣得太死,手指都因为没有血液到达而惨白发麻了。   “禽兽,你这个禽兽,快放开我!”   关慈恩开始挣扎,手腕却被他越扣越紧。   “魔鬼,沈谦你这个魔鬼,你放开我!”她拼命使力用另一只手捶打着他的后背。   丝毫无用,她眼睁睁看着沈谦的脸色越加狠厉。   “关慈恩,”沈谦蓄满泪水的眼瞳黑亮亮的,然而却阴森森的升腾着狠厉和**,“今晚上是洞房花烛夜,你是我的老婆,我行驶权力你履行义务的时刻到了!”   他大力一把将她摔向了床边。   关慈恩的泪水顷刻间敛住。   “沈谦,你这个魔鬼,你疯了!”   她撑着床沿想要站起来,沈谦却是快她一步重力摁住她推了下去。   他如亡命之徒一般,毫无考虑毫无顾忌了。   “魔鬼,魔鬼!沈谦,你放开我!”关慈恩挣扎间再一次耳光扇到了他的脸上,他却丝毫不觉得痛般控制住她,继续撕扯着。   关慈恩也慌了,她蹬他,他躲过,更加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她凝聚所有的力气更加狠的踢了过去,沈谦的腿根骤然痛感清晰,他紧咬牙关死死的盯着她,他狠厉的掐着她的下颌,阴鸷道:“想废我?你他妈无情,老子也就要无义了!”   然而,他却又在魔怔之下清楚无比的知道自己爱她,深深的爱她。   关慈恩看准他的犹豫,狠狠的咬住他大手指与食指间的虎口,沈谦痛得紧咬牙关,却是没有去挣脱。   关慈恩迅疾的想要坐起来再一次踢蹬他的要害之处了。   沈谦没有等待,在关慈恩下一步动作之前,他让一年前的情景相似的再现却又完完全全不同的发生了。   “啪”一声轻响,他借力俯身给了她不算用力的一耳光,关慈恩的脸仅仅偏了下,白皙的脸上甚至没有其他什么反应。   她终于松口了,死死的瞪着他。   他的脑子里那些不愿想起的场景全都悉数跳出,他已经疯了,他下手的力道有狠却又很轻。   然而一念成魔,终究什么都阻挡不了。   故事成真了。   他来的那一瞬间,她倏地停止了反抗和挣扎,她躺在那里,静了好一会儿,眸色复杂的盯着他黑黑的硬硬的头发,耳朵里满是沈谦粗重的喘息。   她闭上了双眼,牙齿咬住嘴唇,死死的狠狠的咬破了红唇。   她红唇嗜血,歇斯底里:“沈谦,你等着坐牢吧。”   回应她的是他要继续的动作的蓦然的停顿,和一瞬间落在她身上的滚烫的断线般的泪水。   而后,他温柔待她,温柔得关慈恩觉得沈谦是在呵护一只幼小的熊猫宝宝。   痴痴缠缠,身体反应真实得一塌糊涂。   极致了,到极致了!   可是,她却也清晰的告诉自己,所有感觉都只有撕心裂肺的痛楚。   一切都结束了……   他没有一丝的快意,从开始到最后,她没有一点表情,死人一般直挺挺躺在那里,而他也如死了人一般哭得悲痛欲绝。   关慈恩缓缓的晃晃悠悠的坐了起来,她没有去看他一眼,她冷冷的低头看着他那只被咬的手似乎还在渗着血。   她没有过分整理自己,只是拢好了衣物,任短发凌乱,任血渍沾染在唇边和衣角。   她缩下了床边,看到沈谦依旧那么躺着。   她拿了矮壁柜上的烟,颤巍巍的擩进了破皮的唇畔,又颤抖的点了两次火之后,烟总算被点燃了。   “咳咳……咳……”   男士香烟远比女士烟味道浓烈,她被呛得猛声咳嗽。   沈谦坐了起来,他也缩下了床,“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她就这么斜斜的叼着那支男士烟在他十步之遥的距离看着他。   她说:“沈谦,我们离婚吧!”   她又说:“沈谦,你等着坐牢吧!”   声音是咬着烟发出的,冷冷冰冰中又有些含含糊糊。   沈谦扬头看着她,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无声流泪的看着叼着烟的女人。   关慈恩取下烟夹在指尖,上前几步,她弯下了腰,用一种无法言说的娇媚的声音对着他吐气——“沈谦,你等着……”   话音都未落下,她飞速的转了身,大颗大颗的泪水无声的从眼渠中滑出,顺着脸颊滑到下颌,再直坠落到她的裙摆或是地毯上。   她光着脚,逃似的冲去了房门口,几番拨弄,她却始终打不开门。   她把头狠狠的撞向实木门上。   沈谦颓然的过来了,她胡乱的将烟叼起,垂眸看着他从她身后伸过来的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门把上,轻而易举的将门打开了。   她迈出了房门,没有回头,举步维艰却又极其坚持的一步一步走下了楼。   她不敢再作任何的停留,她在玄关时,不经意看着那双白天沈谦亲自单膝跪地为她穿上的那双婚鞋,她骤然捂紧了嘴唇,肩膀急剧的颤抖,泪水更是涌得更多掉落得更快。   在她拉开别墅大门那一瞬,她听到了终生都不能忘的,悲恸凄凄然,沉抑得让人想要回头奔去的封死的一声疾呼:“关慈恩……”   她松开捂住嘴唇的手,终是痛哭着出了别墅大门。   沈谦靠着门框慢慢的滑在地上,黑亮的双眸直直凝盯着楼梯口。   眼睛空洞,绝望。   关慈恩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到达齐明辉的公寓楼下的,亦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他家楼下。   她只是看着路牌才后知后觉她把车飙到了这里。   她坐在车里,抽着烟,她怪罪烟雾熏得她的眼泪一直没有断过,却又一支接一支不停的抽。   她在不停的流着泪拨齐明辉的电话。   在第三次拨出之后,齐明辉从沙发上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他回到家之后将自己摔在了沙发上。   他,一直在喝酒。   三五个啤酒易拉罐琳琳散散的散落在脚边,他跌跌撞撞的循着孜孜不倦叫唤的手机铃声走去了玄关。   他恼怒异常的拾起地上的电话,看也没看一眼的胡乱滑了一下。   “谁他妈大半夜来扰老子?”   “齐明辉我在你公寓楼下。”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闭嘴。   齐明辉一瞬间酒醒,他直直盯着手机上显示的“关慈恩”,听着电磁波那头似乎哭泣的声音,酒意全醒。   他的心,在这一秒钟遽然要跳出胸腔了。   ☆、082、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   “齐明辉!”   关慈恩深吸一口烟,火星一明一灭,白雾升腾翻滚。   “我要报警!”她哭着大声冲手机吼着。   齐明辉的耳朵里全是她的吼声,哭声。他捏着手机的手掌,他的额上,背上全都被瞬间激出来的汗水给濡湿了。   “慈恩,慈恩,你冷,冷静一点,我马上,马上下来。”他的心跳得太快,脑子里空白得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男人喝酒坏了事,他直觉一定是沈谦什么都说了。   他颤颤惊惊的开了门冲到电梯间摁电梯,电话依旧保持着通话,关慈恩的哭声清晰可闻。   他在电梯里看着快速跳动的数字,浑身发抖。   关慈恩已经下了车,她叼着烟,后背倚在车门边,光脚站在那里,因为哭泣,她全身不停的在抖着。   昏黄的路灯下,她形单影只的靠在那里,看起来是那样无助,那么可怜。   “慈恩——”他痛心大喊着冲到她面前。   她把吸得快要烧手指头的烟扔掉,仰头看向他,泪珠子直直的落了下来。   齐明辉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得四分五裂了。   “明辉,我要告沈谦他强奸!”她的嗓子都哑了,整个人很乏很累,却是一字一句的清晰的对着他说。   他蓦然怔了怔,他看到了她的嘴唇都破了口子,看到了她嘴角的血渍,看到了她白色裙子上的点点血迹。   他无法猜想事件经过,然而他知道她一定遭罪了。他觉得实在太不可思议,沈谦怎么会坦白之后就暴力相向了?   真他妈禽兽!   齐明辉心里咒骂着,他想冲过去收拾沈谦了!   心痛得要死,他上前紧紧的把她抱住,感觉他们靠着的身体抖得都太厉害了。   “我要报警,我要告他强奸!”关慈恩大力推开他,他没有预料的退了一步。   “齐明辉——”她的泪水掉得更凶,“你他妈是警察,听没听到,我要告他……”   “我听到了。”他再一次用力扯过她拥在怀里,他的大手轻轻的将她的头摁在他的胸膛。   他颤声再一次肯定的回答:“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他在出电梯那一瞬曾试想过来理清些什么,曾想过是不是该安慰什么,然而见到关慈恩这一刻,他什么理智什么想法都消失不见。   他的胸腔疼得快喘不过气来了,他紧紧的抱着她,双手在她的后背死死的攥成了拳头,眼睛酸涩得要命。   关慈恩放声哭着,约莫一两分钟之后,她倏忽推开他,定定的看着齐明辉。   她抹去泪水,努力的吸了吸鼻子,她说:“明辉,一年前对我施暴的就是他。”   齐明辉已经忘了要怎么反应,他的脑海里翻滚着一年来她过的痛苦的折磨日子,他看着她此时痛苦的模样,心里悔恨当初为什么要选择隐瞒那些让关慈恩到此时此刻了,再来经受一次同样的魔鬼般的折磨。   她又说:“明辉,一年前他逃掉了,这一次他一定逃不掉了。”   她又一次胡乱的抹去泪水,她不管不顾的开始去拉裙子的侧拉链。   齐明辉骤然清醒,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   他完全被这话震得懵怔了!   “你,你你你的意思,”他结巴得厉害,心痛又害怕得心惊胆颤,“沈沈谦,他……”   他问不出。   关慈恩挣扎一下,视线由他修长的手指缓慢的移到他的脸上。   “他又一次搞了我!”关慈恩悲愤的看着他,情绪激动,“明辉,沈谦又一次搞了我!”   “明辉,我有证据了,这一次我有最直接的证据了!”她斩钉截铁的说着,然后用力从他的桎梏中挣脱。   她大声吼道:“他像一年前那样扇我耳光了,他强迫我了,非我意愿强迫发生的关系,我们的身体接触,体液,指纹,dna,你曾经说过的那些证据什么都有了!”   她愈发激动,情绪俨然要崩溃了。   她舔一下破了的嘴唇,丝丝疼痛感挑着神经,她反身伸手去拿烟,颤巍巍的给自己点火,可是怎么都打不燃火了。   齐明辉夺过了打火机,他抖着手给她打燃火,捂捧着让她点燃了烟。   “慈恩,你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再说。”他不是想劝她不报警,也不是希望她就不告沈谦,而是希望这是在她镇静情况下作出的决定。   婚内强奸,法理上一直存在着争议,且蕴含太多的法律问题了,齐明辉很清楚这些意味着什么。   且,他看出了她内心的煎熬,她分明,分明爱着沈谦,爱恨交织下,他希望她能够最大限度的冷静下来处理。   “咳咳……咳……”她猛吸两口,青烟从嘴边呼出,她缄默了几秒,似乎尼古丁带来的镇静作用很明显。   “齐明辉!”她轻声叫他,“我决定好了。”   “我、要、报警。”这一句,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不容置疑了。   “我他妈就是要告他!”她一手夹着烟,一手死死的摁在车窗上撑着自己疲乏悲伤的身体大声喊出,“我他妈就是要告他,我要!”   “我无法原谅他曾经的禽兽行为,你知不知道,我差一点,差一点就丢下我爸妈了!”   “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   “我恨他,我恨他!”   “我要他受到应有的惩罚,我恨他!”   她吼完,泪水再一次大颗大颗的直坠,她身体亦是软绵绵的靠着车身往下缩。   齐明辉看清她的坚决,看清她的愤恨,看清她的痛苦,也完完全全看清了她的煎熬。   她爱他,但是曾经的事情她无法就此原谅,她迈不过心里的那个坎了。   她是关慈恩,爱恨分明的关慈恩。   他不犹豫了,他架住她往下缩滑的身体,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副驾的座椅上,为她系好了安全带。   他叮嘱她一句“等我一会儿”后,又跑回了公寓为她拿了一双新的家居拖鞋下来为她穿上。   而后他绕到驾驶座这边,上了车,一气呵成完成所有动作后,启动车子开往警局。   车子一路狂飙,车厢内谁都无言,静得可怕。   他们亦是完全没有注意,应该说关慈恩一直没有注意,从她出沈谦的别墅开始,她狼狈的样子全被一个路人给拍下了。   而现在这个路人,也正开着车跟着他们,一直跟到了警局门前。   关慈恩下了车,她仰头看着门额上“police警察”字样,恍如隔世。   一年前,她曾站在这里徘徊许久终下决心去报警了,她清楚记起是哪个女警官叫她脱衣接受验伤检查。   一年后,金秋九月的最后一个夜晚,她又来了。   是的,她又来了。   又一次要报警,都是同样的事件来报警。   蓦然想想,她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女人吧。   她想到了她离开时沈谦那一声痛入骨髓的疾呼,她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整个头都在发紧发疼了。   沈谦,沈谦……   她的头要爆了!   她的眼睛因为哭泣太多而浮肿不堪,此刻又一次泪水蓄满眼槽。她吸吸鼻子,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忍住泪水落下的冲动,再次睁开,齐明辉已经来了她身边。   他扳过她的肩膀,很严肃的看着她,他严厉的问她:“关慈恩,你决定好没有?”   他在问她,也在问自己。   他亦是清楚知道关慈恩仍然深爱沈谦的,可是他却拿捏不准她到底想要的是怎样的结果,他不要她最终后悔。   但是,只要她决定好了,只要她要这么做,他就义无反顾,抛开所有的帮助她往前迈出去。   关慈恩别过脸,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有些破破烂烂的裙子,看着自己身侧抖如筛糠苍白的手指。   她没有出声,颤巍巍抬手挥开齐明辉的手掌,她迈出了步子。   步伐如垂垂老者般蹒跚,却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去了那扇大门。   齐明辉紧紧的跟了过来。   值班室的警察看见他俩,有些错愕的出来招呼:“齐主任好!”   齐明辉淡淡的点了下头,上前去说了两句,带着关慈恩去了接待室。   他拿一次性纸杯为她接了一杯热水,关慈恩捧着热水,任凭热气腾腾的蒸在脸上。   很快,来了三个人,一女两男。   “辛苦大家了,那边审讯刚完就把你们叫来了。”齐明辉沉稳的声音在房间里蔓延开。   几人都笑着摇摇头。   女警官先上前来,她坐到了办公桌的对面,另外两个也慢慢坐下了。   齐明辉陪着关慈恩坐在他们对面。   那三人一看清关慈恩,登时面面相觑——这,这不是白天轰动整个江城的婚礼女主角吗?   这,这是走哪遭?   齐明辉看出他们的疑惑,他清了清嗓子,先开了口:“她是我朋友,来报警的。”   三人齐刷刷看向他。   齐明辉看向了关慈恩,她看着那个女警官,她记起一年前是两个女警官,其中一个就是她,当时她不同于另一个的犀利提问,而是开导尝试性的让她回忆事件经过。   关慈恩觉得自己紧绷的心在这一刻稍稍放松不少,她看着那个女警官,抿一口热开水。   她缓缓的把杯子放到桌上。   她说:“我要报警,告沈谦强奸。”   记录的男警察顿住了笔,他们都齐刷刷惊愕的盯着她。   但是很快,他们恢复了工作中的一贯专注神态,开始聆听关慈恩的口述。   关慈恩说得很慢,除却省略了沈谦讲述的他母亲和初恋的故事除却她在那一场欢爱中的真实感受,其余的所有事情她都详细的说出来了。   她的情绪一直在崩溃边缘,中途一度停止,齐明辉和女警官轮番抚慰。   案件的始末和经过完全交待清楚了。   他们等着她的情绪恢复。   “你们何时抓他?”关慈恩吸了吸鼻子,她很想能有一根烟,然而她看到斜前方上的一块提示牌上写着“禁止吸烟”时,她又垂下了头。   “关小姐,现在我们必须要先取证……”女警官轻声说道。   她的话还未说完,关慈恩蓦然打断她:“对,请取证吧。”   女警官起身领着她去了取证室前,低声对齐明辉说了两句。   而后,她们去了取证室。关慈恩听从她的指示,脱下了衣物,先是站在那里,镁光灯频闪,她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苍白的颜色。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了。   女警官告知她证物取证师来了,然后出去外间开了门让对方进来。   三个女人站在一个屋子里,她按照她们的要求躺去了角落的一张小床上。   她看着取证师一点一点的仔细搜集证物,最紧要最关键的来了。   她闭上了眼,泪水隐忍在眼眶里,她静静的等着,她知道她们拿来了器械。   ……   她一直听着她们的说话,到最后,泪水终是不可抑制的流了出来。   一切结束,女警官过来安慰她,帮她拿了衣物来。关慈恩听得她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心下涌满疲惫、狼狈,愤恨和悲伤。   一切结束就绪。   鉴定结果要几个小时之后才会出来。   齐明辉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他让那个女警官先陪着她,他自己则是去看了另一个案子的审讯情况。   女警官看着抱着双腿蜷缩在椅子里的关慈恩,想要开导她,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她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五点半了。   “你们警察真是辛苦!”关慈恩亦是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幽幽感叹,“太不容易了!”   女警官看着她淡漠无助的神情,轻声说道:“还好,这是我们应该的。”   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们不希望有人来报警,报警意味着这个美好的世界有犯罪。”   关慈恩愣怔的看着她,蓦然觉得警察真的是令人钦佩的人物。   她转头看向窗外,倏地轻声问她:“以女人的角度来看,我是不是很傻?”   女警官不知道作何回答,她挠了挠后颈,很严肃的说:“关小姐,你想开一些。”   关慈恩没再说话,她将自己抱得更紧了。   ☆、083、这是刑事案件,你知道这个事件的后果吗?   关慈恩想要撑着等到齐明辉回来,她想要听到他说出警了。   然而,她实在是倦怠到极限了。   人疲乏,心倦累,一切都到了极限。   就这样,她窝在那里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她甚至不知道女警官在看到她要睡着快从椅子上栽下去的时候,悄然把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齐明辉只去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回来了,他看着这一幕,心里隐隐作痛。   没有可以让她睡觉的地方,女警官小声的说着:“要不让她去车里睡一会儿。”   齐明辉过来将关慈恩抱起来,女警官跟着一起去,她打开车门,帮忙把座椅给调好之后,齐明辉轻手轻脚的将关慈恩放了上去。   他把车窗开了两指宽的缝下去,又轻轻的关好了车门,他没有再回警局,拿了关慈恩车上的烟盒,打火机出来,靠在车门那里。   “齐主任,你不回去了?”女警官看着他,轻声问道。   “不了。”他淡声回答,“小许,谢谢你啊。”   末了又补充一句:“你先进去休息下吧。”   小许杵在那里没走,她看了一眼齐明辉,试探性的问道:“婚内强奸好像很难定案吧?而且,而且案子一旦定罪,量刑,量刑很重的?”   齐明辉没有即刻回答,他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吐出淡淡的烟圈。   小许看他一眼,又看了看隔着一扇车玻璃,疲惫不堪沉沉睡着的女人,她惋惜的摇了摇头,轻声道:“主任,小许多两句嘴,白天咱们警局好些人都看了直播的,你说那么一对儿璧人,肯定不会是装出来的,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啊?”   “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   齐明辉弹弹烟灰,淡声说:“他俩是真心爱对方的。”   小许顿觉难以理解了,她错愕的看着他。   “但是她所陈述的是真实的,一年前她来报案你也清清楚楚,而这一次,也是真实的。”   “主任,先前取证我和曾医生一起的,”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抬眼瞧了瞧齐明辉那双金丝边框下的瞳眸,有些犹豫道:“结束之后,曾医生悄悄问我到底是不是那个啊?”   “我们给她验伤,嘴唇破皮,嘴角的血渍她自己叙述的根本也不是沈谦打的,然后身上其他部位并未有其他的伤痕,连,连那里都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基本没有明显体现她是被那啥的……”   小许把真实情况反应给他。   齐明辉扔掉吸到尽头的烟蒂,他看向泛白的天际,幽幽道:“体液检测报告一出来就知道,尽管她没有外伤,但是只要是在违背她本人意愿情况下胁迫发生的,这都算是!”   “小许,回去休息下吧,等结果出来给我打个电话来。”   小许不再说什么,应了声“好”之后又重重叹一口气,转身朝着警局走去。   *   关慈恩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她在南山上沈谦背着她,她感觉他的背又宽厚又温暖;还有在西河淋了雨,沈谦脱了衬衣给她遮挡,她感觉那衬衣上沈谦的味道和着空气中的泥土味儿芬芳得沁人心脾。   梦里沈谦在调侃她:“关慈恩,我行不行啊?”   她正笑意盈盈的环着他的脖子想要告诉他,然而梦境却是转瞬畸变,沈谦面目狰狞的给了她一耳光……   任凭她尖声呼叫苦苦乞求,他都置若罔闻。   他的面色恐怖如鬼魅,动作却又好像一会儿很温柔一会儿很粗暴的对她。   她的身体很疼,心也很痛。   她听到他阴狠的声音在吼:“这就是你抛弃我的下场……”   “别碰我!”关慈恩在梦靥中惊恐叫着。“沈谦,别让我恨你……”   齐明辉蓦然惊醒,他慌忙侧头看向她,抬手扣拉她的肩膀使劲摇晃,“慈恩,你醒醒,快点醒醒!”   关慈恩的额上,鼻尖以及身上汗水涔涔直流,她虚虚的睁了一下眼,又痛苦的闭上,惺惺松松间几番睁闭后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慈恩,”他担忧的看着她,抽一张纸巾递给她,“先擦下汗。”   关慈恩缓缓地接过,看出他的担忧,她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肯定的说:“只是做了一场梦。”   “明辉,我不会再出现一年前那样的情况了。”   她看向窗外,路灯已经熄灭,天慢慢在亮堂起来。   “现在几点?”   “七点。”他轻声回答,“体液鉴定,指纹鉴定已经出来,马上要出警了。”   他一瞬不眨的看着她,缓慢接着说道:“出警是去请他回来警局协助调查,会比对dna……”   “嗯。”她疲惫的点下头,“麻烦你送我回趟家,我想要换身衣服。”   她此时穿的衣服已经不是之前那条裙子,而是先前那位女警官给她找的一套便服,她那条裙子作为证物已经封存了。   齐明辉依旧担忧的看着她,他知道她也许不会再像一年前那样,可是她的疲惫她的煎熬,他全都看在眼里,何况接下来,这一婚内强奸案件从告破到庭审,他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得过去。   案件一旦进入公诉期,便不是一句两句就可以完的事情了,何况从报警强奸开始,这已经刑事案件了。   他想到这些,蓦然感慨哀愁不已。   “你有话说吗?”她淡淡看着他问。   “慈恩,强奸案是刑事案件。”他郑重说道,“你,你知道这个事件的后果吗?”   “什么意思?”她颤声问他。   顿了顿,她揉了揉浮肿的眼皮,“明辉,量刑会怎样?”   她自己没有发觉,她问这话的时候脸色苍白如纸,声音亦是颤抖如筛。   “情节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重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或者死刑!”   他说得很缓慢,慢得关慈恩的心跟着从他嘴里蹦出来的话一下一下的跳,且越跳越快。   她静静的倚靠在座椅上,好一会儿没有再说话,胸口起起伏伏。   “先送我回去换件衣服吧。”她颤抖着说完,别过脸去,泪水又一次无声滑落。   沈谦,你一定会恨我了,一定会恨我了!   沈谦,你恨我吧,没有后路了,你恨我吧!   我也曾经恨你,我现在恨不恨你?现在还恨不恨你?   关慈恩愈发煎熬,她问不出自己的答案。   齐明辉看一眼她,蓦然加大油门,飞速的赶往关家洋楼,然而才刚到去往关家的路口,便看到很多电视台、报纸的公车呼啸而过。   那是一种预感,他们两人都同时有的预感。   他们齐刷刷望向了对方。   “一定出事了!”齐明辉将她的车停到了路边,“慈恩,我们都忘了,你和沈谦是公众人物……”   关慈恩看着又一辆车子过去了,她颤抖着手去抓过置物台上的烟盒,抖出一支烟,正要点,齐明辉给她把烟抽走。   “慈恩,你少抽点。”   “明辉,掉头去南湖路吧。”她垂着头,手指绞在一起,她在这个时刻,居然很想再见见沈谦!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可是心里除了去见见他,她没有了别的任何想法。   齐明辉没有问为什么,而是快速的拉着她下了车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他们坐在出租车后座,关慈恩垂着头,齐明辉机智的将她揽在了怀里遮去了大半张脸。   司机师傅正听着广播,广播中正播着新闻:“豪门爆炸新闻,疑似江城第一首富沈谦暴力虐妻,妻子深夜找男友人同赴警局报警……”   司机师傅看一眼后视镜中的两人,摇头感叹道:“豪门丑闻多啊,我说年轻人,你知道不,咱这江城第一首富沈谦可是昨天才大婚呢,满城皆知,这不,今儿早就爆出这些来,听说他那老婆还被拍到穿得破破烂烂呢,你说这得下多重手啊?”   齐明辉紧紧的搂住关慈恩,冷声催了句:“师傅,麻烦你快点,我们赶时间的。”   司机师傅见唠嗑被拒,又看一眼后视镜,戏谑道:“小年轻,不知事,豪门丑闻多,还不知道要闹个啥出来哩!”   齐明辉火气直窜,他冷冷的看一眼司机的后脑勺后,又轻抚在关慈恩的后背——她在发抖,一直在发抖!   关慈恩的手机从上车开始便一直在震动,她掏出来看一眼,是母亲打来的,还有其他的一些未接来电,很多个电话,她倦乏极了,烦躁的直接挂掉关机了。   齐明辉几番催促之后,车子一路狂奔,到达南湖路之时,很多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媒体扎堆围在别墅的外围。   竟然拉了警戒线!   他们下车之时,司机师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载的客人竟然是这丑闻事件的女主角。他给了钱扶着虚软疲惫不堪的关慈恩下车。   媒体登时如闻到屎味儿的苍蝇蜂拥而上!   镁光灯频频闪现,尖锐的问题铺天盖地而来——   “关小姐,有路人拍下你昨晚半夜衣着破烂赤脚离家的照片,请问你真的是被沈谦先生家暴了吗?”   “关慈恩小姐,你和沈谦先生昨天举行盛世婚礼,今天警察上门抓捕,请问你作何感想?”   “关小姐,你身边这位男士是你的新男友吗?”   “关慈恩,你是否被家暴,被强奸了?”   “……”   齐明辉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在同事的抵挡支持下,冲进了别墅去。   刚一进屋,沈谦在两个警察的搀扶下,跌跌晃晃的从卧室出来。   烟味儿,酒气隔老远都很熏人,简直怪味儿冲天!   他还穿着昨天的那套衣裤,衬衣,西裤上很多烟灰,酒渍,醉酒的污秽物。   他是如此狼狈不堪,又可怜巴巴。   关慈恩定定的看着他,她明明想见见他,可是为什么现在又如此想逃离,她极力的隐忍着泪水。   她真的想逃离,然而脚却又灌了铅一般沉重的钉在了那里。   仅仅才几个小时,她和他都狼狈破败得堪比难民。   难民尚有一丝希望努力生活,她却觉得沈谦此时的样子竟然像是生活都要没有意义。   他光着脚,努力的抓着身旁的一个警察稳住身形,双目红肿,薄唇干裂得红如残阳。   他缓缓的抬手指着她,浑身在晃,眼睛聚光都像是聚不拢了。   出声,思路清晰得可怕。他在问她,他说:“关慈恩,我们非要这样了吗?”   他冷声大笑,眼泪在笑声中直直低落。   他大声问她:“关慈恩,我爱你,你爱我吗?”   “昨晚,我没有!”   “你爱我吗?”   他倏地冲了过去,跪在她的面前,抱住她的双腿仰头看她。   她没有垂头看沈谦,而是扬起头,努力的让自己的泪水不掉下来。   “请你们带他走吧。”她的声音蕴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   齐明辉遂叫了同事过来拉开沈谦。沈谦一直死死的抱住她的双腿。   他在哭,他也在问:“你抛下我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你爱我吗?爱过我吗?”   ☆、084、关慈恩,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直到沈谦被拉开,关慈恩仍旧没有回答他。   他跌跌撞撞被“请”出别墅那一瞬,尽管眼眸凌厉得似铮亮的刀片一样刮过齐明辉的脸上,但是他却坚定的对齐明辉说:“你帮我照顾她下,昨晚我没有那样做!”   那样子,说得关慈恩就是他的,从来都是他的一般。   齐明辉很复杂的扫了他一眼,淡声回答:“沈谦,先去警局录口供吧。”   沈谦在频频回头中被带走了。   隔着一扇入户门,齐明辉和关慈恩都听到了外面的人声鼎沸和频频摁下的快门声。   关慈恩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去那间卧室门口,泪水跟着蹒跚的步子慢慢滑落。   有警察还在拍照,她只能站在门口看着,卧室中的景象让人伤感又难受。   地上依旧还撒着那些寓意很好的果子,还有零零散散的啤酒易拉罐,砸碎的烟灰缸,青白的烟灰以及烟蒂。   原本床头的大红“囍”字被撕去了半块,床上刺眼的大红喜被褶皱繁复,狼藉一片。   还有原本挂在墙上的婚纱照此刻破破烂烂的躺在地上,她看着那两个已经脏兮兮的人眉眼间的脉脉情意,胸腔好像都被抽走了空气,心更是恍如被叉子死死叉住刀子在一块一块儿的横切竖切一般。   她慌忙的别过了脸,闭一闭眼,泪又落出来了,她不敢有任何的联想。   可是她却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她似乎可以清晰的看到沈谦在这间屋子里是怎样痛苦的制造了这一切……   她的身子晃了晃,扶住门框站稳。   她对着正在忙活的警察说:“我想去衣柜拿套衣物。”齐明辉跟了过来拉住了她的胳膊:“这里是案发现场,你现在还不能进去。”   齐明辉示意他的同事帮她拿。   她又说:“帮我把衣柜里的衣物都拿皮箱装好给我。”   她的心愈发疼痛,她不想再进到这个房间了,她不要再呆这里了。   关慈恩吸了吸鼻子后扭头去了另一间客房。   衣服被送了过来。   她的眼睛在那一堆衣物中,独独只看到了白色与黑色。   她穿了一件通体黑色的连身裙,乍看之下,像极要去祭奠的人一般。   齐明辉在门外等了许久没见着她出来,他敲了门正要进去,关慈恩打开了房门,她已经穿戴洗漱完了,可是看上去依旧憔悴悲戚得让人心疼。   关慈恩拉着拉着皮箱站在那里,她哑着声说:“我想独自去一趟医院看看我爸妈。”   齐明辉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回答:“慈恩,让我陪着你吧。”   关慈恩没有做声,齐明辉上前拉过皮箱,跟在她后面。   他们还没有走完廊道,客厅中传来万分震怒的苍老浑厚的呵斥声:“谁他妈让你们来我孙子这里的?沈谦呢?沈谦去哪儿了?”   “他被请回警局录口供接受调查了。”警察在解释。   “你们归哪个分局管的?你们把沈谦弄哪里去了?”   “沈老爷子,您别动气,沈先生必须先回警局接受调查。”   “调查?”沈宏成的拐杖跺得“笃笃”直响,卢百昌慌忙的扶住他。   “你们吃屎的么?我沈家一门清白!”   “关慈恩那个贱女人呢?”他气急攻心的破口大骂,“她个贱人诬陷我孙子!”   关慈恩在他骂出“贱人”那一瞬走到了客厅,那个警察和卢百昌看向了她这边,沈宏成顿时察觉到,亦是转向了她这一边。   那个年轻警察在叫:“齐主任,沈谦的家属过来了——”   齐明辉示意他别说了。   “贱女人!”沈宏成唾骂一声,拄着拐杖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了他们的跟前。   关慈恩迎视着沈宏成挖心剔骨般的恨意,静静的等待着他的辱骂。   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白发丛生,容颜苍老,几多可悲可怜。   沈宏成怒火攻心,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   “关慈恩,你这个贱女人!”他抡起拐杖就要挥下,齐明辉快他一步抓握住。   “沈爷爷,沈谦暂时是回去录口供。”齐明辉纠了下措辞沉声说道。   沈宏成似乎也认出他来了。   “你是齐卫国的孙子?”   齐明辉听到他提及爷爷的名字,遂轻轻点点头。   关慈恩似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来,她从不知道齐明辉的背景如此强大,齐卫国可曾任职江城副市长!   “你给我说说,报纸上那些怎么回事?”沈宏成气得不轻,然而却没有忽略先前那个小警察叫的那一声“齐主任”,“这个贱女人她污蔑好人!”   “沈爷爷!”齐明辉听不得他这么叫关慈恩,声音更沉了,“沈谦涉嫌强奸被带回警局接受调查了。”   沈宏成满是褶子的脸上登时抽了抽,他狠狠的用那双恨意决绝的浑浊眼睛剜着关慈恩。   “胡说八道!”他重重的跺一下拐杖,“他们不是昨天举行了婚礼?他行驶自己的权利还有错责了?”   “关慈恩,你这个混账东西!”他猝不及防的抬手就是一耳光,这一次齐明辉没来得及,而关慈恩没能躲过,或者说她根本没想过躲。   “啪声”脆响,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的盯着沈宏成。   “贱女人,混账!”   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么一耳光,她觉得脸在烧,脑袋好像都要犯迷糊了。   她也真的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话音一落,关慈恩拉过皮箱迅疾的走了出去,齐明辉赶紧跟上。   身后的沈宏成总算看出端倪来了。他再一次破口大骂:“齐卫国的孙子,你他妈眼睛被蒙了?奸夫淫妇!”   齐明辉沉住气滞了脚,用背影冷冷的回答:“沈爷爷,您这么骂就是往你孙子头上扣屎盆子!”   “贱人,你且等着!”他还在骂着,拐杖重重的掟了出去。   关慈恩加快了脚步,齐明辉快速追了上去。   有警察的庇护,他们总算得以在媒体重重包围中突破,出了别墅。   齐明辉开着一辆警车载着她往医院去,关慈恩亦是打开了手机,她拨通了秦玉惠的电话,她对着电话喊了一声“妈”,顷刻间泪水涟涟。   那天,她花了很长的时间给秦玉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   秦玉惠从一开始的质疑愤怒到最后的震惊痛心,她捶胸顿足的大喊:“冤孽,冤孽!”   关慈恩胡乱抹去泪水,看着病床上的关仲清出神。   “关慈恩,收手吧。”秦玉惠蕴着哭腔在说,“那道坎缓缓就过了。沈谦有错,你们散了就好,现在媒体大肆渲染,你们都会被毁了的!”   关慈恩摇摇头,“妈,强奸案是刑事案件,我做不了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低垂着头,声音在抖,手在抖,腿在抖,整个人整颗心都在颤抖。   是的,一切的发生有着冲到也绝非冲动两个字可以简单概括了。   这一场事件,他和她终究是要付出代价了,多大的代价,她不得而知。   那一天,她窝在病房的沙发上,在心里问自己: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关慈恩,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梦里,他和她都在问:这,就是你所想要的吗?   齐明辉送她过来医院,又去了妇产科的住院部看了一趟骆茵。   两个月大的胎儿没能保住,流产没有了,骆茵做了手术很虚弱,她见着齐明辉来,翻了身背对着他,明显什么都不想说。   骆茵静静的蜷躺那里,齐明辉站立好一会儿,问了护工她的情况之后,又回来病房坐下。   “骆茵,等你好了,你还是出国吧。”他淡声说着,脸上没有什么特别表情。   “如果你没有拿着那张碟片,沈谦,沈谦根本不可能做什么!”   他还想说点什么,骆茵却是转了身过来,她冷冷的看着他,哼笑一声。   “齐明辉,你知道爱是怎样的吗?”   不等他回答,她又继续道:“爱是自私的,沈谦我得不到,关慈恩也就一样不可以得到!”   她说完,倏地哈哈大笑,她从枕头下摸出遥控器,快速的摁下开关键,电视机上正反复播着关慈恩失魂落魄,穿得破破烂烂的样子以及沈谦狼狈不堪被警车带走的新闻。   “哈——,你看,”她的得意之色尽显,“你看,我没能收拾这两个人,老天都在收拾呢!很可惜的是我没办法现在去补补刀子,哎呀,好遗憾哪!”   “骆茵!”齐明辉蓦然大声喊她,“你别太过分!”   “是啊,我怎么可以过分呢?我过分了,谁都会捏死我呢!”她自嘲着。   齐明辉看着她这幅样子,先前那一点怜悯之心顿无,他站起身来,冷冷的睨她一眼,转身即走。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用背影寒声说道:“骆茵,往事随风,别的我不多说了,你给沈谦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任谁都不可能再和你复合!而慈恩更是从头至尾当你是她唯一最好的朋友!”   他转动门把,“你就好自为之吧。”   齐明辉离开了,他没有看到病房门合上那一瞬,骆茵双手捂着脸颊,一会儿是得意的坏笑一会儿又是惊恐万分的表情。   她看着电视画面喃喃自语:“她是不是还不知道呢?”   “怎么办?她还不知道呢!”   *   齐明辉回了警局,沈谦已经完全的清醒过来,他的情绪很低落,但是却很配合的在录口供。   他说的和关慈恩说的大部分一致,唯有一点他拒不承认,他大声冲着坐在他对面的警察吼道:“我没有强/奸她!”   “我没有!”   刑侦队长看一眼刚进到监控室的齐明辉说:“一个说强了,一个说没有,dna检测、指纹这些直接证据反正是吻合的,但是婚内这个,真不好说。”   齐明辉看着监控画面中歪歪斜斜坐在椅子里的沈谦,淡声道:“重点是是否违背女性的意愿。”   刑侦队长说:“一会儿看看口供吧。”   两人正在交流着,一个年轻的女警官进来通报说沈宏成带着律师来保释,确切的说是来控诉警局的,说他们滥用职权乱抓人云云。   沈谦被保释正要离开警局。   齐明辉在警局门口叫住了他,沈宏成又当着沈谦的面破口骂他不要脸,沈谦适时出声制止。   他点了一根烟,沉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齐明辉淡淡的看着他说:“不好!”   顿了顿,又接着道:“沈谦,事已至此,一切都只能这么走下去了。”   沈谦上了车,关上车门前说了一句:“齐明辉,老子一年前是做了,但是这一次没有做!”   一年前做了,但是现在除了他自己承认,什么证据都没有,换言之,真到了法院审理阶段,沈谦一个他什么都做,法官也没理由判他什么。   这一次,有证据,然而是婚内强奸案,一天前风光大婚,全城人皆看着他们幸福的在一起,一天后风云骤变,她伤痕累累的报警,他狼狈兮兮的被带回了警局。   最直接的证据能证明他们发生了关系,然而是不是强奸,断定太难。   三天,三天之后,案子材料上交到了法院。   然而这三天内,媒体将这一事件炒得太热,特别是网上,声讨和拥护分成了两派。   声讨的自然是关慈恩,那些花痴的,对沈谦这样的豪门帅气男人痴迷的女人破口唾骂关慈恩做了婊子立牌坊。   而拥护的则是女权拥护者,他们说反对家庭暴力反对婚内性侵,他们要做关慈恩坚强的后盾。   当事的两人,一个窝在医院的沙发里睡了三天,一个则是在沈家老宅听着爷爷一边联系人,一边对他不停的碎碎念。   第四天,秦玉惠回了关家取换洗衣物,关慈恩一个人在病房里守着关仲清,她像前三天一样,静静的呆坐在那里。   两天前,她给齐明辉打电话说:“顺带帮我提交一份离婚起诉书吧。”   齐明辉静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嗯。”   她想着这些,想得出神,直到房门被推开,她都没有缓过来。   来人抱着双臂,快步走过来站到了她面前。   ☆、085、全天下就我一个是白痴二百五   关慈恩后知后觉的仰头,眼睛霎时闪现惊喜。   “茵茵,”她有些欣喜的喊她,“你那天去哪儿了?”   话音都未完全落下,她才惊觉骆茵现在的这身装扮很是奇怪——她穿着的是医院住院的蓝白条病号服。   骆茵双手抱臂站在她面前,那张有些苍白憔悴的脸上,表情淡漠如凉水。   “茵茵,你出什么事了?”关慈恩慌忙站了起来,关心的急迫问道。   骆茵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倏地倾身上前,声音轻轻又字字嘲笑意满的问着关慈恩:“亲爱的,强奸的滋味儿爽么?”   关慈恩震惊的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仰头错愕万分的看着骆茵,眼眸中全然不可思议。   “茵茵,你——”   “我什么?”骆茵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眼神中幸灾乐祸之意满满闪现,“关慈恩,你知道你自己有多蠢吗?我都不知道阿谦到底看上了你哪点?哈哈哈……”   她笑得特别张狂放肆。   关慈恩倏地想到什么,她震惊得无以复加,身侧的双手死死掐进了手心,她隐忍不住的骤然站起来,推了骆茵一把。   “沈谦曾有一个朋友也叫骆茵,就是你对不对?”她大声冲她吼道,俨然忘记这里是病房。   骆茵倒退两步站定,风情万种的撩了撩头发,娇笑连连:“是呢!原来阿谦和你说过啊?那你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朋友吗?”   关慈恩听着她口中的“阿谦”两字,心抽抽的疼。   骆茵十分满意她现在的表情,她又端起手臂,像看一个小丑表演一般目不转睛的看着关慈恩的脸。   她笑兮兮说道:“关慈恩,你知道阿谦第一次是怎么做出来的吗?嗯……让我想想哈。”   她一边说着一边装模作样的敲了敲额头。   “出去,你给我出去!”关慈恩俨然要无法忍受,她红了眼眶,完全无法接受她曾经最好的闺蜜和她生平爱的第一个男人合伙骗了她。   “啊,我想到了,就在608房间呢,嗯,他夸我好厉害呢!”骆茵不要脸的说出,唇角始终带着笑意。   “关慈恩,你知道吗?一年前的那个晚上,你代受了呢!”   “骆茵,你不要脸!”关慈恩濒临崩溃,她的拳头捏得死死的,浑身都在颤抖,“我他妈当你是最好的朋友!”   “骆茵,一年前是不是你设计我?”她倏地大步跨去紧紧抓住骆茵的肩膀,愤怒问道。   骆茵不屑的将视线移到关慈恩搭在她肩膀的手上,她抖抖肩,没能抖落关慈恩的手,她倏地抬手推一把她,脸色瞬间冰冷。   “老娘没兴趣设计你!”她反倒愤愤的对着关慈恩吼,吼完之后脸上又一次恢复那种狡诈阴狠的笑。   “关慈恩,你知道为什么你会被他强/暴吗?哈哈哈哈……”   “因为我呢,因为我和我的初恋那天在那个酒店玩刺激的时候被发现了,结果你居然在那张我和沈谦滚过一年多的床上,被他……”她一步一步的逼近关慈恩,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神色冷凛。   “关慈恩,我用过的,我调教的沈谦,你用得怎么样啊?”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在新婚夜被家暴被强奸了!”   关慈恩双目赤红,她抬手甩出一耳光。   “骆茵,你他妈变态!给我滚出去!”   骆茵竟然躲都没躲,她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巴掌。   她抿抿唇,神色严厉的看着关慈恩说:“你刚不是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么?现在这一巴掌我受了,当为你的最好的朋友埋单了!”   她的话音刚落便迅疾的扬手,猝不及防的重重扇在关慈恩脸上。   “啪”一声脆响,关慈恩的脸上红印尽显。   “关慈恩,你这个贱人!你抢了老娘的男人!”她大声辱骂,扬手又是一耳光,关慈恩先她一步扣住她的手腕,重力将她摔了出去。   “骆茵!你有什么资格骂我,我从来没有抢你的男人!你他妈给沈谦带绿帽,你活该!”她亦是气急攻心,什么情义都顾不上了。   “哈哈哈……”   骆茵倏地像是人格分裂一般的狂笑不止,不多时又泪流满面。   “对,我就是要给他戴绿帽!他也活该!”   “他也活该!”   “我回国苦苦求他复合,他竟然爱上了你这个贱人!他拿钱砸我离开呢,五千万啊,那么多!但是我怎么能让你们好过,怎么可能!”   她扶住关仲清的病床护栏站定,又哭又笑。   “关慈恩,你的婚礼,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成功了,”她在笑,笑得如鬼魅,“我花了三百万从偷拍你们的那对同性恋手中买到了碟片,那是我送你的礼物!你是不知道那片子看得人是多么血脉贲张啊!”   关慈恩又震惊又愤怒,浑身都在颤抖,她多想捂着自己的耳朵,她把牙关咬得死死的,耗尽最后一点忍耐杵在那里等待着骆茵说出更多的内幕。   “关慈恩,我告诉你,那张碟片本是要在你们婚礼之时播出的,结果,结果被沈谦拿到了!”骆茵也气急了,她愤愤然的攥起了拳头。   “他收拾我,我的孩子,我和我的初恋威廉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可是老天开眼啊,现在也要来收拾你们了,哈哈哈……”   她越发癫狂得像疯子。   “关慈恩,强奸可是要判重刑的,呵!我一无所有了,你也一样,沈谦他也一样!鱼死网破,大家都玩完了,我好开心哪!”   她倏地欢乐得拍起了巴掌。   “还有啊,我给你说,连那个齐明辉也是知道的呢,他也瞒着你了!哈哈哈……你看看你,全世界都在骗你瞒你呢,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呢!”   “你这么蠢,活该啊!”   关慈恩的心冰冷得如坠冰窖,她觉得骆茵一定是疯了,她自己也又一次处在崩溃边缘了。   她忍无可忍,多日来的疲惫煎熬就着此时的震怒愤恨,全数迸发。   她上前揪住了她的病房往外拽,她血丝密布的眼睛很是瘆人,她咆哮着:“骆茵,你他妈给我滚!滚!”   “关慈恩,你这个抢我男人的贱女人!拽我?老娘今天收拾你!”   骆茵却是逮住机会开始抓关慈恩脸面,后者顿时痛感揪心,关慈恩的脸上霎时被几道指甲刮得血流如注。   她彻底被激怒,第一次像个男人一样抡了拳头对着骆茵的脸挥手就上。   两个女人就这样扭打在了一起,她们谁也没有让着谁,都发了狠的往死里打。   护士来了,她推门看到这副景象,惊惧的冲着门外大喊:“快来人啊,打架了!”   医生,护士,护工来了,她们总算被分开了。   两人身材相仿,但是骆茵仍有些虚弱,她的脸上青肿,唇畔破皮,鼻血直流,头发亦是被扯落一大把掉得身上,地上都是,还有她露在病号服外的手臂上,掐痕累累。   她狼狈的,癫狂的放声痛哭了。   关慈恩也没好多少,她的两边脸上都被指甲划破,鲜红的血还顺着脸颊在淌,额角冒包,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一排排密密匝匝的指甲印和牙印。   但是关慈恩在笑,发泄之后那种轻松的笑。   两三个人拽着她,她看着骆茵笑说:“骆茵,姑奶奶我清清楚楚告诉你,沈谦不爱你,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你连边儿都沾不上!”   “你他妈自作孽,你活该!”   这仿佛是压垮骆茵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明明在哭却又笑了,俨然精神病的疯子一般,痴痴傻傻“咯咯咯”的笑。   “威廉,我们玩完了,我爱的是沈谦呢!”她喃喃自语。   “嘻嘻……阿谦,我来找你了。”她想要挣开控制住她的医护人员,却动弹不得。   “阿谦,你不要离开我,我求求你!”骆茵又哭了,“关慈恩这个贱女人,我要毁了她!”   医护人员拖走了骆茵,留下的开始给关慈恩清理包扎。   齐明辉刚从电梯出来,便是看到三四个人禁锢着骆茵往急救室去,他正要上前,抬眼看到她鼻血滴注在地的方向,他慌了,拔腿跑往关仲清的病房。   他跑进屋内,关慈恩的脸颊刚刚清洗了,正要贴纱布。   “慈恩——”   “出去!”她冷冷的睨着他,大声呵斥,“你也有份!”   齐明辉心里一个咯噔,只觉得自己瞬间像是杵在大冬天的冰雪地一般,他难过的看一眼她,艰难的一步一步挪出门外。   几分钟之后,医生护士离开了。   他进到房间,关慈恩呆呆的坐在沙发里,护工在清理房间。他上前支走护工,接着走向关慈恩,她没有看他,她看着那扇窗。   齐明辉蹲下了身子,他凝盯着关慈恩,缓缓抬手重重的扇了自己一耳光。   “慈恩,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痛苦不堪,蕴着后悔。   “齐明辉,”她依然没有看他,只是冷岑岑在说着,“全天下就我一个是白痴二百五!”   “慈恩!”齐明辉难过的喊她,“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   关慈恩不予理会,她仍在说:“我他妈被你们所有人玩得团团转!”   “沈谦奸我,你知道了不说,沈谦曾是骆茵的男朋友,你知道了也不说,哈——,你曾是我最信任的男人!”   “齐明辉,你走吧!”她低低说完,起身站了起来,齐明辉紧紧拉住了她。   他说:“慈恩,曾经是我错,给我一个机会,我改错,我改,让我陪着你,求你让我陪着你!”   关慈恩的泪水悄无声息的落了。   骆茵先前说的“一无所有”那四个字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想想真的要一无所有了。   “慈恩,”齐明辉抱住她,“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看到你和沈谦当时的幸福模样,我看到你的病在好,我以为只要一辈子瞒着这些,你们就可以永远幸福在一起。现在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关慈恩被他抱得很紧,她终于崩溃得伏在他的肩头放声哭泣。   那天在医院里,齐明辉把什么都给她讲了。   许是有了骆茵之前的铺垫,她的情绪起伏不似先前那般大,但是神色依旧冷凛。   她听到沈谦与骆茵的爱情故事,听齐明辉说复杂原因之下骆茵竟然似一颗朱砂痣一般,钉在了沈谦心里直到他遇见了自己。   她回想那夜他说一生中三个最重要的女人,她感觉沈谦真的爱自己,可是那些过错呢?   关慈恩突然觉得不能否定沈谦的过错,不能否定他们所发生的一切。   她若否定了,便是否定他爱自己,自己爱他。   她颤着双唇问齐明辉:“如果沈谦第一次强奸我的事实摆到台面定罪的话,他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齐明辉静悄悄的沉默许久才回答她:“情节严重,至少十年以上有期……”   “别说了!”她大声打断他,整个人软绵绵的摊在了沙发上半天回不过神。   他们还说了许许多多的事,关慈恩别的都没怎么上心了,只在最后齐明辉离开之时,她抓住他的手臂,隐忍着泪水说:“往事不要再提,永远不要再提了。”   那日之后,沈谦来找过她,她锁紧病房门避之不见,可是待他走后,她却站在门口无声落泪。   后来的某日,沈谦的二姨纪如瑾和二姨父来了。她那时才知道,沈谦也有一点背景,二姨是外交官,才调回江城不久,二姨父则是江城高级法院的法官。   他们说:“孩子,你们还年轻,你改改口供。”   然而关慈恩却恍惚得记不清她的口供是怎样的,她不想做任何的改动了。   她说:“一切就等庭审吧”。   国庆假日之后第三天,第一次庭审的日子到了,她感觉自己越发疲乏了,去法院之前,她觉得自己的脸和身上有些烧,拷体温——37.2℃。   一点点低烧而已,她不甚在意,齐明辉来接她,她跟秦玉惠简单道别之后就上车了。   ☆、086、我回应了他,回应了!   他们到达法院之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的记者,好在有法警维持着现场,还是比较顺利的进入法庭。   这是公诉案件,但是涉及**且考虑到案件的特殊性,并未对外公审,偌大的法庭里,坐着的只有沈谦的二姨一家,卢晋以及她和齐明辉。   不论是沈谦的二姨,二姨父还是高胜寒和卢晋,他们都脸色很严肃,见着关慈恩之时,他们只淡淡的对她点头示意了一下。   案件由公诉机关提起诉讼,关慈恩则是坐在听审席位那里。   她刚刚坐定,抬眼看去,有书记员来了,他开始宣读法庭规则,关慈恩一句没有听进,直到齐明辉拉她站起,她才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她看到有两个穿制服的走向了公诉人那一位置,另外两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才俊则是走向了辩护人的位置。   接着审判长,审判员入了席。   她又在齐明辉轻轻的拉拽下坐了下去。   书记员向审判长报告之后,随后,审判长拿起法槌敲下那一声重重的“铛”。   “现在开庭,传被告人沈谦到庭。”   关慈恩终于在听到“沈谦”那个名字,恍恍惚惚的脑袋才蓦然清明过来。   她此刻才发觉,她似乎有一些想要看到他了!   他们有多久没有再见到过彼此了?十天?十几天?   悲伤之秋,恍如隔世。   她看向那个入口,沈谦正好被两个法警押解上来。   她的眼睛里除了他再也看不到其他了,而沈谦也看到了她,目光相遇那一瞬,关慈恩垂下了头,搁在身前的手指无意识的胡乱绞在一起。   仅是一眼,她仍是心颤得人快发昏了。   他似乎瘦了很多,精神一般,穿着一套灰白的运动服,看着清俊又孤独。   对的,她感觉他是那样孤独,孤独得她想要上前。   而沈谦亦是同样的感想,他直到走入被告席位才收了目光。   他想,她真的太瘦太憔悴了,他真的让她太遭罪了。   他站在正对审判席的被告席位那里,关慈恩坐在他的侧后方,抬头盯着他的后脑勺,她一直在发抖,她告诫自己要镇定,心却丝丝发颤着不听使唤。   沈谦在审判长的提问中自报家门,关慈恩的目光一直紧紧的定在他的后背上。   繁复冗长的开场之后,庭审正式开始了。   公诉人站起来了,他在念着手中的诉讼材料:“被告人沈谦,男……涉嫌婚内强/奸其妻子关慈恩……”   “以上犯罪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确实,足以认定。本公诉机关认为被告人沈谦对关慈恩故意实施性暴力的行为已经触犯了《xx刑法》第236条之规定……”   “现特提起诉讼,请依法惩处。”   公诉人陈述完之后,审判长问:“被告人沈谦是否需要陈述?”   沈谦静了约莫两秒后,沉声道:“我没有做!我也没罪!”   关慈恩呆呆的听着,浑身在发抖,她的手顷刻间攥了攥。   审判长略略皱眉后说:“根据刑事诉讼规定,公诉人可以讯问被告。公诉人,你现在可以讯问了。”   公诉人开始讯问:“被告人,请问当晚你喝酒了吗?”   “喝了。”   “请问你拉扯她那一下,力道多大,她是怎么到床上去的?”   “我单手拉她,她身形不稳摔了过去。”   “是身形不稳自己摔过去?是或不是?”   他沉吟几秒,“……是,不是。”   “请你明确回答是或不是?”   “不是。”   “接着你是不是过去撕扯她的衣服?”   “是。”沈谦如实回答。   “她不从,所以你动手了?”   “没有,是她先动手,她扇了我一耳光,还蹬踢我的要害。”   “她的这些行为是因为你要和她发生关系吗?”   他迟疑半晌。   “是或不是?”   “……或许是。”   “根据口供,你的陈述是她没有挣扎反抗的躺在那里,你才欺身与她发生关系?”   “是。”   “关慈恩为什么突然没有反抗了?”   “她说,”沈谦顿了顿,“她说:沈谦你等着坐牢吧。”   “那她为什么说这一句?”   关慈恩的心蓦然揪紧,她努力的搜寻记忆,想要想到一点点她到底有没有在报警之时提到一年前沈谦强奸她的事情。   “她说这一句,”沈谦艰难的开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撒谎了,他知道他只要说了为什么,他就真的要完了!   他爱她,他不晓得等到他一旦坐牢,关慈恩会是怎样的?这些天,若非是他一直在和爷爷周旋,关慈恩一定会出事的。   他不能坐牢,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从此嫁作他人妇,他更不能让任何人去伤害她,哪怕她恨他也不可以让她受到伤害。   公诉人问完了。   关慈恩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沈谦的二姨和二姨父,他们两人皆是眉头紧皱,纪如瑾更是连连凄楚的摇头。   辩护人又开始问。   “被告人,当时你胁迫了关慈恩以至于她次次蹬踢你的要害?”   “反对!”公诉人举手示意,“反对辩方使用引导提示性措辞‘胁迫’。”   审判长:“请辩护人注意用词!”   然而待到辩护人再次发问之时,沈谦已经从先前的“胁迫”这个词读懂了该怎么回答。   他说:“我没有要胁迫她。”   辩护人很满意,再次发问:“被告人,关慈恩不反抗挣扎之时,你之后是怎么做的?强行发生抑或做足前戏?”   “反对!反对辩方使用引导性词语‘强行’?”   “审判长,”辩护人面向审判席,“这是强奸案,并不是为了引导而使用这些词语,案件本身就存在是否胁迫,强行发生?”   审判长略微沉吟:“请控辩双方都适当把握用词。”   辩护人再次道:“被告人沈谦,关慈恩不反抗挣扎之时,你有否强行发生关系抑或有前戏?”   沈谦又一次明确意思,他毫不犹豫的回答:“没有强行,我调动了她的情绪,做了前戏。”   “……”   辩方真的很会用词,很快就让沈谦意识到他前面对公诉人的回答极大可能就会定罪的,所以第二轮公诉人发问之时,沈谦的回答简短且开始偏颇。   “我没有那么做。”   “不是,我爱她,我不会强迫她。”   “我们是自然而然的发生,她也很享受!”   “洞房花烛夜同房没有不对,她是自愿的!”   他的这话一出,关慈恩彻底受到刺激,她不管不顾的,情绪极其激动的站起来,大声冲着他的背影吼:“沈谦,你胡诌!”   “肃静!”审判长重重的敲下法槌,“请保持安静。”   法警也上前示意她坐下。   齐明辉在一旁轻声对她说:“慈恩,你先听下去,后面你还会出庭的,如果你这种状态,审判长对你的供词会持很大怀疑态度以致做出否定!”   关慈恩听罢,稍稍平复了情绪坐下,可是整个人仍在颤抖。   她被他刺激到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沈谦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他微垂着头,唇畔是一抹难言的苦涩酸楚的笑。   公诉人与辩护人的争锋一直持续到中午休庭,争论的焦点在于是否暴力胁迫,是否违背关慈恩的意愿。   中午休庭半个小时,沈谦的二姨一家再次过来找关慈恩了。   纪如瑾多年外交官的修养让她即便是心急如焚,仍旧保持着优雅贤淑。   “慈恩,”她叫得很亲昵,“说起来我们现在也仍算是亲亲戚戚的。”   关慈恩双手撑着头,脸上身上仍旧微微烧烫,她再一次觉得很疲乏。   她说:“阿姨,我和他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   纪如瑾看着她,组织了好一会儿措辞道:“慈恩,如果下午你出庭你始终咬定的话,阿谦这牢是要坐定了的,而且量刑估计很重,我不知道你们夫妻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你真的不能给他一条活路吗?”   关慈恩轻轻摇头道:“我已经饶恕他一次了。”   纪如瑾蓦然愣怔,“什么,什么意思?”   “阿姨,”关慈恩的声音很疲惫,很轻很小声,“一年前,我和沈谦并不认识之时,他将我错认骆茵,我遭受了他非人的暴力性侵!”   关慈恩缓缓道出这一句后,慢慢的直起身子,在她离开座位前,她聚足了所有的力气说道:“我过不了那道坎,但是不论我先前的口供是否提及,我会全部否定。”   “而这一次,他该受惩罚!”   否定自己曾经被沈谦那样非人对待。   否定自己曾经那段无人知晓却痛彻心扉的折磨。   可是这一次,不能否定了。   下午一点,再次开庭。   关慈恩被传上庭。   辩护人发问之时,她俨然要彻底崩溃——   辩护人问:“你为什么不反抗?”   “我反抗挣扎只会激起他更大的愤怒。,我是在保全自己。”   “那为什么你要说‘沈谦,你等着坐牢吧?’?你是要设计沈谦吗?”   “反对!”公诉人蓦然举手,“反对辩方妄加假设。”   审判长赞同:“反对有效。”   辩护人再一次发问:“你为什么要说‘沈谦,你等着坐牢吧?’”   关慈恩倏地惊慌失措,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   她垂了头,“我也不知道。”   辩护人甚是满意,“下一个提问,你们发生关系,你有感觉吗?是什么感觉?”   她当场踉跄的晃了一下。   什么感觉?她要怎么说?她的脑子乱如浆糊。   “请关慈恩小姐回答,你有感觉?”   关慈恩使劲儿的晃了晃头,她倏地想起那一晚沈谦那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源源不断的倾洒在她的身上。   想起他卑微的跪地,抱住她的双腿,苦苦的逼问:“慈恩,你爱我吗?你爱过我吗?”   她的眼眶酸酸的,隐忍着泪水,她说:“我有感觉,我有。”   她闭一下眼,两行清泪落下。   她颤着双唇说:“他进来了之后,我回应了他,回应了!”   她几乎耗尽所有精气吼出这一句,辩护人见好就收了。   关慈恩在女法警的搀扶走出了法庭。   齐明辉紧跟着出来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他清清楚楚记得她的口供词中说:“我只感觉到痛楚,除了痛楚没有其他任何感觉!”   “慈恩——”他大声叫她。   “别说了,别说了……”她背靠着墙,胡乱的挥着瘦长的手臂。   “这才是真的,这才是真的!”她艰难的说完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感受。   “明辉……”她轻轻的叫了一声,还未说出话,人已经软绵绵的顺着墙壁缩滑下去。   “慈恩!”齐明辉惊慌的将她打横抱起,顺着廊道快步跑向停车场。   那一天,关慈恩没有听到请出的证人刘希与许可可等人证明他们之间的感情的深厚,亦没有听到后面控辩双方的激烈交锋——强奸还是未遂?   整个法庭争执不休。   在那天傍晚她躺在医院里抽血检查之时,审判长在宣判:“……本庭宣判,被告人沈谦强奸未遂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两年零两个月,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江城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齐明辉收到公诉方的同事发来的讯息之时,他刚巧从检验科那里拿到了关慈恩的血检结果。   他不是医生,但是他曾在其他的案子中看到过一个女犯人的检查报告,那个女犯人因为那张报告缓刑了三年。   他的手抖得不行,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病房告诉关慈恩。   他看着那条短信,又看看那张报告单,胸腔压抑得要忘记呼吸了。   ☆、087、她怀孕了   齐明辉在关慈恩所住的病房门前站了约莫两分钟之后,他转身快步去了医生办公室。   他告诉医生什么都先别对关慈恩说,一定要等她多缓几天。   齐明辉走出医生办公室,没有立即回去病房,而是去了医院的食堂,他左挑右选之后为关慈恩打包了一份营养小米鸡肉粥,又买了几个红桑桑的苹果,他提着这些东西这才快步回了病房。   关慈恩已经醒了过来,她捏着手机倚坐在病床上发着呆。   “慈恩,”他轻声喊她,“我给你打包了小米粥,又买了点苹果,你吃点东西。”   关慈恩没有应声,依旧呆呆的发神。   “慈恩!”   “明辉,宣判结果怎么样?”她终于出声了,声音很低很虚弱,其实她已经收到了刘希的短信,但是她仍是问了齐明辉。   “以强奸未遂罪判处刑期两年零两个月。”他淡声回答她,金丝边框后的瞳眸始终紧紧的盯着关慈恩的脸。   他,纵然再如何察言观色,亦是不确定关慈恩现在的想法了。   “哦,未遂?”关慈恩淡淡应了一声,随口像是不经意的又问了一句:“居然未遂?明辉,他坐牢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吧?”   “我和沈谦终归变成了这样,明辉,我是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   齐明辉蓦然怔在那里,他看着关慈恩眼眸中的悲伤,心疼无比,他说:“你不是,你是最坦荡最坚定自己想法的女人,你是值得男人疼惜的女人!”   “不是,明辉,我没那么好。”她顿了顿,又接着道:“你看,终究,我是送他进了监狱了吧。”   声音有些轻,有些低,蕴着淡淡的伤愁。   两年零两个月,近八百个日日夜夜,他在里面一定会过得不好吧?   沈谦,我们终将成为陌路人了。   我们,我和你,就这样尘埃落定吧。   “慈恩,”齐明辉眼见她的眼眸中水雾氤氲,遂轻轻的摇了一下她的肩膀,“你今天饿了一天,都因为低血糖昏倒了,快点吃些东西吧。”   说着,他将那碗小米粥递给她,关慈恩静了好一会儿才接过。   的确,她真的很饿了。   然而没吃几口,她又转头看向齐明辉问:“他从明天开始要坐牢服刑了吗?”   他拿苹果的手顿了顿,“或许大概是了。”   “他会去哪里服刑?”   齐明辉看着她,催促了一声:“你先吃东西。”   关慈恩仍旧定定盯着他。   “慈恩,你先吃东西,我明天帮你问问。”   她这才开始继续喝小米粥。   一碗米粥下肚之后,关慈恩还吃了齐明辉为她削的一个苹果。   夜凉如水,她很疲乏,很快便睡了过去。   齐明辉在病房呆了一会儿,他看着她睡梦中仍是紧皱的眉头,心底生出心疼。   他正想俯身摸摸她的脸庞,忽然听到走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秦玉惠的声音在喊:“关慈恩,关慈恩,你爸爸醒了,醒了!”   他骤然上前拉开房门,秦玉惠上气不接下气的扶着门框,“叫,叫关慈恩!”   齐明辉反倒是出了门,将门轻轻带上。   秦玉惠不解的盯着他,“不是低血糖吗?怎么还没有醒过来吗?”   齐明辉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出声,声音低沉,“慈恩,她怀孕了,有些嗜睡。”   秦玉惠蓦然怔忡。   “怀,怀怀孕了?”她的声音在颤抖,“可是,你说沈谦已经判刑了!”   齐明辉沉重的点点头。   “冤孽啊!”秦玉惠遽然伤怀的喟叹。   “关慈恩知道吗?她知不知道?”   齐明辉轻声叹口气道:“我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对她说,先观察下她的情绪,也许先缓和两天再说会好一点。”   “另外,”他顿住,“沈谦会上诉的。”   这是他在给关慈恩买粥途中,同事给他打电话告知的,沈谦在听完判决之后当庭表示了要上诉。   “他要上诉,请求法院重新审理案件,他坚称说他是无罪的。”   “关慈恩,她知道吗?”秦玉惠说不出此刻的心情,她的丈夫终于醒过来了,她来叫他们的女儿一起去团聚,却听得女儿怀上了自己亲手送进监狱的男人的孩子。   而这个原本要坐牢的男人,现在要上诉。   她不知道她的女儿还能不能承受再一次的出庭了?   “伯母,我还没有告诉她这些。”齐明辉淡声回答,他不知道关慈恩要是知道沈谦的做法,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个夜晚,同一家医院的不同病房内,关慈恩疲乏困倦的沉睡,尽管睡得深沉,却是秀眉紧拧,从未舒展。   而另一间病房里,秦玉惠坐在床边,看着尚且虚弱说话仍有些费力的关仲清,内心几番挣扎之后,一点一点的告诉他这一年多以来家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关仲清听到最后,泪水从清俊的脸上滑落,他吚吚哇哇的在说着,秦玉惠也是泪水涟涟,她连连点头。   他在说:“等慈恩醒来,我要见她。”   “二审,她一定要翻供,她是自愿的,叫她给孩子一个爸爸。”   他抬了手起来,秦玉惠将自己手放到他的手里,她听到关仲清说:“玉惠,我此生负了云新负了你,我对不起你们。”   “关家欠沈家的孽债,就苦了慈恩来偿还了……”   秦玉惠的泪水如断线珠子一般直流,她对他说:“是我硬要黏你的,是我。”   “如果当初我选择了放弃,就不会有那些事情了。”   “不,不是你的错!”关仲清费劲儿说道,“一切都是我负了你们,现在这些又要慈恩来偿还了,是我的错啊!”   从鬼门关转圈之后回来的关仲清,仿若看透了人生百态一般,他拉着秦玉惠的手,尽管说得很费心力,可是他久久都没有松开手,他与她说了很多很多话。   他在忏悔也在领悟,他们不敢奢求余生,但是他们却憧憬自己的孩子能好人好报。   而这个夜的另一个方向另一栋房子里,数台计算机在运作,只等天明之时那个垂垂老矣的白发老人一发话,他们就将让整个关氏崩盘。   而陈盛泰和关仲华,已经做好了全盘接手关氏的准备了。   翌日。   她在秦玉惠的轻声呼喊中醒来,一睁眼,她看到了病床前贤淑温柔的母亲在对她浅笑。   “妈——”她揉了揉眼睛,声音是掩不住的喜悦,她是有多久没有看到过母亲的笑颜了。   “慈恩,你爸他醒了。”   “什么?”关慈恩的心都漏跳了半拍,“妈,您说我爸什么?”   她慌乱的坐了起来,颤着手抓住秦玉惠的双臂。   “慈恩,你爸爸,他醒过来了!”   下一瞬,关慈恩忙不迭的欣喜跳下了床。   “你小心身子!”秦玉惠跟在后面大声提醒,蓦地想到什么又闭口不语了。   关慈恩冲进了病房,关仲清半躺在那里。   她蓦然慢了脚步,轻轻的走上前去。关仲清看着她,她声音浅浅轻轻的叫出:“爸爸——”   关慈恩捂住了嘴,泪水涟涟,关仲清亦是潸然泪下。   她坐在他的病床边,秦玉惠眸光沉沉的看着这对父女,她觉得人生至此足矣。   就在关仲清和女儿,妻子一起追忆曾经某些快乐瞬间之时,沈家请了律师书面呈报了上诉书。   与此同时,关氏的股票崩盘了。   关慈恩接到刘希的电话之时,她正在喝着家里佣人送来的鸡汤。   她这才缓过来——这么些天,她都从未过问公司的情况,她在电话中问刘希,之前那段日子公司的运作谁在打理。   刘希支支吾吾道:“一直,一直是沈,沈总。”   ☆、088、只要坦承你是自愿的,他可以无罪的   关慈恩闻言蓦然倒退一步,秦玉惠赶紧上前扶了她一把。   她的心尖丝丝发紧,她从未想过沈谦在保释期间竟然尽心尽力的为她打理着公司。她不住的在心里问着:沈谦,我该拿你怎么办?为什么,为什么你仍要对我好?   “慈恩,”关仲清在叫她。   她回身,看向病床上的关仲清和身边的秦玉惠,她艰难的开口:“爸,关氏崩盘了!”   关仲清的脸上并未有什么惊讶表情,他看向窗外,低声说道:“崩就崩吧,仲华一直耿耿于怀当初你爷爷把关氏交到我手中的决定,如今她有了关氏,现在怕是可以真正嫁给陈盛泰了。”   关慈恩骤然愣怔,父亲明明昏迷了整整一年多,却是多少事都知晓一般。   “爸——”她想说点什么,却在张嘴一瞬被关仲清打断。   “慈恩,只要一家人健康平安幸福生活在一起,什么苦痛磨难都会过去的,你说爸爸说得对吗?”   关慈恩看着面容慈善,看破一切的父亲,又看看自己身旁静默温柔的母亲,她的眼眶一热,哑声回答:“是的,爸爸,我想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   她的话音刚落,关仲清却是逮住机会顺利将话题过渡到别处。   他定定的看着自己女儿,缓缓说道:“沈谦,也会是我们一家人的一份子吗?”   关慈恩骤然怔住,缄默了十数秒之后,她才淡声问话:“爸,你想说什么?我会和他离婚的!”   “我和沈谦,这辈子不会再有牵连了!”她愤愤然说道。   秦玉惠听得心惊,心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关慈恩怀孕的事情。   “慈恩,沈谦上诉,你也翻供吧,你是自愿的,只要坦承你是自愿的,他可以无罪的!”关仲清又再说道。   “爸!”她惊觉不可置信,她转头看向秦玉惠,“妈,你什么都说了?”   不待秦玉惠回答,她又说:“爸您说沈谦上诉?为什么要上诉?你们怎么会知道上诉?”   秦玉惠这才讲出齐明辉给她讲的那一段,最终,她自始至终都未提及关慈恩怀孕的事情,末了,她看着关慈恩脸色不好,遂又补充道:“你的那个好朋友都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你别多想。”   她心底划过悲伤,稍稍平复后她才颤声问道:“爸妈你们,为什么,为什么都要我去翻供?”   “沈谦强暴了我竟然要我说我是自愿的,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声音一点一点增大,情绪激动,眼眶发酸。   “他想要怎样?”她身侧的手蓦然攥紧衣摆,“判无罪?”   “慈恩,”关仲清叫她,“我们关家欠了沈家,爸爸苦了你来为我背负罪孽,你翻供吧。”   “不行!”关慈恩看着父母,咬咬牙吐出两个字。   她拿着电话开始打给齐明辉,齐明辉很快接了电话,他说沈谦上诉了,他们警局在重新整理材料,半个月之后会进行二审。   “他为什么要这样?”她的情绪不受控了,“他从来没觉得他有任何过错了么?”   齐明辉深吸口气,尽力的安慰着她,可是直到挂了电话很久,他的心都久久不能平静。   一想到关慈恩曾经那样的痛苦,一想到那晚她狼狈痛苦的光脚站在那里,他的心抽抽发疼。   “沈谦,你他妈错得离谱你还不认!”他重重的踢了一下椅子,愤愤然。   *   关氏彻底被逼到了绝路,不到三天,所有股东倒戈,资产开始清盘。   关慈恩越发疲乏,偶有恶心反胃,胃口亦是不怎好了,然而容不得她多想什么,她先是和母亲接关仲清出院,他们回到关家洋楼时,关仲华已经不再,关仲清在书房呆了一个晚上后住进了秦玉惠的卧室。   接下来,媒体狂轰滥炸,穷追猛打,他们扒着强奸案,挖掘着关氏倒塌内幕,关仲清终于站出来了。   沈宏成第一次看到关仲清出现在电视上之时,正在沈家老宅和沈谦的二姨父商讨着沈谦的上诉情况。   “老爷子,阿谦要无罪只有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沈宏成听闻是有希望的,顿时精神大振。   “翻供,他和关慈恩都要翻供且供词一致,要证明他们是发乎情的发生关系,他们的抓扯都只是夫妻间正常的情起冲动。”   “阿谦上诉想要无罪,他能做到翻供,但是关慈恩恐怕很难。”二姨父如实说道。   “混账东西!”沈宏成登时骂人,“当初阿谦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和我决裂,现如今这番光景。”   他不无感叹,说话间,正好见着电视机广告之后插播的一则新闻,他定定的看着那个新文标题——公司董事长关仲清携家眷亲自登台对员工道歉,关氏崩盘即将被盛华纺织全资并购。   “老爷子——”卢百昌端了茶水过来,正巧看到电视机上播出的关仲清一家三口在台上鞠躬的画面。   “他,他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沈宏成颤声咆哮,“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他重重的跺着玉拐杖,指着电视机上大声吼着:“关仲清,你——”   话未说完,沈宏成一下子栽倒下去。   “老爷子,老爷子!”   “叫救护车啊,救护车!”   所有人惊慌错乱,忙得人仰马翻,沈宏成心脏病复发,住进了医院。   在二审开庭前三天,关慈恩在关家的洋楼自己的卧室收拾东西时又一次晕倒了,她被关仲清和秦玉惠火急火燎的送进了医院。   关仲清去检验科帮她拿报告时,意外的遇到了被卢百昌搀着的沈宏成。   沈宏成见着他,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关仲清,你命真大!”他恨意决然的瞪着关仲清。   “沈叔,对不起!”关仲清没有半点曾经那样的懦弱样子了,他弯身鞠躬,却是被沈宏成遽然抡起的拐杖重重砸下。   登时,关仲清的额角肿起了青包。   “对不起?”沈宏成大声叱道,“对不起能让云新活过来?能让云峰没惨死?能够将我沈家一门几条命救活?”   “关仲清,你才是该死的那一个!”他愈发激动,老脸涨得通红。   关仲清则是杵在那里默不作声,任凭他的唾骂。   是了,他的心里,他从来都是对不起沈家的那一个。   “关仲清,阿谦娶了你的女儿遭这样的大罪,我一定会让她,让你们付出惨痛的代价!”沈宏成摞下狠话之后,由卢百昌扶着走开了。   关仲清还是站在那里,脑海里一直闪现方才沈宏成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经由一年前的大劫后还能醒来,他已然想开看开许多,可是他的妻儿怎么可以经受那些和他一样的苦痛代价呢?   他知道沈宏成的手段,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他迫害。   可是他能把沈宏成怎么样呢?什么都不能,他本就是欠着他的那一个,他对不起沈家,他是罪人。   他越发的慌乱无措,终于,他想到了沈谦,如果沈谦没事了,沈宏成便不会来迫害慈恩了。   他快步奔去了关慈恩的病房。   秦玉惠正照看着她在输营养液,却不想关仲清倏地上前,急声说道:“慈恩,爸爸求你,你一定要翻供,沈谦一定要无罪释放!”   关慈恩骤然僵在那里,她的眉头蹙起,沉吟许久后才回答:“爸爸,难道赎罪就一定要我违背良心吗?”   “究竟是什么样的罪要拿你女儿的一生去救赎?”   “慈恩,沈谦他——”   “仲清!”秦玉惠倏地打断他的话,“仲清,别说了。”   关仲清看着难过不堪的秦玉惠,他呆立在病床前,沉默了。   关慈恩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心下一片凄楚,她几番蠕动嘴唇想要开口,然而不等她说出来,关仲清却是倏地拉住秦玉惠一起,“扑通”一声直直跪下。   他们跪下了,秦玉惠无比震惊却是坚定的看一眼关仲清,她读懂他的意思,她转头看着关慈恩哽咽着哀求:“慈恩,爸爸妈妈求你,放沈谦一条生路,放你自己一条生路!”   “爸,你快起来!”关慈恩哭了,“妈妈,你们快点起来!”   “求你答应我们,你答应了我们就起来了。”关仲清颤声说道。   关慈恩看着他们,她别过脸去,哭泣说话的声音哀怨而委屈:“爸,妈,我答应,我答应翻供,他没罪,他没错……”   她的话音尚未全落,搁在床头柜的手机蓦然震响,秦玉惠迅疾起身拿了手机递给她。   关慈恩擦了擦泪水,滑动接听键,听筒另一侧,是齐明辉平缓的男声:“慈恩,明天上午,我会去羁押处探视沈谦,你要不要去?”   ☆、089、我坐牢了你能不能不要和我离婚?   关慈恩沉默几秒后发问:“明辉,二审即为终审了吗?”   “是的,第二审法院所作出的判决和裁定即为发生法律效力的裁决和裁定,当事人不得再对其提出上诉。”齐明辉没有迟疑的给关慈恩最官方最真实的回答。   他的话音一落,听筒那边只余关慈恩沉默的呼吸声。   齐明辉没有挂断电话,他给了关慈恩充分考虑的时间。   这边厢,关慈恩回望一眼屏气凝神听着她的电话,又殷殷期盼的父母,又扭头看向了窗外,不知怎的,恶心感竟然铺天盖地的袭来。   她实在抑制不住了,倏地捂了嘴扔了电话就往卫生间跑。   齐明辉敏锐的察觉到什么,他在听筒里喊着:“慈恩,你怎么了?很不舒服吗?”   卫生间内,她单手撑在大理石洗漱台上,单手摁着胸口,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吐。   “呕——呕——”   秦玉惠慢她两步,和关仲清在卫生间外听着她的孕吐声,既心疼又难受。   忽然,秦玉惠拿起了尚未挂断的电话,她悄悄说道:“齐先生,慈恩现在孕吐反应严重,恐怕她很快就会知道了,我很担心她承受不住……”   齐明辉沉吟两秒后说:“所以我希望她既去见见沈谦也最后不要去。”   他说得有些无奈,秦玉惠也没怎么听懂他的意思,“齐先生——”   她刚想发问,关慈恩已经打开了卫生间的门,她的脸色有些白,整个人也因为呕吐导致有些疲软。   “妈,明辉还没有挂掉吗?”她虚虚问道。   秦玉惠对她点头示意。   “那你带我给她讲,明天上午几点可以探视?我去见沈谦。”她的声线愈发疲惫,她慢慢的走至床边缓缓坐下,及后又侧躺下身,闭了眼。   秦玉惠将她的话如实转达,她说得非常缓慢,生怕齐明辉没有听清楚一般。   电话挂断之后,秦玉惠和关仲清眼见关慈恩已经沉沉睡了过去,遂翻看了齐明辉的电话,两人走出病房重新拨了齐明辉的电话过去。   “齐先生,我是关慈恩的父亲关仲清。”   浑厚的男声响起,齐明辉礼貌客气的问了好之后询问:“伯父,您找我有事?”   关仲清没有迟疑说道:“关慈恩怀孕的事情,你明天想办法告诉沈谦,可以吗?”   “为什么?”齐明辉顿感惊诧。   “因为我们希望这次的审理判决沈谦无罪释放。”   “……伯父,您,您这样做有什么苦衷吗?”齐明辉难以理解,他甚至不晓得该如何组织措辞,只得直白的问出。   “齐先生,麻烦你了。”关仲清避不回答。   齐明辉自是不好再问什么,两人又再客气了几句之后结束了通话。   关慈恩睡着了,她睡得有些沉,以至于下午医生推过来b超机给她做了腹部b超,她都没有醒过来。   关慈恩这一觉也睡了很久,以至于傍晚醒来的时候,病房中除了来查房的小护士,她的父母亲皆是不在。   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眸,正要打电话给秦玉惠,病房门被推开了,父母都站在门口,一见到她,赶紧上前询问她感觉怎样了。   秦玉惠看她的眼神愈发温柔,关仲清亦是一样,父母亲的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慈恩,你长大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自己。”秦玉惠倏忽轻轻的道出一句。   “妈——”关慈恩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伤感又特别奇怪,“你们怎么了?”   沉默,无人回答,秦玉惠坐在病床前,拉过关慈恩的手,又看看身边的关仲清道:“慈恩,妈妈以前一直都对你不好,你怪我吗?”   “妈……”关慈恩越发觉得不对劲了,“您是怎么了?爸,你也是,快说说怎么了?”   关仲清怜爱的看着女儿,缄默几秒后,淡声回答:“下午你休息的时候,我和你妈妈去关氏签订了公司收购合同,从今以后,关氏就不再是关氏了。”   关慈恩听罢,眼眸中雾气氤氲。   “慈恩,没有关系,爸爸在商战场混迹太多年了,疲乏了。”   “不,爸,都是我不好,如果没有这些糟心事,关氏就不会被收购,就不会易主了,我对不起您。”   她的泪水开始顺着脸颊滑落。   秦玉惠慌忙用拇指给她拭去泪花,“慈恩,和这没有关系,你不要哭了,乖孩子……”   她明明是安慰关慈恩,却不想说着说着自己也流泪了。   “慈恩,爸妈曾经欠下很多的罪孽,今后都要苦了你了,你是好孩子,本该幸福的生活,却要替我们赎罪。慈恩,爸爸妈妈对不住你了。”   关仲清的语调越发悲伤,惹得秦玉惠母女俩更是泪水涟涟。   这个夜晚,一家三口在这病房里说了很多话,回忆了很多事情,不论开心的不开心的,他们都在讲着。   接近零点时分,关慈恩实在困乏至极,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关仲清拉住秦玉惠的手伫立的病床前,眼中蓄着泪水,他们静静的凝视女儿很久很久。   终于,他们走了,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刚一出了医院,不远处的那辆雷克萨斯开了过来,车窗亦是缓缓降下,露出沈宏成白发苍苍,褶皱繁复的老脸。   “把东西给我看看。”他的语气岑冷如冰,带着命令和隐忍的怒气。   关仲清将那张b超单双手递给沈宏成,“沈叔,您看看吧。”   沈宏成看着上面那两张并排的影像图,浑浊的双眼闪过微光。   “关仲清,我今天下午说过的话我沈某人绝对做到,你俩去给云新赔罪,关慈恩我一根毫毛不会动她,这是我们沈家的骨血,由你女儿为阿谦生下来,我只当是她也替你们给云峰和若敏一家谢了罪。”   他说得很缓慢,但是字字句句都寒岑岑的。   “沈老爷子,我和仲清也会做到的。”   *   翌日天亮。   关慈恩在近八点之时醒来,齐明辉昨晚给她发来的消息约定时间是八点半出发,因此关慈恩此时略微有些慌乱。   她抓紧时间清理收拾自己。   本来今天她可以从医院回到家去,但是因为要去探视,且必须在规定时间去探视,她打算去完那里再回来办理出院。   她又感觉犯恶心了,她以为是刷牙导致,遂没有在意更多细节。   八点四十分,她坐上了齐明辉的车出发。   一路上,她都和齐明辉在聊着,可是聊的话题丝毫不涉及案子,她想起昨晚和父母一同追忆的那些童年趣事,想起一家人在一起的开心生活。   她想,翻供了,沈谦无罪释放,她和他就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   按照探视规定时间,他们在九点四十分到达了会见室。   然而不同的是,因为齐明辉利用职权之便打了招呼,他们与沈谦会面之时并不开启监控也没有警察把守着。   关慈恩坐在那里,看着四周白白的墙面和那一扇铁门,沉抑感倍增。   沈谦被警察带进来了。   她看一眼他又瞬间的别过了脸。   他似乎又瘦了不少。   齐明辉也在那里,他看着沈谦,沈谦盯着关慈恩,关慈恩则是注视着桌面上自己十个镶嵌在一起的手指。   “沈谦,你这些天怎么样?”齐明辉清了清嗓子之后开口问道。   “你觉得呢?”他答,目光不转的一直盯着关慈恩。   不待齐明辉在说什么,他遽然撑起身子站起来,情绪迅疾激动,“慈恩,我是错了,我知道我错了,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改过机会?”   关慈恩静静的坐着,内心烟云翻涌,终于,她抬眼看向他,她说:“我给你一次机会,但是我们离婚吧,我无法忍受和一个强奸我的人再在一起生活。”   话音一落,她又低垂下头去。   空间静谧,她又感觉有些恶心了,她在努力的忍着。   沈谦看着她,眸色几多复杂,嘴唇蠕动几番后,他终是说道:“如果我坐牢呢?我坐牢了你能不能不要和我离婚?”   关慈恩霍然抬起头来。   ☆、090、我要他付出代价!   她故作镇定的看着沈谦,沈谦却是饱含深情的睨着她。   半晌,她终是被沈谦那双幽黑的瞳眸打败,她垂了眼,淡声道:“沈谦,我们离了吧,你不会坐牢的。”   她的话音一落,齐明辉骤然转头看向她,关慈恩的头垂得越发的低,齐明辉与沈谦都看不真切她的神色,只是听得她淡静若水的声音在继续说着——   “沈谦,我,我在新婚夜和你发生关系,我没有反抗挣扎是因为我自己也想了,我是自愿的,所有的都是我所想我所愿的……”   “慈恩,你为什么突然翻供?”齐明辉蓦然大声问她,尽管头一天关仲清的那通电话让他意识到很可能关慈恩的想法会变化,但是他仔细的剖析她的心理和性格,他觉得关慈恩翻供让沈谦完全无罪释放的可能性比较小。   却不想这一刻,关慈恩真的彻底反转,沈谦无罪释放,关慈恩不仅要推翻一审的所有的证据,而且还要当庭完整叙述她是如何自愿,是怎样和沈谦共享鱼水之欢的。   齐明辉完全不敢想,像关慈恩这样坚定勇敢的一个女人竟然甘愿隐忍所有,换一个给她遍体鳞伤的男人自由。   他想得如此出神,以至于沈谦倏忽打断他的想法之时,齐明辉蓦然心惊得身体跟着弹跳了一下。   “你真的,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沈谦陡然寒声问道。   “你甘愿隐忍一切给我自由,你是,你是彻底要和我算了吗?”   他的语速缓慢,语气愈发悲戚,他感觉到关慈恩要给他当头棒喝了,他定定看着她,又一次提声凄然问道:“关慈恩,你是彻底要离开我了,是吗?”   他的声音戚戚然令关慈恩眼眶发热,她说不清此刻什么想法,她强迫自己去想曾经她和自己的爸妈的幸福时光,这是父母共同下跪乞求她饶恕沈谦,她怎么可以让父母失望?   “……是。”关慈恩沉吟许久之后,轻声回答,“沈谦,我们就这样……”   她的话还未说完,小提包里面的手机铃声急促震响,她本想不去理会等结束会面之后再回电话,奈何手机铃声一直在响。   齐明辉看着她的犹豫,轻声催促她:“慈恩,你先接电话。”   关慈恩默了两秒之后,终是掏出了手机,她看一眼号码,退开椅子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滑了接听键。   “孙妈?”她轻声道,“你别着急,慢慢说。”   她的手搭在门把上正欲打开,倏地停住,整个人亦是本能的晃了身子,“什么?你再说一遍,我爸妈留了什么?”   “遗书?”她的声音已经颤到不行,“怎么会留遗书?”   她就站在那里,手摁在门把上努力的稳住身形,“你胡说,昨晚上都还陪了我,怎么可能?”   她像是在问别人亦像是在问苍天:“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关慈恩已然悲伤到了极点,明明伤心惊恐却是一滴泪都没有。   齐明辉慌忙退了座椅朝她奔去,然而沈谦更是快他一步,他抱住已经软绵绵快要栽倒在地的关慈恩,又心疼又关切的问:“慈恩,怎么回事?”   关慈恩毫无反应,只是嘴里尚在重复呢喃那一句“怎么可能会留遗书”……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只是当她看到孙妈拿着那一本黑皮封面的笔记本走到她面前时,她就像跟打了鸡血一样骤然回了魂。   她颤着手接过那本子,没有翻开,她的双眼红彤彤的,她在问:“找到他们人了没?”   一旁的齐明辉深吸口气,上前轻轻抱住她说:“找到了,你要去看看吗?”   是的,自关慈恩那一通电话之后,他就迅速的安排了人去搜寻关慈恩的父母。   然而警局的同事尚未出发,郊外一处风水宝地的墓园管理员便打了电话来说,一个小时前有一对中年夫妇托他保管了一件包裹,要他一小时之后打给警局来认领,管理员惊诧不已,以为碰上的是什么犯罪分子,遂在他们走后,他拆了那个包裹。   然而那个包裹竟然非常不简单,整整包装了十几层,且包裹得十分结实,待到他花了半个多小时拆开包裹时,里面盛放的只有一张小纸条,纸条上面一字没有,他这才惊觉这对夫妇奇怪无比,同时亦是想起他们进了墓园之后就没有出来。   管理员开始出门找寻这两人,却不想当他走到沈家的那处陵园之时,赫然发现了手握在一起跪倒在沈云新的墓碑前的两人。   他惊慌失措的报了警。   警察侦查现场又查验了笔记本中的遗言,确认关仲清夫妇二人为自杀死亡。   齐明辉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已经快提到嗓子眼了,他不敢想象接下来的关慈恩会是怎样?   去警局的路上,齐明辉大概给关慈恩讲了她的父母被发现的地方,他感到深深的无力和痛苦,因为关慈恩的情绪已经朝着抑郁发展,她不理视他,也不说别的话,不应声不反应,只是呆呆的抱着那本黑皮笔记本,倚靠着车窗,双目空洞无神的盯着黑皮封面。   她没有翻开笔记本,只是沉默呆滞的抱着它。   齐明辉也没辙了,他无比担忧她,他把车开得飞快,直觉关慈恩的宣泄怕是要见到父母的尸体之时才能迸发出来。   他停好了车带着关慈恩直接去了警局的停放间。   关慈恩看着蒙着的白布,面容悲戚却丝毫没有一滴泪水。   “为什么?”她终于说话了,声音清浅而伤痛。   关慈恩陡然上前一把揭开了白布,父亲和母亲那样安静的躺在那里。   她愤然至极,她大声悲戚咆哮:“为什么?你们昨晚才说我是值得得到幸福的好女儿,可是你们却丢下了我,谁来给我幸福?”   “你们想要沈谦没罪,我甘心情愿的去做了,我达成你们所想,这就是你们给我的吗?”   “你们双双去了沈云新坟墓前,是不是沈宏成逼你们什么了?我已经会翻供了,我是自愿的,沈谦没罪,他没罪,我求求你们活过来,活过来,好不好?”   “好不好?活过来啊!”   她的泪水终于倾泻而出。   她老早就知道沈宏成恨他们关家,现如今一定是沈宏成了。   一定是了。   她哭喊着:“沈谦就快没罪了,可是谁来还我的父母?”   “谁来……”   关慈恩的双手撑在停放床边,她在恸哭,情绪的激烈冲击导致她感觉小腹处说不出的难受,可是她不想顾及这些了。   她看着父亲和母亲没了温度没了血色的脸颊,情绪俨然崩溃边缘,“沈谦,这就是你们沈家,你是一个魔鬼,你的爷爷也是魔鬼!”   “我放过了这些魔鬼,可是魔鬼不会放过我!”   她的声音陡然间蕴上了绵长的恨意。   “哈哈哈——”关慈恩笑了,笑得痛苦又决然,“你们没有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也不要给了,我不能任由魔鬼横行,我不会了,我不会了!”   她自言自语的哭喊尚未说完,关慈恩突然凝聚了所有的气血撑住越发难受又沉重的身子,她冲到齐明辉跟前,泪眼朦胧的眼睛无比坚定,她说:“齐明辉,你帮帮我,我要沈谦坐牢了!”   “我要他付出代价!我要他坐牢!”   她双目赤红,神色惨白又声嘶力竭的吼完,尚未听到齐明辉的回答,关慈恩已然昏了过去。   关慈恩再一次被送进了医院,孕酮偏低又情绪大起大落,医生对齐明辉说:“她必须住院接受保胎,否则胎儿不保。”   齐明辉拿着新的b超单,看着上面的检查结果说明和孕酮的检查结果,他杵在那里久久都没有动过。   关慈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病房中有个小护士正在给她换输液瓶,她看着那白白的液体从输液管慢慢滑动最终流进她的手背的静脉血管里。   她不说话不做声,小护士连连问了她两次需要帮忙与否,她似乎都没有听到。   关慈恩翻了身过去,拿出手机,她打给齐明辉,连接音仅是响了两声便被挂断了,遂她又发信息给他——【明辉,帮帮我,怎样才可以让沈谦以强奸罪定罪入狱?】   齐明辉收到这条短信之时,他正和沈谦面对面坐着。   他疏通了关系,违规探访且利用职权又一次单独约见了沈谦。   “慈恩怎么样了?”沈谦急迫问道。   齐明辉根本不理会这个,他打开自己带过来的公事包,拿出一本公文夹本重重的摔到沈谦面前。   “你好好看看吧。”   末了,又补充一句:“沈谦,你对关慈恩的伤害太多了,这一次,我希望你看完这个,作出你最正确的决定!”   沈谦埋头翻开本子,他瞄了一眼冷脸冷色的齐明辉,心里想着“我无罪释放了追回我的妻子便是最正确的决定”,却发现第一张单子中的英文缩写,他实在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hcg是什么?”他疑惑问道,“为什么比正常值高出几千倍?”   齐明辉冷冷看着他,火气直窜,“你他妈不知道继续往下翻单子吗?”   “齐明辉,你最好直接告诉老子,慈恩是不是生病了?”沈谦亦是提了声量,他没什么耐性坐在这里和齐明辉谈什么,他现在只想知道关慈恩到底怎么样了。   沈谦话虽然说得不中听,但是他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当他翻到第三张之时,漆黑的瞳眸登时看直了!   他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只有那张b超检查结果提示——“早孕,双活胎,孕周估测8周+5”。   只有那张b超检查结果提示!   他的手在抖,心在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在抖。   他颤抖的声音在问:“慈,慈,慈恩她,她知道不知道?”   ☆、091、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齐明辉冷冷哼笑一声,“她若是此刻知晓自己怀上了你的孩子,沈谦,你认为她会怎么做?”   沈谦看着齐明辉此时的样子,原本乱哄哄的脑子似乎清明了不少,他听出了他的讽刺和不屑。   不待沈谦回答,齐明辉已然开口,“沈谦,上午慈恩昏过去了,你也清楚你爷爷在赶尽杀绝了,就目前情形来看,你和她之间几无可能,她自己很快也会知晓怀了孩子,如果照着翻供你无罪释放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沈谦,你将彻底完蛋了!”   沈谦狐疑的看着他,脑子里一字一句的分析着齐明辉的这话。   他倏地站起来单手撑在桌面上,单手一把勾住他的衣领并用力提了提,“齐明辉,你究竟什么企图?慈恩的父母双亡,我知道我沈家对不起她,你现在给我分析事态发展趋势,你敢说你真是为了我?”   沈谦又是再一次用了力揪了揪齐明辉的领子,“齐明辉,别让老子瞄到一点你阴我的苗头,不然老子就算真的做了牢,也一样会拉你下水。”   “沈谦,你说这些有意义?”齐明辉又是冷厉的睨着他,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现在除了我铤而走险,连你二姨父和二姨都无能为力了。”   这倒的确不假,毕竟媒体大肆报道,挖掘出来越来越多的新闻,沈谦的二姨和二姨父都已经被上级约谈过了,明确要求他们二人不得从中作为,否则后果他们夫妻二人难以担负。   “齐明辉,拐弯抹角的都不说了,”沈谦淡淡的看他一眼,松开他领子,坐回到自己的座椅上,微微眯了眯眼道:“你就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谦,”齐明辉冷声叫他,“你装傻?”   “你他妈既然知道慈恩怀了你的孩子,你还没有决定?”   他的声音倏尔提高,令沈谦微微一震,“老子要是坐牢了,不但不能照顾怀孕的她,也不能看到我的孩子出生,不能陪伴他们的成长,我的决定?呵,我的决定就是坚持无罪!”   他的话音都未及落下,齐明辉彻底上火了,他陡然抡了一拳就冲沈谦脸上招呼,“沈谦,你他妈一大傻逼!”   沈谦迅疾的一把桎梏住了齐明辉的手腕,“齐明辉,你老实回答,你究竟什么企图?”   沈谦此刻直觉便是齐明辉特别想他能坐牢,一旦坐牢了他肯定要上位搏得关慈恩的欢心,他实在不敢想关慈恩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画面。   齐明辉猛一用力,抽回自己的拳头,猛声斥他:“沈谦,就算老子有企图,现在也是为了慈恩好!”   “她的父母都离她而去,公司也易了主,她还怀着强奸犯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无罪释放了,她的心里那些坎坎坷坷都过不去了,她一定会打掉孩子,抑郁而死的!”   沈谦登时愣怔了,他定定的看着怒红了眼的齐明辉,齐明辉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要点上,沈谦突然想到曾经关慈恩饱受梦靥折磨的痛苦样子,他才惊觉自己多么自私了!   他是爱她的,他怎么可以再一次让她难受呢?   她是那样坚定坚持自己的一个女人,现如今这些是是非非让她怕是早已处在了崩溃边缘了吧。   她怀着的是他们的结晶,他不确定她最后会怎么处理,可是他却不得不赞同齐明辉的观点,他出去了,她才是真正一定不会要孩子的!   沈谦想得越发渗得慌了,他的额上青筋微冒,薄汗沁出,眉宇间皆是忧愁和难过了。   齐明辉看着他满满变化的神情,决定最后加一把猛料,他掏出了手机,点开关慈恩先前发给他的那条短信,冷冷说道:“沈谦,你自己好好看看,她现在就躺在医院里输着液,父母的死对她是致命一击,她已经快无欲无求,唯一的念想就是你坐牢!”   他将手机推到沈谦的面前,沈谦惨白着脸,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内容,心里如摔翻的调料罐一般五味杂陈。   他和齐明辉都没有说话了,空间静得好似针落地上都能听见一般。   半晌,沈谦神情痛苦的看向齐明辉,颤声说道:“我坐牢了,她会生下孩子吗?”   “她对我的恨就会少一点了吗?”   齐明辉感觉目的基本达到了,他看着沈谦,淡声回答:“孩子她一定会生,即便她有不想生的念头,你要相信我,我都可以说服她生下来的!”   “沈谦,我太了解她了,甚至比对你的了解好多。”   他说得很是自信,像是与关慈恩熟悉到她要做什么决定他都知道似的。   沈谦有些吃味,可是思来想去,他也不得不承认齐明辉的话都是对的。   “齐明辉,”沈谦淡淡的看着他,“牢我做,你能帮我再安排一次见见她吗?”   齐明辉又是冷哼一声,“你觉得你们见面有意义么?”   “有!”他回答的又快又坚定,“我一定要在后天上庭前见到她。”   齐明辉站起身来,拿起公文夹漫步走去房门那里,他修长的手指搭在门把上,用背影说道:“沈谦,我帮你,但是你记清楚了,你认罪,认下强奸罪。”   说完,他就站在那里,等着沈谦的答案。   沈谦心下凄楚一片,他沉沉的垂下了头,沉默几秒后,哑声说道:“我认。”   齐明辉走了,他坐回自己的车上之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他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私心希望沈谦能够得到法律的惩治,自己可以更靠近关慈恩些许,但是更多的是他分析研透了关慈恩的心境和会发生的状况。   是以,他做了违规违纪的事情,他铤而走险来策反沈谦了。   好在,他成功了。   他想,只要成功了就好。   *   关慈恩见到沈谦是在开庭的前一天傍晚,齐明辉告诉她说沈谦会认罪的,第二天就要上庭二审了,宣判结束了沈谦就会去劳改了。   他说:“沈谦托我带话,他想见见你。”   关慈恩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她是想去和他做最后的了断了。   她一直没有翻看父母留下的那本笔记,一直没有去想那些遗言。   去见沈谦之前,她化了妆,这是自结婚之后半个月来第一次化妆,她看着镜中脸色有些苍白的自己,又扑了一点点腮红上去。   她换上一条纯白的棉布长裙,穿了同色系的坡跟鞋。   齐明辉来接她了。   坐上车,又是一路无话。   到达会见室,沈谦竟然已经等在那里了,齐明辉用眼神示意了他一下便自觉的出了门。   他先是看着她的脸,尽管化了妆,他却依旧将她的憔悴和悲伤一览无余。他的心在抽抽发疼,他多想能像曾经那样捧住亲吻她,安慰她。   沈谦的目光又移到了她的小腹,他知道她怀的是双胞胎,尽管小腹仍旧平坦,可是他好像看到了她大肚子的样子,好像看到了她那双柔软白皙的手轻轻抚摸肚子的样子……   “沈谦,”关慈恩冷声喊他,将他的思绪打断了。   沈谦盯回她的脸。   “你会认罪了是吧?”   “嗯。”他回答,声音磁性且轻柔。   “嗯,好。”关慈恩淡淡回应,“我们也就这样吧,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沈谦看着她,悲戚的看着,“慈恩,我还爱你……”   “行了!”她打断他,“到此结束。”   关慈恩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了,她最后眸色复杂的睨着沈谦,缄默无声的看了几秒,她站起身来,转身欲走。   沈谦倏尔疾步绕了过来,他拉住她的手,“扑通“一声跪在那里,他仰头睨着她说:”慈恩,我对不起你,我沈家亦是对不起你们!”   关慈恩使劲儿抽出了手,摆了摆,“别说了,所有的都结束了。”   她迅疾迈了步子,沈谦亦是跪着爬了一大步再一次抱住了她的双腿。   他桎梏住她,凄然问道:“慈恩,关慈恩,你有爱过我吗?”   关慈恩隐忍许久的泪水终是无声滑落,她大力拨开他的双手,沈谦不放却又怕伤了她,他终是放了手,任她走离自己。   她在出门那一瞬停住脚步,她哭着回答他:“没有,沈谦,我不爱你。”   “没有,我不会爱上一个魔鬼!”   “我现在只想你认罪坐牢,我巴不得你牢底做穿孔才好!”   世界最后一次轰然塌下。   沈谦也哭了,“好,我如你所愿!”   ☆、092、她在想他   关慈恩仓惶的离开了,她想他们之间真的是一切到尽头了。   她没有再回医院,而是拖着疲乏的身子在齐明辉的尽心尽力帮助下,安排着隔天父母的葬礼。   第二天的开庭,她没有出庭,公诉方以及辩方这一块甚至都没有要她出庭的必要了。   沈谦将自己第一次强暴她的过程嫁接到了这一次,他说他的强奸动机是因为关慈恩说她要离开他。   而关慈恩亦是在供词中描述了这一点,但是她的供词中对于她为什么要离开他的描述很简单,就是一开始以为找到了终身伴侣,却不想临到结了婚才发觉对方不是自己所爱。   这个理由虽然有点牵强,但是现代很多的速成爱情和婚姻,因此审判长他们亦是觉得没什么大破绽了。   沈谦听闻公诉人讲这些的时候,神色一直冷凛。   但是他也真的是要如了她所想了,他把细节和他的真实情感讲的很全面,庭上的人除了齐明辉,其余的人并不知道他第一次的暴力。   遂,当听闻他爆出来的这些,满是不可思议之色,特别是他的二姨和二姨父,彻底懵了,纪如瑾甚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被请到了庭外。   沈谦也拒绝了辩护律师的帮助,他完全陈述了过程,这让公诉机关逮着机会狠狠的质问,步步攻破,这样的情景令他完全陷入不利。   辩护律师连连摇头,甚至连提问都有些散漫了。   判决前的陈述环节,沈谦站在被告席那里,回望了一眼二姨一家人,又看了看齐明辉和他身旁那个空位。   他想若是关慈恩来了定是坐在那里的吧。   他转回头,沉声说:“我认罪,我也有确实有罪,我该被判刑。”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说得却是那样从容不迫,无欲无求。   判决很快来临,沈谦因为强奸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零四个月,且因为关慈恩的附带离婚诉求,遂以感情不和且夫妻感情破裂为由判决离婚。   沈谦被押解出庭,齐明辉远远的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他感到唏嘘的同时又感无限凄凉以及夹杂的那么一丢丢……轻松。   沈宏成亦是来了,他看着自己的孙子,老泪纵横,他不顾法警的阻拦,大声叱问:“关慈恩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药,你连爷爷都顾不上非要往这牢里钻?”   沈谦摇摇头,沉了声道:“爷爷,您已经害了她的父母,就算阿谦求您,这一次,您别找慈恩的麻烦!”   沈宏成连连摆手,恨铁不成钢,“阿谦,她怀着你的孩子呀,你怎么能就去坐牢了?”   沈谦这才惊觉沈宏成竟是知道的,遂大声道:“爷爷,您既是知道,就一定不要找她麻烦!”   沈宏成在卢百昌的搀扶下,重重的跺着拐杖,气急败坏,“造孽啊,我沈家造了什么孽要受这份罪……”   沈谦没有过多劝慰,他看看已经哭成泪人儿的二姨和高胜寒他们,心里五味杂陈。   紧接着他透过人群看向齐明辉,他的眸光沉沉的,一瞬不眨的看着齐明辉说:“齐明辉,你开导开导她,让她好好的。”   齐明辉走近两步,平和说道:“你放心吧。”   然而,临上警车前,沈谦倏地停下,法警亦是再一次网开一面。   沈谦又是盯着齐明辉,开口,声音俨然阴戾:“齐明辉,她是我的女人,你敢打她主意,老子出狱饶不了你。”   齐明辉沉默几秒后倏尔冷冷一笑,“沈谦,你们已经离婚了!”   “你带给她太多伤害了,何必纠缠不放?”   说完,他冲法警摆了摆手。   法警意会上前押解沈谦,沈谦冷寒的脸色很是渗人,他死死的定在那里不动,眼睛亦是直勾勾盯着齐明辉,阴冷一笑,“齐明辉,你要是越线,咱们就走着瞧。”   齐明辉似乎早有预料,他又是冷冷的睨一眼沈谦,淡声道:“沈谦,我对她的感情从来都不比你的少,也许比你的更多!”   亲耳听闻情敌直言不讳的表达,沈谦被手铐铐着的两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他的眸光似刀子一般一直刮在齐明辉身上直至被塞进了警车。   齐明辉没有再作停留,他迅疾的飞车去了关慈恩父母的葬礼现场,他看着身穿孝服头带孝帕,跪立在那里的关慈恩,心间又一次泛了心疼。   葬礼结束,关慈恩将父母的骨灰盒安放在了同一个墓穴,她记得关仲清出事前那一晚在病房中说过,他原本答应过沈云新会死后与她同穴,但是他已经负了秦玉惠太多太多,蹉跎半生,若然有一天阎罗收了他,他就负沈云新,与秦玉惠同穴吧。   关慈恩忆起母亲当时同闻这话之时那令人永久难忘的温柔笑脸,那是一张幸福满足的笑脸,她永远都会记得,也无限感慨母亲耗费近三十年的感情于父亲一身,终是在最后等到了这个结果。   她想,这世间的经历体验何其复杂,然而终究一个“情”字圈环了所有。   不可避免的,她想到了沈谦。   明明已经离婚,明明一切都结束,为什么她还那么轻易的就想起他?   *   关慈恩又搬回了关家洋楼,尽管关氏易了主,但是关仲华在葬礼那日将关家洋楼的地契给了她,她说话仍旧语带讥讽,“堂堂的关家独千金,再怎么也不能给人看扁了,地契我给你,你也不用新买房子了,自己住那儿吧,那破房子我也不要了,就当做姑姑给你补先前结婚时的礼物。”   关慈恩整个人尚有些恍惚,她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捏着地契淡淡道了一句“谢谢”,关仲华不在乎关家的这栋小洋楼,但是她在乎,在这里,她觉得自己和父母才更近了。   关慈恩是在沈谦入狱两周后知晓自己已经怀孕约莫两个多月的,彼时,她一直就呆家里休整着,关仲华在关氏给她安了一个闲得可有可无的职位,而且很直白的对她讲不用坐班一样给她月薪。   她嘲讽关慈恩之时,后者正和瞌睡虫天人交战。   关慈恩觉得自己越来越堕落了,不仅是心理上很多都无欲无求了,而且身体更是疲乏得不像话了,天天打瞌睡,从来不觉得睡饱了。   而且她的心情也不算好,但是看着吃的就特别饿,还很能吃得下,她都觉得自己在发福了。   同时,她也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不孝女,父母就这样离去了,她竟然还吃得下睡得着!   然,骂过之后,当吃的她还在吃着,实在没办法,太饿了,上顿不接下顿似的,而且一饿起来,头昏眼花,额前金星围绕。   她再也不想因为低血糖去医院了,所以,就吃吧。   秋高气爽,万物果实丰硕。   那天晚饭,佣人孙妈给蒸了大闸蟹,开饭前五分钟,齐明辉来了。   关慈恩邀请他一同吃饭,当他见着大闸蟹之时,蓦然大惊失色,“慈恩,你不可以吃这个!”   关慈恩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正是吃这个的时节,为什么我不可以吃了?”   她说完又咽了下口水,真的是嘴馋得难受。   齐明辉定定的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慈恩,你,没有觉得你自己有什么变化吗?”   “嗯?”她有些不解,又垂头看看自己,蓦然发觉坐着的自己,竟然有些凸肚了!   天!   吸气,收腹!   再吸气,再收腹!   无用……   竟然无用了!   她彻底懵了。   齐明辉看着她的动作,又瞅瞅她的神情,他把握了下措辞才开口,“慈恩,我有一样东西给你看看。”   关慈恩此刻真的是又饿又烦躁。   怎么就能长这么胖了呢?竟然凸肚了?还收不了?   她全然没有听到齐明辉说什么,“明辉,我是不是现在就像个自暴自弃的深闺怨妇?”   不等齐明辉说什么,她又说道:“我的人生被我过成什么样了?你看看我,我发体,我自甘堕落得每天在家睡大觉,大吃大喝,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真的好难受,不就是一个沈谦,怎么可以就这样毁了她的人生呢?   她的两个食指死死的绞着饭桌的桌布,她觉得自己真的糟糕透了!   她在想他,她竟然又再想到沈谦了!   这是今天第几次?第三次还是第四次?   为什么总是要去想到沈谦?   烦躁,特别烦躁了!   她的手指越绞越快,情绪酝酿得亦是要爆发了一般,她实在快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了。   “慈恩……”齐明辉及时轻声叫她,但是他的声音有一点发颤。   他又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犹疑。   “慈恩,你没有自甘堕落,你没有自暴自弃,”他说得很慢,声线也应经慢慢平缓,“你怀孕了。”   关慈恩垂着的头霍然抬起,满脸惊愕的盯着齐明辉,“你,你说什么?”   “慈恩,你怀孕了,已经两个多月了。”他说着将公文包里的那份检查资料给拿了出来放到她的面前。   关慈恩绞着桌布边的手指蓦然颤抖的绞快一下,桌边上的小饭碗顺势跌落地上,与大理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没有去理会那些,而是颤着书快速翻看了那些报告。   沈谦居然给她种了一对双胞胎!   她说不出此刻什么感觉,她觉得需要清醒下脑子,可是又觉得什么都是乱的,连从哪里开始都不知道。   真是孽缘孽根,以后要纠缠不清么?   “我怀孕了!”关慈恩的神色已然严肃,“我怀上了沈谦的孩子!”   呵呵,呵呵……   “明辉,你说是不是很好笑?”她其实问得很轻松,然而当她的这话摞下之后,她才惊觉一个事情。   她看向齐明辉,秀眉微挑,她淡声问他:“两个多月了?沈谦知不知道?”   “还有,齐明辉,你告诉我,你是多久知道我怀了孩子的?”   ☆、093、我走向你,不论是一步还是一百步一千一万步,我都走向你   齐明辉专注的看着她的神色,发现她虽然有些恼怒,但是眼眸深处依然有着得知怀孕的一丝惊喜。   他斟酌了几秒后选择了回答后一个问题——“第一次你昏厥送医,医生给你做检查,报告出来我就知道了。”   他的话音刚落,关慈恩的问话便接踵而至:“沈谦知不知道?”   刚一问完,她竟然很轻易的记起了她和沈谦最后一次见面,沈谦有一瞬的目光那样温柔那样柔软的落在她的小腹上。   “他知道的对不对?最后一次我见他,他那时就已经知道我怀孕了对不对?”她冷声问道,声线丝丝颤抖。   齐明辉沉重的点一下头,应声回答:“他那时也刚知道不久,我在你之前去见过他……”   关慈恩轻声嗤笑,“呵,想必我爸妈也知道,甚至连沈谦的爷爷也都知晓的对不对?”   “我怀孕了,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她的情绪蓦然激动,手指掐进手心,胸脯因为气急而起起伏伏,且她已然忽略了齐明辉方才答话里面透露的某些讯息。   齐明辉定定看着她,发现她关心的焦点不在于沈谦是怎么知道的,遂也不再多提,只是轻声解释道:“慈恩,这一件事瞒了你无非是怕你做傻事……”   “做傻事?”她冷声打断他,“我为什么要做傻事?怕我拿掉孩子?我为什么要拿掉孩子?”   她使劲儿的摇头,垂了眼睑,“不会,我不会,这是沈谦的孩子,但是也是我的孩子。”   “我在沈谦和骆茵之间那么无辜的遭受了暴力性侵,我恨他带给我的那些伤痛和折磨,可是我也曾经爱他,我可以主宰孩子的生与死,可是他们又是那样无辜,难道我也要像沈谦那样,为了报复就让无辜的孩子来代偿罪孽下地狱吗?”   她一口气说完,脸胀得通红,眼眶亦是红了。   不等齐明辉说什么,她又吸吸鼻子说道:“不对,我没有要报复沈谦,那是他真的犯下的错。”   “我会生下孩子,不论沈谦未来是否要和我抢,我都会生下来,他们有权利来到这个世界。”   话一说完,她开始动筷,桌上的菜,除了大闸蟹,别的不论红肉白肉,蔬菜沙拉,她都大口大口的吃。   是的,那些痛入心扉的折磨跟随着她,她无法忘记,可是从沈谦判刑入狱那一天起,她也从来没法忘记曾经她是那样深爱过他。   尽管她的父母因为沈宏成相逼双双离世,可是她不能做一个冤冤相报的人,她不能让恨冤冤相报的恶性循环下去。   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没有过错,她承认自己对沈谦的爱意未消,可有多爱就有多恨,爱恨交织纠葛,她剪不清理也乱。   遂,事情已然这样,就让时间来定夺一切吧。   自此之后,关慈恩的心情蓦然好了起来,因为双胎的缘故,她的肚子大得很快,同时因为胎儿的需求量多,她也进食得多。   她收敛了自己所有的脾性,认真的做每一次产检。   她和齐明辉亦是恢复了曾经的友好关系,他们闭口不谈沈谦坐牢的事情,但其他的都是畅所欲言。   她从齐明辉的口中得知骆茵患上了间歇性精神障碍症,已经被送往精神病疗养中心去治疗疗养了。   她初初听闻这一消息的时候,无比唏嘘。   她和齐明辉聊了骆茵,她说曾在留学时期,骆茵向她哭诉过,她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骆茵出生就被抛弃在孤儿院门口,后来六岁时,一对多年不育的个体经营夫妻在孤儿院领养了她,她在养父母那里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爱。   可是自从试管婴儿的愈发流行和普及,她的养母四十二岁的高龄怀上了,那时她15岁,青春期的敏感和叛逆让她在养母的亲生女儿出生那一晚离家出走了。   在外飘荡了近一个月,养父母找到了她,他们将她送出国留学了,但是到了国外就要她自理个人的零花开支了。   关慈恩记忆中,她和骆茵成为好朋友就是被她那种积极向上又勤奋刻苦,而且还有极强的奋进品质吸引了,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变成了那样一个女人。   她问齐明辉:“一个女人变得如此可怕,究竟是不是因为那些男人对她的浸淫太深了?”   齐明辉摇摇头道:“不全然是,骆茵走至今天这一步,她的经历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关慈恩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冬日的暖阳懒懒的洒在她身上,她轻柔的抚摸一下高高隆起的肚子,淡声说:“骆茵是这样,沈谦也是这样吧,他们的经历都一定程度害了他们自己。”   她的话一落下,自己便在心里揶揄她又想沈谦了。   的确,从来没有停止过想他,但是她又觉得这种想不同于那种思念的,反正是他们曾经的那一段时光,不论是好的还是他们彻底崩断,她都有回忆。   这些回忆里,每一处都时时充斥着沈谦的身影!   她突然提到沈谦,这让齐明辉倏地有些紧张,然而关慈恩却是直直的看着远方,并未察觉齐明辉的不自在。   “明辉,”她轻声叫他,“再有二十几天就是春节了,你打算要出去旅游吗?”   齐明辉仍然沉浸在他所想的事情当中,遂没有做声。   关慈恩这才转头看他,发现他的脸色不怎么好,“你不舒服?”   他仍是没有反应。   “明辉,”关慈恩提了声量,“你怎么了?”   齐明辉这才被惊醒,他看向关慈恩,故作镇定道:“没事,只是在想一个案子。”   他的话音刚落,关慈恩倏尔问道:“明辉,讲真,我发觉你最近这一段时间似乎并不忙了?好像天天你都来陪我,对了,这一周从周一到周三,你可是一整天就在我家呢。”   齐明辉蜷了拳头放置在嘴边,轻咳了一下后随意说道:“慈恩,我在休假,也给你说真的,我做警察做了近十年,其实也很累了,有时我就在想我是不是该换个别的工作了……”   “换工作?”她定定看着他,觉得齐明辉今天真的很反常,“明辉,是不是警局出什么事情了?”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明辉,你曾经可是承诺过的,对我不会再有隐瞒了。”   她本是想找个更合理又更能让他吐露心声的理由,却不想齐明辉听闻这一句的时候,金丝边框的眼镜后,那双黑沉沉的瞳眸霍然炯炯有神了。   “慈恩,”他有些激动,“你真的记得很清楚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关慈恩对他这样的反应有些不明所以,她轻轻的点头道:“我的孕傻不严重,肯定记得了啊。”   “慈恩,”他蓦然打断她,有力的双臂迅疾的抬起搭上了她的肩膀,“慈恩,我给过你的承诺,我都会实现。”   他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的躲避,眼眸温柔似水,他轻启菲薄的唇,淡声说:“我暂时被停职了。”   关慈恩登时愣住,“怎么,怎么了?出,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被停职?”   他依旧看着她,“慈恩,我不隐瞒你,沈谦二审之前,我违规操作,现在他在牢狱里举报我了。”   关慈恩彻底说不出话了,心里的涟漪愈发荡得凶了。   这个下午,她晒着太阳,听齐明辉说他去策反了沈谦,违规带她去见他,关闭监控,给当时羁押沈谦的警队打招呼等等。   说到最后,关慈恩听得眼眶都有些湿润了,她从不曾想齐明辉为她考虑,周全了那么多的事情,她也从不曾知道沈谦竟然用这些举报材料试图为自己减刑。   且,她终于读懂了他最后那一句告白话语的情意,他温柔似水的声音在对她说:“慈恩,不论我做了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只要是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明辉,“她叫他,声音轻柔,“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你知道我……”   “慈恩!”他大声打断她的话,“不要立刻说拒绝的话,不要说。”   “我有的是时间可以等,我会等你彻底放下沈谦,即便你要在心底装着他,我也可以接受,但是请你不要拒绝我,不要拒绝我。”   她看着他,那句想说的“你知道我可能真的再无法那么用心的爱上别的男人”终是没有说出,她抿了抿唇,别开眼,盯着自己的肚子,轻声说道:“明辉,你有爱人的权利,我不可能来剥夺,在我心里,我们之间仅仅只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末了,又补充:“也许一辈子都会是这样吧。”   “慈恩!”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掌倏地用了力,“既然友达以上,那么你可以站在那里不动,我走向你,不论是一步还是一百步抑或一千一万步,我都走向你。”   关慈恩默不作声了,她不知道还能怎么说。   她甚至在这个空隙里,竟然又再一次的想到了沈谦。   她想,沈谦定是给她灌了**汤吧,才让她得偿蚀心锉爱的爱与痛之后,再也没有了一丝一点想要新感情的念头。   那一天之后,她越发不想和齐明辉再呆一起了,在农历年到来前几天,她甚至独自一人去了医院。   腊月二十六,她怀孕24周,这一天正是做系统b超和四维彩超的日子。   当她检查完,唇畔悬着幸福的笑意一边走出b超室一边埋头看单子时,斜前方的一道声音霍然传进耳朵。   ☆、094、为什么相爱的人互相伤害?   声音很沉很痛苦,关慈恩的心在那一瞬也跟着揪了起来。   因为那道声音在说:“我被他刺中了三刀。”   关慈恩抬头定定的望过去,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了。   沈谦被急救轮椅推着,他的手紧紧的捂着小腹处,那里尽管用止血带包着,但是白色的纱布已经被鲜红的血给染得红透。   她整个人像灌了铅一般钉在那里,她惊慌的看着他。   标准的板寸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的心不可抑制的抽了抽,她感到有一种疼痛感在蔓延。   沈谦亦是看到她了,他的目光在那一瞬定格,他看着她肚大如箩的样子,眉宇间全然柔情。   “医,医生,警、警官”他虚弱的喊着,“求你们停下两分钟,拜托你们了。”   推着他的医生和警察顿时滞了脚步,“你要干什么?”   他看向问话的警察,又迅疾的看回关慈恩,那位警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再出声了。   关慈恩与他的距离不过一两米远罢了,她还是那样惊慌颤抖的看着他的小腹,而他亦是看着她的肚子。   “慈、慈恩,”他轻声唤她,眸光移向她手里的那两张彩超单子,“慈恩,可以给我看看吗?”   话落,他染了鲜血的手胡乱在囚服上擦了擦,虚虚的抬伸了过来。   他的声音那样温柔那样磁性,关慈恩一个哆嗦,想也没想的蹒跚着上前,将那单子递给了他。   沈谦明显隐忍着疼痛,他的额上汗水涔涔,嘴唇都在泛白了,可是他却是那样柔情似水的看着那两张四维彩超成像单子,他的拇指摩挲着单子上面两个孩子的脸庞。   他笑了,他虚弱的声音满满的怜爱,他看看单子又看回关慈恩,无限满足温柔的在说:“慈恩,苦了你了!一定是一对女宝宝,你看,长得多像你……”   话音都未及全落,那两张单子已然滑落,他似乎痛晕过去了,医生和警察顿时马不停蹄地的推着他从关慈恩身边疾驰而过。   她还伫立在那里,没有回头去看他被推到了哪一间手术室,可是眼泪却是如断了线一般大颗大颗的坠落。   她呜呜咽咽的痛哭出声,她想要去捡那两张彩超单子,可是腿脚不听使唤,肚子里的孩子们似乎也感受到母亲的伤心,不停的在蹬踏踢打着。   那天,她在一位小护士帮忙给她捡起b超检查单子时,终是开口问了沈谦到底怎么了。   小护士说:“听说是放风时间囚犯打架,刚送来的这一个叫沈谦的,可是咱们江城首富呢,结果坐牢了,据说他是帮忙拉开打架的,结果打架双方没有刺中要害,反倒是他,被刺到了腹部,伤得还蛮重……”   她在医院的廊道塑胶椅上坐了近一个下午,齐明辉接到佣人孙妈求助他来医院找找关慈恩,他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的手里死死的捏着两张单子,两眼通红的背靠在座椅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齐明辉去叫她,她只淡淡的说:“如果我不非要他坐牢,他就不会遭这些罪了,我害了他啊!”   “为什么相爱的人互相伤害?”   关慈恩不记得齐明辉是怎样带她回家的,她只记得他说了一句——“沈谦已经没事了,他会住进专门的羁押看守病房养伤。”   一直到过年,关慈恩都有些不在状态,耳边时常回响着沈谦的那一句“你看,长得多像你”,脑海里是留着劳改犯板寸头的沈谦那张无限柔情和怜爱的笑脸。   日子一天一天溜走,她终于被时间给带了出来,转眼便进入阳春三月了,关慈恩的肚子太大了,身体似乎也已经撑到了极限,她在孕36周产检时,医生告诉她她的胎盘位置比较低,且胎盘成熟度三级,已经在老化了。   她着急问医生该怎么办,医生的回答是尽快提早进行剖腹产手术,双胞胎一般都很难足月出生。   关慈恩没有怀孕的经历且母亲也已经离世了,她听闻这些更加慌了,遂当机立断决定三日之后便进行剖腹产手术。   手术那日,春雨下得淅淅沥沥,齐明辉在她进入手术室前一直陪着她,他兴奋期待得像是迎接自己的孩子出生一般。   她被推进手术室了。   躺在手术台上,麻醉师在给她的脊柱注入药物,她看着头顶的无影灯,意识还算清醒,然而不多时,她就感觉有些模糊了。   倏地,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抽搐,她是双手紧握,双臂伸直了。   再一下,她彻底发生强烈抽动了!   周遭一片嘈杂。   “产妇发生子痫了!”   “快上苯巴比妥!”   “休克,休克了!”   “……”   她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在她昏昏睡着前一刻,她好像听到了周遭医护人员的嘈杂声中,恍惚中有一两声微弱的孩子的哭声。   其实,还有报喜声。   可是那报喜声似乎不是说过她听的,因为那个欣喜恭维的女声在讲:“恭喜沈老先生,贺喜沈老先生,关小姐顺利剖腹产下一对双胞胎女婴……”   关慈恩并未听到整段话语,她只在最后一刻听到了“沈”这一个字,其余的她真的是一无所知。   她好像在走马观花了,她看到了沈谦在对她微笑,她看到他脉脉含情的眼眸,他在对她说:“关慈恩,我爱你,此生永不离弃。”   “关慈恩,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他好像在抱孩子给她看了,真如他所说,那是一对女婴,是他们的结晶!   她也笑了,在幸福的笑意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沈谦,我们来生再见。”   关慈恩陷入深度昏迷了。   医护人员忙疯了,发生产时子痫这种临床非常不典型的并发症,他们也惊慌失措了。   抢救在紧急进行着,他们必须把她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她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关慈恩是上午九点做的剖腹产手术,然而她醒来之时,已然是第二天的凌晨的七点多了。   病房中沉寂静谧得像是针掉地上都听得到一般。   她感觉口干舌燥,头重得混沌不堪。   第一下,她没能完全睁开眼,只是透过眼缝似乎看见了齐明辉。   “明、明辉……“她虚弱的轻声叫他,齐明辉登时俯下了身将耳朵凑至她的耳边。   “孩,孩子们呢?”   齐明辉的脸色遽然变了变,金丝边眼镜背后的那双眼蓦然失了神采,他顾左右而言他:“慈恩,你感觉怎样?伤口疼得厉害吗?”   关慈恩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她混沌的脑袋似乎清明了不少。   她舔一下干涸的嘴唇,稍稍加大声量问道:“我的孩子们呢?”   问完这一句,她的眼睛终于彻底睁开来,首先便是环视四周,发现她住在单人病房,除了齐明辉在这里再无别的人声,更无什么育婴箱之类的。   她突然的忆起了手术中的某一个瞬间,她紧紧的睨着齐明辉问道:“我的孩子呢?我在手术中出了什么事?”   “慈恩——”齐明辉蓦然痛苦的神色令她感觉到不好,不等他接着说话,关慈恩已经按捺不住了,她的情绪激动,她在问:“孩子呢?孩子呢?我生下了的孩子的!”   “慈恩,你剖腹产中发生了并发症产时子痫,差一点就没命了!”齐明辉说到这里蓦然停顿,面色一片痛苦,他一想到当时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手术室,个个神色慌张的从他身旁走过,他问谁谁都不好说的样子,他就要发疯了。   “慈恩,还好你被救回来了,还好你被救回来了!”他柔声喃喃道。   关慈恩却是一瞬不眨的盯着他问:“我只想知道我的孩子呢?”   齐明辉沉默几秒后终是开口了:“你发生子痫,孩子,孩子没能保住!”   ☆、095、慈恩,我终于等到你了   “啊——”   她凄厉的尖声大叫,伤口的痛楚似乎都感觉不到了。   “你说谎,孩子不可能有事的!”   她的泪水止也止不住的从红红的眼眶中流出来。   “不可能!”她又一次大声咆哮,她在挣扎着想要起来,齐明辉慌忙的按着她的双肩。   “慈恩,你现在是在做月子,你的刀口也需要养着……”   关慈恩却是完全不想听这些,她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她的情绪俨然崩溃了。   “什么狗屁坐月子,我不要这个月子……是不是沈谦把孩子带走了?是不是……呜……”   她捂脸恸哭:“……没了孩子我要做这个月子干什么……”   她的声音凄凄惨惨,齐明辉的眼眶亦是红了,他轻柔的将他搂在怀里,缓缓的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慈恩,沈谦在牢里,你的,你的孩子我亲眼见着……见着她们……浑身冷透的……”   忽然间,关慈恩就那么哭着哭着软绵绵的往下缩滑了。   她晕过去了。   齐明辉急急的摁了呼叫铃,医生护士赶来检查后告诉他,关慈恩是悲伤过度晕过去了。   待到她再次醒来,她不再哭闹了,可是也没有别的什么情绪了。   她就那样静静的躺在那里,双目空洞的盯着天花板。   连续三日,不吃不喝,靠着营养液延续着。   第四天,主治医生检查之后,齐明辉给她请了权威的心理干预医师,医师连着来为她做了一周的心理辅导,却是效果甚微。   恰巧此时,警局对齐明辉的调查已出了结果,然而他却在拿到结果前一天果断去辞职了。   为此,齐明辉被父母叔伯一通大骂,然而他却风轻云淡说:“此生,我就只看上了她这么一个女人,只要是她,我哪怕这条命都可以不要了。”   齐父身居政府要职,面对儿子如此冥顽不灵,他费尽了心机重新让齐明辉恢复警察职务,然而齐明辉再一次拒绝,甚至亲自去了警局找到了局长辞职。   齐父破口大骂:“想我齐家几代为官,独独生了你这么个逆子!”   甚至,他和齐明辉的母亲悄然去了医院找关慈恩,然而当他们看着病床上生无可恋的关慈恩,这才惊觉别人并没缠着儿子,而是自家儿子一门子往这儿钻哪。   齐父恨铁不成钢,几番说教齐明辉不听,父子俩终于闹翻,齐父扬言称要和他断绝关系断绝来往了。   而齐明辉看着躺在那里的关慈恩,不再理会他的父亲。   关慈恩在医院里做完了月子,她是真的心如死灰了,眼看着人一天一天的消瘦,齐明辉心里一急,干脆申请了探视沈谦。   那日,他开车载着关慈恩去一百多公里外的监狱探视沈谦。   关慈恩依旧如行尸走肉一般,她是被抱去了那里,按照规定,一次探视只能有一人进去,好在齐明辉曾经的那点关系尚在,监狱长给他开了恩,他抱着关慈恩一起进去了。   他将关慈恩放到座位,隔着玻璃看着沈谦一步一步走来。   沈谦见着他们蓦然激动,他迅疾的拿起了对话筒,关慈恩虚虚的被齐明辉半搂着,她终于有一丝反应了。   齐明辉看到了——她的泪水蓄满眼眶,清泪缓缓顺着眼角流出来了。   沈谦着急的示意他,他这才为她拿起了话筒,“慈恩,说出来,哭出来。”   关慈恩虚弱得接握住了话筒,她想要自己坐直身子,却发现真的力不从心了,她靠在站在身旁的齐明辉腰间,她隔着玻璃望着沈谦。   听筒中,是沈谦焦急万分又痛苦心疼的声音:“慈恩,你这是怎么了?你瘦了……”   不等她开口,他蓦然轻柔的发问:“我们的孩子还好么?”   关慈恩听闻这一句,眼睫快速的颤颤抖着,泪水扑簌簌的直往下坠。   她悲痛的哭着说:“沈谦,孩子没了,没了!”   她泣不成声,眼泪鼻涕直流,她顾不得擦,只是不停的喃喃着:“没了,什么都没了……”   齐明辉这才轻手夺了她的话筒,他将她的脸搂着,他简明扼要的告诉了沈谦所发生的一切。   沈谦亦是哭了,他悲从中来,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只能一个劲儿庆幸她捡回一条命。   他哭着说:“只要她还在就好,只要她还在就好,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以后一定再有的。”   齐明辉冷眼看着他,倏地冷声对着话筒说:“一切都是因为你,沈谦,你别再来伤害她了!”   沈谦登时恼怒,却终是隐忍不发火,只死死的盯着他咬牙切齿。   离开之前,关慈恩让齐明辉把话筒给了她。   她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她哽咽着说:“沈谦,我们之间……所有的牵牵绊绊……丝丝连连……都已不再,你保重……”   她说完便掐断了电话,可是却仍是从那扇光洁透明的玻璃,她看到了流着泪的沈谦的嘴型,他在说:“慈恩,我爱你。”   那天之后,齐明辉为她办了出院,她回了关家休养。   她开始吃饭开始看书,也开始养养花花草草。   齐明辉亦是不请自来的搬到了关家,他照顾着她,陪伴着她,直至大半年之后,关慈恩的生活基本彻底走上正轨了,他才在关慈恩的说笑要收取房租费之时,去了先前就应聘成功的一所职业学院任教。   他教授的课程是心理学教育,这对他来说得心应手。   关慈恩则是去了孤儿院上班,她负责在孤儿院内教授小一点的孩子的学前教育,她对于那些可怜的孩子满满的爱。   在那里,她受孩子们的喜爱,也受孤儿院其他工作人员的喜爱,她很热爱这一份工作,甚至常常忘记了下班时间。   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着。   她和齐明辉都没有再去探视过沈谦,亦是没有再提起过从前。   她亦是渐渐不再想起沈谦,然而他似乎热衷入梦来。   梦里,他的怀抱依然宽厚而温暖,他的身躯依然挺拔而颀长,他还是那样清俊,他在调笑她:“关慈恩,你就是我认准的,看中的,你逃不掉哟!”   梦醒,她深深吸气平复自己,而后去洗一把冷水脸,偶尔会抽上一支烟之后,偶尔则是站在窗边,静静的牵起唇角,自言自语:“傻!”   在沈谦入狱三年后,那一年的最后一天除夕夜。   辞旧迎新等待零点钟声之际,齐明辉陪着她看着窗外的漫天灿烂烟花,他再一次向她表白了。   她看着那些烟花,平静说道:“明辉,我不会像爱沈谦那样爱上你,我的心也可能无法再完全敞开了,自始至终我都不愿隐瞒你什么,他的确是一个魔鬼,被我关进了心里出不来的魔鬼,你也愿意和这样的我在一起吗?”   齐明辉定定的看着她,执起了她的手,深情款款道:“我愿意,只要是你,我都愿意。”   “慈恩,”他热烈的目光紧紧睨着她,“让我来爱你,答应我,我没有别的要求,就让我来爱你,好吗?”   关慈恩看着那双黑乌乌的瞳眸,她犹疑了,她看向一片彩色光亮的天际,她在心底对那个男人说:“沈谦,三年已过,我不想在纠于对你的爱了。我们此生,彻底缘散缘灭了吧。”   她看回了齐明辉,那双氤氲着雾气的眼睛明亮透彻。   “好。我答应你。”   “齐明辉,”她垂了眼睑,“我答应你。”   齐明辉竟然愣怔了两秒才缓过来,他张开双臂将她抱紧,“慈恩,我终于等到你了,我终于,终于等到你了!”   他抱她太紧,她在他怀里,耳边是他强有力的心跳。   她在齐明辉兴奋激动幸福的喟叹之时,她就那样平静的任由他抱着未动。   关慈恩清清楚楚,她没有太多的心动,或许是因为经受过一次那样深入骨髓的爱恋之后,她的心动全都给了那一个叫沈谦的男人吧。   夜渐渐深了,齐明辉倏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朝着屋内走去。   ☆、096、嫁谁都是嫁了……   “明辉——”   关慈恩惊声叫他,“麻烦你放我下来。”   她被他抱着,又不敢太用力撒手推他,只得在言语上稍稍加重了些语气。   她不是没有被齐明辉这样打横抱过,可是此时她心底的异样感觉完全不同了。   齐明辉没有停止,他继续走着,“外面太冷了,我抱你进屋里暖和一些。”   说话间,他已经将关慈恩抱进了房间,当行至软榻前,他轻柔的将她放了下来。   关慈恩离开了他的怀抱,顿觉空气不再那么稀薄得令人窒息了。   然而她稍稍放下的心不过是轻松了三五秒便再次被提了起来——齐明辉的脸悬在她的额头上方,他热烈的目光在看着她。   倏尔,她看着他的头慢慢的往下垂,她的心登时提到嗓子眼了。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别了脸并轻轻推开了齐明辉。   “明辉……”她尽量平缓着声线唤他,“给我点时间,我暂时……”   她低垂着头,尽量让自己忽视他太过灼烫的眸光和温温热热的吐息,“明辉,给我点时间,我暂时无法接受和你有亲密行为。”   话一说完,她感觉自己反倒没有那么懊恼烦躁了,看来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比什么都好过。   他笼罩着她的身躯停滞了几秒钟之后终于直了起来,齐明辉慢慢的转到软榻上,与关慈恩并肩而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淡淡说道:“我明白,刚刚我只是,我只是一时念想……”   齐明辉顿了顿,又看向关慈恩,静静轻声问她:“慈恩,你答应让我爱你,我的念想是和你结为夫妻,你会愿意和我结婚吗?”   关慈恩霍然扭头迎视着他的灼人的目光,没有说话。   结婚?   愿意嫁给另外一个男人吗?   她问着自己,却是没有答案。   “明辉,请你给我点时间,我想好好整理自己的情感,我们先试着交往,你很清楚我这人的,我真的很需要时间理一理……”   “好好好,慈恩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会给你更多更充分的时间考虑,我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看着她有些焦躁的模样,赶紧的应和着她。   关慈恩蓦然松了口气,她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一点。   正月初一了,新的一年真正开始了。   随后,她没有忸怩的主动请齐明辉回他房间去睡觉,齐明辉与她在她的卧室门口道了晚安,他迈步离开之前,陡然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她滑腻的脸蛋。   “慈恩,新年伊始,一切都是崭新的了,相信明天更美好!”他笑着说着话,关慈恩却是眼风刮过他的手,别了眼看着窗外依旧还在燃放的烟花。   她轻轻的在心里哀叹一声后淡淡说道:“嗯,新年会有新气象,不过现在很晚了,你快去睡。”   说着她故意抬手揉了揉眼皮,齐明辉这才说了句“晚安,好梦”后,转身离开了。   这个夜晚,关慈恩彻底失眠了。   她抽了仅剩的半包烟,纷纷繁繁的思绪有些凌乱却也夹杂着清晰。   爱上除沈谦以外的男人,她明白自己的心做不到。   嫁给除沈谦以外的男人,她也清楚了答案——尽管自己和沈谦离了婚,可是也从未想过嫁给别的男人。   她甚至清晰的发现,自己很难接受挑白了感情的齐明辉对她的亲昵。   她看着他想要亲吻自己,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躲,排斥,本能推开他。   她被他不动声色又迅猛的触摸了脸庞,她的心在那一刻是烦躁的,排斥的。   可是,她也看到了齐明辉的好。   那样好的一个男人,想到他因为她仕途不再,因为她和父母反目,又因为她处处焦心焦力的周全着一切事情,他还那样全心全意的体贴关心和爱护她……   这样的一个男人怕是别的女人早就投怀送抱,珍惜无比了。   她和沈谦之间,如是还有孩子,他们才是扯不清剪不断了,可现在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他们既然不再可能了,她就应该迫使自己好好的珍视齐明辉,珍视这个一切为着她的男人。   她抽尽烟盒中最后一支烟时,看着烟灰缸中的层层叠叠的青灰,她苦涩笑笑,自言自语呢喃道:“就这么决定吧,嫁谁都是嫁了……”   关慈恩和齐明辉真正的谈恋爱了。   他们一起在下班后约会,偶尔看一场电影,一起逛逛街,日子也算充实,然而除了牵牵手,他揽揽她的肩,偶尔偷吻她的额头之外,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生。   特别是看着爱情片的时候,齐明辉好几次都想要亲吻她的嘴唇,关慈恩却是一直都那么警惕着一般。   齐明辉没有吻到过她。   偶尔,关慈恩会很讨厌自己,特别是看着齐明辉无奈酸涩的笑意之时,她觉得自己真他妈一神经病。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春风和煦,春阳明媚。   那天是3月3日,她的生日,齐明辉向她求婚了。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动作,只是在江城滨江风情一号游轮的餐厅里,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之后,他求婚了。   齐明辉单膝跪在那里,手里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最中心的玫瑰花苞中,缀着高级丝绒面料的小心形盒子。   他深深的睨着他,脉脉情意的眸光越发灼然。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说:“慈恩,请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好吗?”   关慈恩愣怔的坐在那里,周遭是很多客人的艳羡又善意的目光,他们或是站起身看向她这边,或是在轻声鼓励她——“答应他啊,你们可是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   她慢慢的扫视了一圈餐厅,又看回齐明辉满是期待,满满柔情的瞳眸。   她闭了下眼,像是做一个最慎重最坚决最孤注一掷的押注一般,她吸一口气,睁眼看着齐明辉。   她说:“好,我嫁给你。”   声音有些发抖,也有着一种沉重的味道。   但是这之于齐明辉来讲,已是最幸福的时刻,她将花束中的小盒子摘了下来,他轻柔的打开了盒子取出那一枚闪耀着光芒的钻戒。   他执起了她的左手,关慈恩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有点想向后缩,齐明辉似是没有察觉一般,他的略带薄茧的手指紧紧的捏着。   他温柔的将戒指戴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奈何戒指竟是有些大。   “慈恩,你瘦了!”他抬头看着她柔声说道。   “这枚戒指是一个月前我根据你的手指大小找人专门订做的,没想到现在竟然大了这么多。”   关慈恩看着这钻戒,倏地取了下来将它戴在了左手中指上,戒指刚刚好。   齐明辉瞬间高兴万分,“戴中指也好,听人说戴在中指表示正在热恋之中!”   关慈恩淡淡一笑,而后将他轻轻拉起来,“那么多人看着,你再不起来,别人以为你求婚失败了呢。”   齐明辉看着她娇俏的样子,忍不住将她的手执起放到了唇边润上了一吻。   在他们埋单离开游轮后,齐明辉去了稍稍有点远的停车场取车,而关慈恩则是站在路边等待着。   齐明辉在停车场刚刚发动车子,他的电话便急促的响起了。   他看一眼上面的名字,心下登时一片凉意,铃声不断的在叫唤着,他终是缓缓的滑了接听键。   ☆、097、我要你们!   听筒中的声音,他记得十分清楚,是沈宏成的。   自从三个月前沈宏成第一次打给他,他就记清楚了他的声音,齐明辉在心里默了默,深吸一口气后淡声礼貌说道:“沈老先生,您好。”   “怎么样?三个月了,你考虑清楚了我的建议没?其实那也是为了你好,关慈恩离了江城,不再纠缠于阿谦,她的心便会慢慢套你身上,而且你们离开了江城,便是过双宿双飞的日子……”   沈宏成苍老浑厚的声音在说着,齐明辉的浓眉微微蹙起——他实在不喜欢沈宏成把关慈恩说得像是硬要揪住沈谦不放作贱自己的女人呢,但是他没有立即表述不满,而是呆呆的思忖着沈宏成第一次给他打电话的情景。   三个月前,沈宏成探视沈谦回来之后便给齐明辉打了电话,彼时齐明辉也是刚刚从以前的几个法院同仁那里知晓沈谦减刑了,不出意外三月初便可以出狱了,算算时间,应该就是这几天了吧。   那天沈宏成给他打电话,出口便是他已经找人查了他,他很清楚齐明辉看上了关慈恩,沈宏成打给他的目的就是给他提供支票,给他资金请他务必带着关慈恩一起离开江城。   自从齐明辉和他是父亲断绝往来之后,他的公寓被收回了,且齐父四处打了招呼不准有人帮扶他一把,连他的母亲亦是不可以见他。   齐明辉被逼无奈之下才去应聘了一所职业高校,薪资低又没职称,他一度在那时过得相当凄惨。   然而他并不计较金钱上的窘迫,而是继续陪伴着关慈恩,在精神上疏导她,慰藉她直至她完全从那些伤心往事中走了出来。   他终于等到了关慈恩答应和他交往,也思考过购置房屋,恰好那时沈宏成找他,他开给他的是一笔不小数目的支票,他当时看着那支票,内心没有过多的纠结便婉拒了。   当时,齐明辉亦是如现在一样,心间寒寒凉凉的。   关慈恩被沈谦强暴,命悬一线的生产,她不仅伤了身子更是伤透了心,甚至连孩子长什么样子她都不曾知道,现如今到头来,若是还借故带她离乡背井,让她与这座城市的所有甘甜辛酸都分离,他觉得真的有些残忍了。   他了解她,他知道她尽管那么痛苦那么受伤,可是她爱的人不论是不再的父母抑或孩子都在这座城市里,她是愿意背负着那些过留在江城的。   而且他没有想好怎样说服关慈恩离开江城,也觉得即便顺着沈宏成所说的离开了,沈谦同样不可能就会收手的。   他清楚明白沈谦还爱着关慈恩,他不会放手,而齐明辉自己亦是不会放手了。   何况,关慈恩既然已经答应了他,她那样一个坚定的女人,必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他想他们就留在这里,在这场感情的博弈之中,他最终会是赢了沈谦的那个男人。   “齐明辉?”沈宏成说了老半天没有听到他的回应,蓦然提了声量叫他,“你究竟想清楚了没有?”   齐明辉的思绪被打断,他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淡声道:“沈老先生,抱歉了,我的决定仍然和当初一样,我们都会继续留在江城的。”   “你——”沈宏成火气窜了上来,他在听筒中骂骂咧咧:“齐明辉,你他妈真是不识好歹,你们离开这里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你竟然,竟然……”   “沈老先生,”他打断他的话,“您放心吧,我和慈恩已经快结婚了。”   他的声音笃定,且带着不容置疑,沈宏成顿时如吃了定心丸,“要结婚了?那真是太好了,想不到关慈恩还真是挺招人的一个女人,你们结婚我沈某人定当备一份大礼送给你。”   末了,似乎又有些不放心,沈宏成竟然颇有些着急的说道:“齐明辉,未免夜长梦多,你赶紧和这个女人结婚吧。”   他听着沈宏成掩藏不住的高兴和最后两句话的忧虑,又是淡淡的出声:“沈老先生的美意我就心领了,不必劳烦您了,我们也不会大张旗鼓的举办婚礼,而且齐明辉一向做事有自己的计划,所以顺带的请沈老先生亦是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   天知道,他是有多烦沈宏成说关慈恩的不是!他有多不想听沈宏成那种高高在上一副命令行事的姿态!   齐明辉果断的挂了电话,他看一眼等在路边的关慈恩,迅疾的发了一条信息给以前的同事,而后踩下油门开出停车场去接关慈恩。   关慈恩所站的那个位置,她的背后恰巧是一块巨幅的led屏,她恍惚间忆起曾经好像就是这一块巨幅led屏中,沈谦精心设计了蒙奇奇表白爱语。   不知不觉中她已想得太远,以至于齐明辉竟是摁了三下车喇叭,她才回了神过来上了车。   系好安全带,齐明辉开着车离开,夜色渐浓,关慈恩单手支着下巴,看向车窗外昏黄的路灯下不断后移的行道树,心间潮汐慢涨。   须臾,她终是开了口,出声,是淡淡的嗓音在说:“明辉,三年多了……”   她像是感慨又像是在抒发什么沉抑的心情,只这没说完全的话一出,她便转头低垂着开始摆弄那枚钻戒。   齐明辉很是清楚她的后半截话想说什么,他开着车不时的看看她低垂的脑袋,又看看她那葱白的纤长手指,微微的在叹气。   然而心间,却是如若蒙了一层阴阴的尘一般。   在路口等红绿灯的间隙,他搁在置物架上的手机响了,是短信进来的提示音。   齐明辉迅速的拿起翻看完,心底更是风起云涌了。   车子开到关家小院的停车坪后,两人都在车里没有下去。   齐明辉的脑子里倏地跳动着沈宏成电话里面的那句“未免夜长梦多”,金丝边框眼镜背后的那双黑眸定定的睨着关慈恩,唇瓣抿了抿,终是开了口。   “慈恩,你觉得我们哪天一起去民政局领证好?”   他的声音有些许的急迫又满含期待着,关慈恩蓦然偏着头看向他,似乎是考量了一番的。   她问:“明辉,我们好像有一点点快……是不是缓,一缓?”   其实说快不过一个借故罢了,她想当初她与沈谦,恋爱到结婚到发生后面的事情,不过三个多月100来天罢了。   那时,她从未觉得他们之间太快了。   齐明辉并不意外她的回答,他轻声笑笑后说:“慈恩,不算快了,我爱了你差不多四年呢,而且我想我们领证之后就在一个小教堂举行一个小小的结婚仪式便可,你觉得如何?”   不大操大办,这倒是符合她的所想,遂她点头应承:“很好,我也喜欢这样。”   “那我们就这两天先拿证,然后我再联系教堂?”齐明辉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进一步缩短时间。   “这,这这两天?”关慈恩的话声有些发颤了,“还是别了,明辉,我们要不就在教堂举行仪式那天去领证?”   她说完,眸光中闪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齐明辉看着她坚定的目光,越发觉得自己不能再逼了,“好,那就举行仪式那天去领证。”   末了,他又补充道:“其实联系教堂以及准备这些都很快的,我们要不一周后举行仪式?”   话是问句,但是这一次的期待值高得全然写在脸上,关慈恩缄默数秒后,终是沉沉的点了头。   这一夜,关慈恩做了很多乱七八糟拼凑的梦。   梦里面沈谦留着板寸头出现在穿着白纱的她面前,痛苦凄惨的在咆哮:“关慈恩,我不准你嫁给别人!”   梦里,齐明辉和沈谦一人拉着她的一只手臂,一个要拉进教堂,一个要拉她出去,她被他们死死拉住,简直快被生生给拉成两半了……   梦里,她竟然还梦见了两个小孩子,她看不见他们的脸,却是听见了沈谦那悲戚的声音空灵的在说着:“你们的妈妈不要爸爸和你们了……”   “我要,我要我要你们!”   她在大声呐喊中惊醒,浑身冷汗阵阵,窗外已见天际泛了白,她再无睡意,开了灯拉开抽屉找烟,却是一无所获。   她无比烦闷的爆了句粗口后又是喃喃自语道:“我怎么能够放得下你们?”   “怎么能够?”   ……   三天之后,沈谦出狱的日子。   那天一早,齐明辉在玄关换好了鞋,他看着正在穿高跟鞋的关慈恩,竟是鬼使神差的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慈恩,”他轻声唤她,“我今天和别的老师调课了。”   “嗯?”关慈恩抬头看他,有些不解。   “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忙,晚上应该不会回来吃饭了。”他没有迎接她的目光,而是兀自拿了鞋柜上的车钥匙。   “好,忙完就打给我,开车小心点。”关慈恩并不多问什么,只淡声说了这么一句。   齐明辉把门口让出来,关慈恩和他道了再见出了门。   他的脸色渐渐的黯淡下去——果然,她真的是不怎么关心他的,她真的是一点不会关注他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如他当初所说“只要是关慈恩,不论她在不在乎不论她会不会爱上他,他都能接受”?   他根本做不到,做不到啊!   齐明辉在烦郁中出了门,他没有去别处,而是只身开车去了郊外的监狱。   他把车停在离监狱门口有点远的树荫下,他来的尚早,无事可做,便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缓解着自己的压抑。   上午十点,他看到了高胜寒开着车来了。   一刻钟之后,斜前方视野里,沈谦从那扇小门出来了。   齐明辉一瞬不眨的盯着穿着休闲运动服,顶着板寸头大步流星走向高胜寒车子的沈谦。   倏尔,他猛地打开了车门,他单脚下了车,站定在那里。   他蠕动两下嘴唇后沉了声喊:“沈谦,聊两句?”   ☆、098、她和我,注定要捆绑一生的 沈谦循着声音望去,便见着一脸真诚的齐明辉伫立在那里看着他这边。   “齐明辉,好久不见了。”他的声音依旧深沉而富磁性。   沈谦一边说着一边朝高胜寒示意把手机给他,然后说了声“你先离开,家里的接风洗尘宴我一定参加”,高胜寒理解的点点头,这才放心上了车。   待到高胜寒开车走后,沈谦双手抄在休闲服的衣兜里,信步朝着齐明辉走来。   沈谦很自然的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兀自系好安全带后对着刚启动车子的齐明辉一番打量:“看样子,你的日子过得挺舒服嘛,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啊!”   齐明辉抿着唇,并未说什么,随即发动车子窜了出去。   “算起来,咱们也两年多未见了,准备载我去哪儿啊?”   沈谦倒是并不急于问他想聊什么,兴许是在牢里关太久了,沈谦此刻浑然一股子的兴奋劲儿。   这样的他,齐明辉心里反倒有些拿捏不准了。   他以为沈谦出狱第一件事必定是找关慈恩,即便不找,必然也会见到他的第一时间问起。   他想他先于关慈恩和沈谦相见之前见见沈谦,和他聊一聊,却不想沈谦此刻的态度倒是让他莫名摸不清了。   难道时间让他对她的感情消磨淡了?   须臾,不待齐明辉想好要怎么开始说的,沈谦的兴奋劲儿似乎卸去了一半,他摸了默下颌处刺刺的胡茬,又顺势摸上自己的板寸头,有些严肃的说道:“齐明辉,从我上了你的车到现在你都一句话没有,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意思,我先带你去洗个桑拿再做个全身按摩,然后一起吃饭之时我们再说怎样?”齐明辉淡声回答。   末了,又补充:“也算是给你出狱接风洗尘吧。”   沈谦瞄了瞄他,唇角微勾,“玩什么花样呢你?老子坐了三年多的牢,出来事儿可多,别耽误老子的时间。”   他说得闲散缓慢倒是并不像有怒气的样子。   须臾,他又淡淡瞄一眼正专心开车的齐明辉,陡然笑笑说道:“高温可是对精子很大损害的,为你这老光棍考虑,就换木桶浴吧。”   齐明辉扭头白了他一眼,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埋汰他:“坐个牢出来,搞法挺多了啊!”   沈谦也不看他,伸长了手打开置物架暗格,“操,没烟了?”   齐明辉瞥一眼置物架,淡声道:“早戒了!”   其实不是戒了,而是之前关慈恩一直忧郁难受那段时间,长期烟不离手,待她稍稍好一点时,他后来就把家里,车里但凡她能翻找的地方的烟都给收了,自此他自己也再未抽过烟了。   他正想着这一层,完全没有听到沈谦的说话,沈谦打开了一点车窗,正说着:“齐明辉,当初我坐牢你也功劳不小吧?如了她的愿也给你造就大好机会了不是?”   他没有听到齐明辉答话,沈谦偏头看看他,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后又看向车窗外。   烟花三月,草长莺飞,时隔三年多,他终于出狱了。   城还是那个城。   人呢?人还是那些人吗?   至少眼前这一个早已不是。   那她呢?她也早就不是了。   想到关慈恩,沈谦望着窗外青青油油的植物,越发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清苦。   齐明辉开着车,转悠到江城一家装修十分豪华的洗浴中心停好车,两人并肩进入大堂,立即有两位蜂腰肥臀,前凸后翘的接待小姐笑意谄媚的过来迎接,热情的介绍着洗浴中心的经营项目。   齐明辉看看沈谦,后者直接的指了指双人木桶浴房,遂齐明辉开了一间双人房。   接待小姐浓妆艳抹的脸上笑意更甚,一副满满了解情况的样子,领着他们去了房间。   对于安排来的服务按摩小姐,齐明辉没有看沈谦的意思,兀自叫了她们都出去。   两人各自在更衣室换好衣物后,沈谦先于齐明辉去到沐浴室,浴室内两个木桶并排着。   他精壮的腰身上仅是围了浴巾,踏脚迈入左边木桶,缓缓坐下,热热的混着舒缓精油的水没过他结实的胸膛,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缓慢闭了眼睛,靠着木桶壁发出舒服的喟叹。   齐明辉进来时便是看到他这副舒服安逸的神态,他亦是迈进木桶,坐下后,轻轻的舒口气,他侧头看向沈谦,声音平缓道:“看来还是蛮舒服的啊。”   “齐明辉,要说什么就说吧,别他妈拐弯抹角的,两三年不见,你难道不知道你变得婆婆妈妈,扭扭捏捏了?”   沈谦看得通透,他心知肚明齐明辉找他定是有事,亦是猜测或许与关慈恩有关系。   齐明辉听闻他的口气,不好不坏,揣测了下语言正欲张嘴,沈谦已是先他问出来:“她现在怎么样?”   没办法,终是不停的想到关于关慈恩的,他就沉不住气了。   齐明辉向木桶后壁又靠了靠,开口,声音轻淡:“挺好的。”   “齐明辉,孩子没了那一阵儿,谢谢你照顾她。”沈谦说得比较郑重,而且口吻俨然他和关慈恩就是一家人,他齐明辉就一外人,他在感谢他罢了。   遂,这话听得齐明辉有些不爽,他想到关慈恩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他想到他们很快便会领证举行仪式,想到他终将是那个揽她在怀的男人了,他的心开始有些蠢蠢欲动。   “我照顾她理所当然。”   “齐明辉,我听胜寒说你俩走挺近啊?”   沈谦的挑衅意味儿蓦然明显,“不过,无所谓,我回来了,我该给她收收心了……”   “沈谦,”他骤然打断沈谦,“你和她已经是过去式了。”   话音一停,他便听到沈谦不以为意的哼笑,“过去式?”   “齐明辉,不论我和她是否离婚,不论她还爱不爱我,她都只会是我沈谦的女人。”   齐明辉的眉头微微皱起,冷冷的勾了勾唇道:“沈谦,关慈恩遭罪已经足够多了,她现在过得很开心很幸福,你为什么非要扭着不放?”   沈谦拿了一次性洁净手巾包装袋撕开后,擦了擦微微出汗的脸,又是冷声哼笑着说:“不是扭着不放,是这扭结从来都不曾解开过。”   不等齐明辉接话,他又兀自淡声说道:“她和我,注定要捆绑一生的。”   “齐明辉,你,别,妄,想,了!”   沈谦一字一顿,说得愈发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了。   齐明辉压抑许久的火点终于被点燃了,他倏地大声斥道:“沈谦,老子就是妄想了!你他妈敢怎样?”   沈谦笑了,笑得迷人而自信。   35岁的男人了,经历过三年多的牢狱生活,他在里面想了太多也看明白了很多。   特别是孩子没了之时,齐明辉带关慈恩来探视他那天,他听闻她在极其危险下才捡了命回来,听她说“什么都没了”,他也以为一切都会没了。   然而事后他想明白了,纵然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都没了也无所谓,他会来重新建立。   她恨他,那就让她恨吧。   他要救赎所有,他要用余生来救赎,关慈恩在这个世上几无亲人了,他会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   想到这里,他止住了笑意,静静的定定的看着热气氤氲的房间里,一脸冷岑怒气的齐明辉。   他轻声说:“齐明辉,关慈恩有多恨我就会有多爱我,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恋,此生你都无法从她那里得到。”   是的,不可能得到。   不止沈谦这么说,关慈恩亦是同样给他清楚明白说过。   可是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他不在乎。   然而心底另一个声音却又飞快响起了——不是说不在乎吗?为什么你心里苦涩不堪?他爱她不比沈谦对她的少,他为什么连那么一丁点的回应都得不到?   人心是肉长的,另一个抗衡的声音响起了。   他要自信他能捂化这颗冰封了的心。   他要自信!   “沈谦!”他倏忽站起了身,身上的水珠顺着身体的纹路向下滑落,“沈谦,我得不到又怎样?你恐怕还不知道,我和她马上就要结婚了!”   “哈——”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又有些说不清的感觉,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悲怆,“我今天来接你,就是为了告诉你,我们要结婚了,时间定在本周末。”   沈谦登时懵怔住了。   世界别无他声,只有齐明辉在说“我们要结婚了,时间定在本周末”!   齐明辉迈出了木桶,慢吞吞的披上了浴袍。   他背对着愣住的沈谦,沉声说道:“沈谦,我知道你爱她,可是难道你不想看到她幸福吗?”   “爱一个人不是为了纠缠不休,束缚对方,而是让她幸福!”   他说着正欲去到更衣室,沈谦却是动作极快的出了木桶,他一把扯住了齐明辉的浴袍领子,冷冷说:“齐明辉,你没资格!”   齐明辉双手扯住身前的浴袍,用力扯了扯,沈谦松了手。   他转身回头看着与自己目光平行的沈谦,看着头发短硬,肤色黝黑,脸色冷凛的他,轻声问:“至少我比你这个强奸犯有资格守护在她的身边!”   气氛瞬时剑拔弩张,两人皆是目光凌厉的刮着对方。   沈谦的手死死的攥成了拳头,却是很快便松开了。   “齐明辉,当初你很精准的拿捏着慈恩怀孕,她父母去世的事情策反了我,但是现在——”他顿住,目光冷岑的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清俊的脸庞。   他厉声说:“但是现在,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追回我的女人!”   “无论是人还是事情,都不可阻挡!结婚算个屁,她跟谁结婚我都无所谓,我只要她!”   话语落下,沈谦越过齐明辉,疾步走去了他的更衣室。   齐明辉伫立在那里,几秒钟之后,他的拳头死死攥起,重重的捶向木墙面。   “我他妈……我他妈……傻逼才接他!”   两人换好衣物之后,皆是谁都没等谁,亦是没有碰面了,都兀自走出了洗浴中心。   齐明辉心里堵得很慌,他没有回家,只身开着车在大街上晃荡了一下午。夜幕降临时,他去了一家酒吧,独坐在吧台,叫了一打又一打冰冰冷冷的啤酒,不知味道的喝着。   沈谦回了沈家老宅,他刚下出租车,蓦然发现迎接他的很多人。   爷爷,卢百昌父子,二姨二姨父,高咏薇高胜寒姐弟,许可可甚至是以高胜寒的女朋友的身份来的,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连那个榆木疙瘩卢晋都开窍了,他的女朋友正是关慈恩曾经的助理,现在在沈氏任职的刘希。   沈谦一时感慨万分,心里的那个念头更甚——慈恩,今天我出狱回来了。   要是你在,多好。   进门前,他按照爷爷的吩咐,还特意跨了个火盆,又去祠堂给父母敬了香。   整个沈家老宅,全家的佣人都在喜笑颜开的忙碌着,像是张罗宴会一般。   而沈谦陪着大家,喝茶聊天,打牌下棋,其乐融融。   晚宴时,全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吃饭。   沈谦看看苍老的爷爷,又看向一对对幸福的小情侣和笑意满满的二姨二姨父,他端了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他的内心波澜起伏,慈恩,你知道我今天出狱吗?   你在,该多好。   挨着坐的表姐高咏薇倏地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肘,她将他的某些落寞看得很通透,遂低声道:“阿谦,人往前看,你该翻开新篇章了。”   沈谦却是淡淡一笑,“表姐,我会追她回来的。”   他的声音本来不算大,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怎的,一桌子人却在他开口那一刻全都缄默无声了。   所以,他们全都听见了。   除了沈宏成,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了他。   ☆、099、一辈子就看中了她这一个 “我不同意!”   不待沈谦再度发声,沈宏成苍老又浑厚的声音已然携着怒气震彻整个饭厅。   “爷爷——”   “阿谦,你必须听劝。”   眼见好好的气氛被破坏,沈谦看看沈宏成那张布满皱褶的脸,又扫视众人的有些凝重的神色,硬是没再说话了,然而沈宏成却没有停话。   “阿谦,当初你栽的跟头已经足够深了,爷爷也听你的从来没有找过她的麻烦,如今你出来了就必须和她断绝得彻彻底底,这辈子都别再有纠葛了。”   末了,他又看向纪如瑾夫妇俩,缓声说道:“如瑾,你俩也帮忙劝劝,你是若敏的亲妹妹,也是阿谦的二姨,你从他12岁开始带着他,直至他18岁成人,你们夫妇就算他半个爸妈了,你们不能看着好好的一个人给那女人给害了!”   被点了名,纪如瑾自然不敢推却,且她亦是觉得如今出狱归来,沈谦理应看明白通透了往事,真的该翻篇了。   遂她转头看看身旁的丈夫,他表示理解的对她点点头示意她想说就说吧。   纪如瑾这才开了口:“阿谦,二姨带你在身边六年之久,虽然二姨当初可能因为带着胜寒没能照顾好你,但是你也算二姨看着长大的,你母亲当初过世唯一希望便是你生活得开心幸福,然而从你们结婚到最后你判刑坐牢附带离婚,没有哪一点是开心幸福的。”   “三年的时间,她已经开始了她的新生活,我前些天听机关大院的人在摆谈,说齐家根本不认齐明辉和关慈恩的事情,而且齐明辉的父母你也清清楚楚,咱江城有头有脸的政要官员,齐明辉为了和关慈恩在一起,大好仕途被毁,即便我们知道是你举报了齐明辉,但是人家齐爸爸说了根源就是关慈恩。”   “你被她送了三年牢狱之灾,她又送他一个仕途被毁。如今,你总算归来,你就听听劝,再掺合进去了。”   纪如瑾本来并不讨厌关慈恩,然而事过境迁,终归沈谦又要往她那儿拱,她心里那杆秤瞬间也倾斜了。   她的话音刚落,二姨父便应声附和:“是啊,阿谦,这一次,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沈谦淡淡的听着,环视其他人的脸色,许是陷入爱情的年轻人更能体会他似的,他觉得高胜寒和许可可,卢晋和刘希他们虽然面色凝重担忧,但是好在不同于长辈们那样的反对之色。   倏地,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兀自端了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爷爷,她父母的死我们难道不是欠着的?”   他明显看到沈宏成的脸色骤变,“他们该……”   然而不等沈宏成的话完全出口,沈谦已再度发声打断:“除了爷爷您,不知道二姨姨父和你们知不知道,关慈恩曾为我怀过孩子的……”   他停顿住了,看向大家的脸色,一切都如常,看来也是全都知晓了。   沈谦再度抿一口酒,出声,声音已经淡淡的蕴着伤感。   “她也为我生了孩子,双胞胎呢……可是……可是都不再了,她剖腹产时发生了并发症,九死一生……”   沈谦越说越难受了,他的手指死死的捏着酒杯,看着这一桌人,他们这一次,脸上都写满了惊愕,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旁位置上的沈宏成,浑浊的双眼中那抹狡黠的精光。   “阿谦——”纪如瑾倏尔叫了他,“那些过去了……”   她突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先前她还言之凿凿,此时得知这一事情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来明确自己的立场了。   他们都知晓关慈恩曾经怀孕了,然而从沈谦坐牢伊始,他们便没有再见过关慈恩,只是在沈谦坐牢第二年,他们来给沈宏成拜年的时候,淡淡提了提孩子的事情。   她当时以为关慈恩定是独自生下了孩子,她是试探性的问沈宏成怎么看,终究那也是沈谦的孩子。   然而,当时沈宏成说得愤懑——“你以为那个女人真心对阿谦吗?不是,她根本就没有要孩子!我从医院的院长那里得知,她根本极度不负责任,不知道弄些什么,孩子未足月便引产没有要了。”   当时纪如瑾特别惊讶,大月份引产了,简直不敢想象,完全不能明白为什么拖到大月份去引产!   然而恰逢她又要外派,遂当时并未深究,而眼下沈谦说她是剖腹产时并发症,九死一生。   纪如瑾悄悄瞥了一眼沈宏成,又闷声闷气道:“阿谦,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回事,但是胜寒给我说今天齐明辉来接你了,你应该也知晓他们俩早在一起了,既然,既然孩子都……”   “二姨,”沈谦打断她的话,“孩子没有了,以后我们还会再有,她若是不愿生了,我也无所谓,阿谦一辈子就看中了她这一个,我只爱她。”   沈谦这话一出,便听得沈宏成骤然重重的一掌拍打在了饭桌上,登时桌边的碗筷哗啦啦的坠下了地。   “沈谦,你别做梦了!”他怒声大喝,“还在执迷不悟,那个女人有哪一点好?情情爱爱,还嫌你不够惨,你没听你二姨说吗?她都害得齐明辉仕途都没有了,你还去招她,她一家人害死你父母,你姑姑,她的父母本就罪该万死!”   “天底下,你想要谁给你再生孩子,一抓一大把,总之,就那个女人再也不行!”   沈宏成越发激动,老脸涨得通红,沈谦暗暗叫着不好,虽然他很想反驳但是看着垂垂老矣,怒意滔天的爷爷,他终是捺下了冲动。   “爷爷!”他提了声量喊他,“咱们今天不再提这个了。”   说着便示意佣人收拾了地上的碗筷重新给换了上来,沈谦端了酒面向一桌人,淡声说道:“今天是我出狱归来的日子,我敬大家。”   众人亦是忙不迭的端了酒杯,赶紧的叉开了话题。,沈宏成却是不依不饶的还嘀咕了两句才停了声。   一顿接风宴,在这小风波后渐渐归于平静。   待到纪如瑾一家离去之后,沈谦借口上书房看看沈氏现在的发展数据,便独自一人回了他的房间,而卢晋看着父亲递来的眼色,懂事的牵了刘希溜回他的房间。   待到佣人也收拾完了散去后,卢百昌才有些忧心的看向沈宏成。   “老爷子,今天澳洲别墅那边打来电话,说两位小小姐经过这几天,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的环境,现在都挺好的,只不过咱们这么一直瞒着少爷怕也行不通啊……”   “百昌,不是想一直瞒着,等到阿谦交了新的女朋友,彻底和那女人无瓜葛了,咱们就告诉他,也就可以接回来了。”   “说起来,我也很想念那两小只了,才走三四天,我这却觉得已经三四年了!”   沈宏成说着说着便示意卢百昌给他打开电脑,他自己兀自取了老花镜带上,“连接视频,我要看看她们在干什么。”   卢晋本是想要留下刘希在这里过夜,奈何她的母亲打给她说一个远房表姐乘机路过江城,因为晚点没法换班机了,要她去接来住一晚。   遂,卢晋送她出来,刚过房间拐角处,便听到沈宏成的书房门打开的声音,他俩正牵着手打算去打声招呼,倏地在阖门声中听到了那嬉嬉闹闹又脆生生,清晰无比的娃娃声音——“曾爷爷,曾爷爷……”   门已经合上,完全阻隔了声音,两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眼睛瞪得老圆。   “卢晋,你有没有听到?”刘希悄声询问。   卢晋使劲儿的点点头。   “怎么会有小孩子在叫‘曾爷爷’?”刘希觉得惊诧无比,两人嘀嘀咕咕间,倏地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卢晋,你俩要出去?”   是卢百昌的声音,他刚好走过拐角,正拿着茶具,看样子是要去泡茶水。   俩人随即说清楚了,卢百昌莫名的回过头看看拐角处摆摆手后便去了厨房。   只是几人刚一离开,楼上的沈谦亦是换了身运动装下了楼,他修长的手指勾着车钥匙,另一只手则是紧紧的捏着手机,急匆匆的套上一双运动鞋便出了门。   酒保给关慈恩打电话之时,她正洗了头发,坐在在客厅看书等齐明辉回来。   一开始接到陌生电话,她听闻对方那边嘈杂的背景,又一个劲儿的在说“你赶快来‘蓝色妖姬’酒吧接一下这位齐先生,他喝醉了”。   那边实在是太吵闹了,她听漏了很多字,遂在耐心询问了两遍之后,终是轻吼:“接哪位?你让对方给我说。”   她不得不想是不是要接齐明辉,可是转念又想到齐明辉几年都没有喝过酒,且从来没有醉态百出的在她面前。   出于谨慎,她不得不确定一下是否是熟人或者是打错了电话?   那边又是一阵人声沸腾吵闹。   “喂?”听筒中的声音醉迷迷了,但是仅是这一声“喂”,她便听得真的是齐明辉了。   “明辉,你在哪里?你喝醉了?”她关切的紧紧追问,然而听筒那边却是突然挂掉了。   关慈恩立即拨了这个号码过去,接通,是先前那个声音了——“小姐,你赶紧来‘蓝色妖姬’酒吧接这位先生,他都快醉得不成样子了!”   酒保的声音这一次又大又说得慢,似乎是很不耐烦了,又似乎是对现场情况糟糕透顶特别不满意了。   “麻烦你们先帮忙照看下,我马上……”   “来”字都未及说完,电话已经被又一次给挂断了。   关慈恩皱皱眉,盯了手机荧幕两三秒钟后迅疾的换好一双平底鞋,匆匆忙忙的取了车便往酒吧开去。   二十分钟后,她出现在“蓝色妖姬”酒吧门口,或蓝或绿的霓虹灯不停闪烁,她在泊车小童的引导下停好了车。   甫一走到酒吧门口,便能听到震耳欲聋的的金属乐声,关慈恩不敢怠慢,赶紧的迈了步子进去。   酒吧内视线昏暗,舞台上正有乐队在演奏,架子鼓一阵一阵的击打声震得人心沸腾。   关慈恩一门心思在找寻齐明辉身上,遂三步两步的就走到了吧台,吧台处男男女女暧昧调笑着,她一路寻了过去,并未见着齐明辉。   她大声的问着两个调酒师:“先前有位齐先生在这里,他现在在哪儿?”   调酒师带着夸张造型的耳麦,完全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关慈恩抿了抿唇,再一次大声问:“刚刚打电话叫我来接人,齐先生人去哪儿了?”   她这一吼,其中一个调酒师看向了她,随即抛了个媚眼给她,关慈恩无暇多想,她正要再度发问,却见调酒师兰花指捻起,指了舞池旁的一排沙发。   关慈恩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一眼,不禁抽了口气——不远处,齐明辉正醉意熏熏的揽着一个穿着开放的烟熏妆杀马特美女。   她暗暗骂了句粗,快步过去一把扯着齐明辉正要端酒的手臂:“齐明辉,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呵——呵呵,妞儿,你哪位啊?”齐明辉仰头看她,醉眼迷离。   关慈恩沉住气,正欲使劲儿扯他,却见杀马特美女一下子拍开了她的手:“干嘛?没见着正玩得开心呐?”   关慈恩不予理会,她双手抱臂,俯身凑到齐明辉面前,而后指着自己冷声吼问:“看没看清?我究竟是谁?”   齐明辉定定的盯着她,约莫两秒后,倏地放开了杀马特美女,长臂晃晃荡荡的搂住了她。   他的头埋在了她的腰间,他也在说话,嘤嘤嗡嗡的,然而现场的声音实在太大,关慈恩完全听不清楚。   杀马特美女见这情形,大骂了一声“我操”便长腿一站,直接溜旁边桌去了。   关慈恩使劲儿的将他的手臂拉开,她低头在他耳边轻言细语道:“咱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齐明辉真的醉得不轻,仰头看着她,痴痴傻傻的笑:“我的……慈恩终于来……接我回家了……”   乍听之下,语气略微心酸,关慈恩的唇角蠕了蠕,终是无奈的摇摇头,赶紧的叫了一旁一个送酒过来的服务生一起拉了齐明辉起来。   有了服务生的帮忙,她得以顺利的将他的手臂搭上她的肩头,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走到了酒吧门口,奈何齐明辉突然的就使起了性子,他死死的攀住那钢化玻璃门框,就是不肯挪步子了。   “我,我们不走,还,还等……等一个人来呢。”   “你在等谁啊?”关慈恩着急的问道,她问他之时,恰好又有客人涌进来刚好见着服务生在那儿,顺便就叫走了他。   这下,齐明辉的身体重量完完全全的压在了她的肩头。   关慈恩单手握住他搭在她肩上的手腕,单手扶着他的腰身,差点没有站稳跟着摔下去。   “明辉,你到底在等谁?你看你醉得……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齐明辉恍恍惚惚中点点头又摇摇头。   关慈恩没办法,用尽所有力气使劲儿的给他扳开了攀在门框上的手,刚挪出门,她甚至还没有稳住身形,还没有抬头,蓦然觉得一阵疾风扫过脸面。   接着,齐明辉搭在她肩上的手臂已然被摞下,且整个人亦是一瞬被扯离开了她身边,因为拉扯,齐明辉脱离她之时,先前搭她肩头的手带起了她的过肩长发。   还未及她撩开头发抬起头看,耳朵里便是那道她记忆深处沉睡许久,永生难忘,深沉而富磁性的声音——“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能扛得走这个醉鬼?”   她一瞬石化在那里,周遭一切似乎都不复存在。   只有一颗心跟酒吧中架子鼓嘭嘭敲击似的,跳得又快又猛。   ☆、100、这不是我们的结局 她杵在了那里不敢动,或者说完全忘记到底该怎么反应了。   她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好,或者说她已经忘记这样的场景相遇,她该和沈谦说什么了。   心跳得太快太猛,她颤抖着手撩开遮了眼帘的头发看向沈谦的背影,他离她不过三四步远,正扛扶着齐明辉往停车场走。   他的板寸头看起来硬硬的,后背则一如曾经那样宽厚,而腰身甚至比以前看着还要壮实许多。不停闪烁的霓虹灯下,关慈恩觉得他的身周似乎都环绕了五彩祥云一般。   他回来了。   沈谦,他出狱回来了。   关慈恩在心里对自己说。   两年多不见了,她没有看到他的脸庞,但是直觉告诉她,沈谦还是沈谦,不论时间过去多久,他就是他。   谁人都不可替代的沈谦!   “你不跟来,在干嘛?”沈谦扛扶着齐明辉,感觉到身后的女人没有跟来,遂扭头看向了她。   三米远的距离,他看着她,声音轻轻,黑眸沉沉。   而她,尽力抚平着情绪,她在他的目光中疾步上前,正要搭把力搀扶齐明辉,沈谦却是先她一步出了声:“开你的车,我搀着他坐后座。”   不等她说什么,齐明辉倏地嘤咛出声:“慈,慈恩,我在等一个人,等,等……等,等他来了,我们仨,说……说明白了就走!”   说着,他硬是要甩开沈谦的手,却是被沈谦用了狠力给扯住,“齐明辉,你打电话给我就是要我来看你这副样子?你他妈这样子能说明白什么?”   他说话之间,尽管语气冷厉,但是深邃的目光却是始终轻柔的打量着关慈恩。   关慈恩淡淡的别过眼看了看别处,约莫两秒后仍旧上前扶住了齐明辉另一只手臂。   她轻声抚慰道:“明辉,你都醉成这样子了,我们先回家,有什么等明天酒醒之后再说,好不好?”   齐明辉哪里听清了这些,还在犟着不肯走。   沈谦不知怎的突然就来了气,他一把提起齐明辉的衬衣领子,狠厉道:“别他妈在大街上丢人现眼了,你无非想要个痛快的,上了车,咱们好好说!”   他说着便推搡一把齐明辉,齐明辉跌跌撞撞的一下子撞向了一辆车。   关慈恩秀眉微蹙,正欲上前,沈谦却是突然大力攥了她纤细的手臂,“那就是你的车,开车门,我弄他上去。”   关慈恩楞了两秒,慢半拍后才拿出电子锁解锁,而后开了车门,她本是帮忙扶着齐明辉上了后座,然而沈谦却又再先她一步猛力推了齐明辉一把,齐明辉恍惚中没能稳住身形,整个人一下子趴倒在车地板,头更是重重的撞在了驾驶座的后椅背上。   “嘶——”   齐明辉疼出了声,却是半晌都没有再动,而沈谦则是随后跟了上来。   关慈恩站在车下看看他,睫毛轻颤,终是说了句:“他都醉这样了,你不能对他轻一点么?”   声音有些抖,但是能听出很明显的责怪之意。   沈谦霍然扭头看向她,乌黑的眼眸中尽是讳莫如深之色。   “呵——”,他微微苦笑,“八百多个日夜不见,再遇,我听到的第一句就是,我心爱的女人责怪我没有照顾好她现在的情夫!”   在酒吧门口那一瞬,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齐明辉被一个女人给费力的搀着在挪步子,然而再一眼,他震惊了。   沈谦从不曾想关慈恩留起了长发,也完完全全没有想到他们的再见会是这样的情景。   一时喜上眉梢,然而看着关慈恩细心体贴的照顾着齐明辉,而齐明辉整个人亦是完全要瘫她身上的样子,沈谦又觉得无比嫉妒难受。   但是,重逢毕竟是喜悦更多,他的心潮澎湃着,千言万语都要蹦出来了一般,他确信关慈恩仍旧爱他的,不过他还是隐忍着,他想他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和她重聚共话爱意。   何况,眼下先解决好齐明辉这个醉鬼也是必须的。   可是现在,关慈恩在责备他。   “沈谦!”关慈恩沉默了许久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纵然我们什么都不是了,但好歹相识一场,请你也注意下措辞!”   “呵——”沈谦扒着窗户又笑,这笑比先前看着更苦,“关慈恩,先送齐明辉回去,我们俩再说。”   苦笑的样子,命令的语气,关慈恩看着他,不自在的蜷了蜷手指,几番蠕动嘴唇,终是没再说什么,绕过车头正欲从另一边上去扶起齐明辉,但见沈谦已经给扶他起来半躺在了车座椅上,于是她打开了驾驶室的车门,上去,甚至都没系安全带便启动了车子窜了出去。   车厢寂静,齐明辉睡得很熟,沈谦则是一直盯着她的后脑勺没有移开过视线。   而关慈恩,虽然在后视镜中几番与沈谦的视线交汇,眼神却是淡凉如水,神态亦是无波无澜。   车子很快便开到了关家洋楼的铁艺门口,关慈恩将车停好在路边,没有说话。   沈谦这才看了窗外一眼,清俊的脸庞抽了抽,再次沉不住气说道:“看样子都睡一起了?”   语气冷凛,语调阴戾。   关慈恩再一次皱了皱眉,然而不等她说什么,沈谦已经再度发声——“不论你是被他睡了还是和他结婚,我都不在乎。”   这是什么屁话?   关慈恩瞬间觉得气血上涌至了脑门,她扭头看向他,又看看齐明辉,清清冷冷说:“沈谦,我们之间已经早在三年半以前就结束了。”   “那又如何?”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座位的缝隙迅疾的猫着腰跨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关慈恩:“……”无语了。   “慈恩,关慈恩!”他倏地狠力扳过了关慈恩的双肩,“你知不知道,你永远刺在了我的胸中,三年多时间并不能改变什么,我爱你,甚至比曾经更爱!”   “莫名其妙!”关慈恩使劲儿挣扎着,“你还爱我,我就一定要回到你身边吗?”   她问完这一句,骤然提了声量吼道:“沈谦,我父母是被你爷爷逼死的!”   “还有孩子,你应该祈盼活着的孩子,她们都已经没了!”   关慈恩的情绪蓦然激动,她的眼中没有恨,然而却是比恨更令沈谦难受,因为那是绝然和绝望!   她在激烈的挣扎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后座上齐明辉已经慢慢的抬起了手在揉着太阳穴,而沈谦更是不管不顾的死死桎梏住她。   “慈恩,你的父母死了,你要我怎么还赎我就怎么还,孩子没了我们也可以再生!”   沈谦的话音刚落,甚至关慈恩都来不及反应,却见一只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对着沈谦的脸庞就是狠狠的一拳。   “沈谦,你他妈厚颜无耻!”   齐明辉许是酒醒了许多,又或者是头脑清醒了不少,他破口骂道。   关慈恩总算挣脱了,然而当她见着沈谦的唇角溢出鲜红的血之时,心里不由得又紧了紧。   沈谦用大拇指擦拭了下血渍,冷冷笑道:“醒了?你不是打电话说要做个了断,要说清楚吗?”   “现在,大家就来说清楚!”   关慈恩听着他冷冷的话语,看着他浮现的淡笑,心里擂鼓作响。然而容不得她想什么,齐明辉的话已经问了出来——“慈恩,你选择吧。”   “关慈恩,我只问你,你的心里对我还有没有爱?”沈谦亦是把问题抛了出来。   她的心一瞬砰砰直跳。   答案不用过多的想——对沈谦,她承认有爱,但是不再可能;对齐明辉,她尽管不爱,但是此生他对她的情意,她不愿再辜负。   她看向齐明辉,眸色轻柔温顺,却是没有说话。   她又看看沈谦,目色依旧清清淡淡,仍然也什么都没说。   关慈恩打开了车门,她下了车,兀自望望漫天星空。   车上的两个男人也跟着下车了。沈谦双手抄在运动裤的兜里,在距离她约莫两米远出站着,齐明辉则是一手扶着车门,一手又在揉着太阳穴——他喝太多酒了,头很痛,但是思维却又无比清晰。   “沈谦……”关慈恩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了,“没有了孩子,我连说服自己回头的那一丁点念头也不敢有了!”   声音太轻太颤,蕴着无奈的心酸和决然的难过。   “沈谦,那些过往太过承重,我只想过得平凡就好。还有三天,三天……”   她的睫毛颤啊颤,两行清泪终是忍也忍不住的顺着眼角直直的坠了下来。   “三天之后,欢迎你参加我和明辉的小型婚礼!”   一鼓作气哭着说完,关慈恩的心已经抽抽的疼,她逃似的跑开了。   身后是沈谦凄楚的叫喊声:“我不同意,明明你爱的终归只有我一个!”   齐明辉看着隐在了黑暗中不见的身影,他淡淡的对沈谦说:“沈谦,这是她的选择,我叫了你来,让你们重逢了,都只是要她自己来选择。”   “沈谦,世间的爱恨情仇,过往伤痛太繁复了,关慈恩她只是一介平凡女人,过一生平凡生活便好。她想要的是不掺杂那些伤痛和爱恨,没有那些不堪重负的负累,平平凡凡的一生便好。”   “沈谦,都尊重她的选择吧。”   沈谦怒目而视:“齐明辉,她不爱你,自始至终从来不爱!”   “那又怎样?”齐明辉聚了力气跨步到他面前,“终归,我从来都尊重她的选择!”   话一落,齐明辉越过他进了那扇铁艺大门。   沈谦孤单单的站在那里,望着那扇无声的大门,所有的自信,所有的澎湃心潮都在慢慢的被磨损。   “关慈恩,这不是我们的结局!”他大声咆哮,眼眶中亦是泪花闪闪。   倏尔,他又望向天际,繁星点点,他在轻轻的低声呢喃:“你跟我在一起,我们在一起才是我们的结局……”   ☆、101、她,真的是切断了一切退路了 这一晚,被情感所困的三个人都失眠了。   的确,在关慈恩怀着孩子那次在医院见着沈谦之时,她有一瞬是萌生了或许因着孩子的存在,他们之间终将会重新走到一起的念头的。   尽管他们都背负了太多,但是她想,联动着过往和未来的除了伤痛,还有……爱情。   她是爱沈谦的,再有多恨也阻隔不了的爱。   可是孩子没了。   她的父母又是被沈宏成所逼死。   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来麻痹自己,可以再抛却所有不顾一切的去和沈谦在一起。   齐明辉的醉酒,她不是傻子,在看到沈谦出现那一刻,她就猜到了他酗酒,酩酊大醉的原因了。   尽管他说他不在乎她的心里想着谁,爱着谁,但是关慈恩觉得自己再怎么敷衍了事,都不能去伤害他。   她选择了他,也选择了切断自己一切的后路。   她想,等到他们结了婚,她就好好的,平平淡淡的和他过一辈子吧。   而另外失眠的两个男人,齐明辉无限苦恼着——他真的做不到不在乎关慈恩心里爱谁想谁,他真的做不到了。   他想要自己的爱得到她的回应!   尽管关慈恩亲口对着沈谦说出邀请的话,那样的情景尽管可以让沈谦那么受伤,但是齐明辉仍旧没有感觉到快乐。   明明知晓她不爱自己,他却仍是不愿放手,一点不愿放手。   沈谦则是叫了卢晋和高胜寒出来,他们来陪着他在江边的烧烤摊喝酒。   沈谦本不是一个愿意把所有心事说出来的男人,然而此刻,他却实实在在的说了。   他把他们重逢的一切都说了,故事摆谈完毕,他又是一罐啤酒下肚。   头有些昏重,他在问他们:“你们谁告诉我,我究竟还要怎样才可以重新找回她?”   “谦哥……”高胜寒轻声叫他,微微叹口气道:“如果孩子还在的话,我也觉得你胜算很大,可是现在……哎……”   沈谦凄楚笑笑,又看向卢晋。   卢晋却是没有做声,从听沈谦讲完开始,他似乎一直都神游在外。   他反反复复的想着先前和刘希偶然听到的那两声“曾爷爷”,他回想了很多事,他觉得凭着沈宏成和自己父亲过往的那些事情,他有一个大胆的念头——如果孩子当年被沈宏成给弄走,会不会就藏起来养着了?   他的这个念头一冒出,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脑洞太开了,毕竟,关慈恩怀孕那段时日,他从未见过沈宏成关注过,哪怕随口问问都不曾有,怎么可能会藏着养孩子?   “卢晋!”沈谦倏地大声喊他,卢晋似乎想得有些入迷,竟是没有应答。   高胜寒看他神游的样子,忍不住用拳头碰了碰他的手肘,“你想什么呢那么入迷?”   卢晋这才有了反应,他看着此刻惨戚戚的沈谦,又看看高胜寒,心一沉,将假设问出了口:“是不是有孩子,关小姐就一定能回到少爷你身边?”   “废话!”高胜寒白了他一眼,“有孩子,关慈恩作为孩子的母亲,她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孩子在单亲家庭里面成长?她现在可是在孤儿院工作,母爱爆棚!”   “嘭”一声,沈谦又烦郁的打开了一罐啤酒。   “少爷!”卢晋倏尔叫住他,“我怀疑你的孩子被沈爷爷给藏起来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沈谦手里的啤酒罐一抖,瞬间直坠地上,酒液四溅,他大力一扯卢晋的领带,大声问道:“你他妈给老子老实交待,你知道些什么?”   他的声音很大很凶却又蕴着无法言说的惊喜。   卢晋虽然只是一个猜测,然而看着此刻沈谦那双饱含期待的黑眸,他的心在颤抖,如若万一不存在,他的罪孽可就太大了。   不过,他还是将他与刘希当时听闻的和卢百昌彼时的神态给沈谦说了个清清楚楚。   沈谦听完后立马起身要奔回老宅,他几乎可以确信,爷爷一定是做了手脚的,爷爷的为人他太了解了!   然而这一次不是他一个人,高胜寒很理智的拉回了他,他告诉沈谦要从长计议,一旦他直面爷爷,爷爷定然矢口否认,甚至更会将孩子隐藏起来。   夜很深了,但是三个人却更加精神了,几番筹谋,他们终于谋划出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第二天的夜晚,沈谦在家足不出户,他陪着沈宏成下棋,爷孙俩其乐融融,甚至开怀畅聊到夜晚。   沈宏成临睡前,卢百昌照旧为他端了一杯牛奶,进房间前,沈谦出来接了过去。   这一夜,沈宏成的书房内,卢晋和沈谦悄悄的安放了一个360度无死角的针孔摄像机在吊灯的珠片上。   *   那一晚之后,关慈恩和齐明辉谁都没有再去提起过那些纷纷扰扰,仿若沈谦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而沈谦,亦是和他们完完全全再无联系了。   关慈恩想:这一次,她伤了他的心,他再也不会犟着纠缠了……   她就是这样把最最伤人心的话抛给了她爱的那个男人!   她,真的是切断了一切退路了。   心情算不得美丽,但是日子是要过的。   转瞬,离结婚的日子只剩下一天了,关慈恩在齐明辉期待满满的眼神中,终是一同前去婚纱行试了妆。   之前,关慈恩抱了自己的尺码之后就没再过多关注过。   此时,她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穿着这一款洁白的,拖着长长的曳地鱼尾裙摆的婚纱,她看向镜中的自己,过肩的长发被婚纱行的造型师巧手编辫好,亮闪闪的珍珠耳环,铂金项链光彩夺目。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当初她嫁沈谦,她甚至清晰的记起了当时那个化妆师夸她的肤色所用的形容词——肤如凝脂嫩白剔透!   恍若隔世,一晃便是三年多,如今,她再一次穿了美丽高贵的婚纱,而明天,她就将再次嫁做他人妇。   “慈恩!”齐明辉一边整理着领结一边惊呼,“你真的,真的太美了!”   他疾步上前,在她面前笔挺的站立,倏尔,他伸出了双臂。   关慈恩抿了抿唇,微微垂了头,缄默两秒后,她上前了两步,齐明辉欣喜若狂的抱住了她。   “慈恩,我爱你!”他动情的在她耳边说着,关慈恩闭了眼,轻轻的应了声“嗯”。   这天夜晚,她依旧难以睡着。   她坐在床前,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她吐出袅袅烟雾。   桌上的闹钟已经显示23点35分了,她却毫无睡意。   倏尔,她听到了门外轻轻的脚步声在徘徊,尽管声音轻,但是她却真的听见了。   她又是吸了一口烟,深深叹一口气之后,将烟头摁灭在了烟灰缸里,接着她起身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打开了门。   齐明辉听着开门声,应声止了步子站在门前。   “慈恩,我……我们谈谈。”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胸腔亦是起起伏伏的难以平静。   “进来吧。”   关慈恩随即转了身,走去窗前将窗子打开更多,以便烟味能更快散去。   齐明辉闻着烟味儿,看着摁灭在烟灰缸中的烟头,不由苦笑——纵然他能杜绝他和她的车以及在他视线范围内没有烟,然而在关慈恩的这间房里,他们从来都杜绝不了。   他觉得,这个房间就像是她死守的一方疆土,尽管他也进来过多次,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在这块疆土上有一丝立足之地。   蓦然的惆怅又一次弥漫在他心里。   “慈恩——”他叫住她,“你真的决定好嫁给我了吗?”   他在他的房间想了很久,明天的仪式一完他们就将领证了,尽管他爱得无法自拔,可是关慈恩在今天试婚纱时那种淡淡的神情,终是让他无法释怀。   “如果,我说如果,”齐明辉顿了顿,“如果我的爱让你很累,我的情感让你终究会难过,慈恩,你可以告诉我,这婚我们可以不…”不接了。   他艰难得要说不出口了,关慈恩却是一瞬的打断了他:“明辉,我的选择就是你。”   她说得很肯定,齐明辉甚至看到了她的眸光中没有一丝的杂质和犹豫。   “明辉,”她轻声喊他,“我唯一的对不起便是我没有爱上你,但是,但是我选择了你,我就会和你好好的走下去。”   他的心头大石终于落了地了!   他懊恼的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还迟疑。”齐明辉说着便轻轻的拉起了她的手在唇边润了润。   当他正俯身想要亲吻关慈恩时,后者蓦地轻轻道:“时间不早了,我们都该各自去睡了,不然明天熊猫眼,丑死了!”   她似乎说得很轻松,齐明辉亦是心情好起来了,他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子一般,倏地站直了,定定道:“遵命,我的老婆大人!”   话音一落,猛地快速垂头轻轻的啄了一下她的唇畔,而后迅疾长腿迈开溜出了门。   关慈恩甚至都未及有任何反应,齐明辉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唇角弯起一抹复杂的苦笑。   翌日。   他们都起了个大早,准确的说是齐明辉起了个大早,关慈恩是失眠到近凌晨三点才睡过去。   化妆师,造型师,摄影师都来了。   因为这是个小型的教堂婚礼,他们都没有请什么朋友,除了婚纱行的工作人员之外,也就齐明辉在学校的几个关系好的同事。   而关慈恩,则只是邀请了刘希,她和刘希曾经虽然是上下级的关系,但是一直都比较好,尽管后来关仲华和陈盛泰掌权关氏后刘希离职去了沈氏,但是她们之间亦是有来往的,尽管来往不算多,但是之于关慈恩这样一个孤孤单单的女人,她也算是她的朋友了。   关慈恩在刘希的协助下穿好了婚纱,又在造型师和化妆师的巧手下,做好了头发化好精致的妆容。   刘希站在一旁看着如此美丽的她,蓦然觉得唏嘘不已。   她不时的看着时间,又看看已经收拾好正要出门的工作人员,酝酿着心里的话,正要开口,齐明辉却是已经开门进来了。   “慈恩,你都准备好了吗?”他无限温柔的轻问,随即又把手机递给她,“帮我放你手包里一下,我就不揣西服裤包里了。”   关慈恩接了过来,一边回应“准备好了”一边把手机放了进去。   刘希暗暗骂了自己真蠢,只得再次提醒自己赶紧找机会找机会。   上午九点半,关慈恩在齐明辉的搀扶下上了婚车,只是刚一上车,她手包里的手机蓦然震响。   ☆、102、分明和关慈恩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关慈恩迅疾打开了手包,才发觉是齐明辉的手机在响。   她掏出手机递给刚刚猫腰上车的齐明辉,后者接过一看荧幕显示,浓眉微皱,金丝边框眼镜背后乌漆漆的瞳眸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   他似乎沉吟了一会儿才滑动了接听键,刚一接通,便是一道急切的女声——“齐先生,骆茵小姐从我们医院逃跑了!”   话音未及全落,齐明辉的眼皮莫名一跳,“怎么回事?”   他的问话声听着不怎么好,关慈恩凝眉看向他,发现他也在此时盯着自己。   对方着急的解释道:“一个月前,她情况好转,我们当时就将她转入了普通康复区。今天凌晨六点,护士查房,发现巡夜护士晕在她的病房,巡夜护士清醒过来说,骆茵小姐联合病房里面另外一个精神病康复病人一起,凌晨五点半摁了呼叫铃,谎称不舒服,巡夜护士进去就被她们打晕了……”   大致听闻了事件经过,齐明辉紧接着问:“报警了吗?将这两个人的照片都报给警方。”   随后又说了几句后才结束了通话。   齐明辉看着渐渐暗下去的荧幕长叹一声,而后看着关慈恩微显严肃道:“骆茵带着同病房的精神病人一起打晕巡夜护士后,逃跑了……”   关慈恩闻声,秀眉紧拧,亦是哀叹道:“之前都听你提及她好转了许多,难道又复发了?”   齐明辉只得把事情经过给她细细了讲了一遍,讲完,他和她都陷入了沉思。   当初骆茵被诊断患上精神病之时,医院没办法联系到她的亲属,只得把电话打给了当初骆茵流产时送她入院的齐明辉,而他看着她着实可怜,又在不能联系到骆茵亲属的情况下,只得擅自做了主先将她送入精神病康复诊疗中心来。   这三年多的时间,他和关慈恩每隔半年会去看看她,他们都记起最后一次探望她,是在过年前腊八节那天。   彼时,骆茵的精神状况还不算好,她却似乎是认出了关慈恩。   关慈恩忆起当时骆茵抱着个布娃娃,痴痴傻笑之后突然说:“负我的人太多了,慈恩,你会帮我惩治他们对不对?”   关慈恩听闻这句之时,霍然定定直视她,然而护士却来了,骆茵也仍旧看着娃娃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了。   眼下,关慈恩蓦然想到了这一层,她专注的看着齐明辉,他也是知晓此前骆茵那奇奇怪怪的话语的,此刻他亦是正定定看着她。   倏尔,他拉过她的手,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慈恩,记住,在找到骆茵之前,你都一定要和我呆在一起。”   “明辉,”她看他一眼后又垂了眼帘,“我总归相信好人有好报,骆茵她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她虽然说着这些,然而心里却不可避免的仍是想到了沈谦,她真希望骆茵只是病发逃跑罢了。   婚车一小时之后终于到达了郊外的小教堂。   下了车,他们一起拍了很多的外景照片和影像。刘希因为找不到机会和关慈恩单独说事情而异常苦闷,她远远的看着这一对新人,不时给卢晋发着信息问他在机场接到了沈谦他们没有。   11点28分,卢晋终于给她发来了信息——【接到人了,正往教堂赶来,你想办法稳住婚礼。】   刘希看完短信后欣喜若狂,她飞奔着朝教堂后面的那个用作关慈恩补妆的房间跑去。   她太过兴奋高兴,以至于经过花园时,撞了一个神情略显呆滞的女人后,连看都忘看一眼,甚至也没有说一声道歉。   她一走开,那个女人神经兮兮的骂了一句:“没教养的东西,等会儿连你也送去喂大鱼!”   关慈恩已经补好了妆,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有些心慌气短的,她把这归结于自己过于紧张了。   她苦涩笑笑,透过窗户看向教堂房屋外墙上的圣母玛利亚的塑像,她在心里再一次默默的对那个她爱的男人说:沈谦,祝你也幸福。   她那天晚上邀请了他,但是她想他是不会来的吧。   不来,也好。   她想得有些出神,刘希进来后叫了她第一声,她都没有反应。   “慈恩!”刘希又叫她,关慈恩这才缓过神来,对她微微一笑道:“你走得很急?怎么气喘吁吁的?”   “慈恩,你听我说——”   “慈恩,你准备好了吗?”是齐明辉的声音,未见其人,他温软如玉的声音倒是先传了来。   刘希登时拉下了脸,“倒霉催的!”   随即又迅疾补充一句:“你一定不要嫁给他!”   关慈恩甚至都没听得怎么清,齐明辉已然推门而入。   “老婆,我们要去举行仪式了。”   刘希愣在那里,心里暗暗焦急的腹诽:怎么能够拖住时间?怎么可以拖时间啊?   “刘希,你帮我把曳尾的裙摆提一下,好吗?”关慈恩主动喊她帮忙了,没办法,这婚纱曳地的裙尾太长,她要走去教堂那里,需要经过一个花丛,她有些担心会被花枝挂住。   刘希只得连连点头应“好”。须臾,快走到教堂门口时,她终于想到了办法,她故意绊了一下脚。   “啊!哎呀!”刘希惊呼。   瞬间,刘希扑倒在地,连带着关慈恩一起,一下就扑跪到了地上,齐明辉因为牵着她的手,也是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   “怎么了?你有没有摔到?”齐明辉急急忙忙的蹲下身,扶着关慈恩缓缓站起。   还不及她应答,刘希又是大叫:“慈恩,我真对不住你,我自己不小心崴了一下脚,还连着你也摔了,哎呀,你的裙摆这里都破了一个大口子了!”   齐明辉又给关慈恩看看裙摆,蓦然发现从脚踝处开始,裙摆的确破开了。   “怎么办?慈恩,你有备用婚纱吗?”刘希着急道,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愧疚的,可是想到即将赶到的沈谦他们,她只能横下心这样做了。   关慈恩摇摇头,这是个小型的婚礼仪式,当初她没有选备用婚纱。   齐明辉抬腕看看时间,马上12点了,可是婚纱这样,他的心里着实有些难受的。   关慈恩看看他,轻笑抚慰:“没事,我自己马上可以解决。”她说着便两手捏着破口的那里,用力一撕,整个裙摆全部被扯下了。   “你们看,这样反倒省事多了。”   这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后,刘希终是没有再折腾了,她坐到了长椅上,眼睁睁看着在神圣的《婚礼进行曲》的音乐中,齐明辉牵着关慈恩一步一步迈向了教堂的舞台。   她简直要急死了!   当他们走到神父面前,一切仪式流程之后,神父微笑着看向他们。   他看向齐明辉说:“我代表教会在至高至圣至爱至洁的上帝面前问你:你愿真心诚意与新娘关慈恩结为夫妇,遵行上帝在圣经中的诫命,与她一生一世敬虔度日;无论安乐困苦、富贵贫穷、或顺或逆、或健康或病弱,你都尊重她,帮助她,关怀她,一心爱她,终身忠诚地与她共建幸福美满的家庭,你愿意吗?”   “我愿意!”齐明辉毫不犹豫温情脉脉的回答道。   “新娘关慈恩小姐,我代表教会在至高至圣至爱至洁的上帝面前问你:你愿真心诚意与新郎关慈恩结为夫妇,遵行上帝在圣经中的诫命,与他一生一世敬虔度日;无论安乐困苦、富贵贫穷、或顺或逆、或健康或病弱,你都尊重他,帮助他,关怀他,一心爱他,终身忠诚地与他共建幸福美满的家庭,你愿意吗?”   “我……”   “关慈恩!”   她的“愿意”二字甚至未及说出,刘希倏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大声叫她。   关慈恩和齐明辉惊诧的回头看着她,不明所以。   “慈恩……”她刚一叫出,还没有说什么,更大声更深沉的男声遽然响起——   “关慈恩,你不可以嫁给他!”   所有人都循着这声音看向了教堂的门口。   “心慈,念慈,快叫你们的妈妈!”   随着这一句话出现在门口的,赫然是一手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沈谦!   关慈恩的心跳得她都快忘记呼吸了!   视线范围内,逆着光线的一大两小的人影绰绰移动而来。   近了,越来越近了。   看到了,看到了,看清了,她看清了,齐明辉也看清了——那小小的,留着可爱的妹妹头,别着漂亮的蝴蝶发夹,又萌又乖的两小只分明一模一样!   分明,分明和关慈恩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心慈,”沈谦叫着左边的小女娃,又看向右手边这一个,“念慈,看到了妈妈了吗?”   “台上那个最最漂亮,最最美丽的新娘子就是你们的妈妈!”   ☆、103、大结局上篇 沈谦蹲了下来,他一手搂着一个宝宝,轻言细语的诱导着:“在飞机上不是都说想有妈妈,现在看到妈妈了,宝宝叫妈妈,快叫你们的妈妈呀。”   两个小宝宝看看沈谦,又看看不远处穿着美丽婚纱的关慈恩,显得怯生生的,但是那黑黑亮亮的眼里的渴望,却是令周围知晓沈谦与关慈恩过往的刘希卢晋他们都要红了眼眶。   “宝宝们,叫一声妈妈啊!”沈谦依旧轻轻的鼓励着。   说罢,他又抬头看向身子抖如筛糠,盈盈水光在眼眶中打转的关慈恩,不无愧疚的说道:“慈恩,对不起,爷爷他……他太糊涂了,我,我都是这两天才想方设法的监控到了孩子……”   他特别内疚懊恼,说话也似乎受情绪影响而结结巴巴的了。   “我也刚才从澳洲强行接了回来,他也,也重来没有给孩子们看过你的照片,重来,重来没有说过你是她们的妈妈,对不……”   他的话都尚未完全说完,左手边的那个小女娃倏地奶声奶气极轻的叫着:“妈妈!”   她这一叫,右边的这一个竟也跟着叫了:“妈妈!”   “妈妈,我们的妈妈!”   关慈恩一刹那抬手捂住了嘴唇,泪水堪比断线珠子般不停坠落。   她蓦然松开了齐明辉的手,齐明辉却是还拉着。   她哭着看向他,心下一片凄楚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齐明辉无限悲戚的看着她,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手。   她提了提两边的裙摆,骤然上前一大步,孩子们亦是松开了拉着的沈谦的手,迈开小腿朝着她跑了起来。   “妈妈!”一个小小的奶肉肉的宝宝奔进了她张开的手臂。   “妈妈!”另一个同样奶肉肉的也奶声奶气叫喊着奔来了。   她抱住了这两个曾只在梦里出现过,她甚至都从未看清的她的心头肉,放声大哭。   孩子们许是终于禁不起这样的氛围熏染了,倏地也哭了起来——“呜……哇……”。   关慈恩登时有些慌了,她顾不及朝着她走来的沈谦,她慌忙的吸吸鼻子,带着哭声着急的说着:“宝宝不哭,不哭了,宝宝不哭啊!”   她轻哄着,奈何孩子们哭起来完全收不住风。   直到沈谦走来了她跟前,他也蹲了下来,抱过一个宝宝,用拇指轻轻的擦拭她脸上的泪花,声音轻柔的哄着:“找到了妈妈呢,不哭不哭了,告诉你的妈妈,你叫什么名字?”   关慈恩闻声也赶紧的鼓励的哄着说:“对,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关慈恩怀里的那一个宝宝倒是先收了声,睁着大大的莹亮的黑眼睛望着关慈恩,萌声萌气说:“妈妈,她是姐姐,她叫沈心慈,快三岁了。”   关慈恩简直要被萌化了,她破涕而笑,然而不待她说什么,沈谦怀里的那一个亦是停了哭泣,也奶声奶气说道:“妈妈,她叫沈念慈,和我一样大!”   末了,小不点吸吸鼻子,又补充:“这是爸爸昨天晚上说的名字哟!”   太萌太乖了,关慈恩忍不住亲了亲抱着的妹妹的小脸蛋,又轻轻刮了刮姐姐的小鼻梁,柔声说:“你们都是妈妈最最爱的宝贝了!”   “那我呢?”沈谦倏尔定定的注视着她,眸光深沉蕴满浓浓的爱意,“慈恩,我们的女儿都还在,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再在一起?”   关慈恩闻声,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她抱着妹妹慢慢站起了身,她回了头,看向一脸忧伤的齐明辉。   她瞧见他一直就保持着先前松开她手的那个姿势,默默的,忧伤的伫立在那里,一瞬不眨的看着她这边。   关慈恩看看抱着妹妹,又低头看着正满脸期望仰着头的姐姐。   随即,她将妹妹也放了下来,一手牵着妹妹,一手牵起姐姐,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微微垂了眼睑,轻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带着孩子们参加我的婚礼!”   她说得无比艰难,但是在几多煎熬与挣扎中,她终是做了最后的决定!   一语定音!   她的心很疼,可是她在纷繁慌乱中却是那样清晰明白——近三年时间,她从不曾想过会是沈宏成,当初她命悬一线的情况下,他都能够弃她的命如草履。如今,她再一次回到沈谦身边,是不是会立即死无葬身之地了?   沈宏成的狠厉让她实在不寒而栗。   不,不可以,她要惜命,她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了这一对宝贝女儿,她怎么可以让自己死去,怎么可以再也见不到她们?   何况,沈宏成还逼死了她的父母,沈宏成欠着她父母的命呢!而沈宏成曾说她也欠着他们沈家!   这些纷乱的恩怨纠葛,她还怎么心无旁骛的和沈谦在一起?   且齐明辉还在等着她,她也负了他太多年的深情了。   人生有太多遗憾,就让她狠心负了自己那样坚定的至爱吧!   “心慈,念慈,”她温柔的叫着俩宝贝的名字,“妈妈很开心见到你们哟,现在,妈妈要给你们介绍,那一位戴着眼镜的,帅帅的叔叔叫齐明辉……”   “关、慈、恩!”沈谦痛苦扭曲的沉声叫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要这么残忍的对我?”   他倏地上前握住她纤细的双臂,声嘶力竭的吼问:“你就这么狠心的丢下我和孩子?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   他此刻的情绪俨然几近崩溃,双目亦是刺红。   关慈恩垂眼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握着自己的手臂,指节因为用力全都泛了白。   “沈谦!”她煎熬着轻轻喊他,“我们真的没必要了。”   “我真的很感谢你带着孩子们来见证我的幸福时刻,谢谢你,现在请你允许我带着宝贝们一起上台上,可不可以?”   话音一落,她终是使了劲儿挣脱了,她牵着孩子慢慢转了身,微一垂头,眼泪终是忍也忍不住的直直坠下来。   “关慈恩!”身后的沈谦嘶声叫喊,“我不再爱你了!不要再爱你!”   关慈恩彻底绷不住了,抽抽咽咽的哭出声来。   而沈谦在艰难中迅疾的转了身,无限悲情的迈着沉重的大步伐奔出来了教堂。   “爸爸!”   “爸爸——”俩小只倏尔哭着叫喊,死命的拉着关慈恩往回拽。   “追爸爸,妈妈,快追爸爸!”   关慈恩疲软的瘫坐了下去,抱住她的宝贝女儿们,放声痛哭。台上的齐明辉亦是悲戚的红了眼眶。   他迈着沉沉的步子向着关慈恩走来,他温柔的喊她:“慈恩——”   话还没来得及说,遽然一声刺耳无比的刹车声震彻整个教堂。   那是一种预感,关慈恩在那一瞬匆忙的连爬带跑的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却是只见着距离教堂约莫三五米远的柏油道路上,两个黑衣大汉刚好抬了个人上了一辆面包车。   “沈谦!”关慈恩认出了那个被抬着的人脚上那双鞋子正是方才沈谦穿着的,她瞬时惊慌大喊。   齐明辉亦是追了出来,他听见她的喊声,奋力飞驰而去,然而面包车却是一瞬间启动车子绝尘而去。   “沈谦,沈谦在他们车上!”关慈恩追逐着,大声叫喊着,奈何面包车已经快要不见影了!   齐明辉四下看去,赶紧的开了先前的那辆婚车过来,“上车!”   “刘希和卢晋,你们赶紧报警,替我照顾好孩子!”   “心慈念慈,妈妈很快就回……”   她的话都尚未说完,齐明辉已然冲了出去。   他们的车子刚开了不过几十米远,齐明辉上车时搁在置物架上的手机蓦然响起。   关慈恩迅疾的拿过一看,她惊惧的看向正专注追赶那辆面包车的齐明辉,随即滑了接听键。   耳朵里顿时传来骆茵不无得意的轻嗤:“呵,亲爱的慈恩,又结婚了?怎都不邀请我做伴娘啊?”   “你忘了我这个好闺蜜,我可是要惩罚你的哟,哈哈哈……”   “骆茵,你这个疯子!”关慈恩气急骂道,“你要把沈谦弄哪里去?”   “他呀,你们跟着来不就知道了吗?赶紧的哟,沈谦好像被车撞了晕过去还流着血呢!”   骆茵得意的说着,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别试图想要半途拦截,沈谦不在那车上哟!而且,我刚刚才知道你竟然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呢!”   “报警的事情,你还是留着教堂那边解禁时间到了再考虑吧,哈哈哈!”   “丧心病狂!疯子!”关慈恩恼怒着,“沈谦究竟在哪里?你他妈别动孩子的歪主意!”   她骂这话时,齐明辉正巧看向她,骆茵却是已经笑嘻嘻的挂断了电话,关慈恩想要再打过去,骆茵那边已然完全不理会了。   “慈恩,我发现她套牌了好几辆一模一样的面包车!”齐明辉倏地说道,“刚刚转了弯,好像就变了……”   他看着关慈恩的神色越发难看,遂不敢再说了。但是他们心底明白——骆茵这一次是布置了周密计划来的了!   “慈恩,”齐明辉轻声喊她,“你别急,沈谦是个男人,他自己一定也会想办法的。”   关慈恩偏头看看他,又看回路面,“明辉,我们就跟着去吧,她很疯狂,不去,不知道会不会出其他变故……”   她此刻莫名的担心他们这一走了,教堂那边会不会有事,她匆忙的打了刘希的电话过去,而刘希的回话是:他们被困在了教堂,有带枪的彪形大汉守着,他们的意思是等关慈恩他们顺利抵达了骆茵那里,他们便会放了教堂的这一拨人!他们没能来得及报警……   关慈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挂了电话嘱咐齐明辉紧紧跟着。   车子一路向西,渐渐的,道路越来越窄,齐明辉发现这路线是要去江城尚未完全修好,因为资金周转问她暂且搁置的铁路长江专用桥。   待他刚刚想到这地方,视线范围内果真出现了这座钢索构造的桥梁。   ☆、104、大结局下 “沈谦!”   关慈恩倏地惊慌大叫,齐明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见那刚刚修筑了主体结构的瞭望塔主横梁上,沈谦已然被高高的捆绑着悬挂在那里!   他再度猛力加油冲了过去,车胎却是倏地发出剧烈的“嘭”声——车胎被扎爆了!车子急速中骤然急停,因为惯性,关慈恩和齐明辉皆是被带得大力前仰后合,重重的摞在了车椅上,后背被撞得生疼。   与此同时,车厢内骤然响起了骆茵的声音:“齐明辉,关慈恩,赶紧的下车走过来,给你们十秒时间,走不过来,沈谦便要被割断绳索了哟!”   两人这才惊恐的发现原来车子已经早被骆茵他们处理过,他们完全是被一路监视着到达这里的!   他们迅疾下车,不禁暗叫不妙,这一段距离,到处堆放着废旧的钢管,铁丝,路面杂草丛生且全是锈迹斑斑,横七竖八的钉子铺满在地。   关慈恩却是仅仅看了一秒后,便什么也不顾的往前冲了去。   “慈恩,你小心!”齐明辉着急叫道,却也别无他法,不得不忍着一起跑去。   关慈恩此刻尚穿着被扯断了拖曳裙摆的婚纱,她有一丝庆幸之前把裙摆扯开了,否则此刻简直完全无法行走。   她的脚已经被钉挂出血,疼得有些钻心,她却是一直隐忍着奔跑。   “……九,十!”他们听到骆茵的声音了,此时,他们离沈谦的距离不过两三米远罢了。   关慈恩抬头,“嗖”一下,沈谦登时被直直的放下十几面,在与桥面基本持平处,绳索停止了下放。   骆茵分明就是要他们失控的不顾地上这些埋伏的冲过来!   “骆茵!”齐明辉搀着关慈恩上前几步,刚一出声,蓦地回头发觉自己身后的钢管堆中出来一个左眉断了的女人和两个黑衣戴着头套的男人。   关慈恩听见响动刚一扭头,却见那男人正拿枪指着,“手举起来!”   那断眉女人,齐明辉在看到她那一瞬倏地忆起,好像也曾犯过事,因为间歇性精神病而未能判刑,想不到此刻她却已经成了骆茵帮凶了!   “手举起来,齐警官!”她显然也认出了他,“对了,你现在不是警官了,哈哈哈,给我举起来,转身回头!”   她说着便扣了扣自己手上那一把的扳机。   齐明辉与关慈恩瞬时只得依言,还不及回头,骆茵的声音又再响起:“好久不见啊,各位!”   他们回头一瞬,齐明辉的后脑勺和她自己的后腰已经被枪口给抵着了!   旋即,她和齐明辉被身后高大的黑衣头套男给扭了手臂并捆绑住了。   “啊!”齐明辉倏地痛苦叫出了声,关慈恩这才发现,那个女人竟是狠狠的踩住了齐明辉的脚,而他的脚登时直直的被竖起的那根锈钉穿透。   “骆茵,你们丧心病狂!”关慈恩怒目而视,却见骆茵正拿了一瓶水泼给沈谦脸上,他脸上的血渍登时顺着脸颊而下,看着甚是恐怖。   “骆茵!”关慈恩看着这两个被折磨的男人,愤恨的大声疾呼。   而沈谦约莫半分钟之后,虚弱的,缓缓的睁开了眼。   “骆茵……”他尚且虚弱,连叫喊声都显得力不从心一般,“是我害你,害你没了孩子,你,你想要了结就冲着我来吧!”   “哈哈——”骆茵笑得特别癫狂,她的手里亦是捏着一把锋刃亮光闪闪的军刀。   “沈谦,你错了,我不是只想了结了你。”她大笑着说道,“你害了我没有了孩子你不得好死,关慈恩抢了我的男人,我就要让她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齐明辉!”骆茵不屑一顾的叫着他,“你说你无辜吗?”   随即她自问自答:“你也不无辜!你他妈是帮凶!”   “对了,亲爱的!”骆茵猛地看回关慈恩,撒娇卖乖似的叫着,“今天,我可要帮你做一件事呢,你一定会感激我的,我马上要帮你验证一下,这两个口口声声都说爱你的男人,是不是真的爱你呢?”   不等旁人作出反应,她已然拉了沈谦被吊着的绳子,沈谦的一瞬便呈现在了她的面前,她竟是猝不及防的就亲了他表情痛苦的脸庞。   “阿谦,你不会知道,在你和威廉之间,我曾经那么爱他,可是最终他却另娶她人了,我就只剩你了,我那么卑微的回头找你,你竟然那样狠心的对我,你甚至和我的好朋友搞一起了!”   “哈——,我觉得我自己为什么要回忆那些?”她不禁低嘲后又是嗤笑,“关慈恩曾经说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没有我,那是不是有她?”   她阴戾的目光似刀刃剜着关慈恩,“沈谦,你真那么爱她?”   “是,我爱她,从遇到她开始,便一生只会爱她一人,至死不渝!”沈谦柔情蜜意的看着关慈恩,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   “关慈恩,你马上给我叫沈谦去死!”骆茵似乎受刺激了,她一瞬间命令她。   关慈恩冷厉的看着她,抿紧嘴唇,默不作声。   “嘭“一声枪响,她身旁的齐明辉蓦然惨叫:“啊……你,你他妈……”   关慈恩扭头看去,却见齐明辉的大腿上鲜血潺潺而出——他的腿被洞穿了。   “明辉!”她着急的挣扎着想要搀一下他,然而下一秒,身侧的那个女人骤然狠狠的甩了关慈恩一耳光,“快点叫沈谦去死,不然……”   她说着便扬了扬头,先前抵着关慈恩的那个黑衣男蓦然将枪对准了齐明辉的右腰。   “骆茵!”关慈恩怒叫,“你他妈丧心病狂的,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骆茵却是得意笑笑,又冲着沈谦吧唧着要亲一口,这一次沈谦迅猛的迎头撞了上去,骆茵登时捂着被撞疼的脸颊倒退两步。   “好,好,好!”骆茵狠狠的连说三个“好”字,下一瞬她拿刀的手轻轻挥了挥,断眉女人陡然从她的衣兜里摸了一把细长的藏刀出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猛地插进关慈恩的左肩。   关慈恩疼得差点晕了过去。   “住手!”沈谦与齐明辉几乎同一时间咆哮出声。   “慈恩,”沈谦看着她和齐明辉两人皆遭受大罪,急迫大喊,“你说啊!”   这一轮下来,他们完全明白了,但凡有一点反抗,骆茵便会给他们刀山火海般的折磨!   “慈恩!”齐明辉也在喊她,“我没事,你说不出就不要说了!”   他知晓关慈恩是那样深爱沈谦,她恐怕是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亲眼见着沈谦死去吧。   “慈恩,先前在教堂我都想告诉你,你不要再觉得辜负了我而和我在一起了,该放手的一直都是我!”齐明辉急咻咻的说道。   “你不要因为我而做傻事情,沈谦一定要活着和你在一起!”   他的话音刚落,却见断眉女猛然搅了插在关慈恩肩上的刀子。   “啊!”关慈恩痛得不能抑制。   “慈恩,关慈恩!”沈谦的额上青筋直冒,手脚亦是因为被捆绑挣扎都磨出了血痕来,“慈恩,你说啊!我本就该死!”   “骆茵,你别浪费时间了,给个痛快的!”   “骆……骆茵,”关慈恩惨白着一张脸虚弱喊道,“我说了,你就放走齐明辉,怎样?”   关慈恩毕竟还是和她做闺蜜那么多年,她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们三个恐怕都会血溅当场了。   “骆,骆茵,我和沈、沈谦都对不起你,现在我按你所说的去做,你就放了齐明辉,成不成?”   “你他妈终于知道对不起我了?”骆茵的神色扭曲着却是终于闪现了一丝缓和,“你立马说,我立刻放了他!”   “沈谦!”关慈恩聚集了所有的精气神大声呐喊,“我爱你!”   “你去死吧!”吼完这句,关慈恩涕泪皆下,整个人亦是虚软得俨然要站不住了,然而纵使她已经痛苦得几欲死去,却是依旧吼出了下一句:“你先走,我马上同你一起!”   “哈哈哈!”骆茵笑得太过癫狂了,“阿谦,你听到没有,你爱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让你去死呢!”   “现在,你该去死了!”她说着便迅疾的抽刀竟然是精准的先刺了沈谦的腹部一刀,而后速度的又要切断绳索了!   “骆茵!”关慈恩痛苦的嘶声大喊,“你放了齐明辉先!我和沈谦会如你的愿全部去死的!”   话音刚落,她看着骆茵的一个眼神,关慈恩微微撇头,齐明辉腰间抵着的枪已经撤走了,然而也是在这一瞬,骆茵已经放声大笑着切断绳索了!   “慈恩!”沈谦下坠那一刻,大声呐喊,“别来找我,照顾好宝宝们!”   “沈谦,不要!”关慈恩几近疯厥,什么都顾不上的冲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疾风而过,待她看清,只瞧着齐明辉已经奋力的揪住了沈谦坠下去时那一点绳索了。   “沈,沈谦!”齐明辉一手死死的攀着钢构栏杆,一手奋力挽着那一点绳子痛苦的喊他,“你必须给我撑住!”   然而沈谦先前本就被车撞伤了腿,此刻腹部又是一刀,已经完全昏厥过去了。   都说人到极限会迸发身体的极致潜能,此刻的关慈恩便是了,她竟然就这样死命的将捆住双手的绳子给挣得四分八裂了。   然而也就这一刻,关慈恩的脑子里却是莫名的出现了另一个画面,画面太久远太久远了,可是她清晰的看到了——那个被她叫做沈叔叔的男人正攀着石膏栏杆拉着她喊“新姨”的女人!   关慈恩一瞬愣怔,记忆中像是有缺失的东西如烟云在翻滚。   “慈恩,慈恩!”齐明辉遽然大吼突然站在原地呆着的关慈恩,“快点将绳子绕到栏杆上,快呀!”   关慈恩霎时惊醒过来。   “沈谦,沈谦,你坚持住,我和明辉马上拉你上来。”她亦是顾不了其他了,忍着全身的疼痛冲了过来,而骆茵一伙人却是全都抱臂站在那里痴痴笑笑的看着好戏。   钢构栏杆哪里承受得住两个大男人的重量,就关慈恩伏地要去拉绳索那一瞬,“吱嘎”一声大响,栏杆断裂了!   “沈谦!”   “明辉!”   她骤然趴在那里伸手拉,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和记忆中的又一个画面重叠了,他们都一样的摔下去了!   她就那样看着他们迅速的坠落,声嘶力竭,伤心欲绝的哭天抢地着:“沈谦!明辉……”   她也彻底要昏过去了,意识涣散前,只有拿着刀举起又落下,狂笑却额心被洞穿了鲜血四溅着俯趴下来的骆茵。   骆茵被赶来的狙击手狙击毙命,那个断眉女人在被抓那一刻竟然吞弹自杀了,那些同伙也被控制住了。   关慈恩在骆茵最后杀她那一刻获救,她在医院手术后第二天便醒了过来。   那一天,她醒来,看着坐在病床前的刘希,她的泪水再一次无声落下,她张了张干涸的嘴唇,发不出声音来。   刘希却是懂了,她告诉她,齐明辉在坠下一刻先是掉在了沙地上滚进了江水里,而沈谦则是直接坠进了江中。   他们俩都获救了,齐明辉手术刚刚做完,基本脱离危险,只有沈谦,只有沈谦,还要进行第二次甚至第三次、四次大手术——他的脚踝粉碎性骨折,腹部被刺穿了左肾,更恼火的是,坠江后,他溺水,肺部水肿,脑部感染……   关慈恩记不得刘希还怎么说的,只记得最重要的一句“他可能,可能暂时都醒不了了!”   那日之后第三天,齐明辉坐了轮椅来看她,她说:“明辉,你能走路的时候可以帮我拿那本我爸妈留给我的日记本来吗?”   齐明辉却是在那一天的晚上便给她拿来了。   那一夜,关慈恩彻夜不眠的读完了那本日记本上记载的故事。   曾经,她从来不想去看也不愿去看,只因为她以为那上面不过是父母不负责任的劝慰她要勇敢活下去云云罢了,却不想是那样清清楚楚的记录二十年前,两家人的相亲相爱,定娃娃亲,直至在沈家寿宴上发生的那件灾难性事件。   她的爸妈说他们甘心赴死,一场阴差阳错铸成了沈宏成的恨,也铸就了沈谦那样悲惨的童年,如非他幼年那样的经历,又怎能长成一个那样残暴的男人,疯狂而残忍的欺辱了她关慈恩!   关慈恩看完后,那个不眠之夜她慢慢的,慢慢的想了起来那些往事。   她想,他们之间一来一去,还经历生离死别,终究是要理不清了。   黑暗中,她流着泪苦笑:“沈谦,我们之间,从那时就被月老捆绑,今生今世,我又如何不来遵从天愿与你纠葛一辈子呢?”   沈谦在经历了第三次手术之后,医生总算给宣布脱离危险了,然而他何时能醒过来却成了大问号了,沈宏成在沈谦被救上岸之时,气血攻心上脑,中风瘫痪了。   关慈恩从能够活动四肢开始,便亲自照顾着沈谦和沈宏成。她把孩子托给了刘希,但是每周都让她们来医院看看曾爷爷和爸爸。   齐明辉在出院后回了家,他出院之前,只远远的隔着病房玻璃看着关慈恩坐在沈谦的病房,对着沈谦说话。   他那么温柔的看着,铮铮男儿的泪水止也止不住,直至护士走过来,他抹了泪转了身,他掏出手机编了短信发给关慈恩,他说:慈恩,我走了,我将遵从父母的愿望先出国游学,你保重,祝你和沈谦幸福!   寥寥数语,就这么结束了他这一生刻骨铭心的苦恋。   时间一晃一年半过去了,又是一年秋阳高照了。   那一天,关慈恩如往常一样为沈谦掖了掖被子后,兀自自言自语道:“沈谦,今年的桂花真的好香,心慈和念慈今天同孙妈他们一起要做桂花糕带来呢!”   “沈谦,宝宝们昨晚对我说要是爸爸醒来了,我们一起去登山看桂花多好呀!”   “沈谦!”她的眼里泪花闪闪,她伏在了他的手背上,“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你睡了好久好久了,我求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她嘤嘤啜泣着。   而病床上的沈谦,他的眼角在她那声声呼唤中,竟是缓缓地,缓缓的溢出了清泪。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白雪公主好美丽】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